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在学校,话题中心始终是一则传闻。
我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双肘拄着桌子,双手交叉抵着额头支撑沉重的脑袋。
然后竖起耳朵听那则传闻。
“喂喂,你听说了吗?那件事。”
“听说了、听说了,搞不好是我们班的男生。”
“啊——可能,毕竟有人似乎会做这种事。”
啊啊,厌恶男生派的女生说了恐怖的话……
而且,视线好像还有意无意地转向我这边……
会这样也都是因为心到处散播谣言,把我讲得像变态一样……
“嗨,小恭!早——”
一到校就直奔这边的安冈发出雀跃的声音跟我讲话。
“喔,早……”
我浮现生硬的笑容,擡起头让原本抵着额头的双手遮住嘴。
“哦哟?怎么了?黑眼圈怎么这么重?”
“对啊,有点睡不好……”
安罔反射性地看向镜。突然接收到视线,镜一脸不可思议地歪着头。
“意思是昨晚激烈到小恭睡不着吗?”
飕!
安冈突然倒下了。
“唔唔……肚子怎么突然像被砍一样痛……我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是我吃到奇怪的东西吗……”
我们家的死神最近愈来愈没有分寸……
我瞥了倒下的安冈一眼后垂下眼睛,大大叹气。
“如果是那样的话应该有多幸福……怎么说呢,该说是自我厌恶……还是对不起死去的父母……对不起,我不该活在世上……”
彷佛每次吐气都会削弱活下去的力量。
“昨天他回家以后就一直是这样。”
镜托腮,耸耸肩说了。
安冈边摸肚子边站起来〔这家伙恢复得意外地快),表情随和地看我。
“哦,毕竟这个年纪烦恼特别多嘛。不嫌弃我的话,任何事都可以找我商量喔。而且,有些事比较能跟同性讲。”
“你讲话有时候非常窝心,很伤脑筋啊……”
“啊,对了、对了,倒是你听说了吗?昨天在中央花园发生的事。不是说突然有个戴内裤的男人从内衣卖场冲出来吗?而且他还穿着我们学校的制服。”
“哦、哦……原来有这回事。”
我不改脸的位置,视线落向地板。
“以前好像有部漫画是打扮那样,那样不会呼吸困难吗?”
“不、不知道耶,毕竟是布,应该不要紧吧?就好像职业摔角手的面具那样。”
“这么说也对。啊,上课钟差不多要响了,我回座位罗。”
安冈始终爽朗地笑着离开了。
坐在隔壁位子的镜似乎有所察觉,摆出略显退避三舍的姿势看着沉默的我。
“……恭也……难道你……”
“拜托你……什么都别说……”
可恶……明明就是这个死神的错……我再度按住额头,大大地叹气。
上课时间开始,教室响起老师的粉笔敲击黑板的声音。
因为睡眠不足的关系,明明才第一节课就起了睡意。昨天之所以睡不好,除了中央花园那件事以外,还有其他原因。
我强忍呵欠,看向心的位子。
那个位子空着,她今天没出席。真要说起来,昨天那个小不点也没回家。
亏我还一直以为她早就比我先到家。
买完内衣后,镜好像追了过去,但似乎在途中追丢了。
既然心没回家,大概就表示她回到原本安排的站前大楼,但希望她最起码也该联络一下。
附带一提,黑峰也还没来学校。这已经是第几天了?是不是应该再去一次她家看看呢?
最后我看向镜。
虽然,她笔直地注视着黑板,但应该要抄笔记的手却完全没动。她好像在看别的东西,我有这种感觉。
本来,我就对她今天的样子感到不对劲。她昨天好像一直在烦恼什么事,还有在中央花园发生的事。
那恐怕不是去买东西,而是监视心的行动。
虽然她讲得像是跟踪失败,但真的跟丢了吗?
当时镜在中央花园的入口做出有如探查气息的举动,结果去内衣卖场遇见心。
漫画常常出现这样的情节。死神之间是不是能够透过气场或气之类的东西,得知彼此的所在地呢?
假使是这样,那么镜应该晓得心和黑峰在哪里……不如说她已经知道了……?
……不行,我好像变得格外疑神疑鬼。
明明完全不脱臆测的范围。
不管我再怎么烦恼思索,都不可能得到答案。
我捣住脸的一半,拄着桌子叹气看时钟。
离午休时间似乎还久得很……
结果,心到了午休时间也还是没出现在教室。
本来猜想心或许是冲到,但看样子似乎不是。
我已经熟悉的一连串流程。在福利社买面包跟饮料、上屋顶。
“嗯?”
一开启铁门,就看到在炎热的阳光中死神化的镜飘浮在空中。
“我买来罗。”
镜发觉我的声音,便悄然接近这边,在我眼前翻了一个筋斗以后着地。
然后黑斗篷有如薄雾般不知消失到何处,眼睛变回原本的黑色。
“谢谢你,我们开动吧。”
镜面带笑容这么说完,从我手上接过纸袋走向铁丝网。
两人并排坐下,拿起各自的面包。我一边把咖哩面包往嘴里送,一边瞥坐在隔壁的镜。
镜虽然拿着炒乌龙面面包,却没动半口。
我咀嚼面包,脸连同视线一并转向镜。
隔了几拍以后,发觉我的视线的镜惊讶地看我。
“怎、怎么了吗?我脸上沾到东西了吗?”
“没有,我只是想你怎么都不吃呢?”
“我要吃呀?你想要就分你一半吧?”
镜这么说着,拇指掐住面包正中央附近,要把炒乌龙面面包掰成两半。
我看着她的行动,把嘴里的面包吞下去。
然后,放下手上吃到一半的咖哩面包看着镜。
“怎、怎样?”
我的举动吓得镜有些退缩。
“我说镜,我的设定是你的未婚夫,对吧?”
“咦?啊,嗯,是没错……突然问这是……?”
听到凭空冒出来的话,镜一脸诧异却又隐藏不安的表情看着我。
“啊……也就是该怎么说呢……我是你的未婚夫喔!”
“嗯,所以怎样……?”
“没有啦,所以说我是未婚夫。”
“拜托你有话直说啦!”
“所以我不是说了我是未婚夫吗!”
“所以说那又怎样啦!”
这就是所谓恶言相向吧。根本无法沟通的对话让人快发飙。
我伸手扶头,任头发缠着手指按住头骨,闭上眼睛大口吸气要自己冷静。
然后,花费吸气时几倍的时间一边吐气一边睁开眼睛。
“我——是你的未婚夫。所以要是你有什么烦恼的话,最需要陪在你身边,听你诉说。”
镜听着我的话,正眼凝视我。
“所以,呃——你不需要顾忌,有事大可以向我倾吐。就像你说你会陪在我身边一样,我也在你身边。”
“恭也……”
“拜托你不用一个人烦恼。就凭我或许无法帮忙解决,但我如果完全被晾在一边,果然还是会沮丧。而且比起一个人闷在心里,说出来应该比较轻松才对。”
我向镜表达自己的意见。
静静听完我的话以后,镜低头了。不过那只有短短几秒,她马上擡起头缓和表情。
然后小声说了。
“……谢谢你……”
这么说我,她把头靠在我肩上。
会觉得这份重量很舒服,就证明自己让人依靠吧。
我一句话也不说,承受镜的重量半晌。
不就,镜慎重地——静静地大口呼吸后,彷佛下定决心般从我肩上擡起头。
然后,朝我投以隐约带着不安的眼神。
“关於昨天的事……公车劫持犯不是被杀了吗?”
“咦?啊,是的,新闻也报过。”
昨天听安冈说的事件。我本来以为镜在烦恼心的事,老实说很错愕。
不过对死神来说,寿命已尽的人类的确是很令他们在意吧。
单就我听到的说法判断,只要公车劫持犯还活着,本来应该诞生的生命就不会诞生。
……咦?但是仔细想想,超过寿命依然存活,就代表那个公车劫持犯是‘接近死亡’的存在……?
跟我一样?
那么有人受了‘白伤’?
我不自觉看向镜只有一撮变白的浏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