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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蔚知道他这口气是不满了,但她自认为这番就该是她全权处理,从袖中摸出谢祯的诏书就指给毛煜看,可毛煜比她还要迅捷,指着夹在最上头的那张纸抢声:“大人您看,这不是说好以院制为重、排宿为辅的嘛!”

蓝蔚将谢祯写的注解确实都看过,前面是些各部门调派统筹的门道和拨来银钱的大抵购买力,阅读之后顺序也就倒了个个,毛煜看的这张是谢祯手注的最后一张。所以在蓝蔚眼里,这注解不是顶重要的,再加上她觉得科学实验需要的地盘不能小,因此也就忽略了这条。

没想到,这还真成了矛盾点。

而且毛煜并不是匠户,而是一位经历了正儿八经科举的工部主事,蓝蔚不用脑子想也知道,强行摁住他的意见是不明智的:“那毛主事觉得该怎么办?”

“斗胆与蓝大人一论。”毛煜拱手,“天工院虽是以修书名义建的,但就初议七进院落,已可以看出近与翰林院相媲美。所以厂房的工事场所,大人不必担心,只要天工院建好,城外哪块地不能收来行工事?大人认为如何?”

“毛主事的意思是,您光看这院落建制,就知道上意体恤会为天工院大行方便之门了?”

“正是,所以正如太女殿下手谕,院制为重,排宿为辅。寻常官衙除值班茶水,不需另设宿处,但各地工匠与翰林不同……”毛煜顿了一下,“能科举上来的,要么书香清贵,要么耕读富足,家境贫寒的也有座师同乡提携,总归安身不难。但工匠又能有多少银子?又有几个人会觉得他们有前途值得周济?所以太女殿下考虑之周详,实在令施伯拜服。”

“殿下素来是周全的,倒是我太想当然了,那便按这意思来吧,不过毛主事能就一个官衙建制、一句注批想到如此之多,也是人才了。”蓝蔚确实不太会说话,这话听上去有些暗讽的歧义,所以毛煜也不得不继续解释一番。

“只是有感罢了,施伯年轻时承父业,学了这建筑的手艺,受人引荐来京为大工程搭手,便被京都繁华迷了眼,却无钱无力留不下来,所以后来发奋读书侥幸中得二甲。倘若当初有机会,施伯愿为学徒帮杂,也比落魄离京来得好。”

“但毛主事现在可是二甲进士,有些实权,再过几年就能补缺作员外郎中,五品官岂不比泥墙劳碌来得好多了?”

毛煜笑了笑:“蓝大人,人各有志,施伯就喜欢与这打交道。就像有人觉得深闺娇养比抛头露面来得快活;也有人立马追镫死生度外,也不要平安荣华的。施伯最钦仰殿下的,就是这天工院,让有他志的人,能看到大愿得偿的可能,而不必削尖脑袋走科举才成。”

蓝蔚一开始想谢祯才不是这个意思,天工院只是促进工业化进程解放劳动力实现底层男女平等的手段,但毛煜这么恳切地说了以后,蓝蔚也不敢确定,谢祯有没有这个想法在了。

但是,这样的想法,竟然让蓝蔚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比“促进工业化进程解放劳动力实现底层男女平等”这个渺远的想法还让她有动力一些。

就算是看不到蒸汽机出现,看不到电光成为能源,这种改变,也足够谢祯满意了吧。

建成已经是再后一年了,蓝蔚这大半年憋着没问,但等到完工述职的时候,她还是问了谢祯,她到底有没有这层意思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