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慢喔。”
“可是镜,我们不是没约好时间吗?没约时间还想要一口气集合是不可能的。”
黑峰所言甚是。就连一起住的我,都是等到临出发前才突然得知的。
“不过话说回来,你明明要在天空飞,居然还穿迷你裙来。”
镜受不了地看着黑峰的打扮。
但是镜本人因为是穿我的短裤,只要从正下方看,实质尺寸偏大的短裤跟裙子没有差别。
“只要死神化就不会有人看到了……”
——说到这里,黑峰惊觉看向我。
我不自觉别过眼去,但那正是充分的回答。
“笛、笹仓同学……?”
“………………”
“你又看到了吗?”
“没有……晚上很暗,月光又是逆光,看不出颜色。”
虽然我至少看出花样是一贯的条纹。
听到我的回答,黑峰捂着双颊低头。然后日本刀抵上我的脸颊。
“……恭也,‘又’是怎么回事?什么叫‘又看到了’?”
啊啊,爱吃醋的未婚妻面带笑容发火了。
“哈……哈哈……先、先不说这个了,赶快潜进去吧?好吗?不要拖人多时间比较好吧?”
“也对,之后爱怎么砍都行……现在先弄清楚雫的事好了。”
咦……爱怎么砍都行,意思是“不是砍一下就没事了”吗?
我看向黑峰求救,但班长依然捂着脸……
“好了,命,该走罗。”
“唔、嗯。”
镜走向玄关不会动的自动门,黑峰无精打采地跟在后面。
我们毕竟不是住院病患的亲人,不可能从夜间出入口进去。
镜就算来到玻璃门依然没放慢脚步,就这么直接穿透物质穿过玻璃。接着黑峰也理所当然地穿过。
大概是因为那看起来实在是太像普通的光景吧。
我竟然跟在后面走过去……
碰!
头用力撞到自动门,甚至撼动整扇大玻璃门。
我一个人在医院玄关前双膝跪地,按住额头。
在自动门另一边,镜的眼神彷佛在说:“你在要笨吗……?”
黑峰则皱起脸,彷佛我额头的疼痛就是她的疼痛。(吐槽:黑峰才是本命么!?)
两人帮我从内侧开启玄关旁上锁的逃生门,我终於能够进医院。
我们前往电梯,要先去看泪的病房。但途中感觉到人的动静。
我慌忙滑进结帐柜台前的成排长椅下躲起来。隔了几下眨眼的时间,圆光照亮电梯前的昏暗地板。
“明明好像听到声音旳……”
穿警卫服的中年大叔来巡逻了,八成是听到我的头撞到玻璃的声音才过来的吧。
警卫大叔判断没有异常,便回去了。我在椅子下不禁松了一口气,同时却也感到郁闷。
我贴在地上擡起脸,只见两名死神理所当然地站在电梯前。
尽管警卫已经来到身旁,但因为普通人察觉不到她们,所以她们表现得泰然自若。
“抱歉,两位。”
我趴在椅子下,擡起手腕举手。
“像这种隐密行动,我觉得我跟你们在一起是种错误。”
死神能够穿墙而过、不会被人看到,更别说还会在天空飞,行动基准差太多了。感觉就像是那个……像在海里跟鱼一起游泳。
“没关系的。”
镜用日本刀刀柄有节奏地敲着她的肩膀,以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说:
“就算你被警卫发现,我们也会趁那段时间调查完毕。”
好想要就这么躲在椅子下直到天明,我真的一点也派不上用场……
就在我满怀郁闷、额头抵着地板时,一道有些认真的声音抛向我。
“不过,你想知道泪的情况吧。”
镜的话,让我握住拳头倒抽一口气。
“……说的也是。”
我轮流摆动肩膀钻出椅子下。然后拍拍衣服沾到的灰尘,回到死神小姐们身边。
“而且我也很在意雫的事。”
这么说完,我按下电梯键。
跟昏暗的大厅不同,电梯内的照明十分明亮。
白天稍嫌黯淡的亮度,对习惯夜晚黑暗的眼睛来说却很刺眼。
一抵达四楼,我就竖起一根手指比在嘴唇前,要所有人安静。
死神化的两人就算讲话也不会被我以外的人听到,想必是没差,但两人要是跟我讲话,我可能就会不小心照常回应。
为了回避这种风险,要两人也保持安静是最保险的作法。
照明调整为适当暗度的走廊,因为眼睛已经习惯亮处的关系,一旦电梯门关上后,有一瞬间感觉特别暗。
我稍微蹲低,尽可能贴着墙壁在走廊前进,以免被在护理站待命的护士小姐发现。
只不过,镜和黑峰在我身旁悠然自得地挺直背脊阔步。
这幅构图果然还是教我无法服气。
我屏气敛息,蹑手蹑脚,接近厕所门前或通道转角就留意有没有人的动静,总算来到泪的病房前。
然后重新认清事实。
“……还是一样谢绝访客吗……”
挂在门上的牌子稍微歪斜。是不是我们回去以后,门又开开关关好几次,把牌子摇歪了呢?
我构住门把。
这扇门因为装了轮子,照理说明明只要稍微使力就能轻易拉开的……
却因为害怕看到可能正在这间房间里睡觉的人,身体不听使唤。
为了下定决心,我闭上眼睛,大口吸气。然后缓缓地吐气,同时解除束缚身体的紧张。
喀啦啦……开门声在夜晚的走廊微弱地响起。
“嗯……!”
我踏进去——那里已经不是我所知道的空间。
差点脱口而出的声音,硬生生地压下喉咙。
昏暗的病房里,几台仪器包围病床,定期发出电子声,凝视着位於中央的泪。
傍晚也看过的机械伸出的好几条管线,钻进泪的衣服底下。
仔细一看,泪穿的不是平常的睡衣,而是动手术时穿的那种衣服,像浴衣那样前襟交叠,以绑带固定。
这样不管发生任何事都能够迅速对应……是这个意思吧。
左手手肘内侧插着点滴针。虽然我不知道那是哪种药,但是天花板垂挂的点滴袋,分成透明液体与偏红液体两种。
看似安分睡着,呼吸却很急促。
吸气时间明明很短,吐气时却像是被自己的身体重量挤压般一口气吐出来。
透明管装在鼻子下方的两个鼻腔,不知道是不是用来输送氧气,尽可能减轻呼吸困难的。
眼睛周围可能是因为疲倦,出现了标准的病人黑眼圈。左眼的泪痣也掉进凹陷里。
“……泪……”
我第一次看到认识的人变得这么虚弱。
过於凄惨的现实,让我膝盖发抖,同时见识到生命的脆弱与可怕。
我就像找寻避风港那样看向镜。
镜也难过地眯着眼睛注视泪的模样。
黑峰也一样。她咬着嘴唇,像在确认什么似地从头到脚仔细凝视。
“这就奇怪了……”
镜一喃喃自语,黑峰也点头反应。
“嗯,‘脚步声’明明已经这么近了,雫却没来,的确很奇怪……”
黑峰一边环视病房内一边这么说。
“我是不知道‘脚步声’要近到什么程度会有危险,不过现在泪的状态怎样?”
“坦白说,能活着还比较奇——”
镜说到一半,突然握紧刀防备。两脚与肩同宽,腰稍微放低,右肩略微放下以便随时拔刀。
黑峰也用双手握紧镰刀刀柄的正中间。
“怎、怎么了?”
感受到两名死神不寻常的气氛,连我也有所防备。
镜表情紧绷地吞下口水后,不看我——不对,她是连看我的时间都没有——轻声说:
“这家医院是怎么回事?现在突然到处传来‘脚步声’。”
“咦?”
“这样……就算某个人随时死掉都不奇怪。”
黑峰也扫视周围,表情没有放松。
在床上持续沉睡的泪,连线她的仪器并没有特别的变化。
听不见‘脚步声’的我完全不晓待发全什么事,但那似乎是连听得见‘脚步声’的死神都无法理解的情况。
而我也感觉到一件不对劲的事情。不知道是否该称为气息,我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感情。
没有指向性的沉重感觉,毫无轨迹可循地飘荡,一点一点地侵蚀身体。
这股气氛……没错,就是过去心冲着我来的杀气。
可是这次比起那时候来得更恶质,因为没有针对特定目标。
谁都可以——只要对上眼就是他了——就是这种戚觉。
我自然而然地盯着天花板。镜和黑峰不知道是不是也发觉那股气息,看向天花板。
不对,是穿越天花板再过去的地方——
“命!”
镜一喊,黑峰就立刻点头,跺地而起。两人直接穿过天花板飞走。
我再看了泪的脸一次以后,冲出病房。
不在乎被警卫或值班护士发现,我在走廊奔跑。吊着的右手令我心烦。因为跑步需要前后摆手,只是无法摆手就跑不出想要的速度。
尽管感觉到不耐烦,我还是从楼梯一口气冲上屋顶。
搞不好或许搭电梯会比较快,但就连电梯上楼的短暂时间,我也实在无法忍受停下来不动。
我喘得喉咙痛起来,开启屋顶的门。
寒冷的夜风吹过视野中间。最初映入眼帘的,是黑色长发与黑斗篷一起随风摇曳的两名死神的背影。
前方果然是在白色连身洋装制服上罩着黑斗篷的熟悉少女。
她金色的眼眸看着这边,静静地飘浮在空中,那是死神化的雫。
因为被黑斗篷遮住的关系,看不见手,但手所在的部分滴滴答答地滴下某种液体。
而那些液体捙落在雫脚下的黑影上。
起初那看起来只是一团黑。但风吹动黑色物体的一部分,我看到下方的白衣服就认出来了。
“黑岩医生!?”
没错,黑岩医生倒在地上。仔细一看,白衣渗出像血的东西。
我不自觉差点冲过去,镜伸手制止我。
“恭也……不可以,你待在原地别动。”
镜紧盯着柔,声音有些嘶哑地说着。
身旁的黑峰也表情紧绷地瞪着雫。
雫承受两名死神的视线,表情不带任何感情。
“……雫!你在做什么?”
我从镜她们身后大喊。
“泪现在情况危急吧!她是你必须保护的重要的人吧!可是你却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我想声音传到了。只见雫转动金色眼眸看向我,浅笑了。
“……我知道,所以我要救那孩子。然后出现了碍事者……”
这么说完,她朝脚下的黑岩医生投以冰冷的视线。
黑岩医生似乎也听到这番话,至今不动的身体虚弱地颤抖,擡起头看雫。
“……那……是当然……的。用他人的寿命……让本来应该结束寿命的人活下来……简直不可原谅……”
黑岩医生显得很痛苦,他的说话声不时夹带着彷佛水哽在喉咙深处的声响。
虽然不知道医生到底受了多重的伤,但似乎是处於光听就知道很危险的状态。
“……昨天杀掉的人类,是因为交通事故进医院的。而那起交通事故的肇事者就是那个人类,被害者是小孩子……”
雫眯起眼睛,看向黑岩医生。
“没错……他……是犯下罪过的人……”
“为什么犯下罪过的人可以活着……?”
“因为他需要赎罪!”
黑岩医生仰起身体大声喊叫了。但那个举动似乎相当勉强,他随即用力咳嗽,背弹了好几下。
“……无法理解。犯罪的人与遵守正道的人,不管怎么想都是让遵守正道的人活下来比较好……”
雫摇头嘲笑黑岩医生的话。
“别说笑了……我们的任务……是管理灵魂回圈,不是筛选灵魂……不许凭个人感情玩弄生命!”
这句话似乎触犯到雫,本来不带感情的眼眸出现明显的愤怒。
只见她盯着黑岩医生,飘浮的身体降到地面——下一瞬间,猛力踹起医生的下巴。
医生甚至无法发出声音,身体翻转一百八十度。
他就这么重重地撞到背,仰躺在地,雫随即举起脚跟,借由体重朝医生的胸口——染红的部分踩下。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是在我来之前被雫弄伤的吧,雫瞄准着那个伤口攻击。
这作法实在太过分,我好想大喊“住手”。但是雫的眼神不让我那么做。
超越愤怒的纯粹杀意爆发出来。
“……玩弄?讲话放尊重点。我只是保护我想保护的人,没有丝毫儿戏心态……!”
“那孩子的心脏,已经衰弱得不可能再活下去了!因为你……延长寿命的关系,带给泪无谓的痛苦……”
“……住口……!”
她扭动脚跟将伤口钻得更深,黑岩医生的话语顿时转变为惨叫。
雫冷不防看向镜。
她的表情固然平静,但因为残留杀意的视线突然转向镜,镜也提高了戒备。
“……不惜触犯禁忌也要保护重要的人的你,应该能够明自我的心情才对……”
雫指着镜浏海的‘白伤’。她的眼神柔和,跟看黑岩医生时不一样,口气宛如眼前的人是战友一样。
但是,那种心态似乎让镜很感冒。
“别开玩笑了!我只是把我的命分出去而已!我不会牺牲其他人的命!既然真的很重要,你也把你的命分给对方不就好了吗!”
“……你错了……”
雫立刻否定。
“……既然真的很重要,‘白伤’是错的。一旦变成‘接近死亡’的存在,世界就会时时刻刻希望那个人死去。为什么你能让重要的人置身於那种状况呢……?”
“这、这个……”
镜越过肩膀看着我,哑口无言。雫的话似乎直接重创镜的心。
虽然镜不曾说出口,但我想她对我的‘接近死亡’体质感到内疚。
所以才会挺身救我。
再说,虽然这种生活的确是动不动就遇到危险……但真要说起来,多半都是我自找的。
我把手放在镜肩上,然后朝不安地看着我的她投以微笑。
“你别在意雫说的话。不管形式如何,我都很感谢你,而且现在我确实像这样活着。”
“恭也……”
镜似乎松了一口气,嘴角绽放笑容。
雫似乎不乐於这种情况,她迅速垂下眼帘,细细吐气。
气氛再度紧绷。
雫冷冷地看着眼前的我们三人。
“……你们打算阻止我吗……?”
“是呀,如果你打算再继续杀害更多的人,我们就必须阻止才行。”
黑峰重新握好大镰刀,同时这么回答。镜也用拇指推起刀镡,进入随时能够拔刀的状态。
“……是吗,但要是阻止我,泪就会死……”
雫的静静呢喃,让镜和黑峰一瞬间动摇。
彷佛这就是开战讯号般,雫甩着斗篷飞过来了。
——朝着我!
“你!你想做什么!”
镜及早发觉雫的目标,用刀鞘尾端把我从名为雫的子弹射线上推开。
然后就这么施展拔刀术反击。
铿——!
伴随着金属与金属互撞的声音,眼前一瞬间泛白。
不知道是强劲力道互相碰撞造成的冲击,还是刀刃接触抆出的火花。
我被镜推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立刻仓皇站起来,跟近距离互瞪的镜与零保持距离。
雫与村正宗交锋的死神镰刀——就是她的右手。
不对,仔细一看,右手似乎装了东西。那是盖住一根一根指头,向外伸长——简直就像爪子的五根鲜红刀刃。
鲜红刀刃——也就是能够物理性斩杀人类的‘断罪之镰’。
“你到底是什么居心!”
镜为了我突然遭到攻击而激愤不已。
但是雫依然面无表情,一翻手腕就往外挥,连同镜的身体弹开村正宗。
镜踉跄的同时,雫的身体也露出破绽。黑峰趁机进攻,她将大镰刀高举过头,从雫的正上方强袭。
镰刀外侧——以刀而言属於刀背的部分,朝雫有爪子的右手肩头挥下。
不知道是不是早就料到这击,雫移动右脚仅后退一步,错开了半个身体,差一点就碰到地躲过大镰刀。
然后,朝必然继镰刀之后降落的黑峰,做出类似棒球侧投的动作挥出爪子。
黑峰顿时以柄为轴心旋转,用柄挡下逼近的爪子。
“咦……?呀啊啊啊啊!”
但挡下的只有刀刃攻击,雫的手腕力道不减,连同大镰刀将黑峰弹飞出去。
那是从细瘦身躯完全想像不到的力量。
虽然只有一次攻防,但就算是外行人也看得出来。雫很强。
但是,镜看着雫叹气了。
“真是的……断罪之镰就是这样才枣手。”
“是呀,跟见习生不一样。”
这句是黑峰说的。我想她大概是指心……倒是两个人早就知道雫很强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我的疑问,镜一看到我,就重新握好出鞘的刀,不忘警戒平地对我说:
“断罪之镰毕竟是直接对人下手,精通这类战斗技巧喔。”
“老实说不是很想跟她为敌。”
黑峰垂下肩膀,握好人镰刀摆出下段架式这么嘀咕。
“……既然知道就最好别白费力气……”
“那可不行。”
镜瞪着雫,双手握刀。
“你刚刚攻击恭也,唯独这点绝对无法原谅。”
“……杀谁都无所谓,只是因为很近就攻击了而已……”
听她的口气,似乎对我这个人不感任何兴趣。雫需要的只是代替泪回圈的灵魂吧。
“……只要你们别妨碍我,我会连恭也同学一并放过……”
“然后,你要去杀别人吗?”
“……杀跟你没关系的人应该没问题才对……”
“身为死神听到那种话,怎么可能默不作声地放你走!”
镜大喊的同时举刀跳向雫。黑峰见状,也飞上前去想要夹击。
“……一群笨蛋……”
雫叹着气轻声说完,右手爪子架在胸前。
深红的爪子朦胧发光。
“喝啊啊啊啊啊————!”
镜发挥跳起来的劲势,挥刀横斩。以人形而言,这是难以躲避的攻击。
目的恐怕是要逼雫用爪子接下这刀。这么一来,同时扑过来的黑峰就能够捕捉到雫了吧。
雫如镜所望,爪子对准刀。金属与金属再次碰撞。
但没有刚才那种猛烈声响。雫才碰到刀就立刻转动手腕,使斩击的轨道往上偏。
“咦!等等,呀啊啊啊啊!”
镜不仅架式瓦解,刀尖还刺向再度从头上攻击的黑峰。
黑峰慌忙扶着镰刀刀腹改变方向,然后把刀刃当成盾牌招架村正宗的刀尖。
“诶,镜!拜托你振作一点!”
“就、就算你这么说,我哪知道会被那么轻易化解嘛!”
“谁教你做事粗枝大叶,只要再多夹杂牵制之类的就行了吧!”
“想那么多哪有办法挥刀呀!”
“那么你就不要主动攻击,跟在我后面不就好了!”
“才不要,或许会不小心出错,连你也砍下去吧!”
“要怎么出错才会变成那样呀!”
两人突然起内讧了……
雩似乎不感兴趣地看过两人以后——看向我。
——不妙。
这是本能的感觉,被猫发现的老鼠一定就是这种心情。
只见雫垂下右手,把握镜与黑峰的破绽,朝这边飞过来。
只有月光的屋顶上,死神之爪刻下深红色的残光,贴近地面疾驰。
逼近速度之快,与雫本身发出的压迫感震慑住我,我动弹不得。
爪子朝我的心脏挥出。
叽轧!
令人差点起鸡皮疙瘩的刮金属声,响彻周围。
我眼前是黑峰。
她用镰刀刀腹当盾牌掩护我。
“没事吧,笹仓同学。”
“没、没事,谢啦。”
一确认我没事,黑峰就瞪着镰刀另一边的雫。
“你又攻击笹仓同学了是吧,我好像有点发火了。”
这么轻声说完,金眼的颜色变得更深。黑峰……生气了?
发觉黑峰气氛有异的雫往后跳开。但是——
“背后毫无防备!”
镜瞄准雫着地瞬间,一跃而出。从背后砍人——很像反派的攻击。
刀反射月光,朝雫的背挥下。这击从时机看来,至少躲不掉。
可能是因为这样,雫用绕到背后的爪子——背着手抓住村正宗的刀身。
这幅光景想必真的很难以置信吧。确信胜利的镜,表情因惊愕而僵硬。
我和黑峰也是同样状态,感觉像看到了不可能的景象。
卡抓着村正宗,转动手腕。镜被连刀带人旋转,就这么头朝下摔落地。
眼看就要撞到地面,没想到镜紧盯地面,就这么穿透物质,有如被吸进地板里面地消失。
然后,在我身旁像花发芽那样跳出来。
“……死神还真方便。”
“要是解除认知晚了一步,就是颜面重创了……”
镜一边用手背抆掉额头的冷汗,一边吐气。
解除认知?意思是不把地板认知为地板吗?
就算死神化也还是可以照样抓住东西或站在地板上,这点我本来就一直感到疑问,但死神的穿透物质技能,原来这么抽象吗?
算了,这种事现在不重要。
我们又集中在一起,跟雫对峙。坦白说我们不利。
雫很强就不用说了,镜和黑峰还有我这个包袱。
再加上雫有心,随时都可能去攻击我以外的人类。
看来我方的两人也理解这点,表情渐渐失去余裕。
但是雫依序看镜和黑峰,不知为何露出疑惑的眼神。
“……为什么你们不使出全力……”
“咦?是这样吗?”
这令我吃惊,我想都没想过好胜的镜和严肃的黑峰会放水。
“我并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尽可能不想让你受伤罢了。”
镜表情不悦地说。
“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尽到你身为死神的职责而已。”
黑峰表情有些哀伤地说了。这里所说的职责,不外乎就是要雫接受泪的寿命吧。
这令我的心也痛了。认识的人之死居然就在这么么近的地方,这还是第一次。
“——!”
我们三人倒抽一口气,绷紧身体。
雫的表情——坏掉了。
整张脸染上愤怒。她明明总是面无表情,就连伤害黑岩医生时,也只是眼神流露感情而已,如今却皱起眉头,吊起眼睛,形成愤怒的而孔。
“……别说……笑了……”
雫有如要挤出声音……有如吐血般开口说话。
“……别说笑了!这是要我……杀了泪吗……!”
“不是的!并不是杀!是要你接受寿命!”
“哪里不是了!都一样!要是我不救泪,泪就会死!我会杀死泪!会杀死泪的!”
从以往的雫根本无法想像的嘶喊。
“泪救了我!一直对我很好!因为是姊姊、因为是家人、因为是泪!保护重要的人为什么错了!”
那就像弱者知道失去的可怕而发出的恸哭。
“姊妹只是‘设定’。无法操纵感情……可是那孩子却很温柔。不管碰到任何遭遇都还是很温柔。世上明明多的是恶人!充满了活着也没意义的人!为什么那孩子……泪却非死不可呢!……这世上有死了也无所谓的人,甚至还有不死实在说不过去的人。为什么泪却非死不可呢……!”
雫朝我们伸出右手的爪子,浮现了令人感到寒意的浅笑。
“……我要保护泪。为了保护泪,多少人类我都杀……”
这么说完,朝向这边的爪子其中一根指着我。
“……既然你们要妨碍我,我就从恭也同学杀起……”
不确定是否几乎就在这句话说完的同时,镜以超出以往的速度砍向雫。
刀路也比以往狠准。
平面对朝她的头挥出的刀刃,用鲜红的爪子挡下。
“我怎么可能允许你那么做!”
那句话也同样带着明显的愤怒,镜为了雫说要杀我而动怒。
“……既然不允许,那么杀掉我就行了。为了救恭也同学,只要杀掉我就行了……”
“既然你要执意要杀恭也,我不会客气了!”
铿锵!刀与爪弹开,两人的距离拉开。但那是一瞬间的事,下一瞬间,双方进入攻击范围出手交锋。
可是……不对!这个战斗方式不对劲。
为什么镜会怀着杀意挥刀?为什么要为了保护我而打算杀人?
这样……不就跟雫的行为一样吗?
“镜、住手!镜!”
两人展开激烈的交战,连空气都为之灼热。我想要接近两人。
但阻止我的人是黑峰。
“不行,笹仓同学……不可以靠近。”
“可是,那样是不对的!”
“是呀……我认为那样是不对的……可是,镜是真的生气了。”
看着镜这么说的黑峰脸上,总觉得好像带着恐惧。
镜的表情的确是很慑人。一般看到想必会觉得恐怖,使出的每一击也都毫不留情。
照理说明明是那样才对,但就我的感觉,她的每一刀也像是呐喊。
“黑峰……没办法阻止这种争执吗……?”
“办不到的……因为彼此无法退让的信念互相冲突……”
“唔……不然,有没有什么能够救泪的方法呢?只要泪平安无事,雫也不会杀人了吧?”
没错,虽然卡否定了‘白伤’,但‘白伤’有何不可。就算世界会希望泪死,只要雫救她不就好了吗?
“笹仓同学……”
黑峰似乎明白了我的想法。她难过地垂下眼角,摇摇头。
“就算用了‘白伤’,也只是徒增泪的痛苦而已……因为就算能延长寿命,病也不会痊癒。”
“原来……是那样吗……?”
“黑岩医生也说过了吧。泪的心脏已经衰弱不堪……因为延长寿命的关系,承受无谓的痛苦……”
医生的确这么说过……可是,既然如此,为什么雫还要不惜用他人的命延长泪的寿命呢?
那样明明是在折磨重要的人……
“对喔……”
我想起刚刚雫的恸哭。
然后……虽然不知道正不正确,但我心里得到一个答案。
——因为害怕。雫最害怕的是失去重要的人,就算明知道会造成痛苦,却还是不想离开对方……
假使这个推测是正确的,没有比这更悲哀的争执。
我咬着嘴唇,看着持续短兵相接的两名死神。
每当刀刃、爪子、意志、心灵冲突时,其发出的每个声音听起来都像悲鸣。
“镜!”
我不自觉大叫,那是败笔。
就时间而言大概是零点几秒吧。可是那一瞬间,镜的意识的确转向我。
雫的爪子趁隙拿下镜的刀,将之弹飞。
等到发觉时就已经太冲了,镜在断罪之镰前毫无防备。
黑峰见状,架起大镰刀飞过去。我也反射性地朝镜跑去。
然后——雫合起五根爪子的尖端,朝我飞过来。
“!”
没有半个人料想到。
以为自己会被砍的镜,当场绷紧身体;飞过去要救镜的黑峰,没想到事会穿过自己身旁,
只能用目光追逐雫的背影。
至於我自己,一方面因为奔跑的惯性,既无法停止,也无法闪躲……
只知道雫的深红爪子彷佛要吸进胸口般逼近,在我的知觉里宛如慢动作。
镜似乎在叫喊,黑峰似乎也在叫喊。
但我的耳朵都听不见。
然后下一瞬间,发出鲜红妖光的一闪划过雫的背。
“——————!”
背突然遭到纵砍,雫发出不成声的惨叫,同时翻了跟斗。
在脚下,雫的爪子粉碎掉落——在击中我之前。
有人救了我……?我看向镜,但她离我还很远,而且根本没拿刀。黑峰也依然背对着我,
十分惊讶的模样。
难道是黑岩医生吗——虽然这么以为,但他还倒在地上。
“没事吧?”
有人对不知所措的我说话。听到那个声音……背脊发麻了。
温柔如抚摸地拍了我的肩膀,一身黑斗篷鼓着夜风的男子——死神站在我面前。
“我来替我们的人的失职收拾残局了。”
看到男子的身影,在场所有人都倒抽一口气。
很像……不对,只要仔细看,也有不一样的地方。不一样的地方一大堆。
可是,为什么却这么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急速干渴的喉咙,似乎拒绝说出那个名字。
可是,我下意识地发出声音了。
“克己……?”
听到自己说出的那句话,心脏跳得甚至会痛。
在我体内,某样巨大的东西蠢动,冷和热同时流遍全身。
彷佛世界被重组改造——为那种错觉所囚。
下集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