第4章(2 / 2)

可是她最近还会帮右手不能动的我洗澡,我想这点程度的裸露没什么好在意的才对,但是……

果然换个地点,认知也会改变吗?

看到镜表现出那么羞涩的态度,我也莫名脸红心跳起来了。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的瞬间,镜擡起视线瞥向我问道:

“……我问你喔……裤子是不是也要帮你脱比较好?”

“唔……!”

我以为心脏要爆发了。

这家伙说什么鬼话!想害我休克死吗!

看到我语塞,镜不知道是不是自觉这句话意义重大,心慌地在脸前面摇手。

“啊、啊哈哈,裤、裤子用左手也有办法脱吧,又不是小孩子了。”

镜陷入最近常看到的濒临极限的眼珠打转状态,滔滔不绝。

面对这样的镜,我一瞬间咬紧臼齿以后开口:

“只有左手……好像会有点难搞定……可不可以帮我拉掉皮带就好?”

说完以后.我的脸也一口气发烫。

镜一脸惊讶地凝视我。

之后不知道过了几秒,我们之间完全没有对话,笼罩在刺耳的寂静里。

不对,其实有声音,像是冷气或窗外的虫鸣,可是无法分辨。

最后镜默默地点头,手伸向我的皮带扣。不知道是不是紧张的关系,她的手指发抖。

镜似乎使不上力,我的下腹部一带只是不断地响起喀锵喀锵的声音。

“呃……等我一下喔……”

镜这么说完,一度放开皮带,当场双膝跪下。

她以高跪的姿势,重新着手解皮带。

喀锵喀锵……

喀锵……喀锵……

我以半裸状态傲然挺立,俯视眼前正在解皮带的镜。

这股征服感是怎么回事?这个挑起无限期待的状况是怎样?

这样下去不妙,绝对不妙啊!

我脑中的理性拚命拉警报。

皮带扣解开,下腹部不再觉得束缚。顺利解开皮带,不知道是不是让镜松了一口气,她保持这个姿势擡头看我。

“谢、谢啦!”

“不、不客气!”

我简短道谢后,立刻向后转。镜似乎也同样转身背对我,背后传来摩抆地板的声响。

啊——不行了、不行了。这样下去真的不妙。理性会撑不住。

“那,我去换个衣服……”

“嗯……”

我双脚呈O型,城主变松的裤子以免掉下来,从抽屉柜取出T恤和短裤移动到走廊。

换好衣服回到房间以后,有段时间我们都不敢看彼此的脸……

晚餐后的洗澡时间。

又来到我跟理性战斗的时间了。

因为最近一直都是镜帮右手不能动的我洗澡……

就像先前说过的那样,我蒙住眼睛。右手从肩头整个用塑胶袋盖住,以免石膏和绷带湿掉。

带着水气的空气与些微声响回荡的空间。眼前被牢牢地缠上毛巾,视野真的一片漆黑。

腰也牢牢地围上毛巾,我独自杵在浴室里。

我在等镜进来。

镜想必每次都需要心理准备,我总是以这副德性独自待上十到十五分钟。

浴室门开启的声音,让我浑身僵住。

地板承受一人份的体重发出声响。接着喀咚……的一声,门关上,空气停止流动。

“久……久等了……”

镜带点回声的声音略朝下方,大概是她别过脸去没正眼看我吧。

“你,你来啦……抱歉老是麻烦你……”

我背对入口——背对着镜,声调不自然地这么回答。

“不会,毕竟我是未婚妻……这点小事很普通吧。”

会吗?——我本来差点这么说,但在说出口前就决定吞回去。

因为她帮我洗澡是真的帮了大忙。

冬天还可以随便了事,但夏天因为容易流汗的关系,无论如何都想每天洗澡。

光是用莲蓬头冲身体表面,根本带不走黏腻的感觉。

而且只用左手构不到背后几个部分,更重要的是没办法用左手洗左手。

“那……我要冲水罗?”

“……麻烦你了。”

我摸索找到浴缸,在浴缸边缘坐下。

镜确认我以上行动以后,拿起莲蓬头开启热水开关。

哗啦啦啦啦……细水滴敲打地板的声音响起。一会之后,水变热,浴室内的湿气与温度升高。

水淋在地板的声音不时中断,换成背后有东西被水淋的声音。

大概是镜为了确认水温,用手接水吧。

“这样差不多吧……会烫要告诉我喔。”

镜这么说完,就开始用热水淋我的背。偏凉的热水颇舒服地打在背上。

“会不会太烫?”

“不会,这个温度刚好。”

我一边这么说,头一边稍微往前倾,意识集中在热水的触感。

热水从脖子后面淋向左肩、背后,冲湿全身每一寸面板。

围在腰部的毛巾吸收水分变重,贴住大腿。

确认全身都淋到热水以后,镜关掉水。

接着,传来从罐子挤出沐浴乳的声音。

有黏性的水声,带给我奇妙的紧张感。

“那……我要洗罗?”

镜也声音略显紧张地问我。

我沉默地点头。

隔了很短时间以后,背感觉到滑滑的冰凉黏液被柔软的掌心抹上————慢着,徒手吗?

为什么?直到昨天不是都用毛巾的吗!

那是称为冲击也不为过的触感。

难道……这就是小桃以前遭遇过的‘净化的大海’吗?

我背的位置不变,只有双肩一瞬间往后缩了一下。

镜将涂在我背上的沐浴乳,用手心跟我的身体互相摩抆。

起初是黏黏滑滑的触感。但逐渐起泡,手心与面板之间产生软绵绵的界线。

接着将那些泡沫朝脖子、腰、左手抹开。

“我问你喔,这种时候是不是应该先搓泡以后再抹在身上比较好?”

镜一边洗我的身体一边问。

“不、不知道耶,有差吗?反正泡沫会清洁身体,既然结果一样,照现在的作法就好了吧?”

“是吗?我看书上,都是先在脸盆之类的起泡以后再抹的。”

“……哪种书?”

“………………”

为什么不说话?是难以启齿的书吗?

铁定是服务男性的职种一类的书?应该说是漫画对吧?

因为身上还残留着沐浴乳液体的关系,令人想入非非的咕啾咕啾声响起。

拜托不要再乱讲话挑起多余的妄想了,单是这个状况就已经让我的精神卫生岌岌可危了!

另一个我要是失控了该怎么办……真的是岌岌可危!

在理性VS慾望的炽烈战斗中,彷佛要为慾望加派援军一样,镜的手在我胸部或腹部抹上泡沫。

我得转移注意力,将意识转到别的方向……既然蒙住眼睛,很容易耽溺於妄想。

让我恢复冷静的妄想,能利用现状扭转干坤的妄想……

……对了,就是洗澡,这里是浴室,只要想成钱汤就好了。

我今天答应杉村和安冈要去钱汤,所以这里是钱汤。

现在帮我的洗澡的人,是一丝不挂的那两个人。

回想游泳课时看到的两人。

我背后是在田径社锻炼出精瘦肌肉的安冈,与身材匀称面板偏白的杉村。

粗壮的手弄得黏黏滑滑,来回抚摸我的身体……

“………………”

喔……我萎了……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奇怪?你会冷吗?要不要帮你冲热水?”

“不要紧,你别在意。”

很好,这样就能够再战一阵子。我暗自在心里握紧拳头。

镜帮我洗完腰以上的部分,用莲蓬头帮我冲掉泡沫。

腰以下我自己用左手洗。

这段时间镜似乎背对我,但蒙住眼晴的我无法确认。

简直就是羞耻PLAY。

“……头差不多该洗了对吧?”

我扭动身体确认腋下或背部有没有残溜泡沫时,镜这么问我。

“啊——说的也是,我也想洗头。”

镜只有帮我洗过身体,头从出院以后都还没洗过。

这都是因为有蒙住眼睛的毛巾在,所以不能洗头。

洗完澡以后,请镜帮我在洗脸台洗头好了。

“听、听听、听我、听我说……只要你肯乖乖闭上眼睛,不、不遮眼睛也没关系喔……”

“!”

出乎预想的提议!

就在我不知该如何回应时,后脑勺——正好是毛巾打结的部分被碰了。

既然被推又像被扯的感觉。虽然搞不清楚状况,但我脖子使力,阻止头摇晃。

忽然间,施加於眼睛的压迫感消失了。

我隔着眼皮感受到浴室的照明,毛巾被解开了!

“镜……?”

“有、有毛巾挡着……没办法洗吧。”

明明摆脱了毛巾,我的眼睛却比之前闭得更紧。

“还是说……”

背后有动静,在湿掉的地板上走近一步的脚步声传来。

“既然毛巾拿掉了……你想看我吗?”

死神小姐这句有如恶魔的诱惑是怎样!这是要考验我吗?

嘲笑我是这种时候不敢转头的早衰男吗?

暗示我有种就试试看……要挑战我吗?

原本使劲的眼皮放松。

“哼……镜小姐啊,要知道我也是男人喔?”

“咦……?奇、奇怪?恭也……?难道你……”

我知道我的话让镜焦急了。

“以后牢牢记住我是不会放过眼前机会的男人!”

我大喊的同时睁大眼睛。然后一口气转头,内心怀抱莫大期待!

映入我眼帘的,当然是镜的身影。

既然是进浴室,她的打扮当然是——……

“……咦……?”

我怀疑自己的眼晴。

“哼哼——我早就知道依你的个性绝对会看我这边的。”

眼前是浮现得意的微笑,手叉腰挺起胸膛,穿着T恤的镜。

因为那是我的T恤,所以长度很长,遮到大腿。

“真遗憾,世事可没那么如意。”

看样子她从一开始就打算设计我,但是……

“镜小姐……我有一个疑问。”

“怎样?你想问我以往也都是穿成这样吗?”

“虽然那也是个疑问没错……不过……内衣呢?”

“你在说什么,我才不想连内衣都弄湿,当然是没穿。”

……没错,就是那样。在浴室会湿,因为镜拿莲蓬头冲我的身体,当然会喷到反弹的水。结果就是镜身上的我的白T恤湿掉了。

而白布湿掉就表示……

“恭也?你怎么了?”

她本人完全没发觉,她现在是什么样子。

湿布料贴住肌肤,透出各种部位的现状。

裸体湿T恤……非常不妙地切合我的喜好。

我不发一语地盯着T恤看。或许是这行为让镜感到不对劲,她不解地看胸前。

“………………”

脸转眼间染成通红。

我一擡起脸,镜也紧迫在后地擡起脸。

她尽管嘴唇颤抖、泪眼汪汪,却浮现笑容。

“讨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飕!

伴随尖叫划出的银闪。我的意识在那刹那后中断了……

想必我……尽管被砍了,脸上却还带着满足的表情吧。

隔天,镜不肯看我的眼睛。

早上起床时,她也是撇过脸道早安。

在学校她刻意避开视线的举动,似乎连旁人也看得出来,班上男同学又开始主张我和镜不和。

但是,随后确认镜动不动就脸红的情况,也有人猜测,会不会是两人终於跨越最后一条线了?是不是跨越后的害羞造成现在的状况?

不过与其说一条线,不如说根本是捱了一剑……

总而言之,结果我和镜就这样维持难堪的气氛来到放学后。

“呃……我今天也要去医院,就这样了。”

“唔、嗯,我先回去了……”

镜果然还是不肯跟我对上眼,面红耳赤地拿起书包就快步离开教室了。

当我看着她的背影叹气时,脖子瞬间被人从两侧搂住。

“笹仓恭也……昨天到底享受了什么乐子,要不要到钱汤说来听听啊?”

“小恭……不对,笹仓。就我们男人裸裎相见,推心置腹地谈谈吧。”

只见杉村&安冈眼角抽动,目露漆黑凶光地找上我。

其中一定还包含了昨天我把他们丢在钱汤的恨意。

“不好啦……我等一下得去医院才行。”

“那么我们就跟你一起去吧。”

杉村的手变得沉重。

“不好啦……这样不好意思……”

“不要紧,看诊的时间跟昨天在澡堂枯等比起来实在微不足道。”

安冈的手也变得沉重。

“不好啦……该怎么说呢……就是……”

不妙,找不到好借口。要是有个差错,他们可能就会强行跟踪我。

我环视教室求救。

镜已经回去,如今有可能跟我用眼神对话的家伙——

有了!就是架起手机伺机按下快门的黑峰命!

我跟她毕竟发生过很多事,只要看到我的眼睛,她一定能够多少看出我的想法才对。

我以认真的眼神看黑峰。不管身体再怎么被摇晃,只有视线坚定地看着她。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我的热情,黑峰也稍微放下手机看着我,似乎有所察觉。

我立刻在心里祈祷:“拜托,想办法赶走这些家伙!”

认真的念头就算不化为言语也能传达,黑峰点了一下头。

看到她的反应,我放心地缓和表情。然后下一瞬间——

哔罗铃罗铃~

手机照相的电子声。黑峰将刚拍到的照片转向我以便让我确认,同时竖起大拇指。她的表情除了得意还是得意……

果然沟通是需要语言的,心电感应不过是偶发的主观意志罢了。

我一边思考这种事一边摇头。

“话说杉村同学、安冈同学。”

在手机刻下新的回忆而心情正好的黑峰,一走近这边就突然叫住我两旁的两人。

“怎样?班长。”

“我们忙得很喔?”

两个臭男人摆出了反常的坚决态度,不知道是不是慑於他们的气概,黑峰别过眼去倒退一步。

“是吗?既然很忙就没办法了……有女孩子说想见你们两个人,我本来还想该怎么办的……”

黑峰的话还没说完,我双肩的重量就消失了。

只见杉村和安冈在黑峰面前挺直背脊行四十五度鞠躬礼。

“黑峰同学,我们没有任何事要办。”

“现在随时都能见面,麻烦你了。”

仅仅一瞬间,他们似乎就完全不在乎我了。黑峰走近观察我。

然后悄声对我说:

“你等一下要去探望泪对吧?”

“你……你为什么会知道……?”

我不自觉环视周围,倒抽一口气。莫非其实镜也知道了吗?安冈或杉村也知道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觉得我焦急的样子很滑稽,黑峰稍微笑了。

“你放心,知道的人大概只有我。我会跟镜保密的。”

“呜……谢了。可是为什么你会知道?知道我去探望泪。”

“因为泪有加我的推特,所以我也有回加她的。然后她常常发推文说医院的事,最近频频提到笹仓同学。”

“她是指名道姓地推文吗?”

假使真是这样,要是一个不好被镜看到就不妙了……

“她没提到本名,而是写达令。”

“………………”

那样更不妙……

“总之得想办法处理那张照片才行。”

我以左手抱住右手的石膏双手环胸,在医院的电梯里面嘀咕着。

泪向世界传播我的事——这种危机无法预测。

不管怎样,像这样每天探病冲早会被镜发现。

每天回诊这种话,我自己都觉得不自然。

可恶……只要没有那张床照,我就不需要像这样迫於威胁来探病了。

能够更心平气和地来探病,而且是跟镜一起来。

……啊,不过那两个人不是很投缘,主要是因为胸部问题。

总之就算要用抢的,我也要拿到手机删掉照片档案。

我下定决心,双手握紧拳头。骨折的右手传来刺痛,痛得我皱起脸;就在这时,电梯抵达了四楼……

我尽可能不弄出脚步声地在走廊前进,呼吸也安静地放慢。

泪的病房就在眼前了,今天我要不敲门地溜进去。

假使泪正在睡觉就是侥幸,直接夺取手机删掉档案。

不过也有几个风险。当然就是泪醒着的情况,以及雫在病房的情况。

我不想告诉雫我迫於威胁来探病,而且对方也不想听吧。

我伸出左手预备开门,赌一赌我平常积德的成果。

不要紧,雫一定不在,而泪正在睡觉。神应该看到了我的善行才对……不过对方是死神,所以同样是神吗……

内心暗自吐槽。我做好心理准备屏住呼吸,动手开门。

因为不是惯用手,很难拿捏细微力道。首先弄出两根手指宽的门缝。

右眼从门缝偷看里面——

“………………”

有眼睛,我和那只眼睛对上了。

深黑色的宁静眼眸,双方只有一门之遥地近距离互相凝视。(吐槽:这会吓死人的)

喀啦啦!门一口气拉开,我差点尖叫。

站在那里的人是妹妹雫,不变的白连身洋装风制服很耀眼。

她往下看我狼狈地一屁股跌坐在走廊,眼神几乎不带感情。

总是可以确定的是,手机夺取作战失败。

“你、你好啊,午——”

加上我对潜入未遂感到心虚,问候声调有点高,但对方不让我把话说完。

雫的手掌捂住我整张嘴。

“……泪在睡觉,请安静……”

她的声调比平常低。我一瞬间看了病房里面一眼以后,点了两下头。

确认我的反应后,雫放开我的嘴。

不过话说回来,用手指抵住明明就可爱多了,用手掌是怎样……

不同於外表,雫的个性或许意外地粗枝大叶。

我在雫引领下进病房,泪似乎的确正在睡觉。棉被盖到肩膀,胸部上下起伏规律呼吸。

“……你来得正好,麻烦留在这里看着……”

雫对我这么说完,双手拿起花瓶。她似乎又要去换水。

“你是要我跟睡着的女生独处吗?”

“……有什么问题吗……?”

反正我也无意非礼,可以当作雫信任我吗?

“……那就麻烦你了……”

雫这么说完就离开病房了。门喀啦喀啦地拉上关闭,剩两个人独处。

站着也不是办法,於是我在折叠椅坐下。病房里只听得见睡着的呼吸声,我不由得紧张起来……

赫!等一下,这不是好机会吗?泪正在睡觉,雫也出去了。

这是天赐给我Get手机的千载难逢机会!

我吞了吞口水站起来,环视病房内。

一般说到手机,都会放在从床上伸手就拿得到的地方。那么就是床边的这张桌柜,不然就是枕头边吧。

就我所见不在枕头边。那么就是在桌柜吗?抽屉只有一个,似乎是用来放牙刷或小毛巾的。要是没放在这里面,我就没辙了。

我一度看向门,祈祷雫不会回来,然后一边注意睡着的泪,一边把手伸向抽屉。

老实说,我很不想擅自偷看可能放了女生私人物品的地方,但只能出此下策。

我屏息慢慢地拉开抽屉。途中好几次觉得卡住,但总算拉出三分之一。

这样的缝隙宽度已经足以取放手机。我一边在心里道歉,一边凑近眼睛看抽屉里面。

里面整理得意外整齐。有手帕、毛巾、牙刷、杯子、我买来的巧克力球盒子、还有……几种胶装药。

抽屉内容物很像是住院病患会放的东西,可是没看到手机。那么是在别的地方……但实在没有头绪。

我一边懊悔不小心多看了私人物品,一边关上抽屉。

就在这时,泪突然踢开身上的棉被大声说:

“唔嗯~乳沟~乳沟夹打火机~……兔女郎万岁?……呣唔……”

看样子是梦话。她似乎作了非常悲哀的梦,我则是吓得心脏快要停止。

因为泪豪迈地踢开棉被的关系,她露出女生不宜的姿势继续睡。

不但肚脐整个露出来,双腿向外弯曲张开,嘴巴还流口水……

“嗯……?”

肚脐略上方……肚子与睡衣之间似乎有东西,呈现不自然的突起。

大小刚好适合拿在手上的四方形……

是手机!这家伙居然把手机塞进衣服里睡觉吗?难道是像梦境那样,想夹在乳沟吗?

太勉强了——尽管一边这么想,我一边还是把手伸向终於找到的宝物。

我稍微掀起睡衣,用拇指和中指将红色折叠手机牢牢地掐住拿走。

手机带着人体的温度。这种东西充满隐私,擅自偷看实在不是很愉快。

可是我有理由不得不这么做。

我朝正在睡觉的泪合掌道歉以后,开启手机。画面亮起,显示桌布。

画面上是洋溢笑容的泪与一如往常面无表情的雫。构图是泪一只手搂住雫,另一只手自拍。

我再看泪一次以后,操作手机。开启选单,选择资料夹的专案。再从中开启相机的资料夹,画面显示大量照片缩图。

风景、花瓶的花、医院的伙食、护士小姐的照片。

但是最引人注目的,是雫的照片。有雫和泪的合照、开门的瞬间、整理行李、削苹果、坐着睡着的照片……

光是看就感受到不可思议的温馨。

持续按键翻到下一页检视缩图,翻着翻着出现我的照片。那是我一个人睡的照片。

仔细一看,还有我和镜在一起时的照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拍的……

再看下去,找到了那张泪和我睡在同一张床的照片。泪似乎重拍了很多次,连续几张照片都是构图一样但角度或表情略有不同。

之后是杉村和安冈把我夹在中间睡着的照片。笑嘻嘻的镜、热情演说的黑峰、表情泰然自若的雫。

只是稍微翻看,果然是雫的照片最多,有许多不曾看过的表情。

“找到照片了吗?”

泪突然从背后问话。我就像恶作剧被发现时那样,肩膀抖了一下。

我慢慢地转头,只见泪在床上坐起身体,面带笑容看着我。

“原、原来你醒着吗……?”

“嗯。”

“从什么时候?”

“从雫离开剩我们独处的时候。本来很紧张地期盼你会不会趁睡着偷袭,没想到你却开始翻箱倒柜,害我因为别的理由紧张起来了。”

“对、对不起。”

我有做坏事的自觉,所以老实道歉。但泪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感觉。

“拜托要删只删那张照片就好喔。”

“咦?”

出乎意料的要求让我呆住。

“手机里面的那些照片,虽然很微小但都是我的回忆。我想要保留下来,以便随时都能回想快乐的事。”

泪害羞腼腆地这么说。

以便随时都能回想快乐的事……听起来她真的很珍惜保护寿命的物件。

过去见识过几个死神的价值观,而这孩子的价值观感觉跟镜很接近。

“……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怎样?”

“假如,你再也见不到雫……你会寂寞吗?”

“你在说什么呀。”

我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泪露出了怀疑……不对,不如说是流露怒色的表情。

“才不是寂寞吧,是伤心。我会很伤心、很伤心,彷佛胸口破了一个洞……等等,要是胸部变得更小还得了啊啊啊!”

泪转为完全愤怒的表情朝我大吼。

我看着泪苦笑,闻上手机还给她。

“奇怪?你不删除吗?只要没有这张照片,你就可以摆脱胁迫了喔?”

“原来你有胁迫人的自觉啊……不过就算了。就算散播这种照片,也只是让男人会羡慕我而已。”

我把左手手心向上耸耸肩。

“女友呢?”

我一想像镜发现这件事,耸起的肩膀就颤抖起来。

不会,不要紧。一定不要紧的……只要好好告诉她理由,应该只要被砍一次就没事了。

纯粹是“平常一直被砍”的其中一次……还在今后可能被砍的次数误差范围啦。

我搬出有如自欺的牵强理论要心情冷静下来,重新看向泪。

“明天我会带之前那些家伙一起来。虽然或许会很吵,但应该会很快乐的。”

把那些照片里的气氛,再次带到这间病房。

泪一瞬间呆住以后,浮现了眼眶有些湿润的微笑。

“啊哈哈,恭也这样不妙喔。要是老是对女孩子做这种事,女友会不是滋味喔。”

“这个嘛,我就当作是称赞吧。”

我边说边对着泪笑。

“噗呵,你好奇怪。”

泪也同样笑了。

“要说奇怪的话,你也一样奇怪吧。”

“嗯?哪里奇怪?”

“明明是死神,却设定为住院病患……”

“啊……”

泪的表情一瞬间蒙上阴霾。这瞬间,我背后的门猛烈打开了。

我转头要一探究竟,但抢在之前就已经被强劲力道拉扯后领,直接被丢到走廊。

我滑过地板,背重重地撞到墙壁。冲击让我一时无法呼吸。

“唔哈!好痛!”

我把喉咙里的空气吐掉发出声音。

擡头一看,只见雫站在病房门口。她左手拿花瓶,右手垂下。

文静的气质依旧,却很明显地透露出愤怒。

“……你回去……”

雫彷佛扼杀了感情,对我这么说。

“雫,你刚刚那样有点太过分了。”

“……泪不要说话……”

雫不理会从床那边出声劝阻的姊姊,持续瞪我。

看来是雫换水回来时,隔着门听到我对泪说‘死神’吧。

毫不知情的人,i听到自己的亲人突然破人用不吉利的代名词称呼,当然会生气。

“那个……对不——”

喀啦啦啦!

我的道歉没听到最后,门关上了。真的是不由分说……

我站起来伸手要开门,却感觉到非比寻常的气氛而缩起手指。

就像以前别人骂我是死神时镜为我生气那样,也有人真心替泪担心,为泪生气。

以前黑峰说过,就算能够用设定改写人的记忆,也无法操纵心意。

就这层意义而言,两人是真正的姊妹……我有这种感觉。

我在一楼人厅坐着打发时间。

我坐在看得见电梯的椅子,静静地等雫出来。

得好好地道歉才行。不管理由为何,我都侮辱了雫的家人。

门诊时间结束,预约候诊或等候结帐的人一一离开,大厅渐渐变冷清。

时间也已经相当晚,夕阳染红屋外。

一般访客时间到晚上八点,应该再一小时以内就会下来了。

我重重地靠着合成皮的椅背大口吐气,为我的口不择言后悔莫及。

镜那家伙,或许正饿着肚子。可是,我得趁今天道歉才行……

“啊……”

电梯动了。本来停在一楼的一架电梯往上,然后停在四楼——下来了。

我从椅子站起来,盯着铁门上的楼层显示看。

显示电梯抵达一楼的数字“1”。隔一拍以后,门打开了。

“雫!”

我喊着电梯里的少女名字冲过去。

因为大厅只剩我,所以雫也马上就注意到我。表情虽然没变,但气氛绷紧。

我来到她眼前,一口气低头道歉:

“对不起!真的很抱歉!”

“……为什么道歉……”

“你问我为什么……因为我不小心中伤了你姊姊……”

“……不会。我才要对不起,居然那么激动……”

雫要低头道歉。

可是我慌忙用左手按住她的肩膀,阻止她倾身。

“你不需要向我道歉。宰那时候生气是当然的,我捱骂也是当然的。”

我正眼注视雫这么说了。

雫听了,感到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但立刻就叹气——应该说是细细吐气,放松肩膀的力量。同时紧绷的气氛解除。

“……就跟听到的一样憨直……”

“咦?”

“……我了解那孩子每天期待你来的理由了……”

雫这么说完,走向椅子。

在冷清的大厅,我和雫在椅子并排坐下,中间隔了一人份的空隙。

“……先跟你说对不起……”

雫坐着低头道歉,这次我来不及制止。

“别这样,是我不对。”

我仓皇要雫擡起头,但在我的手碰到前,雫用力摇头了。

“……你道歉了。所以你中伤泪的事已经没有责任。因此,之后剩下我对你行使暴力的责任。这件事必须道歉才行……”

毅然的话语,原来真挚的态度如此打动人心。

虽然她说我憨直,但在我看来,雫才是纯粹得教人意外。

“我明白了,所以把头擡起来吧。既然雫也道歉了,已经没有责任了。”

我这么说完,雫不知道是否服气,终於擡起头。可是展露的表情却有些落寞。

“怎么了吗……?”

我不可能视而不见,忍不住追问。

雫从我身上移开视线。

她凝视着天花板——八成是泪的所在处轻声说:

“……或许告诉你一声比较好……”

这句开场白,让我不自觉绷紧神经。因为周围的空气——雫散发的气氛变得沉重。

像是要说出不是很愿意提起的事情,就是那种感觉。

“……泪,一直被人当成‘死神’……”

“……?死神?咦?”

事情发展跟预想略有出入。

就情况而言,我还以为是要讲泪的病情。

虽然不愿这么想,但我以为是泪已经时日无多,希望我每天来看泪……之类的。

话虽如此,但雫提到的字眼也不能当作没听到。

既然不像是泪的‘死神’身分曝光,那么不就更说不通了吗?

只不过,这时掠过脑海的是过去的我。

只要在附近就会散播不幸,害人受伤,离远一点、别靠过来、死神……我想起从前被人这样嫌恶的时光。

“……我们姊妹从小就不幸缠身。事故、事件、生病,就像被诅咒一样,总是发生面临死亡的事……”

雫感觉很哀伤地垂下眼睛,继续说:

“……但是每次都是泪要救我。有时挺身、有时拉我一把、有时抱住我……”

“因为她是姊姊……不是吗?”

我不知道泪是从多久以前开始负责保护雫的。

但是,在毫不知情的雫心目中,救她的人不是‘死神’,而是‘姊姊’就好。

“……对,‘因为是姊姊’,‘因为我是姊姊’,那孩子也这么说。可是我们是双胞胎。只是出生的顺序不一样,就差“短短几分钟……搞不好几十秒而已……”

说到这里,雫看我。

“……那孩子代替我遇到好几次危险。真的都非常危险……或许有一天真的会丧命……”

跟平常安静的表情不一样,眼神脆弱、难掩不安。

“……有时候我不明白那孩子为什么要这样不求回报地救我。因为是姊姊所以救我吗?因为是姊姊,所以奋不顾身地逞强吗……”

因为她是保护你寿命的死神——我不可能这么告诉雫。

烦恼后得到的答案,是这个:

“大概,是因为她是泪——不是吗?”

“……因为她是泪……?”

我的回答,让雫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我抓抓头,斟酌用词。

“我想,就算泪生为妹妹,她大概也会救雫。嘴上说着因为我是妹妹——”

从平常的态度及那些手机照片,看得出泪很珍惜雫。

“想要奋不顾身地救对方,那就是家人吧。”

不是局限於姊妹,而是用更强大的亲情比喻。

重新用言语表达后,才发现这份关系意外地重要;有时得经人提醒,才会第一次带来效果。

“……家人……”

雫似乎也有感触,呢喃玩味着这个照理说平凡无奇的字眼。

然后深深点了一下头以后,看着我说:

“……也就是爱……?”

“这样讲总觉得有点害臊,不过就是所谓的爱啦。”

这又是一个说出来就感到格外难为情的字眼。

总觉得脸的温度也随之上升。

“可是……说泪是死神也太过分了,虽然我以前也常常被人说会引来不幸——”

我正要举我的例子,雫的表情又蒙上阴霾。

她似乎是对‘死神’这个词起反应。

“啊……抱歉……你不太想听到这个词对吧。”

“……不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那是事实……”

“虽然你说那是事实,但那只是周遭的人反应过度而已……”

我正要谴责起哄行为,雫就摇头打断我的话。

“……无论任何事故或疾病,都绝对不会伤害到我们……”

然后伴随着沉重的吐息,痛苦地低声说:

“……明明一定有人会死,我们却必定平安无事……”

我穿过医院自动门来到外头时,天色已经暗了。

院区内的路灯点亮,吸引飞虫聚集。还带着白天热量的风包含些微湿气,感觉不是那么凉爽。

雫似乎是骑脚踏车来的,我们一出玄关就立刻道别了。

我一个人边走边回想手说过的话。

明明一定有人会死却必定平安无事……既然死神会保护寿命,这种事也是有可能的吧。

但是,人会这样动不动就遇到危险吗?如果是像我这样‘接近死亡’的人还有话说。

泪的头发没有镜浏海所显现的‘白伤’。

那么雫纯粹是运气不好而已吗……?而泪为了回避雫的危险,於是以住院病患的身分进入这家医院,让雫来探病,借此回避风险吗?

虽然很多地方说不通,却连一点头绪也没有。

就像小骨头一直刺着喉咙的不舒服感觉。

我叹气摇头。这时,眼角余光看到树下设定的长椅坐着白色人影。

因为几乎感觉不到动静,我不自觉提高警觉。

“……啊啊,是少年啊……”

那声音我有印象。但只有‘声音’,气氛一反常态地沉重。

“黑岩医生……?”

我一出声,既是死神也是医师的黑岩医生就捂着脸低头。

“……医生又有烦恼了吗?”

“………………”

“是紫色护士服的提议没被采用吗?”

我想起昨天的事,试着找愉快的话题,但黑岩医生没什么反应。他感觉心不在焉。

看死神医生这样,我稍微有点喘不过气来。因为我发觉气氛不适合说俏皮话。

我甚至无法出声,就这么杵在原地半晌。

“……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久黑岩医生喃喃开口了。他放开捂住脸的手,手指颤抖起来。

“……为什么我的病患会死掉……明明一切都很完美……真要说起来,那根本不是会危及性命的伤势。”

手术失败……吗?黑岩医生不是以死神的身分,而是以医师的身分陷入痛苦吗?

“但是,为什么寿命还没到尽头的人会死呢!”

“咦?”

黑岩医生的话消除了周围的声响。同时,我感觉到背后的医院传来诡异的气息。

不对,那或许是从一开始就存在的气息,只是直到刚刚都完全没发觉。

宛如时钟秒针奏出的声响,宛如某种东西接近的脚步声。

黑岩医生从长椅站起来,愤恨地望着夜空说了:

“我的病患……被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