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鹤来市立雨鹤来高阶中学,这是一所直接由地名所命名的学校。
如果硬要举出特征的话,大概就只有学校是盖在悬崖上方这一点吧。
平均、平凡、普通的学校,这就是雨鹤来高中。
现在的时间是下午五点。由於夏天已经过去,所以白天变得比较短,目前天空已经染上一片橘色。
间宫薰跟在放学回家的学生当中快步走下斜坡,而佐藤光一则是一边藏身在树荫底下一边跟在她后面。其实,他只要躲在一般准备回家的学生里就可以了,结果这样的行为反而让他更加显眼。
光一除了躲在树荫底下之外,还把手机贴在耳朵上不停地发出呢喃声。
「这里是月。目标目前由昇天圾南下当中,周围没有发现敌人,我将继续追踪。」
当然他没有和任何人通话,这只是他营造气氛的小动作而已。
其实薰只不过是个子娇小,外表看起来非常像小孩子罢了,不知道为什么光一就认为她会成为敌人的目标。不过对光一来说,这种细节根本不值得注意。
这是为了找寻到非日常所做的努力,只要觉得有一点异变就会马上行动。他总是像这样自己跳进麻烦事里头,而且还会假设各种状况好让自己来得及应对。
这时光一的思考回路是这个样子的。
普通的高中生男主角(光一)→充满谜团的美少女(薰)登场→放学回家路上→敌人忽然出现→「没想到你这家伙竟然是……!」→击退敌人→往非日常前进。
对於这种异能大战作品里经常会看到的一连串突兀剧情,光一就是期待这些场景将会出现在眼前。而且,为了让自己不论在何时陷入这种状况都能马上有所行动,他平常就不断在脑内模拟各种对应方式。
薰走下坡道后,随即经过市中心往住宅区前进,这条路前方是以没落闻名的松下通商店街。所以,可以知道在都市化程度相当高的雨鹤来市,这里算是人烟较少的场所之一。
放学回家路上竟然跑到这里来……
这一定有什么隐情——光一的第六感这么告诉他。
这个时候,薰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光一急忙躲在电线杆后面屏住呼吸。
薰用小手从书包里拿出手机,接着立刻把它贴在耳朵上。那是一具与她的小手完全不搭调的黑色巨大手机。
「喂,我是间宫。什么嘛……是兔乃啊,怎么了?我现在有急事……」
看来是朋友打电话给她。光一拿出笔记本,开始记录她和朋友的对话。这当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只不过已经相当接近犯罪行为了。
当他用潦草的字迹写下对话时,薰忽然气急败坏地叫着:
「你说什么?逃走了?你在搞什么啊!那么那个女孩现在……」
很难想像平常总是一言不发且态度冷淡的她,竟然会如此慌张。
光一差点就大叫出:「这是怎么回事!」
到底怎么了?什么逃走了?那个女孩又是什么人?对了!有可能是从敌人组织抓来的俘虏!如果让这种人逃掉那可真不得了!不会错的,一定是这样!
焦躁难耐、心急如焚。
光一的眼里出现有史以来最耀眼的光辉。
「……知道了,我会想办法。不用说借口了……!你快跟班长连络!知道了吗?」
她的声音愈来愈严厉。
光一啪一声折断铅笔,然后用几乎听不见的细微声音叫着:
「事、事情愈来愈有趣了!」
一定有隐情。光一为了随时对应在眼前发生的非日常,已经在脑袋里妄想了好几次接下来应该采取什么行动。
焦躁焦躁焦躁焦躁焦躁焦躁……
……当他刚刚妄想到力量觉醒,发出「哦哦」的大叫声时——
「啊……」
回过神后才发现,自己在进行脑内模拟的时候,薰已经走到远方去了。
光一急忙追了上去,薰的个子虽然矮小但脚程倒是颇快。只见她快步转过了几个街角,光一虽然在后面拼命死追,但他的体力根本在一般人以下。
最后,筋疲力尽的光一终於把手撑在膝盖上。
「可、可恶……跟丢了。」
失败了吗?竟然错过这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说不定这种机会再也不会出现了。
光一非常懊悔地弹了一下手指。
「……算了,不用这么急。我是个冷酷的男人,而冷酷的男人通常不会操之过急。」
他撩起头发并且这么对自己说道。无谓的正向思考也是光一的坏习惯之一。
於是,光一便打算改变路径来搜寻薰的行踪。
但当他把手插进口袋,耍帅地弯过转角时——
「——咕噗!」
光一忽然被人用力撞了一下,结果他就这样一头栽进了垃圾收集场里。对方的手肘可能刚好打中他的胸口吧,无法呼吸的光一差点就昏了过去。
当疼痛感逐渐远去之后,头上顶着厨余的光一才慢慢站了起来。
「臭家伙,竟然敢冲撞本大爷……!只有快冲到的美少女才能和本大爷在转角相撞——」
话才说到这里,光一的思考忽然停住了。
不论是厨余的恶臭、被臭鸡蛋弄脏的衣服,还是头上顶着的高丽菜叶都无法引起光一的注意,他只能默默地站在那里。
因为眼前的景象实在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真的有一名美少女站在光一面前。
从转角冲出来的,是一位现实世界里未曾见过的美少女。
她那头金色且几乎要着地的长发,正随风飘扬并且散发出耀眼的光芒,而宛如清澈海水般的湛蓝双眼,则是紧紧抓住了光一的心。
穿着黑色洋装的少女瞬间就夺走了光一的心。
光一和少女之间交换着热切的视线,就像是非常渴望对方一样,让光一的思考完全停止。经过漫长岁月所锻链出来的非现实应对能力,在这种突发状况之下根本就派不上用场。
光一只能像只呆头鹅一样,持续凝视着少女。
得说些什么才行。
这时候要是不说句耍帅的台词,我佐藤光一便要名声扫地了。就像我平常练习的那样,快点朝着非日常跨出第一步啊!
光一暗暗下定决心,接着便装出冷酷的表情打算说出准备已久的台词。
「哼,果然出现了吗?我早就知道——」
你会到这里来了。
当他准备如此宣告的瞬间——
「你啊——快点救我!」
少女竟然抢先一步开口说话。
那是相当细微的声音,听起来简直就像被丢弃的小猫叫声一样虚弱。
少女没有做出任何说明,直接便要求光一解救她。
但这句话却像长枪般贯穿了光一的头部。
少女的声音不停地在他脑袋当中回荡。
快点救我——快点救我。
就像血液流遍他全身一般。
又像干燥的砂地吸收到水分一般。
少女的声音充斥在光一的身体当中。
这句话切断光一身体里的所有锁链,直接传达到他心中。
无论是常识、理性、道德、现实,还是耻辱……
能够抛弃这一切的光一,用足以撕裂天地的声音大叫着。
「——交给我吧!」
不像平常那样惺惺作态,也没有耍帅或者装出特别的声音。
光一只是解放由内心涌现的所有感情。
不过可能是太大声了吧,只见少女的身体被吓得震了一下。
光一马上拖着长外套冲出垃圾收集场,像是要守护少女般伫立在现场。
「我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好久了……!这就是我一直在等待的瞬间啊啊啊!」
他用力握紧戴着皮手套的右手。
不论是过於唐突的发展、超级急促的故事情节,还是完全无法判明的现况。
但这些对光一来说都不重要,说明与合理性根本不值一提。
他所需要的只有异常事件而已。
光一一直在等待这种事件。为了可以马上做出反应,他已经准备好久了。
而现在——事件终於在眼前发生了。
光一张开双臂,让自己的长外套随风飘扬。他的眼睛散发出闪亮光芒,身躯也因为过於兴奋而发抖。看起来简直就像即将登上大舞台的演员一样。
被光一挡在身后的少女,这时只能露出惊讶的表情呆立在当场。明明是她命令光一保护自己,对方乖乖听话之后却反而表现出惊讶的模样。这一定是她没想到对方会马上答应的缘故吧。
其实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已经受够这个无聊的现实世界,而且非常喜欢动画与轻小说的光一,是个憧憬黑暗英雄的重度中二病患者——少女当然不可能知道这些事。
「来——快点开始吧!从哪边攻过来都没关系啊,我的敌人!我的冒险!我的非现实!」
抖动抖动抖动抖动抖动!
光一应该是相当高兴吧,只见他的手指像另一种生物般不停蠢动着。
他无法控制想要窃笑的冲动,就这样等待即将面临的事件。
(放马过来吧。嘻嘻嘻尽量攻过来没关系。是恶魔?天使?超能力者?魔术师?还是吸血鬼?难道说是死神?有没有可能是※魔乖术师?或者是※阿尔达超能力者?还是更猛、更强的?说不定是新的替身使者?我是不是在这里摆出奇怪的姿势比较好?)(编注:「魔乖术师」出自轻小说《ぼくと彼女に降る夜》;「阿尔达超能力者」出自动画〈超能奇兵〉。)
光一脸上的微笑已经停不下来了。
但是……
光一的笑容在下一刻马上就变成惊讶万分的表情。
「咦?」
回过神来之后,光一才发现自己处身於蓝色火焰当中。
周围的树木已经焚烧殆尽,火焰甚至延烧到附近的房屋。
原本相当普通的街道,瞬间就变成蓝色火焰地狱。
就连光一已经对非现实做好准备的脑部,都没办法处理目前的情况。
这里是地狱吗?看起来跟地狱没有两样。因为出现的是苍蓝色火焰,一般提到火都是红色的吧。这就是说我已经死了?或者我在作梦?原来是梦吗?真是可惜,只是梦啊。
不对,好像很热耶。而且好烫!烫死人了!
「嗯,好烫……好烫?好烫好烫好烫!」
光一的长外套不知不觉间已经着火,他急忙把火焰拍熄。
原来不是梦,自己也没有死。
光一把火焰拍熄之后,为了不让火波及身后的少女,直接就把她的肩膀往自己的方向拉过来。
他同时也把视线朝着火焰前方看去,结果在摇晃的热气当中可以看见一道人影。
那是一名穿着鲜蓝色大衣的高大青年。将头发整个往上梳的他,那双细长锐利的眼睛似乎暗藏着某种奇妙的压迫感。
只有青年的周围没有半点火焰,而他只是动也不动地盯着少女看。
光一这时忽然灵光一闪。了解到应该就是那家伙正在追着少女,而他也就是自己的敌人。
而且那个家伙……
「啊啊……是火焰使吗?原来如此,我了解了!经常会出现的火焰使!」
即使面临危机依然兴奋不已的光一,用手指着男人并这么说道。
躲在光一身后的少女可能终於感到有些不安了吧,只见她开始不停拉着光一的长外套。
「喂,我说你啊……」
「啊——是火焰使吗——我怎么会忘记这种王道设定呢?第一战一定都要面对火焰使的嘛,而且不是火焰『术士』,而是火焰『使』啊。」
「喂!」
「而且苍蓝念起来也比较有感觉……这也不只是『蓝』而是『苍蓝』,嗯。」
「有没有听见啊!」
光一这时已经进入自己的世界,并擅自对各种事情做出解释,少女只能用力拉了拉他的头发。
「好痛啊——!你、你做什么啦?」
「你能赢得了那个吗?你也是SHADE的一份子?」
少女这么质问光一。
虽然出现了意义不明的单字,但对少女来说,这已经是用来表现自己非常不安的言词了吧。换言之就是「你不要紧吧?能够保护我吗?」的意思。
但光一却感受不到少女的不安。光一唯一听见的,就只有「你也是SHADE的一份子?」这部分。
SHADE的一份子、一份子、SHADE、SHADE……
「呜……!」
光一似乎能够听见打动自己心灵的声音,光一对这种组织的名称完全没有抵抗力。尤其是SHADE这种似乎带有深意的名字,在光一耳朵里听起来简直就像是天籁一样。
想不到现实世界里真的有这种听起来像是虚构的组织……
光一沉浸在感动的余韵当中好一会儿之后,才收起脸上的笑容回答少女的问题。
「——嗯嗯,当然了。我也是SHADE的一份子。」
他正气凛然地说道。
但这根本是天大的谎言。
「这、这样啊……那我能放心罗?」
对方竟然相信了。
「嗯嗯,我会保护你的。」
光一也顺势夸下海口。
目前已经是没有办法反悔的状况了。虽然说光一原本就没打算反悔,但是他根本没有掌握现在的情形。
应该说,他究竟打算怎么处理这些在眼前发生的事情呢?少女究竟是什么人,敌人是什么身分,为什么他能够使用火焰,而SHADE又是什么组织……无视一箩筐的问题只是拼命往前冲的光一,真的有方法可以解决这一切吗?
「就让你——看看本大爷的力量吧。」
但光一根本就没有什么力量可言,他有的只是超乎常人的妄想力与妄想癖而已。但这的确是光一期待已久的状况,而且连美少女都出现了。
只不过,光一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类。
根本没有任何的能力。
「笨蛋,不用和他战斗!只要带着我逃走就可以了,你这像伙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明明没识破光一的谎言,少女还是阻止了准备战斗的他。只见少女抓住光一的制服衣角准备把他往后拉。
「别担心,那种程度的对手,我一个人就能解决了。」
「我不知道你是哪个单位的人员,但你别小看了对方!我们还是快点去和伙伴会合吧!」
「快点攻过来吧,我这个SHADE的成员佐藤光一特别来当你的对手。」
「听人说话好吗……」
「如果你不攻过来的话——那就由我来攻击了!」
「别过去!」
但光一根本听不见制止自己的声音。
光一以猛烈的速度穿过火焰间的缝隙,对着火焰使挥动裹着皮革手套的右手。
因为他深深相信……
自己戴着皮革手套的右手,将会在一瞬间变化成异形。
(有这么多非现实事件重叠在一起!所以,现在无论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了!)
虽然,人家常说现实世界没有想像中那么简单,但非现实世界其实也没有那么简单。
穿着大衣的青年只是一直盯着少女,根本连看都不看向光一。
认为这是大好机会的光一立刻挥出拳头。
但往上挥的拳头在碰到青年之前就已经被火焰包围。
「呜啊,好烫啊——————!」
结果光一只是狼狈地自爆。幸好只是皮手套烧起来而手没有受伤,但整个人在地面打滚的光一看起来逊到不行。
青年这时候才注意到痛苦蠕动的光一,於是首次把视线移到他身上。
「……你这家伙是谁啊?是特务吗?不是的话就赶快滚开,碍手碍脚的,看我把你烧成黑炭。」
青年所发出的是相当难辨认的沙哑声音。
特务?那又是什么?
光一虽然瞬间感到有些害怕,但马上又正色回答:
「哼,我就是SHADE的特务——也就是你的敌人!」
虽然搞不太懂状况,但光一还是先说出了肯定的答案。
即使他已经努力装出帅气的模样,但在地面一边滚一边这么说当然不可能帅到哪里去。
青年随即眯起眼睛。
但光一还是完全没感受到对方所发出的杀意,只是撑起自己的身子站了起来。
「哼,知道我是SHADE的人之后有所警戒了吗?没关系。因为我在SHADE里可是排在前五名——」
「那就去死吧——」
光一根本连叫出「咦?」的时间都没有。
青年才刚把身子往后拉,他的心窝就受到强烈冲击。
原来是对方的脚尖已经整个踢进光一的腹部。
「啊——咿……呜……呜呜!」
光一往后飞退好一段距离后才跌倒在地。
他无法呼吸,也忍不住突来的反胃感,便在地面上呕吐了起来。
「明明乖乖闪到一边去就不用捱揍了……还真是辛苦你了。」
青年用厌恶的眼神往下看着光一,然后慢慢朝他靠近。
「你说你排前五名对吧……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能力者,但排名那么前面人的才只有这种程度,大概就能知道现在的SHADE实力如何了。」
「……等、等等……」
「啥?事到如今还想说什么?别开玩笑了……刚才那么嚣张现在要我等等?只不过被踢中肚子就吓破胆了吗?这个没用的家伙!」
青年虽然露出轻蔑的笑容,但他的眼里绝对没有笑意。
他是真的想要杀掉光一,只见他眼睛深处闪烁着漆黑的憎恶感,而且低沉的声音里也听不出丝毫犹豫。光一刚才之所以不觉得恐怖,纯粹是因为杀意不是对准他发出的缘故。到这个时候,光一终於了解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了。
腹部猛烈的剧痛,加上青年浓烈的杀意。
让他有生以来首次感受到死亡的恐怖。
同时也让他有生以来首次感觉由人所发出的憎恶。
光一对非现实的憧憬顿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由脚底开始涌起的恐惧感。
(咦?有点奇怪唷?力量觉醒呢?什么时候才会形势逆转?等等……难、难道我会直接被干掉吗……)
他清醒过来的时间实在太晚了,这才是无庸置疑的现实,根本不会出现像小说或漫画里那种能够度过危机的安排。滚烫的火焰与浓烈的杀意就在眼前,但自己却没有任何力量。
有了这种自觉之后,光一整个人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终於直视现实的光一,就只是个没用的家伙而已。
「你在哭吗?哈!大男人还流眼泪,真是太难看了。想不到护卫竟然没用到这种地步……不过,这刚好便宜了我,因为我也没什么时间。」
「没有,那个、我、我……果、果然……」
「要是你的同伴赶来就麻烦了,所以我没空跟你在这边耗下去。还是赶快死一死吧,你这个烂货。」
青年停下脚步,抓住光一的胸口并把他拉了起来。
「咿——!」
这时光一脑袋所浮现的,就只有「逃吧」两个字。现在还是赶快说明自己不是SHADE这个组织的人,然后拼命道歉吧。这个人也说不是SHADE的人就能够饶了我,所以他一定会饶我一命才对。
没错,就这么办。
光一脸上浮现僵硬的微笑,然后转头往后看去。因为他还抱持着最后一丝希望,期盼后面会有人赶来解救陷入危机当中的自己。
但是站在那里的并不是自己的救星。
对方不但没办法提供救援。
反而需要光一的拯救。
「…………」
自己应该守护的少女,正用绝望的表情看着这边。
这时,她一开始所发出的求救声再度於光一脑袋中响起。
「……………………我、我想也是啦。」
光一心中仅存的一丝对英雄的憧憬及自尊,忽然又开始蠢动了起来。
自尊心在耳边对他呢喃道:
这不对吧!这样根本不对啊,光一。什么逃走还是道歉的,这样子实在……
实在太不像你了啊。
(我跟人家说过……交给我了。)
光一的脚依然在发抖。
(还说过要保护她……)
他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血色。
(这样逃走的话,实在是逊毙了……对吧?)
於是他便用袖子抆掉嘴边的呕吐物,并且停止哭泣。
光一脸颊的肌肉依然在抽搐,眼角也还有泪水流下。即使好像马上就要失禁,但光一还是强行忍住了。
他并不是认真地想要保护那名少女。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光一根本不知道背后那名金发少女的身分与姓名。
见面到现在才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他们两人之间就只有这种程度的关系。
光一之所要决定要守护少女,其实没有任何崇高的理由存在。唯一的原因…
就是——他想要耍帅。
即使是像粒灰尘般渺小的自己,也想要在女生面前展现帅气的一面。与其这样苟且度过剩余的人生,倒不如在这里为了这名少女而死。
光一真心认为这样子比较帅气。
真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蠢货、梦想家、狂人以及理想主义者。要是知道了他如此努力的动机,所有人一定都会有这种想法。
但光一本人倒是非常想成为轻小说或者动画里的主角,他是认真的。
(既然要耍帅……那就要撑到最后。)
光一虽然因为恐惧感而全身发抖,但还是伸手指向抓住自己胸口的男人。
「喂喂,你这家伙!知知知知知、知道吗?在故事里面登场的火焰使呢……十个里面有九个都只是——」
他接着又拼命装出最冷酷的表情。
「——都、都只是被派出来当炮灰的唷……!」
在这种紧急状态之下,他竟然还主动挑衅敌人。
被说是炮灰后……青年也不禁半晌说不出话来。接着他的太阳穴便有青筋浮现,而握紧的拳头也开始发出肌肉紧绷的声音。
「……你这家伙……好大的胆子……!」
在听见青年晈紧牙根的声音时,光一脸上也遭受强烈冲击。接着他便再度滚落到地面上。
「原本想饶你一条狗命,不过现在没那么便宜了。我会全力把你变成焦炭。」
男人一擡起右手,马上有火球在他手掌出现并开始膨胀。
OK,这下就会被彻底消灭了。
(这次真的完了……)
最后,光一忽然擡头看着天空。
刚才一直挂在天空的夕阳颜色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漆黑混浊的云。光一竟然带着异常轻松的心情,笑着说「天空也太识相了吧」。
其实光一真的非常害怕死亡,现在的他完全没有「为了守护女性而死也值得」这种帅气的想法。他到现在也很想请求对方饶自己一命。因为就算自己牺牲了性命,结果也不会因此而改变。这些光一早就知道了。
但这时候要是逃走,感觉自己就真的只能度过像灰尘般的人生了。
我不想要这样……
「够、够了,你快逃吧。你是打不过他的!」
可以听见背后传来这样的细微声音。
光一想要保护的少女,这时已经露出有些焦急的表情命令他赶紧逃命。
「这、这样不好吧。」
「但你很弱,对吧?因为是SHADE所以才不得不保护我的,对吧?」
「不错,我就是SHADE的——」
「那不重要,不论你是SHADE还是能力者都无所谓了。这样下去你也会死的啊。」
「或、或许吧。」
「那就快点逃走……我不要紧的,就算被杀掉也只是……」
露出困扰表情的少女,视线在空中游移着。
「抱歉,我不应该要你救我的,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了。」
听见这句话后,光一只能感到一阵愕然。
接着便对让女孩说出这种话的自己感到万分厌恶。
女孩刚才明明用几乎要哭泣的声音请求自己帮助,但自己却背叛了她的期待,光一顿时感到胸口一阵疼痛。
(可恶,太丢脸了。就算为了自我满足而替她牺牲,也没办法争取到一点时间吗……)
啊——实在太逊了。
光一低声说完后便闭上了眼睛。
(真不甘心……接下来绚丽的妄想才要变成现实,但我却要在这里退场了。不论是以路人甲的身分死亡,或者是无法帮助身后的美少女都让人心有不甘。那个女孩……究竟是什么人呢?长得的确很可爱,而且个性还满男孩子气的。女主角明明是那么可爱的女孩子,我却只能当路人甲吗?太可悲也太可恨了。把灵魂卖给恶魔的主角,可能就是这种心情吧……)
光一在死前以超快的速度回顾自己的人生,并且这么感叹着。
虽然想法遗是相当现实,但也忠实地呈现出他目前的心理状态。
(恶魔啊~可不可以给我力量呢~好想要能变成异形的右手哦~虽然没办法献上灵魂,但像是我精心挑选的收藏品、印着稀有图案的心爱抱枕,或者是谨慎保管至今的童贞都可以送出去唷~恶魔可不可以出现一下呢~)
不对,这已经不是忠实呈现,而是对现实世界的留恋了。
(快来啊……恶魔大人……果然不行吗!可恶,我不想死啊!)
即使想了这么多事情,其实也不过花了O.5秒的思考时间。平常的妄想训练在这个时候终於发挥了功效。
认为说完大话之后直接被干掉也还算帅气的光一,说起来还真是一路走来始终如一。对自己充满后悔与懊恼的人生叹了口气之后,光一便放弃了一切。
但就在这个时候——
——在遥远的上空。
——呈现漩涡状的乌云缝隙里。
——忽然有一道类似闪电的光芒击中了光一的身体。
「——哦?」
光一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同一时间,青年也绷紧了脸。
「什——可恶!为什么会这么早!特异点应该还要一阵子才会出现吧?」
青年发出异常急躁的声音,然后快速往后飞退。
从天空降下来的,是看起来非常神圣的光线粒子。它们和夕阳不同,是一种带着异常亮度的光波。
即使脑袋已经陷入朦胧状态,光一还是搜寻着自己的记忆。
他曾经听说过这种状况。这就是七年前袭击雨鹤来市的大灾害,通称『透光现象』。也就是让许多人陷入昏睡状态,在雨鹤来市引起一阵混乱的大事件。
听说事发当时,天空也同样降下了神圣的光芒……
「哦哦?拜托请等一下!连我也不太能接受这种……」
光一跟不上这种完全超出想像的发展。
在光一把话说完之前,他就已经陷入据说永远不会醒来的深沉睡眠当中。
「…………咦?」
一睁开眼睛,光一随即发现眼前是一片黑暗。
他看不见任何东西,周围的景色只是完全的漆黑。明明刚才人还在住宅区的路边。
「哦哦?」
正如「大吃一惊」这个成语所形容的一般,光一的确表现出非常夸张的惊吓动作。
但他同时也想到这是经常会出现的情节。
「难道说我已经死了?我死了吗?太快了吧!根本连感觉到痛的时间都没有!虽然这样是比较好啦!」
即使不停转头看着周围,能看见的还是只有一片黑暗。
光一很老套地试着捏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完全不痛。这种时候通常一捏就会觉得痛,然后便会说出『原来不是梦』,或者是『我没有死』之类的话吧?」
这可真是让人沮丧啊。
我的非现实生活实在太短暂了。就好像正准备飞越绳圈跳到舞台上时,脚却被绳圈绊到而跌了个狗吃屎的感觉。而且还很逊地折断了脖子,马上就被人擡下场了。
「这坏结局也来得太快了吧……」
光一独自在黑暗当中流着眼泪。
这个时候,忽然从他背后……
『啊~……咳咳……』
传来非常刻意的干咳声。
『那个……你好,非常感谢你的呼叫。我就是恶……不对,我就是天使唷。』
原来他的身后有一名自称是天使的少女站在那里。
光一马上就因为浮现「是天使的话那这里就是天堂罗!」的想法而快要流出眼泪,但在流下泪水之前,他的脑袋里便先浮现出一个问号。
「…………」
这家伙是什么东西……她说自己是天使?
光一一转过头,就用没礼貌的态度看着那名自称天使的少女。
「……你是恶魔吧?」
他老实地说出自己的看法。
没错,眼前自称是天使的少女,怎么看都像恶魔,
『呜哇!不是啦,我是天使!你看我的光圈还有翅膀!怎么看都应该是天使才对吧!』
她虽然很骄傲地挺起略微隆起的胸部,但脸上很明显出现动摇的表情。
少女的头上确实有光圈。但圈圈却是用铁丝架在头上,然后还以胶带将它牢牢地固定住。
而她背后也的确长着翅膀。但质感看起来不像羽毛,比较像是皮革,而且也没有轻飘飘的感觉。颜色虽然是白色,但看起来就跟黏了涂有白色油漆的贴纸一样,不停有黏稠的白色涂料往下滴。
「果然是恶魔。」
『是、是天使啦!我是回应你的呼叫,才会专程来这里实现你的愿望!』
「等等,但我呼叫的好像是恶魔而不是天使耶。」
『咕啊!』
根本是自掘坟墓。自称是天使的少女跪了下来,以深感挫折的姿势开始啜泣。
不论少女是天使还是恶魔,对光一来说都是有利的状况,但老实说他还真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感到高兴。不管自己是不是死了,总之能够遇见恶魔的确相当令人兴奋。因为光一是那种只要在简介里看见天使或恶魔,就会无条件把那本轻小说或漫画给买下来的人。目前可以说是他憧憬已久的发展。
只不过……这个恶魔就是没办法给人真实感。
怎么看都只是个美少女恶魔啊,而且还颇为可爱。虽然外表有点像贞子,但从长长浏海里露出来的脸庞的确非常端正。
但最大的问题其实是在服装。就算不去管那看起来十分廉价的翅膀与光圈,自称天使的她也应该穿件比较像样点的衣服才对。不知道为什么,她身上竟然是体操服与运动短裤。而且胸口还缝有名牌,上面写着「天使见习生实习中」几个大字。
有特殊癖好的人看到的话,一定会很高兴才对……
「如果是故意的……也有点太卖萌了吧……」
很可惜的是,光一对於萌有相当独特的个人坚持。
自称天使的少女边叹气边说「我也不想打扮成这种模样啊……」,然后又继续啜泣了起来。
『呜呜~总、总之,是你把我叫来的。怎么样?高不高兴啊?我是恶魔啊、恶魔!你不是很喜欢恶魔、冥界和梦魔这些东西吗!』
自称天使的少女有些自暴自弃地逼近光一。
光一脸上虽然出现明显的讶异表情,但还是把食指放在额头上考虑了起来。
「……我死掉了吗?还是说,这只是我濒死前看见的幻觉?」
『你并没有死,只不过是因为「透光现象」而陷入昏睡状态而已。这个空间只是我在你脑内创造出来的影像,也就是你正在作梦。』
刚才那道闪光果然就是『透光现象』所造成的吗?
——光一忽然注意到一件事情。『透光现象』、从天空降下的光线、恶魔、天使。这跟光一在国中时期拼命调查出来的事件真相完全相同。
「难道,你是要给本大爷某种异能吗?」
『啊,果然有兴趣了吗?一下就了解这么多事情,可帮我节省了不少时间,简单来说就是这么回事没错。』
没想到竟然猜中了,光一没有任何实证的妄想似乎就是正确答案。这个世界真的有问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