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吧,恭也。」
克己盯着对方场地,这么问我。
「啊——刚刚掉以轻心,现在头好晕。」
「这样啊。不过加油喔,目前我比你多得两分。」
「是啊,我得加把劲妨碍你才行。」
两人仅交会视线,扬起嘴角笑了。
我忽然在意起黑峰,於是看向三班的加油席。我在意刚刚那一幕是不是又被她用手机拍下来……奇怪?不在啊。
「看我的——!」
镜的声音不知为何从远处传来。
我慌张地回头一看,发现死神退到了跟刚刚一样远的位置。
「呜嘎啊啊啊!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嘛——!」
就算我大喊也没用,她早就起跑,球已经飘舞在空中。
一头长发随之飘扬,镜跳起来。弓起身体和手腕挥击,第二次跳跃发球。
不过这球一反预想,化为白牙咬穿对方场地。
哔——!
「三班得分。」
「噢噢!黑谷真强!从男排手上发球得分!」
「小镜真厉害——!如果我是男生的话早就爱上你了——!」
那真是大快人心的一击,三班加油席为之沸腾。
镜也比V字回应。
「什么嘛,原来你会打啊。」
「所以,我不是说过了我会吗!」
之后镜也依然势如破竹地持续进攻。
不仅连续发球得分,就算在后排也不忘靠后排攻击争取分数。三班的眼神也相当认真,时时刻刻盯紧镜的行动。
双方持续对打,互相使出刁钻的球路进攻,要打乱对方的阵形。
「嘿——呀!」
镜强烈的后排攻击再度发威。
六班其中一人勉强救到球,但是踩到地上积的汗水滑跤了。
剩下的两人举球、攻击。
然后球……忘记是第几次了,打到安冈的脸。
球以感觉不错的轨道飞到网前,克己立刻摆出托球的姿势。
「恭也!」
「噢!」
为了在最高点选球攻击,我在举球前跳起来。
如果是克己的话,会帮我把球精准地举到我跳跃的最高点。
我相信这点,在空中蓄势待发。
「恭也!」
克己的声音再度响起。从比刚刚更近的地方传来。
我应该已经跳起来了才对,克己却很近,这是怎么回事……?我转向声音方向,发现克己就在我旁边。他跳起来了。
不是应该举球给我吗,怎么自己跳起来了?
我始终无法理解这个行动,就这么被克己撞上了。
由於人在空中的关系,我被撞开的距离远得惊人。因为实在太突然了,我甚至忘记保护身体,背着地摔在地板上。
「嗡!」有如冲击波般的东西贯穿全身,呼吸一瞬间停止,我感觉到轻微耳鸣。
「……痛……啊……克……己……你突然撞我干嘛…………?」
我按着晕眩的头,摇摇晃晃地坐起上半身,看向球场。
那里冒出陌生的物体。
粗铁丝做成的笼状物体,大约是一个成人勉强可以环抱的大小。
那里面有形状类似碗公倒过来的金属,周围散布着闪闪发亮的玻璃片。
我心想,怎么会有这么难看的雕塑,也未免太前卫了。
那种东西摆在球场正中央,根本没办法比赛。
真要说起来,那是从哪里长出来的?
为什么这种东西……会压在克己身上……
为什么……地板会染得这么鲜红湿润……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某人的惨叫响彻体育馆。以此为开端,周围骚乱起来。
惨叫、怒吼、哭声……各种感情化作声音四起。
而我依然搞不清楚状况,就这么挪动颤抖的膝盖与虚脱的手,爬到倒在地上的克己旁边。玻璃碎片插进按着地板的手心。
应该尖锐无比的那个痛楚,却只是微弱地刺激脑袋。
我茫然地看着克己,压在他背上陷进去的金属笼……
我终於发觉,那是天花板装设的灯具……
这就表示……这是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的吗……掉在克己身上……?
——不对!
这本来要掉在我头上……是克己代替我……救了我,代替我压在底下的!
「呜……啊……啊……啊啊……」
我伸出颤抖的手捂住脸。
湿黏的触感使我感到不对劲,我用焦点不定的眼睛看向指尖。
红色……液体……这不是我的……这是克己的……?
「呼、啊、唔……唔,……呜……」
呼吸急促起来,我陷入错觉,彷佛耳朵深处灌进寒意。
周围的声响只剩低音部分在脑中回荡,脑浆彷佛在翻搅。
难以言喻的绝望、无法摆脱的丧失感,以及纯粹的痛楚。
感觉不舒服,身体内侧同时感觉到热与冷。
「恭也!」
一看,是镜。她一脸担心地看着我。
「这里很危险……那个……我们到那边去。」
镜硬是要瘫坐在地上的我站起来,要带我到别的地方去。
「镜……你……等等,要救他……我得救他……」
众人聚集在克己周围,老师听到吵闹声也赶过来。
大家一起擡起落下的灯具……救助克己。
我也要去……因为克己是……我的朋友……
「恭也!拜托你……拜托你到那边去……!」
「放开我……放开我,镜!克己!我要救克己!我必须救他才行!」
「不行!拜托你……不要看!」
几乎就在我挥开镜的手的同时吗?一道影子翩然降落了。
那飘浮在倒下的克己上方。
罩着漆黑的斗篷,拿着巨大的镰刀……简直就是真正的死神。
唯一不一样的是脸不是骷髅。
眼睛发出金光的那张脸——
「为什么……黑峰会……」
我杵在原地,看着飘浮在空中的黑峰。
她瞥了我一眼后,那双金色眼眸转向克己。
然后,高高举起手里的镰刀,原地旋转。
鼓动招展的黑斗篷,有如黑暗编织成的羽翼。
逼人直视的冰冷刀光,教人想起那本来的用途是凶器。
那双发出金光的眼睛没有任何温度。
她起舞,
在克己上方不断地、不断地旋转起舞。
只有我看得见的舞。引来死亡、引导死亡、宣告死亡的舞。而我知道这是什么。
我在十年前的事故也看着这支舞……
所以我知道,克己……已经回天乏术……
我看着后面的镜。
她……我的死神落寞地低着头。
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我的视线,她擡起头,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垂下眼晴咬住嘴唇。
「……欸……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眼睛晕眩……
「……………………」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黑峰跟你一样……都是死神……」
喉咙深处发冷……
「……嗯……知道……」
「那……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克己会变成这样……?」
传进耳朵的声音,听起来彷佛变成好几层……
「……虽然,我感觉到有人会死……不过并不晓得是他……我们无法得知自己分内以外的人的寿命。」
「……这就表示黑峰早就知道了是吗?知道今天在这里……克己会变成这样……」
动作虽然小,但镜确实点头。
「哈、哈哈……怎么可能……他们是青梅竹马……一直在一起……」
一直……在一起……
忽然萌生不对劲的感觉。一起……?黑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一起的……?
虽然,应该从国中就在一起了……但是,我跟那家伙都聊些什么……?
真要说起来,『黑峰命』这个人……从什么时候开始存在於我的记忆里的?
我看着眼前的『未婚妻』。
理所当然地融入周遭的镜。
跟我住在同一间屋子里,不知不觉间以转学生身分坐在教室里,跟大家笑着打成一片的少女。
她说过她稍微动过记忆。所以说名为『黑峰命』的死神就是这样以『御柱克己的青梅竹马』的设定融入我们。
然后,在一旁见证克己的死……
——意思就是这么回事吗?
死神在身旁就代表——『接近死亡』……
黑峰在远处起舞。最后,用她手里的镰刀斩切克己的身体。
不对,那并不算斩切。巨大镰刀的刀刃从克己的身体穿过去,完全没有伤到他。接着有东西从克己的身体追随刀刃的轨迹跑出来了。
那样东西是那么地微渺虚幻,要称之为耀眼的光芒似乎稍嫌微弱,却紧紧抓住目光不放。
我突然明白了,那就是称为灵魂的东西。
视野陡然往下偏移。虽然自己浑然不觉,不过,我是不是跪下了……?
眼前的镜喊着些什么。
但是耳朵听不见,脑子已经被耳鸣掩没。
啊啊……感觉不舒服……
讨厌的记忆在脑中迸开,同时不断旋转。
最后眼前发黑,意识中断……
我跑在昏暗的路上。
从小就作过无数次的梦。
跑着逃离某样东西。
跑着追逐某样东西。
那天,我看着在雨中逐渐被火焰包围的车子。
就我一个人倒在马路上。
车子里坐着爸爸和妈妈和……另外一个重要的朋友,火势却逐渐加剧。
背上的伤隐隐作痛,想叫却发不出声音。
只是倒在地上,感觉身体变得愈来愈重。
类似打盹的倦意,我告诉自己不可以睡着。
小小年纪的我怀着强烈意志念着:我是男孩子,必须保护女孩子才行之但是,她并不在车子里。
她在燃烧的车上方,在滂沱大雨中,张开巨大黑翼飘浮着。
她曾表示引以为傲的乌黑头发,随着热风飘扬,整个人不断旋转。
从发出金光的眼眸洒落不同於雨的银色水珠,整个人不断旋转。
我想喊她的名字。
却不成声。
因为她的名字从我脑子里消失了。
明明是喊过好几次的名字,却想不起来。
所以,为了至少能够接近她,我伸长手。
为了逃离一步步走近的死亡恐惧。
为了追上最喜欢的她。
为了再度呼唤那个名字。
一道光洒落,视野染成全白。
「镜!」
我被自己的声音弄醒了。
伸出的手被某人细瘦的手握住。
「啊哈哈,我有点受伤呢。」
在身旁一脸伤脑筋的人是黑峰。
「啊……黑峰……这里是?」
「是保健室喔。」
黑峰微微一笑回答。
我坐起上半身环视周围。
充分衬托出夕阳的红,以白色为基调的整洁房间,淡淡的消毒酒精味,区隔房间用的帘幕,安静的空间。
「呃,是不是再多握着手一下比较好?」
黑峰似乎感到害羞,腼腆地问我。
「啊,对不起。」
我慌忙放开手。汗流得比我所想的还多,我感觉到空气的凉意。
我因为尴尬,不好意思看黑峰。
虽然是出於无意识,不过毕竟我握着她的手,在那种状态下喊了别的女生的名字。这应该是相当糟糕的状况。
——等等。
我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是发生了什么事,待在这种地方?
脑子里浮现了几块记忆的拼图,但是内心抗拒将那些拼凑起来。
我依然低着头,有如呻吟般挤出声音。
「黑……峰……」
「怎样?」
「……排名赛……怎么样了……?」
「发生了事故,中止了。」
「怎……样的……?」
「天花板的灯具掉了下来,然后克……」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大叫打断黑峰的话,捂着脸的手颤抖得好像不是自己的手一样。
指尖沾着彷佛暗红色涂料的东西。那已经干掉,到处裂开,有些部分甚至变得像粉末。我花了几秒钟才发觉那是血。然后这个理解强制肯定现实。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克己为什么……」
「克己同学的寿命已尽,他注定会因拯救笹仓恭也而死。」
淡淡叙述的黑峰引起我的愤怒,我锐眼瞪着她。
黑峰以一贯的微笑凝视着我以后,静静闭上眼睛。
「笹仓同学是『看得见』的人,对吧?」
这么说完,黑峰比闭眼时更缓慢地睁开眼睛。
只见黑斗篷无声地挂在她肩上。接着巨大的……刀刃应该有我的身高那么长的镰刀出现在她手里。
然后睁开的眼睛——金色的眼眸映着我……
「这种场合该说什么才好呢?」
黑峰浮现伤脑筋的笑容歪着头。
「幸会,我是死神,命喔。」
目睹那个在克己上方起舞的身影,我垂下头。
「……饶了我吧……这到底是怎样……就算是梦也太恶质了。」
「这不是梦喔。」
「……克己他……真的死了吗……?」
「嗯。」
「不是『其实他还活着想吓我』之类的作战?」
「嗯。」
「我……什么话都没来得及对那家伙说呢。再见、谢谢,一句也……」
「能够在临死之际传达心意是很少有的。」
「你怎么能够这么无所谓!你们一起度过一段时间吧!你们是朋友吧!为什么灯具会掉下来很危险……却不告诉他!」
我擡起脸瞪着黑峰,不停地咆哮。
「不,那样不行。规定不允许向那个人告知死亡。」
就算面对那样强烈的感情,黑峰依然一脸闲话家常般的表情看着我。
「我是克己的死神喔,我早就知道他今天会死。所以直到今天的那个瞬间以前,我都会保护他免於受到危险,因为那是我的工作。」
工作,我从这个词感受到我们之间最关键的心态落差。
没错,现在我讲话的物件并不是人类。
她是管理死的神。
「不过,要是我告诉克己同学那件事的话,克己同学就不会救笹仓同学了吗?」黑峰站起来,背对着我走去。她没有到别的地方去,就在保健室里面踱步。
我回不出任何话。
啪哒、啪哒的走路声响起,填补沉默。但是那个声音在途中就听不见了。
死神披着飘摇的斗篷,飘浮在空中看着我。
「你不伤心吗……再也见不到朋友了……」
好不容易出声的话语,既像发问又像责备。
「虽然见不到会觉得寂寞,但我好像没有伤心这种感情。」
那张伤脑筋的笑容是出於彼此价值观的不同和理解的差异吗?
死神无法理解我的心情。
我无法理解死神的心情。
「你们到底是什么,死神到底是什么……」
「你没听镜说吗?我们是保护寿命的存在喔!」
不说「黑谷同学」,而说「镜」吗……
这就表示两个人从一开始就认识,一直欺瞒我们。
我感觉到原本相信的事物、过往的时光,许多事物逐渐崩坏。
「……黑峰……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就好吗?」
「怎样?」
「克己他……那家伙说过他喜欢你。」
「……嗯。」
「那份心意……也是你创造出来的『设定』吗?」
「………………」
黑峰闭上眼睛,静静地降落在地板上,黑斗篷和巨大镰刀无声地消失。接着睁开的眼睛,是平常的黑眼珠。
「我决定的,只有自己是克己同学的青梅竹马这件事而已。」
然后,果然还是浮现一贯的伤脑筋笑容说了:
「就算是我们,也无法操纵人的心意喔。」
我一个人牵着脚踏车,走在暗下来的通学路上。
从保健室回到教室时,已经没有半个人……连镜也不在了。
但是这件事,老实说让我松了一口气。我不知道该跟镜说什么才好。
我的死神,KYOU应该知道我的寿命吧?
以及留在记忆一角的……另外一个死神的影子。
黑峰葬送克己的灵魂时的舞姿使我想起,小时候那场事故时看到的,对我来说是最初的死神。
她在燃烧的车上方,在滂沱大雨中,张开巨大黑翼飘浮着。
她曾表示引以为傲的乌黑头发随着热风飘扬,整个人不断旋转。
从发出金光的眼眸洒落不同於雨的银色水珠,整个人不断旋转。
转啊转地、转啊转地,在雨中转啊转地起舞。
如今回想起来,那应该是来迎接爸爸他们的死神。
一旦那个时候到来,那家伙——镜,是不是也会当成工作处理呢?
「啊啊……话说……」
我握住脚踏车的煞车,停下脚步。
克己……死了呢……一点真实感也没有。明天到了学校,他是不是会一如往常地坐在我的位子后面呢?
然后握着我的手,或是搂着我的肩膀。
再被黑峰开心地拿手机拍下来……
「……不行……还是一点真实感也没有……」
我仰望天空,天空覆盖着云,看不见星空。印象中……白天还是晴天才对,但记不清楚。
不久,冰冷的物体滴答一声,打在握着脚踏车车把的手上。
下雨了吗……我没仰望天空,为雨的造访感到倦怠。
降下的水滴逐渐增加,不到一分钟,就使世界变得迷蒙。
头发、衣服逐渐吸水,弄得身体愈来愈沉重。雨宛如视步行为罪恶的枷锁般猛烈地下。就算脚泡进水滩、水渗进鞋子里面,我也不在乎。
只有雨水从额头滑进眼睛时,才会让人有些烦闷。
我来到通学路途中的河上的桥。河道虽然宽达一百公尺,不过每逢下雨必定涨水。
一看桥下,水位果然上涨了。看样子上游似乎在先前就已经下过雨,水势也相当猛。
水和水、水和岸边互相激荡,水面浮着白沫,映着街灯微弱的光芒。随处可见还没被淹没,类似小沙洲的地方。
但是,再过几分钟就会完全被水吞没吧?
在那样的小岛上有东西在动。起初我以为看错了,但我一边挡雨一边眯起眼睛看,确定真的有。
……是……猫。
「怎么又是猫……」
因为雨声、水声的关系,我无法确定,不过它应该在叫。
从猫眼中看来,无边无际的水正发出猛烈的轰声与飞沫逼近自己。
宛如一刻刻削减性命的死神……
尽管置身在无处可逃的绝望场所,依然叫着想活下去。
「可恶……!」
我把脚踏车靠在路边的栏杆来到河岸,靠近水边才亲眼见识水势有多强,流速比当初想的快。
因为是晚上的关系,水看起来黑漆漆的,压迫感非常重。
猫所在的小沙洲离这里大约十公尺,大步走的话只需十步。
水势虽然强,但是距离还不至於遥不可及,於是我缓缓地走进河里。
滋滋……水一口气泡到膝盖以上。河底似乎是沙地,脚陷得比预想的深。
猫似乎注意到这边,逃也似地移到沙洲最边边,躲到离我最远的地方。
「真不可爱,亏我好心来救你。」
我尽管抱怨,还是拖着脚掠过河底缓缓地前进。
不知不觉水面已经升至我的大腿处。
含着细沙与水草的浊流缠着我的脚流过,消耗我的体力。
不过,我还是前进到了离猫还剩三分之一路途的地方。
我歇口气,看着猫。就在这时——
猫站的沙地被水流冲走了。猫从下半身失去平衡,被水撂住脚。
猫就在我眼前被河水吞没了。
一个想法冷不防掠过脑际。这……假如这只猫真的寿命已尽、是这只猫注定的命……假如它的命运,就是要在这里遭河水吞没而死的话——
是不是不管我做什么都没用?
「等一……下!可恶!」
我大叫,踢着河底前进。遇水变得松软的沙地根本使不上力,不过我还是彻底利用上半身的弹性,尽我所能用力伸手。
我躺在岛上,大口吐气。
全身湿透了,但是伸出的手前面有东西在动。
手心确实感受到怦、怦的小小心跳声。
笑意油然而生。
「哈……哈哈、哈哈哈哈,看到没!我救到了!我救得到!我……真的救到了!」
这些话究竟想对谁说呢,究竟想给谁听呢?
淋着滂沱的大雨,淋着浊流的飞沫,我哭了。
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心情变得非常悲伤。
因为张大嘴巴的关系,河水灌进嘴里,我呛到咳嗽。咳了一阵子以后,缓缓地吸气。
得回岸上才行,这个岛也很快就会被淹没。
我擡起脸。这时冷不防有样庞大物体映入眼帘,那是从上游往这里流过来的大树枝。
我仓皇站起来想躲开,脚和手在沙地上却使不上力。
然后下一瞬间,我被乘着水势的树枝击中,就这么被河水吞没。
树枝碰撞的冲击使我不小心吐出空气。我慌张地要扩张肺部吸取空气,但是我人在水里,我头一次一口气灌下如此大量的水。
我的身体任凭水流翻弄旋转,撞到河底好几次。
我已经不知道哪边是上,哪边是下。河水是这么强劲的东西吗?
意识逐渐混浊起来,满脑子都是苦痛。
「恭也!」
在混浊的意识中,尽管人在水里,却清楚听到了呼唤我的声音。
然后下一瞬间——
我周围的水消失了。
在河底抓着猫倒下的我,剧烈地咳嗽吐出水。
我头晕脑胀地看了看周围,发现以我为中心三公尺的范围内没有水。不,不对。水彷佛遭到某种无形的东西阻挡一样,避开我的周围流过。我看向上面,眼前是一个眼熟的女生。
罩着黑斗篷,手拿着刀,双瞳发出金光的镜站在半空中。
「我还想你怎么一直没回来,竟然是在这种地方……我好担心你!」镜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对我发怒。
「……抱歉……多亏有你救我。」
我玩味着能够呼吸的可贵,爬了起来。
「多珍惜自己一点啦……拜托你。」
痛苦地这么低语的镜全身被雨淋湿,那头黑发映着街光,闪闪发亮。其中,只有那一撮白浏海特别醒目,宛如射入黑暗的一道光。
看着那个身影,我体内有些什么为之脉动了。
「恭也……?你怎么了?」
黑得彷佛会吸进去的斗篷。
在黑暗中发出金光的眼眸。
——雨中的死神,遥远记忆中的『她』的身影与镜重叠。
「镜……」
呼吸无法平静。
我害怕出声,我好像会说出不该问的事情。
但是,我无法不确认,就算会有什么因此崩坏……
我开口,然后发出沙哑的声音说了:
「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