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2)

序章

那孩子正在哭泣。在很高大、很高大的树下。

女“……想想其他办法吧。我想我多少也能够帮上一点忙的”

男“是啊。应该有其他办法的。没有必要像这样让你来牺牲”

“舅舅、舅妈……谢谢你们。但是,没有再找其他办法的时间了”

我仰望天空。虽然现在被乌云隔着,但在乌云另一边发着光的月亮确实是十三夜。躲过今晚的话,一定会变得谁都承担不了的。

※日本农历8月15日的中秋节称为”十五夜”或”中秋名月”,有赏月习俗,日语称”月见”。一千多年前从中国传到日本,边赏月边举行宴会的风俗,被称为”观月宴”。9月13日亦有赏月习惯,另称”十三夜”、”后月”、”栗名月”。虽然日本中秋节自大陆来,但”十三夜”却是固有风俗,起源可追溯到公元919年(醍醐天皇延喜十九年)的“禁中观月之宴”。

还有这棵树。神木也不能再继续撑到早上了。

“而且,我不觉得除此之外有更好的办法。……拜托你们,交给我吧”

舅舅和舅妈表情难过的对望,最后答应了。再一次向两人道谢,我弯下膝盖蹲着。视线变得和那孩子一样高。

“……姊姊”

一边流泪一边伸出小小的手臂,将我紧紧地抱住。被雨淋湿的身体是冰冷的,而滴在脸上的泪水却非常温暖。

“我不要姊姊走!”

“不要哭。因为我并不是会消失掉。只是外形会改变而已喔”

“……会改变?”

“是的。虽然没办法像这样紧紧拥抱,但是我会永远在你们身边的。所以不要哭成这样”

“但是……但是!我不能再和姊姊玩了对吧?我不要这样!”

抚摸在哭闹的小孩的头发。窍细又漂亮的头发,平常总会从指尖滑过,现在却已经潮湿打结不太能一一分开。要是有带梳子就好了……都这种时候了却还在想无关紧要的事。

“不要哭。我会在这里守护你们的。会永远在这里的”

“……真的?姊姊,会永远在这里?绝对、绝对?”

“对。约好了。呐,来打勾勾吧?”

放开紧紧抱着的手,握住我伸出去的小指头。一边摇摆一边小声朗诵“小指勾小指……”很令人怜爱。

我再一次的,将那孩子紧紧抱住之后站了起来。

“那么,我要走了”

永远在身边……这个约定并没有承诺。我无法离开这个地方,没有办法和那孩子一起走。明明约好要一直待在身边的。

那么总有一天。从那时就一直沉浸在白色光芒的世界中的‘我’心想。总有一天,那孩子他们回到这里的时候。

到时候不管做什么牺牲都要遵守那个约定──

第一章

曾经听过的音乐,让羽藤桂恢复了意识。一睁开眼睛,车里是染满橘红色的,产生了好像还在梦中的错觉。睡眼惺忪地环顾四周,并且翻了翻放在大腿上的帆布背包。

──感觉上,好像是……很不可思议的梦耶。

还没有回到现实的意识,又去找寻刚才看到的梦中片段。……‘我’被谁牵着手,在窄小的山路奔跑。到达的场所是巨大的树木前。飞舞的白色蝴蝶。在梦中却用‘像梦一样’来表现,或许有点奇怪,但就是像这种感觉的虚幻场所。已经忘了到那里是要做什么。之后就只有,红色。从窗户看得到的,只有感觉上是被夕阳染上颜色的红色印象而已。

终於,抓到手机的吊饰了。拿出来外面时,从刚才就一直在响的来电铃声刹那间变得更大声。做了一次深呼吸之后,按下按键。

“喂,你好”

‘呀呼-小羽。过得好吗?’

“啊,阳子。好久不见啊”

“是一个礼拜对吧”,在电话另一端阳子笑着说。是吗,才一个礼拜而已……桂茫然的想着。阳子是上了高中之后就做什么事都一起,几乎可以说每天都会打电话和传简讯。联络确实是控制在一个礼拜内,但对这段时间发生太多事的桂而言,阳子的声音像是好几个月没听到。

电话的另一端,阳子一语不发。

“……阳子?”

‘……那个啊,小羽。难不成你现在非常闲?’

“咦?怎么说?”

‘你睡着了吧?刚刚。而且嘴巴还张得很大。好好的年轻人留着口水的痕迹不太好吧’

“咦咦~!?”

桂急着拿出手帕抆拭嘴角。也瞄了一下水手服颜色,确定是不是不会显眼或没脏掉。

“抆掉了吗?”

下一瞬间,电话另一端发出了像是喷出来的笑声。因为这个声音,总算是想起现在自己在哪里、阳子是从哪里打电话来的。

“……啊”

‘想说四周也没有发出人的声音,是不是在发呆呢~。如预料中的反应,我好高兴啊。不愧是小羽。很有趣嘛,又不会怎样’

“阳.子-?”

如果是在学校看得到对方时就算了,为什么在距离很远的地方也非开玩笑不可呢。干脆挂掉算了……桂这么打算时,阳子的笑声停住了。

‘啊-好好笑。对了,既然现在很闲,那就是大致上都稳定了对吧?很久没出去玩了,明天去不去?’

“不行”

桂斩钉截铁。而且是用把感情压抑到极限的声音。

‘…………’

“不可以……”

相当客气地,重复了相同的话。

‘……哇-,闹脾气了?生气了?’

“生气了”

‘哎呀。抱歉。真的,抱歉。请客当道歉礼吧。包含点心’

“好耶”,桂拿着电话摆出了收拳头的姿势。

“你都这样说了,我也不会那么吝啬原谅人的……但是真的,明天不行啦。我好像回不去了嘛”

‘咦?你现在在哪里?’

“电车里。连阳子也可能不知道,非常乡下的说”

这么说着,并且把包厢对面放在旁边的大型提包位置调好、将裙摆拨好。突然很在意的站了起来,环顾了四周。在被夕阳染红的车辆里,被手机铃声打扰到气氛的人、和嘲笑自己被阳子捉弄得手忙脚乱的人都没有。

“现在啊,这辆车我独占中唷。到终点可能也都这样”

‘那么确实是很乡下耶。但是,坐在那样的电车里,到底打算去到哪里呢?’

“叫做经观冢的地方。我爸爸啊,老家在那里”

‘伯父的……咦咦咦!?难道说,搬家?转学?’

阳子的声音让人觉得会不会是从椅子上摔下去了,桂忍不住“噗嗤”地笑出来。一直和妈妈两人生活的自己要去父亲的老家,会被认为要转学也不是不可能。几天前妈妈才过逝而已,所以更是。

“不是啦,阳子。十年前我是也有住过啦,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人了。不过房子好像还没割舍,会计师有联络我,问这间房子要怎么处理。虽然想过交给他办就好了,但还是想说稍微看一下。刚好是暑假嘛。我是打算马上回去的,但觉得明天还是太勉强了”

‘是吗。太好了。发生伯母那件事之后,我根本就……’

“阳子真是的。我没事啦。我自己多少也能撑下去的”

如果阳子在面前,可能会知道现在桂所说的话并不是真心的。因为就算是和平常一样开心的说话,脸上也没有笑容。但是,透过电话不可能看得到表情。

‘怎么办呢。再说也是小羽嘛。小羽,有什么事的话就嫁到我家来吧。我家没问──’

“……咦?阳子?”

看了看断线的手机画面,显示着‘圈外’的文字。试试重新播号也不通。桂放弃了,把手机收进帆布背包后,额头靠在玻璃窗看外面。

跟房屋及高高的建筑物无缘,一直持续着山和田园的景色。夕阳的橘红色混合进一片绿色里的世界。这些对桂而言都是另一世界的风景。没有浮现令人怀念的心情。十年前,父亲在火灾被烧死,在记忆被烟遮盖掉之前,应该有坐在这台电车里看着风景好几次了吧。

喀哒、叩隆──电车这样单调的摇晃,慢慢地引诱桂入睡。闭上眼后,视线接收沉淀的日光染成了朱红色。意识静静地往下沉。

──妈妈。

是否因为先前和阳子的对话,回想起了妈妈的脸。总是面带笑容的母亲。

不过最后一次看到的笑容,是在被黑色框框围住的照片里……

感觉到连梦中也好像飘出了烧香的味道,或许因为那是几天前才发生的事情。

一间小小的葬仪会场。是否因为冷气房密不通风的关系,随着时间经过,飘散的味道浓度增加到快让人窒息。

诵经的声音响起。不时有人到访上香。那些人,感觉上好像是阳子和班上的朋友,也好像有看到妈妈上班的出版社同事。桂只是对着那些人们,像机器人一样重覆问候、对慰问的话道谢。

桂一擡起头便立刻对上母亲的照片。是笑容。被放得很大张的这张,是以前去旅行的时候,拜托路人帮忙按快门拍下来的记念照片。明明是两个人都被拍下来的照片,却只有母亲的脸进入框架,被白色花朵包围着。明明自己也有在里面……这么一想,眼泪就又涌出来了。

“桂,还好吧?”

坐在旁边的女性小声地问,轻轻碰触桂的背。

桂“朔夜……”

朔“重要的人先走掉很难过吧。不管有过几次都不可能习惯。像这样分开,变成孤单一人……我经历过好几次了喔”

桂“…………”

朔“但是啊,桂。你还有我在。一直保护着你。你并不是一个人喔”

──别担心,桂。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回想起几天前母亲所说的话。母亲也说过同样的话……却已经不在了。

骗人说什么不会让我孤单。约定好了还是已经不在了。妈妈也是,然后哪天朔夜也是。就算一起拍了照,还是会各别分离。

桂一直哭泣。朔夜的身影和母亲的照片都淡去,全部变成梦境,直到景色和意识都被涂满了红色。

仍只是一直哭泣──

“总算是到了……”

到达经观冢,已经是天色完全暗下来的时候了。从有开放冷气的车里拿下重重的提包后,汗水一口气跑出来。比起桂所住的地方应该是更加北上的,但是热度好像没什么差别。

一间会让人觉得是无人车站,没有任何人的车站。房子有好几台车的长度,电灯也在桂站的位置最上方,只是朦胧地挂在上面而已。房子的尽头有改建过的小小建筑物,光也从那里照射出来,那道光要说很亮,也不过只有让人看得出来的程度而已。明明才刚日落,感觉上却非常黑暗,开始有点胆怯。

“接着要搭公车……一口气完成吧。我要加油!”

“要后悔来到这里也太晚了”。这么想着,发出声音来提起精神看看。这时。

出现了脚步声。

因为并不是只有一列的电车,其他车辆里有人在也不奇怪……桂察觉到这件事,是在看得到这个脚步声的主人黑影出现的时候。感觉得到脸颊热起来。脚步声以整齐规律的间距直接朝着桂所站着的方向……唯一的剪票处去。终於,黑影成形了。

是个彷佛溶入了四周的黑暗里,穿着制服的少女。制服本身属於有名的私立高中,不过黑色外套搭裙子应该是冬季的。加上同色的长袜配短靴。差不多到腰部的长发也像暗夜一样黑。

衣服和头发有对照性,面板与众不同地白皙。修长的眼睛在很有形象的端正面貌上,会让人觉得眉清目秀这个词是为她而创的。看她穿着制服这点,大概和桂的年纪差不多吧。但是,跟给人印象是没危机意识、不太靠得住的桂刚好相反,有着紧紧拉直的线那般的气质。

桂“哇啊……”

对於只是走路而已就有被她压制住的存在感,桂忍不住惊叹。应该不会是多大的声音,少女的脚步却应声停住,看着桂。被美丽的黑色眼眸盯着看,心脏发出了怦咚声。

“有什么事要问我吗?”

“咦?……啊,嗯-……没、没什么事”

“……是这样吗。那么,不好意思”

少女稍微问候一下,从桂的旁边走过去。安静地,感觉很流畅的举止。跟外表一样,是走路走得很美的人啊……桂目送她并叹了口气。”怎么明明就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却有这种差别”心情跌落谷底。

“……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嘛。我要加油”

再一次发出声音看看,却好像怎么也不能提起精神。

“小姐,离家出走啊?”

到剪票口拿出车票时,老站员微微笑着向桂发问。确实,女孩子一个人带着又大又肿的提包在偏僻的地方,那么看起来像‘有可能’的样子或许也是没有办法的。

“并不是。是我爸爸的老家在这里”

“啊,原来如此。因为是暑假嘛。也希望你能够玩久一点。虽然没有什么”

站员拿着手上的打孔器“卡嚓卡嚓”的按、并且微微笑的,桂让他看输入在手机里面的住址。

“那个啊,我想要到这里,可是该搭哪里的公车才对呢?”

“等等,失敬一下”

站员接过手机后,皱起眉头看微小的文字。从他讲了“喔,羽样啊”这点来看,似乎是认识的地方。

“公车站牌的话在车站前面喔。路线有两条,但是都用同样的公车站牌,所以不用太担心。从那里搭往隔壁街的公车,在跟这个住址的小字一样的停车处下车”

“我明白了。非常感谢你”

“不用客气。……明天坐公车的时候先告诉一下司机要下车的停车处会比较好喔。因为几乎是没有人会在那里下车啊,会开过头喔”

“咦?是……明天吗?”

“嗯。刚才末班公车已经开走了喔”

“咦咦?可是,还很早耶?”

大概不久前才日落的时间竟然没有公车了,因为这点,桂并不相信。但,被说了“因为这里是农村啊”就只能接受而已。

桂向站员问了其他的去法。

“那个,能够叫计程车吗?”

“计程车啊。要联络也行啊,可是你打算待会就去那里吗?小姐的家……住址没弄错的话,现在没有任何人住吧?我会介绍旅馆给你的,明天再出发不是比较好吗?”

确实也不是很急的旅程。没办法浪费,但也不是要被迫野宿而不得不减少旅费这种的预算。

“嗯~……可是,很抱歉。可以帮我叫吗?叫计程车”

桂稍微犹豫之后,向站员如此请托。总而言之,去看看吧。因为十年前的火灾而什么都做不了的话,再回来这里接受旅馆的介绍就好了。然后隔天,联络一下会计师就能马上回去……她是这么认为的。

计程车行驶在黑暗的道路上。在路途中追过了公车。心想”那是自己没坐到的公车”并透过玻璃窗确认乘客,坐在里面的人除了多余的司机就连只小猫也看不见。”没被废止掉或许比较不可思议”,桂心想。经见冢街道本身,经过位於有点远离车站那边的商店街之后,就变成走路的人和行驶的车辆都几乎没了的状态。

这台计程车也是,平常会有客人吗……贴紧椅背坐好,看着前面发呆时,司机突然开口。

“因为没有人嘛。这种工作相当不好赚耶。我家也有在开酒铺,店里的生意也还有运作”

“咦?我有发出声音吗?”

“小妹妹,你不太会说谎对吧?看表情就知道了喔”

“啊……啊哈哈,真抱歉”

“不会不会……对了小妹妹,你是羽样宅第的孩子吗?”

“欸-……嗯,是那样没错”

只是没有记忆,但住过宅第应该没错吧……桂这么想着,作了回应。司机像在自言自语的讲了“果然是谣言吗”。

“对住里面的人讲这种话是很没礼貌啦。但那间房子有个离奇失踪的谣言喔。因为每个人都突然消失不见了嘛。位置也在镇守森林的深处,所以更是被这样谣传”

“离奇失踪……吗”

“不过,应该不会有那种事吧。因为小妹妹不就好好的坐在这里了。……你看,这里是镇守森林。公车站牌在那边,下了公车之后进来这条路”

桂视线盯着司机所指示的方向。靠车前灯的功用,总算看到了‘镇守森林’。

一台车勉强能通过的道路两旁并列着树木,很多树枝都朝着上方伸展着。树叶遮蔽浮在空中的月亮,让没有灯光的地方更加地黑暗。

“公车要在刚才的路边下车,所以这里不走路是不行的”

“……也许搭计程车是对的”

“没错吧?很方便唷,计程车才有的。……呐,快到了”

终於,车子在走出树林隧道的时候停住。

“这里是……”

下了计程车的桂惊叹。

听到森林的深处这个说法,桂想像成了狭窄的地方。月光照射进宽阔地展开的场所,是现在的景色,两个形象完全相反。房子也没有想到会是眼前这种大间的日式房屋。

站员和司机都只有称房子为‘宅第’,从正面一看,看得出是感觉相当宽广的房子。在阳光中的话,‘很有趣’这个形容或许会很适合,但月亮的淡蓝色光芒制造出来的影子,带来了异常的压迫感。”如果是这种气氛,会出现离奇失踪的谣言也不奇怪”,桂如此认同了。特别是,曾经突然所有人都消失不见──

刺痛

“……呜!”

感觉上是淡蓝色的风景,刹那间跟头痛一起染成红色。有东西在心中响起了警铃。为什么,不明白那是在针对什么,但那确实是警告。

“那么……客人,要在这里下车吗?”

没有察觉到桂的状况,司机发问。同时警铃停止,景色也又恢复淡蓝色。头痛也已经消失。

“……很抱歉,可以请你在这里稍微等一下吗?”

一说完话,桂把行李留在座位上就踏出脚步了。

庭院里都已经随意生长的杂草,只是抚摸到脚的触感就让人想转身回去。”天亮时再出发会比较好”的这个想法、和”这种地方一次也不想来”的这个想法让脚步的行动交替。

下定决心的时候,已经走到了玄关。手正要碰门把的瞬间,由脚尖发出“卡沙”的声音。

“呀啊!”

并不是风,很明显有什么‘在’的声音。而且它就只有发出那一次声音。没有逃走,也没有从旁边跑掉。只是一直在自己附近潜藏着身影。

桂转回脚步。

“……还、还是回去好了~!”

“哈哈哈,没错吧?在这种供电和什么都停掉了的地方,女孩子一个人太危险了啦。我也要回去了,回程的运费就送给你了喔。……稍等一下。现在,我要让车子回转”

对跑回来的桂如此讲完,司机坐进车里发动引擎。桂一边缓和呼吸一边再次从离开了的地方看房子。

十年前,父亲的老家应该是被火灾烧掉了的。”父亲在那时死去、自己也吸入了烟而昏倒”是从母亲那得知的。还有”命被留下来了,却因为烟而失去了那段时间的记忆”。所以桂想像了更加悲惨的画面。勉勉强强烧剩下的柱子、以及焦黑的屋顶。

但是,即使拿出是月亮在照明的说法,从正面也看不出有火灾的痕迹。跟曾经有能让人死去的火灾也没有关连。

“还是天亮的时候再确认吧。就算表面没问题,里面也说不定会是很糟糕的情况啊……奇怪?”

视线的一角有光在飞。跟计程车车灯那种刺眼的不同,是柔和的光。有如飞越黑暗的蝴蝶那般摇曳着。

眼睛追着飘来飘去地飞舞的光,要确认真面目。被风吹动而静静远离了桂的白色物体……那是片花瓣。快要慢慢地掉落时又不时被吹起来。不是只有外形,它的动作也像蝴蝶一样。桂环绕着四周看,也看不到那朵花瓣以外的白色发光物体。

汽车喇叭响了。

“快点上车吧。如果要去旅馆,不快一点就吃不到晚餐了喔”

“哇,那就有点困扰了。……那个,这附近有开白色花朵的植物吗?有点小小的,很可爱的花”

说”大概像这样”,并用手指比出大小,司机仍然只是歪着头思考。

“我是几乎没有看过什么花啦。不过有啊,在这附近谈到白色花朵的话,大概就是神木嘛,就我所知道的”

“神木?啊,这是镇守森林嘛”

坐进计程车后,马上就开始走动。往后面一看,宅第渐渐地远去,消失在夜里。

明天,也去看看神木吧──桂这么想着并坐回去。

不介意接近午餐时间的不速之客,‘杨桐旅馆’的老板娘爽快地接受了桂。正担心会跟在经观冢车站一样被误以为离家出走,非解开不必要的误会才行,但担忧似乎结束了。而且幸运的是,晚餐现在才开始,桂的分也总算做出来了

把行李摆在开好了的房间后,立刻往大厅走去。客人差不多是十个人也不到。在这里面,看到了曾经见过的人。

“啊……那个人”

大厅的角落座位上,在车站遇到的少女安静地坐着。跟其他客人都穿着浴衣成对比,少女身上裹着黑色制服。背挺得直直的坐着,模样就像能与狂言的演员。

※能与狂言总称为“能乐”。这个名称是在明治时代(1852~1912)以后才定的,到江户时代为止称为“猿乐”。

想到在车站的事情就觉得跟她碰面会很丢脸,但老板娘似乎察觉到两人都是相同年纪的女孩子,正在她的旁边排列着晚餐的准备。一边感到不安、一边走到她的旁边,开口说‘打扰了’。像是在追随声音而擡起头的少女,一看见桂就发出了“喔-”的声音。

“你是,在车站的……”

“啊哈哈,那件事情……”

桂坐在旁边,看着四周。少女座位的另一旁就只有空的餐具。对面也是一样。看来,似乎跟在车站看到的一样,她也是自己一个人吧。”啊-,所以才会……”桂了解了。如果只有自己,或许会被担心是离家出走,要是有前一个客人,情况就会不同。而且,像她那样给人有坚强形象的少女是前一个客人的话更是。

老板娘打过招呼后,晚餐开始了。煮好的白饭加刚炸好的天妇罗、味噌汤、沾酱……对这几天都在便利商店将就将就的桂而言,眼前是很吸引人的选单。桂认为决定要住在旅馆是‘赚到了’,开始品嚐在口中扩散的味道。

当桂察觉到少女的视线时,饭碗的东西已经剩下大概一半。在车站自言自语加上已经忘我的吃法都……来到这个地方不太想让人看见的部分,两边一起被看光了,脸颊开始发热。

到这地步也确定要装傻打发掉了……一边这么想着,也决定随着豁出去来跟她讲话。

“那、那个,独自旅行吗?……啊,也不对,独自光临……光临这里……咦?”

“……像平常一样讲话就可以了喔”

对慌张的桂,少女“嘻嘻”地微笑。脸更加通红了。”学相声说话明明就很拿手”,桂感到沮丧。

“但、但是,您也……”

“嗯……我是没有那么在意这种事的。所以你也是,不要介意,像平常一样讲话就好了”

她的语调听起来是比所谓的敬语还要有点强势的男性语气。跟她的外表及文静又稳重的声音合在一起后,那种说话方式给人有种不容易接近的印象。但,桂发现到这种有威严的讲话方式很像她,觉得很帅气。

“是问我独自旅行这件事嘛。对啊,自己而已。要说旅行,不如说是来工作的”

“工作?但你是高中生……对吧?”

“是我家的行业啦。我也在帮忙,要出门的情况很多。你……这个”

“啊,我啊,羽藤桂。你叫我桂就好了”

“羽藤……?”

少女一听到桂的名字,开始若有所思。”哎呀,还是很难懂吗”,桂看着她的表情心想。

佐藤(Satou)的‘SA’字跟羽织袴(HaoriHakama)的‘HA’字互换变成‘羽藤’……如此向她说明。只是很罕见的姓氏,连平常介绍姓名时也要加上那一句话,已经变成习惯了。

“是吗……我呢,叫做千羽乌月。要像你那样说明的话,是千羽鹤的千羽喔。乌月的写法是乌黑的月亮”

“咦……很特别的名字耶”

“就是啊。从以前就常被这么说。说会不会是户口名册填错了”

“那种事情……不会吧”

桂心想”不会有那么迷糊的父母吧”。”再怎么说那也是孩子的名字”。

“不过……是吗,那间房子的……”

“咦?”

“不,没什么事啦。那么,桂为什么会来这里?”

只是相当平常的叫名字而已,但是乌月说‘桂’这个词的声音听起来很新鲜。心情都有点高兴起来了。

“我是要来看爸爸的老家。……我们两个,要不是因为那些原因就不会来这种地方了吧。好像是没什么东西的地方嘛”

“似乎是有温泉啦。这间旅馆好像也有在引进露天的温泉水。但是果然光有这点还是不足以吸引人过来对吧”

温泉。而且是露天澡堂。附加在旅行却很诱人的单字,让桂感到心动。”原本打算明天回去,但还是再住一个晚上吧”,考虑到这里来。

“桂?”

“咦?啊哈哈,没什么事。呐,吃吧。很好吃喔”

享受了比想像中还豪华的温泉,喝了被预先放在房间里的茶来润喉。穿浴衣“扑通”地躺到棉被上时,还热呼呼的身体接触到被冷气吹凉的棉被,感觉很棒。

很漂亮的和室。虽然请人尽可能开小一点的房间,但仍比桂在住的公寓房间还要宽广吧。开始有种一个人住在这里太奢侈了的感觉。

“对了,来跟阳子炫耀一下吧”

桂从帆布背包拿出手机来。画面上显示着有来电的记号。全部都是阳子所打来的。

荧幕上面显示的天线有一条。本来打算用简讯解决,但打电话会比较好吧……一边这么想着,桂确认一下时间。日期还没有改变,但要打电话就已经是有忌讳的时间了。特别是阳子都很早就上床睡觉,所以也发现到会吵醒她。不过,既然她都打过来好几次了,应该有想在电话里谈的事吧。

最后,决定如果打了两次都没人接就传简讯,桂打她的电话号码试试。

‘喂?小羽,没事吧?’

打一次阳子就接了。她是因为虽然打过好几次,但一直打不通,所以有点担心。

“我没有事啦。但是,电话可能又会半途断线吧”

‘是吗。果然电波的传输很困难呀。所以呢?到达伯父的家了吗?’

因为电波不稳吗,阳子的声音有时候会变得很难听清楚。很介意的桂向阳子挑重点的说明到达车站之后的情形。

‘啊-,那真是糟糕耶。但是旅馆有温泉的话,小羽来看,结果是还可以的吗?’

“嗯,还好啦”

‘在你这么幸福~的时候泼一下冷水唷。有个想要得知小羽所在地的人喔’

“我的?”

‘说是伯母认识的人。是打电话的啦。……所以,那时候就把伯父的老家这件事说溜嘴了嘛。我是没有跟她说地名忘记了啦’

“所以才一直打电话过来吗?我又没关系的说”

“很不好!”被阳子这么大吼了。

‘小羽太悠哉了。现在的小羽很容易被偷袭耶。特别是因为你容易信任各种人……’

“……阳子,难不成你很担心?担心说出了我在的地方”

电话另一端的阳子不出声。一定是感到不安而打了好几次的电话吧。

“我明白了。虽然觉得不要紧,但我多少会小心一点的。然后呢,那个人名字叫什么?”

‘……啊-,那个啊。我确定那是女人啦,话说我有听她说名字啦,但是在跟她聊的时候忘记了’

“真是……不过没关系啦。我倒不觉得她能来到这种地方”

‘但是啊,回到家之后公寓的行李都不见了~,有可能会发生这种事喔。所以早一点回来’

“嗯,我会的,虽然我是想要再多住一晚享受一下温泉啦……”

“那间房间没有任何小偷会需要的东西,所以没关系”。桂一边跟阳子聊天一边这么想。

狭小的山道上。雨下得很大,桂的眼前有如挂着一面水的布帘一样,景色沉淀了。土非常潮湿,变得容易让人滑倒。

桂的耳中听见像铃当一样的声音。“但雨明明下得很大,是虫在叫吧”,桂觉得很不可思议。

眼前有小孩正在奔跑。年纪很小。坡度挺平缓的,但也有下雨的缘故,路面很危险。有好几次都脚底打滑而跌倒,但小孩仍然拚命往上跑。

──这个是,梦境的后续。

桂非常肯定。这是中午时,在前往经观冢的电车里面看到的梦中情景。感觉上好像忘掉了,但在桂的心中,梦境似乎还残留着。

桂还有另一个,没有根据的肯定。眼前在奔跑的小孩……那个就是自己。

小孩……‘桂’上山。说照自己的想法,不如说是被什么人拉着手勉强上山,看得出来是这样。那只手又白又小。当她要把跌倒的‘桂’拉起来的时候,看得到晃来晃去的袖子。再怎么思考是什么人跟‘自己’在一起,桂也看不到手的主人模样。桂的视点正是稍微有点在仰望‘桂’的高度。像是紧接在后爬上山,看得到‘桂’的背影。桂想要看手的主人而提高视线,却被涂满了红色,没办法看。

──再不快一点,就会被追到喔。

听不到声音,但桂觉得手的主人好像是这么讲的。同时手被用力拉着,‘桂’的步伐也变得更快。……没错,‘桂’不可以不跑。因为被追上的话会被骂。跑到那里就没事了。那个……

──不行。

出现了跟刚才不同声音的感觉。桂正在看的景色挂上了淡蓝色薄纱,本来就很朦胧的景色变得更加看不清楚。

“被挡着也很困扰”,桂如此向什么人诉说。因为‘自己’应该是不去不行的。到这前面的……高大的树下。

──不行喔。

又发出声音了……有这样的感觉。还比刚才更接近。接着跟这个声音重叠,景色又被淡蓝色布帘覆盖。变得看不到拉着手的什么人的手。

不要干扰我。桂再一次对那个声音的主人说。说“在这里的话,‘自己’会被骂的。所以先放过我”。

“不可以去那里喔,小桂”

这次并不是什么感觉。声音确实传到了桂的耳里,在这一瞬间,景色完全消失掉了。山路、手的主人、还有‘桂’,全部。覆盖梦境的淡蓝色布帘也消失,桂在感觉很黑暗的世界被留了下来。

并不算完全的黑暗,因为只有一小块在发光。

在离得有点远的地方有光芒飘浮上来,光芒时而摇曳,光芒变淡到让人觉得那个瞬间是不是会消失。但是,光芒没有消失。那样的光芒不管有多少都在同样的地方摇曳。

那个是,蝴蝶。淡蓝色,像是集聚月光来散发淡色光的蝴蝶。

这种蝴蝶在电车的梦里也有看到……桂回想起来。淡蓝色光芒的蝴蝶……在羽藤宅第看到的花瓣会错看成蝴蝶,是因为梦境的记忆还微微地残留着吧。

桂接近蝴蝶。伸手过去要看会不会停在手上时,蝴蝶从手边穿过,在眼前挥洒彷佛鳞粉的发光粒子。并非只有一只,其他蝴蝶也仿效它。淡色光的颗粒在桂面前飞舞。

光芒和其他光芒重叠,变成有点强化的大型颗粒。它再跟别的光。像是要形成什么,光芒一直连结。终於,形成了人的模样。光芒静静地消失掉。

“啊……”

女性从光芒中出现。袖子上染印着白色蝴蝶的蓝色和服。红色缎带也有同样的蝴蝶。在肩膀处整齐剪掉的头发上,也有跟图案一样的发饰。面板看起来白得像透明的一样,是因为在光芒中吧。闭着的眼睛慢慢地张开后,感觉很温柔的眼眸照映着在眼前的桂。有轻飘飘的、很柔和的形象的女性。到刚刚都还拉着‘桂’的手的什么人也是穿和服,但确定了和眼前的她不一样的这件事。

看到她的瞬间,桂的胸口被紧紧地纠结住。那是怀念感、和喜悦感……不知为何还有悲伤感。

桂非常肯定。自己认识她的这件事。这个人,好像是─-

“……呜!”

刺痛,让桂眼睛痛到忍不住闭上眼。痛楚从眼睛传送到头脑深处,像要干扰思绪般缓慢地跳动。

“小桂,不行喔。不可以回想。不可以想起来”

闭着眼睛的桂,头上有柔软的东西放了上去。眼睛睁开一点点时,马上看到身旁缎带上的蝴蝶。她的手慢慢地抚摸着桂的头发。像母亲的手一样,可以放下心。

“小桂。这个梦境,不要带到现实中。全部都放在这里”

“……是要我,忘掉?”

桂擡起头时,跟少女感觉很悲伤的眼神对上。她轻轻地点头。“不要”,桂说不出口。可以的话不想忘掉。感觉到不忘掉不行。梦境、跟这个人。不过,那样任性一定会让这个人更加难过的。

所以桂点点头。只是为了不让这个人难过。

“……嗯。我明白了。会忘掉的”

“谢谢你,小桂。晚安”

少女轻轻地拥抱桂。发出甜甜的味道。彷佛花的味道。这个香味环绕桂的意识,慢慢地沉淀下去……

──铃

突然间响起来的铃声,把香味赶远,硬是把意识给拉了回来。感觉得出抱着桂的少女手臂在用力。

“没用啦”

发出有点尖锐、跟刚才的铃声也很像的声音。样子看不见……听得出来声音很靠近。

“要藏起来是没用的。因为我已经知道在那里了嘛。还是说,难不成你两边都想要自己保护吗?”

在说什么……桂正要发出声音时,梦被中断了。

“──!”

看起来像从被窝弹起来坐着,桂竖起了上半身。被异常宽广的房间吓到,环视四周,等到想起这里是旅馆的房间,已经花了好几秒。

“奇怪……?”

从被窝爬出来,一开启拉窗就看得到星星。跟桂所住的地方几乎无法比较,天空很高,有许多星星在闪烁。看这片天空,感觉离早上还很远。

桂吐了一大口气。梦境全部还记得。在山路奔跑的‘自己’、拉着手的什么人、想要去看高大的树木也是、还有要我全部忘掉的人,全部。虽然在梦里面有发生,可是应该已经约好要忘记的。

桂回想起来“是那个铃声的关系吧”。是突然响起的那个声音让感觉薄弱的记忆在心中稳定下来的。

“虽然我是听得非常清楚……但应该没有挂什么风铃吧”

因为是梦境,附近没有它的音源应该也是不要紧的,但却忍不住往外面确认。把窗户开启一些,听清楚一点看看,也是从哪里都听不到那种声音。

桂回到被窝之前确认了显示在手机上的时间,再继续重新入睡。现在精神好得不得了,但在被窝数一数羊的话,早晚都能睡着的吧……

──

“……咦?”

房间的对面。门扇的前方,桂感觉到有什么的气息。因为是旅馆,半夜有人在走廊行走也没多神秘。但是,气息是在桂的房间前,在门扇的正前方停住。老板娘吗、睡昏头而搞错房间的客人吗……但是也没有人敲打门扇或把门锁扣上。

“已经知道在那里了”,想起在梦里面的什么人所说的话,桂倒吸了一口气。搞不好那个梦境的声音是真的,那个声音的主人也说不定正在房间外面。

开始很难过,慢慢地吐出一口气,但不太能够吸气。这种时候的呼吸该怎么做才好呢……桂如此思考时,气息安静地动起来。桂的身体变僵硬。但,气息从门扇离开了。桂用力吸了口气,调整呼吸。

桂很犹豫该不该开启门扇确认气息。还是说,应该等它无声地走掉。

“……嘿!”

几秒后,下定决心的桂走向门扇。因为觉得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太可疑了。

一踏上走廊,眼前有扇让人俯视庭院的窗户。上弦月的光芒从那里照进来,把走廊照了出来。在有点距离的地方转过身的穿着浴衣人物的脸也看得到。

桂一瞬间很犹豫要不要发出声音,并不是只因为在排斥从很安静的走廊上叫人。是因为看见了她的右眼有光。简直像发射什么一样,强烈、蓝色的光。

但是桂以没发出脚步声的感觉靠近乌月的时候,只是很普通的黑色瞳孔。应该是有看过月光的错觉吧。

“那里就是桂的房间啊。原来如此”

“怎么了,在这种时间。而且,那个……”

桂手指着前端,乌月手上有把被收在金色刀鞘的日本刀。在时代剧来讲,大概是所谓二尺四寸的长度吧。光是刀鞘就有感觉不像仿造刀的迫力。就算很少见也不会是高中生在半带着走的东西。

“喔,这个啊?这把是叫做维斗的降魔大刀”

“跟它的名称一样,有着降伏鬼的特别力量”乌月说。

“因为出现鬼的气息嘛。追一追就来到这里。虽然现在已经消失掉了”

“鬼、鬼?”

桂脑海里浮现的,是童话故事里出现的红鬼和青鬼。与其说恐怖,卡通的形象还比较强烈。对付那种鬼,挥舞着桃太郎及一寸法师适用的大刀战斗的乌月姿势说不定很合适……想出这种事情。

可是,乌月举出跟桂想像中完全不同的例子。

“……桂相信幽灵的存在吗?”

“嗯……,有一点吧。虽然没有看过”

“那样也没关系啊。我的家业就是跟那样的东西有关连了。追捕属於幽灵和属於鬼的‘东西’打倒它,担任着叫做‘斩妖’的角色”

“那么,果然是桃太郎……”

“嗯,是那样没错。虽然还是没有办法带着宝藏回去”

对桂说的话“嘻嘻”地笑着回答后,乌月表情再次严肃起来。

“千羽代代都是这样的家境。为了这点,也拥有力量。……你什么都没听说过吗?”

“咦……去问过,跟谁?问什么?我啊,像千羽这种姓氏,是第一次听到的耶?”

跟自己的姓氏一样,‘千羽’这种姓氏也相当稀少。多多少少,以前曾经听过的话应该会记得的。

“……是喔?你好像真的是在什么都不知情下被养大的耶。……明明是非知道不可的人”

“那样是,怎么一……”

乌月不理会桂说的话,把跟刀鞘一起带在身上的几张像礼券的东西递出去。

“这是除魔的符咒。把这个在房间的四角贴好就行了。现世的东西以外都进不去”

“咦?我的房间?”

“我还没有把应该是在这附近的鬼除掉。所以说不定会再出现。预防胜於万一嘛?”

“嗯……。可是,会来我的房间吗。那个鬼”

“恐怕会。那么呢,晚安,桂”

“啊,嗯。晚安”

“其实很想要多聊一下”,桂心想。自己非知道什么不可呢。但是,因为在半夜要一直把人留着也不好,所以放弃,目送了从走廊上转弯消失身影的乌月。

桂回到房间后,把门上锁。回被窝之前看了乌月给的符咒。写着像图形一样的文字的纸。发现到好像在哪里看过,因为是好像曾经有在中国的幽灵电影之类看过的符咒吧。

“……在旅馆啪哒啪哒乱贴的话会很惨吧……”

被要求贴在墙壁,但要在这间房间还是很排斥。

这样就没有效用了是吗……桂这么想,并把符咒藏到枕头下。很像正月宝藏船的画,但是比什么都不做还有用吧。

桂躺进被窝里闭上眼睛。羊数到三百只左右,意识就中断了。

第二章

“羽藤小姐,早安”

桂踏上走廊时刚好跟旅馆的老板娘碰上面。告知温泉泡得很舒服的事、因为晚餐很好吃而也很期待早上的事后,喜悦地微笑。

“能让您这么说,我好高兴喔。请务必玩久一点。刚好大后天也会有祭典嘛”

“咦?祭典?”

跟听到温泉时一样,心有点飘起来,桂自身也有感觉。在道路两旁排列的食物摊位、捞颜色鲜艳的溜溜球及金鱼。神骄和山车也会出现吧……一想起这种事情就没完没了。

“不过因为是这种小地方,规模也不会像那样壮观的啦。可是今年说不定会比往常还要盛大喔”

“今年不一样吗?”

“哎呀,羽藤小姐没有听说过这件事吗?”

“……?是哪件事呢?”

“是羽样宅第那方面的,虽然是从秋田先生跟大伴先生那听来的……以前呐,这里曾经有过比较正式的仪式。知道这件事的,就只有羽样宅第的人们。但是似乎每个人都突然不见了”

多多少少在目前的记忆里,关於自己家里的祭典部分等等,桂连一次也没有听过。去宅第是要经过镇守森林,但听说附近也有神木,所以如果只有家里的场所,被说是羽藤在供奉着神明也不会很奇怪。但是,这种事情母亲从来都没说过。

“基本上,每年都有进行作法,外观都有在整理,还是想要守规矩,我是这么认为的。也有重新试验的含意嘛”

“哈啊……真抱……”

“这么一来呢,昨天有来个人叫做千羽小姐,她好像知道喔”

真抱歉。我什么都不知道,对不起。

打算如此道歉,老板娘却看起来很高兴的把桂的话消除掉了。

“……乌月吗?”

“是的。麻烦她填写住宿名册时有瞄到。是带着漂亮的大刀光临的,我想一定会是场盛大的仪式。而且千羽小姐很有气质耶”

“啊,的确是那样”

“这么一来因为羽藤小姐也光临,我索性就把你当成也跟祭典有关的人了”

“呜呜……对不起”

“啊-,不会。一定是您家里的事情已经结束了对吧。所以变成请千羽小姐那边来代替执行的吧”

──明明是非知道不可的人

昨晚乌月说的话是在指这件事吗……这么一想,桂就感觉到很抱歉。因为一点印象也没有。

“……羽藤小姐?难不成,你很在意吗?真是对不起,说了很失礼的话”

“啊,不会。只是发了一下呆而已”

“是吗?再一下子就要开始整理早餐的准备了,请到大厅等待喔。希望你跟昨晚一样吃多一点”

“啊哈哈……我会的”

乌月已经在大厅里的座位上。其他客人都还是穿着浴衣的模样,但只有她以黑色制服将穿着打理得很整齐。

“早安,乌月”

“嗯,早安,桂”

坐在跟晚餐时一样的位置后,乌月向桂作了小小的问候。已经没了昨晚的冷漠感。迷惑了一下之后,桂觉得是时候向乌月发问了。

“嗯……那个啊,乌月。有什么我也帮得上忙的事情吗?羽藤的家是不是把这里的祭典都包办下来了?”

“……这样啊。从老板娘那听来的对吧?说我是为祭典的工作到这来的”

“嗯。我呢,失去了小时候全部的记忆,完全不记得经观冢的事情。有关这种神学也是个门外汉,说不定会绊手绊脚的,可是即使如此仍想帮个什么……”

“桂”

乌月挡掉桂的话后,把身体往她那边转去。桂不知不觉也变成在面向她,把背挺得直直的。乌月慢慢地向桂低下头。

“很抱歉。我没有想到羽样家的人会来到这里”

“咦?咦咦?不,擡起头啦,乌月”

对其他住宿客的视线很不好意思,桂急着让她擡起头。

“我吓到了。为什么这样做?”

“那是……耳朵靠过来一下好吗?”

乌月看了一下周围的目光后,小声地这么说。桂很客气地把脸靠近乌月,似乎这样还是不够的样子,乌月也把脸靠过去。白皙漂亮的脸就在好像快要碰到脸的部分……只是这样桂就小鹿乱撞的。

“所、所以呢……”

“其实,那是骗人的”

“咦?……骗人?”

乌月的脸轻轻地远离了桂。紧张到连呼吸也没办法调整好的桂,大口地呼一口气并看着她。

“我来到经观冢是其他原因。有关祭典是到这里才知道的。我觉得如果带着大刀行动,说是关系者就不会那么麻烦了”

“那,关於仪式你不太了解吗?”

“我有一般的神学知识,所以能够像这样掩人耳目。祭典那天是有打算要照那样做……但如果了解的话,还是想以正式方法祭拜的”

“可是,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连经观冢有爸爸的家这件事都不知道,还有祭典的事情,一切”

“似乎是这样。从昨天说的话就知道了”

女服务生在两人的面前摆好了清汤跟白饭。两人面向餐点坐好后拿起筷子。一边将烤鱼漂亮地分小块放进嘴里,乌月继续说话。

“因为如果从你父母那听过羽藤及千羽的事情,昨天互相介绍姓名时有所反应就是应该的嘛”

“有所反应?这么说来,乌月清楚羽藤的家吗?”

“说是清楚,也没有这么了不起啦。不过,你的母亲是千羽的血亲。因为是分家的人,我跟你算得上是所谓的远房亲戚吧”

“咦?妈妈的旧姓是‘千羽’吗?”

桂回想起来。关於妈妈的家这些,都不太记得了。以前的故事确实听过,但全部尽是毫无关连的。大概是有关家族的事等等、大不了结婚时的事。

“爸爸和妈妈呢,是类似私奔的人,有这样说过。所以我觉得应该不太有话题聊吧”

原来如此,乌月点点头。桂一边把白饭含在嘴里,一边回想起昨晚乌月说的话。她所说的‘斩妖’……那个不就正在指‘千羽’家本身是这样的家境吗?

“……这么说来,妈妈也是那个……有斩过妖怪或者鬼吗?”

总是不会让笑容消失掉的母亲。非常难以想像那个人挥舞着刀在战斗。

乌月停止动筷,稍微定了一下格。像是在考虑该如何解释。

“……千羽的人们并不是说全部都能当斩妖耶。不是只有努力,天赋之才也是必要的。所以若非特定的人就没办法担当那个角色”

“总言之,就是指,除鬼的才能?是指用乌月所带着的那种刀,对吧?……那么,不对嘛。妈妈呢,结婚之后做菜可是非常不拿手的。菜刀也不太会用,受到了奶奶的魔鬼特训,这样”

那样的人要用刀……这个不论如何都太勉强了吧,桂拍了拍胸口。乌月露出看起来有点复杂的表情,并且不肯定也不否定的改变了话题。

“关於千羽,总而言之你也没有问过羽藤的事情。这么一来,你的母亲就更加不会告诉你了吧。我们不认为不知道就能够解决,所以为什么会这样我是不太清楚啦”

“那是指关於祭典?”

“那个也在内,大概。……是关於祭典,不过在这里似乎有棵被称为支柱大人的神木。因为是关於羽藤的事,我就认为跟这个有关了。虽然我觉得若是斩妖头领,对祭拜的事情也会很清楚的……”

“斩妖的,头领?”

“跟这个人聊着聊着就会出现好几个没听过的词语耶”,桂在心里面这么想。每个都尽是有些脱离现实的单字,所以没办法假装很了解的去进行话题。因为乌月一定也是了解被询问的事情才会说的嘛,这样的话就重新开始问问很多事情吧……桂调整坐姿等待乌月的说明。

──‘斩妖’是指并非只有乌月,也不是只算千羽家的工作。代代在继承‘斩妖’的家有好几个存在。

关於在管理不同流派的各家‘斩妖’,就是被称为‘斩妖师’的人。千羽的家……千羽党现在的‘斩妖师’,正是目前和桂在聊天的乌月。

他们‘斩妖师’并不是能够自由地追捕鬼、杀鬼。基本上会是收到命令的行动。下达那个命令的,是管理‘斩妖师’的人……总之正是能够让所有‘斩妖’自在地行动的人,‘斩妖头领’。

“但是,上个月前代的头领已经去逝了。身为斩妖头领的所有知识应该是有传承给后继者,所以羽样的神学也应该也有所了解的……但是现在我们也无法把握行踪。

“嗯-。不过那个斩妖头领不在的话,乌月就不是因命令而过来的,这样吗?”

“……不。前代头领还健在的时候就有只一直在追捕的鬼。我是为追捕它而来的喔”

好像听得到乌月沉静的声音在说我已经不打算再讲下去了,桂打断了话。

好,今天也去找一下房子吧……桂一边搅拌纳豆一边如此决定了。因十年前的火灾而无法期待,但也说不定仪式的资料还留着。或许自己看了也不懂吧,可是有着祭祀的知识,乌月就能够整理体裁是不会错的。

“嗯,决定”

“……桂?”

“咦?嗯嗯,没什么事”

对表情很疑惑地看着这边的乌月,微微地笑。

公车一小时一台或两台。一天好像也只经过十几次而已。停在名为‘羽样’的公车站牌,现在一年搞不好一次也没有……看着司机惊讶的表情,桂心想。

站在停车处转圈环视周遭。昨晚太暗不能完全看到,挟住公车通过的道路的一边是森林、另一边是田地、跟和煦的景色一直延展。傍晚一定看得到在电车里看到的那种风景,不会错的。

桂想要用手机的相机拍下时间表,但被风吹日晒雨淋的时间表并不是能看懂内容的。“幸好在下车的时候有先向司机问一下大致上的时间”,大大地松了口气。

把帆布背包背起来后,桂从口袋把手帕拿起来抆拭额头上流出来的汗。从走出开放冷气的公车刹那间,热气就不断地缠绕在身上。忘记涂上防晒油,脖子后方像要着火一样痛。想起了吃早餐时看到的电视天气预报,有说今天也会很酷热。

这种天气走路都会很讨厌,但要回到旅馆也非等一个小时以上的公车不可。无计可施而放弃的桂,走进比较阴暗的小路。是昨晚坐计程车经过的路。

风轻轻地吹来。

“……啊。还算挺凉的嘛”

晚上将月光盖掉的枝叶,现在则是将太阳强烈的光控制得很柔和。而且,风正从宅第朝着公车站牌吹去。热气还留着,但远超过跟在停车处时相比,感觉很舒服。

桂慢慢地散步在这条隧道中。跟晚上完全不同,白天是非常明亮的场所。叶子互相重叠、树枝延伸……擡头一望,会想起彩色玻璃样式的天花板。

道路幅度大致上都形成车子差不多过得了的平坦度,旁边两端好像从很久以前就没有人的手动过。“动物……对於例如狐狸或狸猫等等,或许是很好的居住环境”,桂一边想着一边前进。

“……咦?”

再一下子就到宅第那个部分了。因杂草而变得很难分辨,但有条细小的小路。仔细一看似乎是往山的方向连线着。

“难道说,是到达神木的道路,吗”

怎么办。桂在山路前方停下来考虑了一下。宅第已经在面前。如果确定房子的状态、找出祭典的资料就能达成目的。快点的话搞不好能够搭下一班公车回去。

可是,向乌月托付仪式的话,先看过神木会比较好吧。因为从这里要多久才能到达、和有关往那一边的路上情况都是不了解的状态。

“趁精力充沛时先过去看比较好吧。天色暗下来也麻烦”

桂如此低语后,脚步就往小路踏进去了。

“……休息、一下~”

开始走路后十分左右。桂在山路途中发出声音,在合适的石头坐下去。感觉得到脚底板很痛、大腿也抽筋了。“回旅馆之后就用温泉来马杀鸡吧”,一边想着一边揉揉脚。

坡度没有多么陡,却仍是未铺装的山路,不适合登山的懒人、加上跟体育系社团无缘的桂,就算只走到这里也想要称赞一下自己了。

桂从帆布背包里把事先买好的保特瓶装茶水拿出来倒进口中。已经没有凉快感,但液体充满身体的舒畅感残留着。

蝉此起彼落的呜叫着。桂所住的地方夏天也有蝉在合唱,但跟这里相比的话就算不上多可爱了。喜欢昆虫的话,会拿着网子不断地跑来跑去吧。

用手扶起额头边缘,并且互动眺望来到这里的路和接下来要走的路。没有任何人。“有走错路吗”,桂开始不安。就快要祭典了,如果那个祭典跟神木算是有关的话,参拜者有一个人跟两个人也不奇怪吧。可是一旦什么人都没来,这里搞不好就是完全错误的路线了。

桂这么想着却不转身回去,是因为这片风景她有印象。很像昨晚梦境的风景。这种山路到哪里都没差别吧,有感觉到一次相似后,要转身回去就好像还意犹未尽。

“因为在家附近,说不定孩童时期有来玩……不过既然幼小的时候,是这边吗?”

林木茂密的这座森林,幼小的自己是如何看得到的呢。桂这样的思考降下大石头在身上。腰再弯下一点的话就会失去平衡感而倒下,千钧一发的时刻。视线开始接近地面。

──

“……呜”

眼前染上了红色。视野暗得失去了平衡。桂反射性的将手扶在目前坐着的石头和地面,即使如此眼前的晃动仍停不了。地面通红的左右移动。很大力、像是在绕圈。闭上眼睛深红的世界也不消失。

在深红的世界,看到了像是光的残影的白色物体。白白的手掌。那只手正朝着桂伸过去。想要看看应该正在前方的人脸孔时,头痛就来袭,白白的手被涂上了红色消失掉。一直重复着。

桂闭着眼睛用摸索的开启保特瓶盖子,慢慢地移向口中。第三口时摇晃终於停了。红色慢慢地变淡,留着余韵的头痛也跟着消失掉。轻轻地睁开眼睛后,出现土的茶色跟树林的绿色世界。

“是因为突然鬼遮眼了吗……”

一边把还有剩茶水的保特瓶敷在脖子上、桂再度坐在石头上。会有贫血麻烦的原因,是昨晚没有睡好跟在大热天行走的关系吧。会看到像是白白的手掌的东西,也是相同的原因没错的。

长时间在外面很不好。是有印象的路,但是再走一会看看,如果什么都没有就回去。桂如此决定,再度开始往山路前进。

“……哇啊……”

目前为止都任由大自然造化的山路消失,取而代之出现了宽广的场所。被杂草覆盖着,但桂也看出来有那种被人的手处理过的部分。确实是石头和木头都除去,竭尽所能让它变平坦。

然后,这块广场上,有着唯独一棵被允许存在的树木。

树龄有超过几百年了吧。“大约五位成年男性张开双手,总算是有办法包围树干了,不是吗”,宽到让人这么想。树根也紧紧地在地面紮根,受多少风雨都不会弹起来的吧。

让桂被冲击到快发出声音的是比这些树根及树干更加上面的景色。长在朝天空伸展的树枝上,白色花朵。随风起舞,慢慢地降落到地面的模样,像是季节反常的雪花或蝴蝶。压倒性的存在感让桂深信着。

──这个是,神木。支柱大人。

“这里是……”

桂不自觉地抓紧了胸前的衣服。跟严肃的心情及恐惧的感觉不同的东西一涌而上。那是怀念感和心痛感。桂出现了很像跟昨晚梦里的人相遇时的感情。如果这个地方没有任何人就会大声哭泣起来,是这种程度的心情。

之所以没有哭泣,是因为有人在那里。

神木树干的旁边,有什么人站着。手摸着树干,一直在看上面。桂一靠近就往这边转过身来。是位少年。应该跟桂及乌月年纪差不多吧。一想到T恤搭牛仔裤这种休闲服,就有可能是经观冢的居民了。身材瘦,整体上给人柔弱的印象也算是因为有个中性的长相吧。应该是初次见面的,桂却不可思议地出现一种怀念的心情。

“啊-。你也来看这棵树?”

“对啊。是棵相当高大的树耶”

桂稍微再靠近树擡头看。白色花朵受到光照而发光,每当风一吹动,那块光芒也飘来飘去地沙沙作响。

“花也……简直就像蝴蝶”

“嗯,槐树的花瓣确实很像蝴蝶啊”

“槐树?”

少年对桂说这棵树是槐……是写作木字旁的鬼。

“你知道吗?展开翅膀不动的蝴蝶有‘鬼车’这种别名喔。中国是把鬼字放在死者的灵魂里,因此所谓鬼的车原则上,就是灵魂的交通工具”

“咦……那,是指蝴蝶在运送灵魂?”

“也说不定啊。在别的地方也有着人一死灵魂就变成蝴蝶的传说。那种地方的人们是使用槐树做墓碑的……这也是牵连到蝴蝶啊”

“灵魂变蝴蝶……”

“槐树或许是在进行这种协助的吧。这棵神木也是,在进行将不想要归还的灵魂变花瓣……变成蝴蝶模样散播开”

“……这么一想,还真是了不起的树耶”

少年仰望槐之树,温柔地抚摸树干。好像非常重视的,小心地。

“所以咧,你为什么在这?”

“啊,我其实是要来看爸爸的老家。听人说附近好像有神木,想说“去看个一次吧”。……那你呢?”

“这么说来还没有介绍名字嘛”

少年“嘻嘻”地微笑。“曾经在哪里有看过这样的表情”,桂心想。感觉到那好像不会是这么久远的事情,但想不出来。

“我啊,叫做贵啦”

※废话:“贵”其实是“桂”,原文怕读者搞不清楚“这个桂是哪个桂?”所以只打片假名,而我又不可能打注音嘛,就翻译成“贵”了。

“咦?贵?”

“……是很惊人的名字吗。我是觉得很常见啦”

“我吓到了耶。因为,我也是叫做桂啊。感觉真的很巧耶”

他……贵的笑容消失了。

“……那,你说老家该不会是指羽样的宅第呢?”

“是没错啦……你知道吗?”

“算是啦”,贵说这句话的表情很复杂。视线低下看着地面不动。

“那个……?”

“……不,没什么事。是吗,你是羽样的人啊。有听说那里大概十年没有任何人住过,所以觉得有点惊讶”

“嗯。十年前,发生火灾,所以好像就搬家了”

“火灾?……‘好像’?你啊,那时候有在这里对吧?”

“这个啊,那时候我似乎失去了记忆,所以不记得了。有关十年前过往的事都没印象”

“这样……还真是灾难啊。不过,都不记得了为什么还突然来经观冢?十年都没来过的话,好像也没有回乡的理由啊”

“其实……不久前,妈妈死掉了。所以要整理有的没的就得知在经观冢还有家的事情。……贵?”

贵的表情动也不动。他低语“为什么”的声音听起来好像也有点在发抖,那句“为什么”是在针对母亲的事情,桂花了几秒才发现。

“我有想过是不是从不久前身体就有点不好了,但是妈妈一直放着不管。我觉得是虽然刚好翻译的工作也很忙碌,却因为不算是得到严重病症的人而忽视了。这么一来便突然倒下……医生有说过度劳累和感冒是原因。因为都是两个人生活,如果我再早一点发现到的话就好了说……”

“为什么我在谈论这种事情呢”……桂开始有胸口揪紧、快哭出来的感觉,并且心想。跟他才刚刚在这里初次相遇,应该没有聊这种事的必要。可是,却有不论如何都非说出来不可的这种感觉。

这时候终於,想出来了他是跟谁很像。是桂的母亲。“所以才会想要说出来也说不定”桂认为。

桂一直很想向母亲道谢。对长时间让她勉强的这件事。对明明在一起,却什么都不知道的这件事。死去之后这些就存留在心中。这个时候遇到了跟母亲相似的人,所以想要好好把握也说不定。

直到桂讲完话,少年都是什么也没说。桂的话中断,好几拍的时间之后,轻轻地开口。

“……那样的话,就得再也不失去重要的人才行啊”

“…………”

“离开重要的人、离开最喜欢的人身边是不行的。没办法做到一辈子不分开也说不定,但是因为失去才后悔很痛苦啊”

少年再次伸手触碰神木的树干,仰望茂密的花朵。桂也跟着看上面。飘来飘去、沙沙作响,白色蝴蝶搭载着谁在摇曳。

“会觉得后悔的话……不管做什么样的事都必须帮忙嘛”

“贵……”

他微笑一下后,像是要拍手一样,啪,发出声音将双手合起来。好像在指这样话题就结束了,贵的语调也回覆到桂开始谈论母亲之前的样子。

“那么,好像差不多是该回家的时候了喔。风向改变了。在天气变坏、路面变差之前,快点走下这里才好”

“咦……可是天气明明很好”

桂再一次看了天空。花瓣因阳光而闪耀光芒。夏季天空又高又蓝。云有好几块正在流走,可是不觉得会下雨。

“而且,贵要怎么办呢?”

“我还有一点想要在这里做的事。解决掉它就会下山了。也许,不会是在结束那件事的时候走下山吧”

想做的事,听到这样的话,桂也想起了要看宅第状况的这个第一目的目前还没有完成。然后因为相信早上的天气预报而没有带伞。一边淋着雨、一边等待冲冲不来的公车……这种事很想尽可能避免。

桂低下头行礼。

“那,我就到这里。……谢谢你,贵”

“嗯。再见”

往走上来的山路回去时,回过一次头就看到贵正在目送。桂轻轻地挥挥手走下山。

下山时比登山的走路速度更有好几倍不同。从休息过的石头前小快步的经过,马上就到与往宅第的路相连的这个部分,终於,桂察觉到了重要的事情。

“一说到想在神木的地方做的事……果然还是祭典的事嘛。“知不知道仪式呢”,应该问一下的啊”

从明亮的阳光下一看,那里并不是令人惊悚的妖怪宅第,而是在照片常会看到的那种古老日本房屋。确实看得出来有历经相当的年数,但并不能说是被冷落,而是仔细地在增进年月的这种形象。应该是十年里都没有任何人动手碰过的,在庭院却除了随意生长的杂草就都看不见火灾残骸的部分或正在老朽化的部分了。现在是被人说有人在居住也不算有多怪异的状态。

这次走到玄关都没有出现干扰。桂放下心并且伸手触碰玄关的门。只是使出一点力量,嵌有毛玻璃的巨大拉门就发出轻轻的声音往旁边拉开了。

“奇怪?门锁,没有锁上……?……噫!”

踏进一步转个圈环视里面时,停住了呼吸。

三合土的角落,在变成阴影的部分有两个发红色光的点。像玻璃球一样一闪一闪地反射出光的红色。马上就知道那个是生物的眼睛。它不断地,凝视着桂。

原本就是长时间都没人的房子,有生物在居住也不会奇怪的,桂也没有赶它出去的这类想法。但,被袭击过来会很困扰。

桂视线对着红色视线不错开,慢慢地从背后放下帆布背包,像当成盾牌一样拿在胸前。很后悔里面完全没有装食物。打算在附近的地方分送而带来的本地名产馒头……那个搞不好帮得上忙的说。

桂一边看眼睛一边蹑手蹑脚地往阶段处靠近。因为觉得脱下鞋子进去里面,远离玄关处、并把门关上的话就能够暂时安心一下。然后再一下子……

“──是哪一位呢?”

“呀啊!”

从应该没有任何人的阶段处发出有什么出现的声音,一瞬间,桂发出惨叫声跳了回去。抱起帆布背包来遮住脸。闭上眼睛做好下一个有什么会来的觉悟。

……什么都没发生。

桂慢慢地放下帆布背包后,少女在阶段处露出发愣的表情看着这边。年纪在十岁的程度。头发短的,穿着无袖的皮衣搭短裤站出来,会让人觉得是男孩子,可是桂的第一印象是女孩子。她的旁边坐着小小的野兽。长红色眼睛的野兽……从头部到尾部的前端都是全白的小狐狸。三合土的光,真面目应该是这个吧。

是附近的小孩吗……是桂刹那间的想法,但这附近没住家。脚踏车也是在房子前面连一台都没有。会是小孩子走路来玩的这种情形吗。

少女大颗的眼睛面向桂,发出声音来。声音留着很像小孩子的稚气。是很胆怯而非像是很友好的撒娇音,而是很有担当的讲话语气。

“你没事吧,大姊姊?有没有腿软呢?”

“嗯、嗯嗯。不要紧。我只是以为没有任何人所以吓到了”

“那就太好了。对了,大姊姊是哪一位呢?来这样的地方有何贵事?”

“啊……这个-,没搞错住址的话,这里以前应该就是我所居住的家啦……”

这次换少女吓到了。

“呜哇-!?什么!?”

“真~的,很不好意思!”

能够进去休息室后,少女立刻低下头重复伏地道歉。

姓名为若杉葛的少女,并不是附近地区或经观冢的居民。现在一个人……正确来讲是一个人和一只,似乎在旅行当中。来到这间房子是在几天前。

“看到的地方感觉上都没有哪位人在居住,刚开始只是想要避避风雨,但是后来才渐渐地变成打扰了好几天。整理好行李之后要马上离开也行,所以关於非法入侵民宅,就是这样!务-必放过我!因为我还小,请你不要通报警察或法院或卫生所之类的-!”

像是一口气讲完,对她往后礼让一步求人的模样,桂“嘻嘻”地笑了出来。

“算了啦,小葛。因为你好像也有做打扫了,我完全没有赶你出去的打算喔。而且现在是暑假嘛,大致上这段时间的话是没问题的”

“是真的吗?真是非常感谢你~。来,尾花也道谢”

是听得懂葛说的话吗,白色小狐狸……尾花也像在行礼一样动了动头。毛绒绒的尾巴左右摇摆。

“但是小葛。这里住起来不会难过吗?我觉得被火灾烧掉的部分一直都是那样子,所以真正要避掉风雨不是很吃力吗?”

“火灾?不会不会,并没有发生那种事情的迹象喔。房间很多,所以要全部到处看过并不是可能的,但厨房和浴室、包含内部的仓库都是美好的状态”

“怎么会……”

桂的头歪一边。要是真的没有火灾,代表自己被卷进去的火灾这件事不是在这间房子的意思吗。

“大姊姊?桂大姊姊,你还好吧?”

“啊,嗯。……小葛,可以让我看看房子里面吗?这里附近有棵神木嘛,而这次好像有祭拜它的仪式啊,我是想找找它的资料的”

“没问题啊。因为这里是大姊姊的家,客气是多余的。基本上房子的东西我是没有动过的,因为我的行李都有整理好放在隔壁房间。……但是,除了这个就没有看过了嘛-”

桂到处看了几间房间。应该经常会有多数人出入吧,宅第内的房间数量很多。葛为了当作生活空间使用而做过扫除的,包含两人所在的休息室大概四间房间,比起这些,里面的走廊也已经堆积了薄薄的灰尘。把脚踩上去的话好像马上就会变成全白的。

“……小葛,这里的水道之类的没办法出水对吧?”

“水道的部分或电力跟瓦斯都没有喔。如果是有需要打扫用的水,附近就有河川了,我们去提来吧?”

“嗯~……先去看看美好的房间之后再考虑看看。能找到我是会很高兴啦”

一旦得做清理十年份的灰尘打扫,工作就会变麻烦,桂便放弃了。在目前能够走来走去的房间开启壁橱及箪笥,确认一下里面。因为都没有再使用而有臭味也有所觉悟了,但棉被跟衣物都比想像中的状态还要好。塌塌米也多少有晒过太阳,所以还算是十分耐得住使用的。连逃生路线都能确保的话,应该马上就能住了。

※箪笥ㄉㄢㄙˋ:盛饭的竹器。圆的叫箪,方的叫笥。

“没有这一类的吗……咦?”

桂停止行走。因为确认过好几个东西,正想要出去就在房间的角落看到了小小的伤痕。柱子下面……大概在桂胸部的高度之下,留着好几个水平线伤痕。

这个,是比较身高的痕迹……这么一想,桂就有了怀念的感觉。并不是感慨复苏了自己所测过的记忆,而是对於‘比较身高’这种行为的怀念感。

柱子的伤痕很多,这些伤痕的划法也是各式各样。老旧的伤痕及相当新的部分。都有很干脆地划上的伤痕,就也会有很客气地用像铅笔的东西所划上去的线。正是有如这间房子很久以前就在这里的证据。

自己是不是名字也有被加在这里面,桂弯下身体把脸靠近过去。

在柱子的相当下面有‘桂’这个名字。伤痕确实比其他的线还新。

“这个就是我吗。接下来……”

──白花

‘桂’的名字隔壁有着这个名字。跟‘桂’的伤痕差不多新。简直就像是一起测出来的。

但是……

“白花是……好痛”

桂低语名字的瞬间,头非常痛。跟在山路时一样,不,比起那时还要更加晕眩,都快要倒在榻榻米上了。

脑海里锵锵作响。不管睁开眼睛、或闭上,从脑海深处都有什么在晃来晃去地绕圈。把手扶在柱子想要尽可能支撑住身体,但现在自己就连该站着或坐着都不知道了。桂闭上眼睛。每当黑暗脉动疼痛就会染红。红色的世界一边摇晃着,并且变化成别的景色。

桂的耳里听得到时钟在响的声音。是很远很远的声音。

直到刚刚都让桂痛苦的头痛远去,视野也恢复了。在眼前,划有伤痕的柱子直立着。

但是有点奇怪……桂歪着头,并且伸出手触碰柱子。‘桂’的名字被刻在柱子上,但它的位置目前在跟桂身高差不多的地方。仰望柱子。这间房间本来是这么高的柱子跟天花板吗……

──妈-妈-,快点!

发出年幼的小孩声,桂的疑问被打断了。转一下头就看得到人。幼小的、大概在幼稚园的小孩和大人三人。小孩拚命地拉着一个女性的手。现在桂眼里的大人看起来比平常还高大。桂的视点,正是跟小孩子差不多高度的样子。

不过,这个也是梦吧……桂如此肯定。为什么呢,因为那个小孩是自己。喊着‘妈妈’的女性……是有些年轻,但会拉着自己母亲的手的小孩应该是没有其他人了。

那么,在另一边稳重地笑着的男性。

──喂喂,怎么拉得那么用力。妈妈不是会很困扰吗。

不高亢也不低沉,是很温柔的声音。现在的桂虽然不记得,但这个是沉睡在自己记忆里的父亲声音吧。

然后,另一个人。

──怎么了呢?不必那么着急也没关系啊。

是位漂亮的少女。大致上年纪跟现在的桂没有多大的差别,有文静气质的少女。在肩膀平整剪掉的头发摇曳,少女往桂……往现在,像这样看着这个画面的桂转过头,微微笑了。

──对吧,小桂。

……这个人,是梦中的人。在昨晚,要求自己忘记梦境的人。

那么这个画面是什么呢──桂想要去整理混乱了的头脑里面。这个是梦。因为是从远处在看年幼的自己。就算少女是朝着这边呼唤自己的名字,也是因为梦吧。

正在看的是梦,不过这些一定是存在自己记忆中的人们,桂如此深信着。虽然没有什么根据,但绝对要像这样认定。年幼的时候,自己确实是跟这些人在一起的。

所以那个女性……在梦里看到的人是自己亲近的人不会错的。总是在自己身边,会温柔地对自己微笑的人。

桂希望能够将那个人想起来。想要呼唤名字、跑过去拥抱。

这个人的,名字叫──

“大姊姊!桂大姊姊!”

桂的意识跟轻轻的摇晃一起被拉回来。睁开的眼睛前面有着白色身体和红色眼睛。

“尾、花……?小葛……”

“啊啊,太好了。你突然倒了下去耶。……不要紧吗?脸发青了耶”

“我……为什么……”

“是中暑吧。从远处过来也很累了对不对。……大姊姊,如果是在旅馆住宿,现在就回去会比较好也说不定啊。还站得起来吗?”

借助伸过来的手站起身,桂环视了房间。刚才的画面连碎块都没有。明明感觉上好像听到了时钟的声音,看得到的挂钟却没有在动。

“桂大姊姊?”

“我没事……而且什么都还没有找到啊……”

“如果是祭祀的资料,能得到搜家许可的话,待会我会去找看看的喔。知道公车的时间吗?”

“啊,嗯,的确……”

桂从口袋将手机拿出来,找寻影象。并没有时间表的影象。

“奇怪?……啊,我是有想要拍下来,但文字看不了就停手了。可是,有问司机,都写在笔记本里。在帆布背包里面喔”

“我明白了。……对了大姊姊。这个吊饰,是怎么了?”

葛指向挂在电话上的蓝色珠子。大概像大颗弹珠的珠子,颜色比起所谓的蓝色还要有些浓的天青色石子。这个也连着蝴蝶,桂现在才发现到。

“当作、护身符。“请你一直放在身上”,我是被这么要求的”

“原来如此。好像是有好处嘛。……我会去把行李拿过来的,请你稍微等一下”

葛消失一次人影后,就背上背着桂放在休息室的帆布背包、两手拿着两人分的鞋子回来了。桂从接过手的帆布背包将笔记本拿出来,开启写上时间的页数。葛也从方边探视着。

“到下一班公车好像不太需要等就来了耶。尾花,麻烦看家了”

把鞋子放在连线往庭院的边缘,葛从那里引导桂到外面。走向有公车站的路并且说“会变得比较舒服喔”,拿出了沾湿的毛巾。

“祭典的,找得到吗?虽然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跟经观冢的神木有关,是这样吧?那样的话,我想大概多少能帮上”

“咦?为什么?”

“啊-……是仓库。因为那间房子里有间仓库。我觉得这一手的资料在仓库里会有可是必然的喔。毕竟是还没开启,但因为有找到很像仓库钥匙的东西,待会就请让我进去吧”

“……嗯。麻烦你,小葛”

走出森林的时候,晕眩跟头痛都完全消失掉了。“我已经不要紧了”,对这样说的桂,葛摇摇头。

“我是顺便的,所以稍微买一下东西再回去。因为有各式各样的必需物品。而且现在就算说有精神,一搭上交通工具就又重来一次的情况也是会有的,所以我会送你到旅馆喔”

大约过五分钟公车就停在停车处了。让两人坐上便开动。桂看着远离而去的山,并且开始回想起刚才的景象。双亲和自己、然后梦中的人明明应该有出现的,大家是露出了怎样的表情呢、说出了什么话呢、是怎样的声音呢……现在却都没办法回想起来了。

是公车冷气的效用吗,在‘经观冢等同银座前’下车的时候,桂的情况恢复了不少。差点就要被泡芙店的甘甜香味给吸引过去了。就只有打着等同银座的名号,这里在经观冢正是最热闹的地方。大型的超市及百货公司并没有,但光是看到店家并列,就看得出来过生活的部分好像不会感到不自由。

“桂大姊姊,糖分的摄取一点一点的会比较好喔。一个泡芙的卡路里可是相当多的”

“呜呜……但是,像这样子的你不会有想要去吃的冲动吗?像是没听过的店家、或者很奇特的选单。‘当地限定’这种的也是很有魅力的字眼嘛”

“大姊姊,你不常被人家讲说很好骗吗?”

“……常被讲”

连不久前才刚认识,而且比较小的葛都这样说的话,桂都快要钻地洞了。葛也不过才十岁,知识却是远远比桂还要丰富。而且头脑反应也很好。在公车里的对话,也完全只能对葛的好头脑惊讶而已。

“摄取卡路里的话,要正确的用餐才比较好。因为满足程度是不同的”

“嗯,也对呀。就快吃午餐了嘛”

一边跟葛讲话、一边什么都没想的闪避从前面开来的车子。视线的一角通过了气派的红色。

“桂!”

后方响起刹车声,曾经听过的声音让桂停住脚步。通红的四轮转动越野跑车车门开启,女性走下车来。

路过的人们的视线都会转向她一次,桂发现到了。“也不是不可能”,心想。从低腰牛仔裤伸出来很修长的腿部及被迷你女用背心包住的丰满胸部跟细细的腰身,身高也高、长相也是眼睛鼻子长得很显眼的美人,这样会让人想说是哪来的模特儿吧。

“太好了,我还在想搞错了的话要怎么办呢”

“朔夜!为什么在这里?……嗯,难不成,向阳子问过我的事情的就是朔夜吗?”

“嗯,是啊。很辛苦耶,因为除了奈良阳子这个姓名就都不记得了啊”

朔夜──浅间朔夜粗暴地搓来搓去抚摸桂的头并且说着。说是电话簿的‘奈良’的家,觉得“是这个”的时候就打了电话。

“一枪就中了奖,真是得救了啊”

“为什么那样做。打我的手机过来就可以了说”

“……手机?那种东西,在这里就派不上用场了啦。你自己看一下”

从口袋将手机拿出来后,画面上的确出现了‘圈外’。

“呜……虽然我是知道手机没办法打通,但是竟然连阳子的家都找来探听了去处……朔夜?”

好像没有在听桂说的话,朔夜伸手触碰被挂在手机上的吊饰。眺望蓝色珠子的周围。

“……果然正在变淡耶”

“朔夜真是的”

“嗯?啊啊,原因吗?因为想说过去家里一下,打了电话却谁都不在嘛。所以,问了公寓邻居是跟我说“带着大包的行李到哪去了”。该不会是厌倦世间而跑去了人烟稀少的深山里吧……这样说,虽然那间宅第也跟以前没多大的差别啊”

“真是,我不可能做那种事不是吗。……不过,你很担心我吗?”

“那是当然的吧?真弓不在了的现在,我就是跟你的监护人一样了啊。……真是的。如果要出远门,联络一下我的话,我就会载你过来了说。因为这里是也有我在的地方啊”

“……谢谢你,朔夜”

将心里有点难过掩饰掉,桂露出笑容。身为母亲友人的朔夜有为自己的事担心,老实说很高兴。特别是,母亲过逝之后,葬礼的安排及向工作处联络、为整理财产的会计师等等,将光桂一个人绝对是派不上用场的事情全部给承担了下来。对这些也很感谢。

所以更加是。现在一跟她谈话,桂就会被提醒起来。母亲已经不在的事。

“对了,桂。你啊,已经去宅第了吗?不会吧,应该不是在那种连电力都没有通的地方住了一晚的这种情况吧?年纪轻轻的女孩子”

“是不会那么夸张啦。……啊,但是小葛可就有住了耶”

“葛?”

桂轻轻推了一直站在旁边的葛的背部。

“这个孩子。叫做若杉葛,目前正在那间房子过夜喔”

“若杉?是若杉葛?”

朔夜用凶狠的表情直盯着葛看。葛悠然地接受那道视线,站立着。简直是,所谓的已经习惯像那样子被大人看着的情况。

“怎么了呢,朔夜?”

“……没有。想起来有点不顺眼的家族,小孩确实是那样的姓名啊”

“确实算得上是一枝独秀的姓名,但因为若杉这种姓,没多稀奇嘛。我觉得是想太多喔”

“若杉银行、或若杉商业、或若杉保险等等……确实,或许是常听到的姓名啊”

对桂说的话,朔夜叹了一口气。葛也浮现了有点苦笑味道的表情。

“……桂。你所说的公司全部都是相同的企业集团喔。旧财阀系的最大一手。确实听过姓名也是当然的。才在上个月,会长过世了的这些都零星的在新闻报导过对吧?”

“啊,没有错”

“与其谈那种事,这个葛是怎样?你们一起去了宅第吗?”

“……这个,并不是那样子……”

畏畏缩缩的报告葛有住在宅第里的所有事情。葛追加了桂的说明,葛主张自己既无他意也无恶意。接着大大地,朔夜叹了口气。

朔“你太过开朗,怒气都不见了啦。算了,因为桂所允许的人,我也没有赶出去的权利啊。你高兴就好了啦”

桂“真的?太好了。那就换我也向葛介绍喔。这是我妈妈的朋友,浅间朔夜”

葛“浅间……?原来如此。请你多多关照了,朔夜”

听到葛的名字时朔夜的反应,这次换葛重复一遍。昨天的乌月也好,山里面的贵也好,大家似乎都对姓名有些什么看法。

朔“算了,自我介绍差不多到这里就好,吧。桂,不是在宅第的话,到底是在哪里过夜咧?”

桂“啊,嗯。‘杨桐旅馆’这个地方”

朔“是喔。那我也得去那里借宿罗”

桂“咦?朔夜也要过夜吗?”

朔“不可以喔?因为很难得,就在这里把工作结束掉吧。我是受到‘残存在日本的野生’这个标题的托付而来的啊。是擅自获知的部分,所以事前的取材也没必要啊”

这么讲完,朔夜用手指比出长方形,从那里瞄准桂和葛看。

说到浅间朔夜的话,对拍摄大自然照片的人而言,多多少少会知道的摄影师。虽然说本业是新闻记者,但副业的摄影工作比较多,频繁的外出会为桂一家带来土产。

桂“……对了,小葛要不要也一起住旅馆?呐,那间房子水道跟电力跟瓦斯都停用了啊。就算说不会有人来,因为相反的也叫不了救援,所以很危险的。住宿费的话,你不用去操心喔。我也……万一有事的话朔夜也在的”

朔“意思是要靠我吗”

桂“算是啦。嗯?温泉也有,所以慢慢地享受吧”

葛“温泉,是吗。这个很吸引人耶。……可是,过夜就麻烦让我回避了。只要可以让我使用那间宅第便足够。因为再怎么说尾花也在”

桂“尾花,大概一个晚上的话应该不要紧吧。然后,明天把尾花也带过来住宿就好了啊”

朔“尾花是?是指还有其他食客在喔?”

桂“白色小狐狸。很可爱喔”

朔“啥……这。你意思是要带狐狸进旅馆喔?”

桂“不可以吗。虽然它是很听话的”

葛“不可以的吧。……而且呀”

葛好像很困扰地看桂,降低了声音的音调。

葛“其实啊。就在刚才,我正在被人追捕。在会被人看到的地方久留不太妥当喔”

桂“被追捕是……被谁?”

葛“这个恕我无法告知。大姊姊,因为心情好像太容易表现在脸上,如果偶然遇上了追手的话,我的事情就会被揭穿了”

朔夜噗嗤笑了一下。

桂让脸颊鼓了起来些。确实自己表情容易变也说不定。就是因为这样,连刚刚才初次相遇的孩子都这样讲了,会算是好事吗。

至少要作出强势反击,桂回了话。……搞不好还会被笑得更厉害也说不定,一边这么想。

桂“但是啊,这附近真的是很危险耶。因为好像有妖怪或者鬼会出现”

葛“…………”

朔“……桂。这件事,从谁那听来的咧?”

两人没有笑。反而严肃地反问回来。

桂“咦……乌月。千羽乌月这个人。昨天,在旅馆遇到的”

朔“呃,偏偏遇到她”

比发出声音的朔夜陷入更多思虑的葛。

葛“……虽然想说至少也还有温泉,但看来这个好像也是预约的。那么呢,我怕会坐不到公车”

桂“啊,小葛?”

葛向两人低下头致意后,没一下子就已经跑掉了。“让她走吧”朔夜拍拍桂的肩膀。

“对很客气的家伙一直都很介意,反而会很失礼喔。而且啊,都已经住过好几天了吧?这样就不要紧了嘛。呐,上车吧,桂。再不快点走可是有一场雨会来喔。而且还正好是大雨呢”

“咦?真的会下吗?”

“骗你是有什么好处啊。闻空气的味道就知道了啦,对我而言喔”

朔夜的预言说中了。桂一走过去副驾驶座要坐上时,看着看着天空就暗掉了。走在外面的人们脚步开始加快,店里的人们开始将排列在外面的商品搬回去里面。

第一滴落到窗户的水滴,是正好到达旅馆时。朔夜将行李拿出车子的时候,水滴一点一点地增加,间距变短。接着,雨水像把水桶翻过来一样的降了下来。

“哇,是真的”

“是吧?虽然傍晚了,不过是讨厌的雨耶”

“嗯……”

傍晚很讨厌……桂视线一边追着雨滴一边心想。

那个时候也是傍晚。在医院奔跑着的那一天也──

桂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这天,雨从傍晚就一直下得很大了。

探访时间和患者的晚餐都已经结束了。能通行的病房门开着,从里面传来夜间比赛的播放及欢笑声。平常不会去在意,现在却好像是会让桂有压力的声音。但是最刺耳的,就是自己走路所发出“卡卡”作响的亚麻油毯地板声。

就像是每天……这一天也站在造访的门前。房间的门被关上了。明明是四人房间,在房间前所写上的姓名却只有‘羽藤真弓’。“像个人房一样,可以自由一点”笑着说的人,正在里面。

桂慢慢地开启门后,在里面的看护转过头来。

“羽藤小姐。……来,到这边”

看护搂着桂被雨淋湿的两肩,带领到床的旁边。

床上有人平躺着。脸被盖上了白布的人,桂知道是谁。是没几个小时前还在笑着说“又来了啊?”的人。现在吊在手边的点滴已经没了。

看护行一次礼后,静静地掀开了布。没有弄错,正是桂的母亲,真弓。悠然自在又感觉很温柔的表情就在那里。

“我是有联络浅间小姐这个人了……可是你还有其他想联络的人吗?联络处分开的话来这里……”

“……不必了”

桂轻轻地摇摇头。这样的人一个也没有。因为,一直是和母亲两个人生活下来的。

“妈、妈”

桂发出声音。母亲简直就像是在睡觉。……不,母亲的身体差到有点让人误认为这样子睡觉是很平常的,而自己则是没察觉这件事。

“妈妈”

这次触碰肩膀、摇晃。母亲也不可能起来。

桂回想起刚入院时的情形。虽然有点太勉强,但我觉得到桂生日的时候就能出院了喔,想一下礼物吧……母亲如此讲过的事。

“妈妈。……欸,妈妈啊”

明明很明白的,即使如此桂还是用力摇着肩膀。不管做什么样的事,眼睛都不睁开。不可能睁开。

再也,没第二次。

“……妈妈!睁开眼睛啊!我讨厌这样!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就算眼泪流下脸颊、就算沾湿枕头、也不会再起来了。紧紧握住的手不可能暖和起来。

桂远远的就听到“趴躂趴躂”的脚步声跟粗暴地把门开启的声音。

“真弓!……你这笨蛋!竟然这么容易就死掉了,根本就完全不像你了嘛……!”

“妈妈……朔夜,妈妈她……”

“桂……”

那一天开始。

桂就,变成一个人──

“…………”

“……那个”

“…………”

跟昨天很欢乐的晚餐是完全走样,今晚有压迫感的沉默流窜在桂的两旁。餐点很好吃,但是一有两边的气氛就吃不太下去了。乌月从右边、朔夜从左边……就像是被从那两边挤压着的感觉。

忍受不了沉默,桂向朔夜发问了。

桂“……朔夜。你之前跟乌月发生过什么?”

朔“嗯?要讲的话一个晚上是说不完的喔。发生太多事了嘛”

桂“……是这样吗?乌月”

乌“谁知道。怎么回事呢”

朔“怎么回事呢,欸。你啊,跑到这种地方来,这次是打算搞什么鬼咧?”

乌“跟你没有任何关系的事”

桂慌忙地将放下茶碗站了起来的朔夜的脚拉住。

桂“朔夜,还在用餐中喔”

朔“……我知道啦”

桂“虽然觉得你还不太清楚……这么说来朔夜,你知道乌月是我的远亲这件事吗?”

朔“既然是真弓的亲戚,我基本上会知道的。虽然是不太想要回想起来的家族啊”

喔-,是吗……桂理解了。在很久之前曾经有听过。父亲跟母亲结婚的时候,站在极度反对的母亲家前面说服的是……是那个时候,将双亲凑合在一起非他人而是朔夜。这么一来两方就都维持不了好感情了吧。

桂正打算改变话题,但想不出来能跟昨天才刚认识的乌月愉快交谈的话题。想办法绞尽脑汁,但都是今天发生的事。

桂“对了对了。今天啊,我一去神木的地方就遇到了男孩子喔”

乌“男孩子……?”

桂“嗯。跟我们差不多。虽然总觉得好像对神木很了解的样子,但乌月有见解吗?虽然我是觉得搞不好并不是什么千羽的人……”

乌“……桂,那个人该不会是这张照片的人吧?”

乌月摆好筷子,从口袋拿出了一张照片。

是街上的照片。考虑到人很多,就应该不是经观冢而是在别的地方拍下的照片吧。整体上是有些模糊的照片。而且,面向照相机这边的人一个也没有。会是不小心按下了快门吗,虽然也觉得很像是偷偷拍的。

在这张照片的中央,有位曾经见过的少年。

桂“嗯,这个男孩。贵”

朔“贵……?你说贵?”

正要还给乌月的照片被朔夜从旁边抢走。朔夜的表情很严肃,看起来也很像在生气。

桂“朔夜,你认识吗?”

朔“算是吧。……是喔,你来到这里是这个原因吗”

桂“咦……乌月会来这里是……那、那么!?”

乌“……如我所说,我是追捕鬼而来到这里的喔。他,就是那个鬼”

桂“怎么会……”

这个跟桂所想像的‘鬼’差别很大,是个很普通的……要是混进人群里就会找不到的普通少年。

朔“那些斩妖所称呼的鬼是指……要解释得最简单的话,就是指‘当不了人的东西’啦。不是人的东西、不是人并将‘什么’给占据在身上的东西……这些全部,都叫做鬼”

桂“可是,贵看不出来像那个样子耶?看起来是普通的男孩子嘛?”

朔“跟什么看起来没关系啦。体内不普通的话,就会被当成鬼砍掉了。跟人结仇的当然、没有那样的也是,对吧”

桂“……真的吗?乌月”

桂没办法相信。除掉还活着的东西,这样子就算是杀生了。那个如果感觉不到是这个世界的东西,就能够努力去了解这个行为。但是乌月……现在,正在桂眼前的少女,正打算要砍人。将那个有什么正体的,人。

乌月一瞬间像躲开桂的视线一样低头,然后很直接地看着桂。

乌“没有错,桂。我在除掉鬼。就算……它是一个人也一样”

如此说着并想要站起来的乌月,桂忍不住抓住了她的袖子。微笑了一下,乌月轻轻地拿开桂的手。

乌“昨晚,有出现鬼的气息。那个确实是,在你那边”

桂“我?”

乌“我去找那家伙。你千万要小心一点”

桂“乌月!”

朔“让她去啦,桂”

朔夜阻止站了起来、想要去追回跑掉的乌月的桂。将酒盅装着的酒一口气喝光。

朔“就像你所说的,那件事阻止不了的。因为那是乌月的责任嘛”

桂“但是……”

朔“我能了解你应该不愿意接受啦。要不然,你就当作跟乌月好像没有关系嘛。这样一来你离开的时候,乌月就不会后悔了。为像基於兴趣或者没恒心的正义感这种东西而待在附近,对那家伙而言比较会是重担喔”

无计可施的桂坐上座席。将筷子拿在手上却再也没办法吃下东西了。

桂“朔夜,你很了解乌月吗?明明感情好像很差”

朔“感情很差跟不了解是不一样的。……虽然不会在意啦”

世界非常红。很红、很红,染红的世界。

来到经观冢已经几次了,像这样子看见红色梦境。一边如此茫然地想着,桂用双手抆拭湿湿的脸颊。从刚才就一直有什么滴落在桂的脸上。既不是雨也不是汗,黏糊糊的什么东西。鼻子闻到令人窒息的臭味。

往抆脸的手掌一看,染上了深红色。然后掉下来的东西流到桂的手,零散的掉下来。看起来像是已经凝固的果冻,有点泥浆状的样子。……是血。深红色的,大量的血。掉下的血像水一样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在脚尖溅起。

“这个红色是血”,桂发现到。自己的视线看得到的所有红色,都是谁所流的血。

桂擡起头来。那个人正在眼前。看不到脸。可是知道血正从嘴巴流出来。从肚子喷出来的血像莲蓬头一样喷洒着桂。桂也染成了红色。铁的臭味变得更浓。

──这个人,是谁

桂一边仰望一边想着。正在俯视自己。每当嘴巴一动血就流出、滴落,阻塞桂的视线。

──这个是,什么

不认为是人。没有是人的可能。更何况,也没有是自己认识的人的可能。因为是人的话……血流成这样是活不下来的。

‘那个’还在哗啦地吐血。动着嘴唇想要说出话来。没有声音,但想要说出什么事,桂明白了。

──桂

桂“呀啊啊啊!”

眼睛睁开后,汗水流得湿答答的。黏在潮湿的背上的浴衣感觉很不舒服。喉咙干得很痛。

桂“为什么……这种梦……”

梦。没错,那个是梦。应该是梦。

有点温度和血的臭味还有沾满了深红色的自己的手都是。就算觉得哪一个是真实的,那些还是梦。

安慰自己好几次后,桂用力地叹了口气。用枕头边的手机确认一下时间后,是深夜……如果用时代较久的说法就是被称为“丑时三刻”的时间。比起昨天应该会更加接近满月的月亮都被云遮蔽着,房间也暗暗的随时能睡。

在这种时间竟然大声喊叫也有点过於扰人。应该不会有什么人跑过来吧……正担心这样的事时。

“可惜,醒过来了耶”

房间的角落,发出声音。并非在外面,而是房间里。

桂“是、是谁?”

“喔呵呵”

“叮铃”,听到了小小的声音。并且再一次。跟着那个声音,房间角落的影子动了。

外面的云流动,月光照进了房间里。光芒清楚地照映出影子的模样。

是个,少女。发际有点向外翘起,色泽很淡的中短发少女。

一边是鸠羽鼠和花,另一边是淡红色的长袖子。裙摆很短,少女的脚变得露到大腿。‘让人感觉像白磁’这样的形容是在指像这样的脚吧,白嫩光滑又细致。右边的脚踝有绑着金色的铃当。每当穿红色木屐带的草鞋踏出步伐,那个铃当就会“叮铃”的响起。

桂想起来这个声音了。是昨晚,在梦里面所听到的铃声。

桂“你……是谁?是怎么进来这里的?要来做什么?”

“疑问还真是多啊。该从哪一个回答才好呢,我好犹豫啊”

应该是十二、三岁左右吧。少女的外表看起来比葛还年长。她一边“嘻嘻”地笑着、一边看桂。并不属於人,红色的瞳孔穿透身体。是梦的关系吗,现在的桂就只看得到血的颜色。

“但是……对啊。还是要在一开始介绍名字才有礼貌对吧。我是,望”

“小……望?”

“是的。我是来迎接你的喔。贽之血的孩子”

“贽之血……?这是、什么……?”

“哎呀,你不知道喔?但是,是这个孩子没有错嘛,见影?”

“是的……姊姊大人”

跟名字叫望的少女不同感觉的声音出现后,从她的身后就慢慢地看得到另一位少女的模样。中短发跟短裙摆长袖子、左脚踝的金色铃当……模样像是望在照镜子的少女。

双胞胎。这么想着时,桂不知为何心跳了一下。双胞胎,正在那里。

“总算是找到了啊。我啊,很讨厌麻烦的事。目前为止你都是怎么样隐藏身影的我是不知道啦,不过希望不要继续让我浪费力气了”

“等、等一下。我呢,完全搞不懂耶。贽之血是什么?你们是什么人?”

“连这种事都不知道吗?是你本身的事情对吧?”

望好像很刻意地用力叹气。

“真是冲钝的孩子。对我而言,虽然很想要尽可能趁碍事者还没来时把事情解决掉……但是没办法啊,我来告诉你”

一边说着这样的话,望的笑容还是没消失。

“你的血脉很特别喔。跟在这附近的那些人类几乎不能够相比,特别的血”

对望说的话,见影紧接着。像在唱歌一样编织语句。

“有着力量(Chikara)的‘CHI’跟生命(Inochi)的‘CHI’”

“是有形的肉体之一,并且是无形的灵魂之一”

“产生两义的太极”

“万物的根源。──总之,血这个东西有着特别的力量。但是呢,并不是所有的血都持有相同的力量喔”

“羽藤的血是贽之血。单纯而尊贵的东西”

“不管神或鬼。所有不是人的东西,要是喝了你的血就能得到强大的‘力量’喔。这就是,贽之血”

被有些太突然的事弄得很混乱,但有一件桂也能够理解的事。那两个人,目标是自己的血。既然血是必要的,那就是说……

“……是表示要吸、我的血吗……?”

“我好高兴你了解了啊。那么就快点开动吧”

望往前前进一步。再不将身体抽离被窝逃开就……心里这么想着,桂的脚却动不了。利用双手,就算先让已经起来的上半身脱困,腰部以下也像是石头一样动不了。

是那双眼睛……桂拚命想要逃开并且心想。望的,红色眼睛。想要撇开视线,脸也没有办法移动。

再前进了一步的时候,见影阻止了姊姊。

“但是姊姊大人,这个是为了主大人……”

“喝个一口左右,也不会被处罚啦。而且我们也是需要‘力量’的嘛。因为碍事者很多。没错吧?”

“……是的。姊姊大人”

“不……别过来”

“没事啦,我不会让你很痛的。而且,你是要给主大人的供品。我不会把你吸光光的啊”

望的脚轻轻地跪在被子上。即使想要用手跳起来,照桂的意思让正面行动也只是从手腕到手指。从只有上半身起来的桂面前爬过来,手指在脖子滑动。

“噫……!”

桂起鸡皮鸡疙瘩了。不觉得是人的手,冰冷感抚摸着脖子。想要躲开手指而转开上半身时,被不知何时已经在身后包围住的见影抓住了肩膀。慢慢地掀开很碍事的浴衣领子。

“不……不要!”

什么都可以。枕头也好啦,能够抵抗她的东西──

拚命摸索的手指,触碰到了什么。桂在忘我状态下拿那个砸了望。

──在眼前散发了光芒。

“啊啊!”

“姊姊大人!?”

两人声音发出来的瞬间,一直压着桂的身体沉重感消失掉,恢复了自由。……趁现在。

桂无意识地抓住在枕头边的东西,从被窝跑了出去。到达外面就能求救了。

“你别想逃!”

跟望说的那句话同时,有什么绊到桂的脚而跌倒。拿在手上的东西散落塌塌米。那些是乌月给的护身符。

伸出去想要捡回的手,被白白的手抓住了。桂的眼前有着望的眼睛。到刚才都还很悠哉的表情不见了,因怒气而让瞳孔的红色变得更强。

“究竟打算碍事到哪里呢。竟然把这种东西交给了你。……但是”

跟刚刚差不多,被望和见影包夹着。这次就,连一只手指都动不了了。

“那个也已经解决。来吧,见影。我们开动啦?”

“好的……姊姊大人”

包夹桂的前面跟后面,从两边吹上了冰冷的气息。见影在脖子上,望在脖子上面一点的部分。

“我是不会违背约定的。要报刚刚的仇让你享受痛苦也可以,不过我按照约定不会让你感觉到痛”

这句话说完后,面板被牙齿咬住了。

没有痛楚。但,尖锐的东西咬进面板开了个洞这瞬间的“噗嚓”这种小小的声音,跟粗粗的东西慢慢地在跑进去的触感直接的传达,桂的身体发抖了。是望跟见影两人份的虎牙对自己穿了洞的触感。

“呜……啊啊”

往身体深深刺入的牙齿静静地抽离去的不舒服感觉,让桂忍不住发出声音。然后那些牙齿抽掉后,这次换热热的东西从自己的身体朝着那些洞流出去。

是血。

望跟见影没擡起头。沉默地吸着桂所流出来的东西。看得到从前面抓着在吸血的望的喉咙,正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动着。一想到正在流进去白白的喉咙的是红色的血,就开始害怕现在的自己是不是流了那么多的血。

见影有时候嘴巴放开就会用舌头将血舔起来。湿答答的声音在桂耳边响起,那个声音也令人不舒服得不得了。

流着血的地方非常的热。一阵阵的酥麻感在脉动。桂回覆痛觉的话……要是有回覆的话,想必会很痛吧。

倒不如,给了我痛觉会比较好的说……桂在渐渐模糊的意识里想着。因为痛楚会为从这里逃掉而给予力量。望夺走了痛觉,也是有不给予这种力量的原因吧。

“……你的名字是?”

望一边舔着血一边问。呼在脖子的气息让背部抖一下。我哪会说出什么名字……不理桂那样的意识,嘴巴擅自发出声音。

“……桂。羽藤桂……佐藤(Satou)的‘SA’字,跟羽织袴(HaoriHakama)的‘HA’字……”

我真是笨蛋……只有意识这么想。就连这种时候竟然也出现平常的习惯。

“对了对了,确实就是桂嘛。真的是好血耶,桂。请你原谅我刚才无礼的举动。……但是该怎么办。就算交给了主大人也会帮我们留下一点点吗”

“……一定会”

见影总算也放开嘴巴了。

“对啊,因为主大人是很温柔的人。……那,桂。跟我们走吧?”

桂很想说不要,却出不了声,也没有办法摇摇头。慢慢地站了起来,那也是被望所下过指令的。

接下来自己会变怎样呢……一边想着这样的事情,桂将手伸向了望……

──这时。

“我不会让你们带走小桂的”

发出不同声音的瞬间,像傀儡人偶的线被切断一样,桂的身体倒在塌塌米。好像是望的咒力解开了,脖子开始疼痛。痛觉也全部回到了桂自己的身体里。

望往见影附近跳去后,用生气的眼神往房间里看。

“是谁!?”

“我是……柚明”

跟声音同时,房间里产生了小小的光芒。像从窗户照进来的月光一样,静谧的光。一个、二个……此起彼落产生的光芒,增加着亮度,朝着一块地方开始飞舞。简直是,像蝴蝶一样。像花瓣一样。

然后,那些无数的光芒,在望她们跟桂之间形成了人的影子。是桂曾经见过的人影。

“啊……”

染印白色蝴蝶的蓝色长袖。红色缎带。并不是在桂梦里,那位女性正清楚地以真实身体站着。被白色光芒包围住。

“你……咦,现在你在当支柱嘛。所以呢?这次变成支柱要来干扰我们吗?”

“是的。请直接离开。将小桂放着”

就算看着女性……柚明,望也没有做动作。一边浮出笑容一边将脸转向见影。

“……你觉得呢,见影?”

“现在这一边比较强。姊姊大人”

“对呀。……而且我,要照自己所希望的来做。最讨厌被命令了”

望微笑了一下。刚刚才喝过的桂的血像口红一样显现在嘴角。

“……小桂,能站吗?”

不将视线离开那两人,柚明对桂问了问题。身体一直重得往下沉,还是小声地回答“嗯”。脑海的模糊被望的咒力解开后立刻袭来的痛楚变得很清楚。应该不能够说是很灵敏,但好像能够行动了。

望“你认为能够逃走吗?你可是没有什么胜算喔”

见“现在的支柱明明要压制主大人就很拚命了”

柚“这种事情,我很清楚的。但是,我要保护小桂。……不管会怎样”

望“哎呀,那我就照你所希望的”

见“你消失的话,主大人的封印就能解开了”

在望跟见影的周围,红色的雾扩散开。很浓,像血一样的红色雾在望和见影前面也拉下淡淡的布幕,扩散,向柚明跟桂接近。

柚明将手往前面平平举起后,在那上面浮起了光芒来。光芒变成蝴蝶模样,一边散发淡蓝色光一边往雾飞过去。光芒从手上一个一个产生,变成蝴蝶往望她们那里。

蝴蝶碰触到雾的瞬间,就发出“啪嚓”的这种声音散落火花。一个接一个,蒙胧感抓走蝴蝶、消失掉。火花的瞬间也消去红色的雾。但,那个洞马上就塞住,一只也没有办法顺利到达望她们那边。

“……你还不打算放弃吗?你要自毁随你去,但是不断地做着这种动作让我感到腻了”

情况是柚明这边有压倒性的不利,这样的情形桂也很清楚。感觉到随着白色蝴蝶消失,柚明周围的淡蓝色光明明一直在变淡并消失,包围着双胞胎的雾却好像几乎没有受到伤害。对於表情很轻松的望,看得出柚明露出痛苦的表情。

桂仔细一看,就看得到每当蝴蝶消失,柚明的身体就会重叠。简直就像杂讯跑进去一样。然后也察觉到好像每一次她本身的颜色都会变淡。可是,柚明却不停地让蝴蝶飞行。

“柚、柚明……身体会……”

“不要担心,小桂。你先站起来吧。再不久,就会有人来救了”

“来救……?”

是会像柚明一样从哪里跑出来吗……这么想着时,房间的门被粗鲁地敲打。发出耳熟的声音。

“桂?桂,开启这个!”

“朔夜……?不行,进来就会连朔夜都……”

“不要紧的,小桂。那个人没问题的。我在压制这里的时候,让那个人进来里面”

“但是……”

“求求你。……因为光我一个好像太勉强了”

蝴蝶虽然还在往雾飞去,数量却变少了。当消失一只时,柚明的身体也会变暗。身体已经变成是微微的透明到看得见另一边。

没有犹豫的时间了。

桂将洒在旁边乌月的符咒紧握在手中后,将脖子的痛楚当成冲力跑向门扇。只回过一次头,用符咒抵制住打算从后面追来的见影后,在门扇使出力气拉开门锁。

“桂!……你、流血……!”

对桂包着衣领被血沾到的浴衣的模样,朔夜一瞬间吓傻了眼,但接住了因开门的冲力而快倒下的桂后,很快的就进去房间里锁上门锁。让桂坐在门扇前。

“正在想怎么有讨厌的臭味,果然是在这种地方……真抱歉我太晚来了,桂”

“比起我……柚明她……”

“柚明……?”

桂说的话让朔夜皱起了眉头,将视线往房间里转去。被红色雾缭绕的双胞胎和半透明的少女……正常来讲是令人难以置信的画面,她却干脆地接收下来。

“你们……”

“──姊姊大人,是浅间长老的孙女”

“嗯,还在想是谁呢。观月居民的没出息小孩嘛。还记得我们吗?虽然是你还相当年幼时的事情”

“很吵耶。还有你们为什么又还在咧?你们在老早以前应该就被除掉了吧?被回应了任务、也就是人称当代最强的斩妖师这个人”

“现在我们正在这里喔。那样都叫最强了,人的力量到哪程度也很清楚了嘛”

“……你说什么!”

对望说的话,朔夜的表情开始严肃。原本力量是有差别的,但可能是因为得到贽之血,望悠哉的表情没毁掉。

“对啊,但是我会承认那个程度真的很强啦。托她的福,要像这样来到外面可是花掉了那么多时间耶。对吧,见影”

“要取回形成身体的‘力量’就十年了”

“虽然总算是能够开始行动了,虽然也已经有帮忙解放了一部分的主大人,却都没有回应我们的呼唤。正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办时刚刚好……”

“就从对面走了过来。羽藤末代的贽之血”

“喔呵呵。像这么凑巧的好事是很难得的。所以,决定好了。要将主大人给救出来”

“那种事情,我会允许吗!”

跟这句话同时,朔夜跳离塌塌米。柚明以身体往快要被发光蝴蝶弄坏的红色雾冲过去。将雾拉破,朝那两人伸出了手。同时望和见影往后面跳开。往这里更近一步,朔夜跑过去挥了手。

“──呜!”

红色的雾消失了。露出发怒表情的望和靠在旁边的见影,身体都在月光中鲜明地浮现出来。望白白的脸颊上被抓了两道红色伤痕,血流了下来。看到见影也抓着右臂的样子,应该不会是没伤到吧。

“……一直都很轻松地在当支柱的对手,所以忘记了你可是实体的事。你竟然攻击了我们啊”

“──姊姊大人,今晚还是退下会比较好吧”

“见影!你啊,是叫我逃走吗?”

“不是。不过,现在使用这个‘力量’并不是很妥当”

望生气地瞪着的眼睛,见影安静地接收下来。但,姊姊马上就接受了妹妹的建议。虽然是一边露出还没有认同的表情。

“没办法了嘛。因为我们还有工作要做。今天就到这里告退了吧”

“等一下!我们可是还有足够的力量耶”

“哎唷好怕。但是下次再继续吧。下次呢,也包含主大人,会过来打招呼的。啊哈哈哈!”

留下这句话,两人跳离塌塌米往后面……朝着黑暗飞走了。

最后只留下“叮铃”的声音。

桂的意识变得搞不清东西南北,但也总算是确保了不会中断。可能是出血的关系,视线雾雾的,也只能够模模糊糊地看到四个人的模样,但即使如此意识也能不消失了。

“……桂。桂!振作一点!”

“朔、夜……?”

被抱起来,移动到了房间之后,被轻轻地敲了头。努力地打开了沉重的眼皮后,出现朔夜……很像朔夜的脸。

眼睛,是金色的。让人联想到野兽的细长瞳孔。也包含上端尖锐的耳朵,简直就像是电影里快变身成野狼时的面孔。如果桂的意识很清楚的话,搞不好就会发出了惨叫声,但现在的她并不是能够做那种事的状态。只是茫然的,心想“跟平常的朔夜不一样”而已。

“朔夜,你的脸……”

“嗯?喔,这个啊?晚点再说明啦。……柚明,你能够止血吗?”

“我试试看”

如此说完,柚明坐在桂的旁边。但是她的身体已经很淡,连要看到表情都变得很困难。

这样下去柚明是不是会消失掉呢,桂开始不安。为了从望跟见影那保护自己,柚明应该是消耗了相当多的‘力量’。要是要再使用‘力量’的话,搞不好会完全的消失掉,变成一次面也见不到。

──一次面也见不到。

想到这样的情况时,桂的胸口就强烈疼痛。会变得再也不能见面是很讨厌的。第一次见面时,柚明让桂感觉到很怀念。很不想要就这样跟那个人离别。

但是,要怎么做才能够给予只要可以让柚明不消失的‘力量’呢。这么思考的桂眼里,照映了红色痕迹。沾在浴衣袖手的这个痕迹,就是无意识下碰触到了伤口而沾上的自己的血。

桂跟柚明说了话。

“欸,柚明……”

“我太晚了真对不起啊,小桂。很痛对吧?我现在帮你止血”

“嗯嗯,不是那样……欸,跟小望她们差不多,我的血也能变成柚明的‘力量’吗?”

“小桂?”

桂想起了望说的话。所有不是人的东西,都能够以自己的血当‘力量’。那个要是真的,这些血难道不是能够让柚明恢复吗。

“如果能变成柚明的‘力量’,希望你能喝耶。我的血”

“小桂,不用考虑那种事也不要紧喔。因为我很好的”

“看起来很不好啊。因为柚明你,正在消失。说什么不要紧我也不相信的。……你可是来救了我耶。现在希望换我来救柚明。欸,反正都已经留出来了,所以喝吧。因为我还不要紧的”

“……接受她的好意啦,柚明。确实是,因为还不能够让你消失掉嘛”

看起来很困扰地盯着朔夜看后,柚明轻轻地点了头。嘴巴含住了望所刺穿的洞。小小的疼痛让桂恢复了意识。

“嗯……”

柚明并非硬是从身体里吸出血来,而是将留出外面的血啄起来。与其说在喝,不如说用嘴唇含起来,以舌头像在舔起来一样的摄取桂的血。重复了好几次之后,从手中放出发光的花瓣,轻轻地盖上伤口。慢慢出现的暖和感去掉了疼痛。见影所刺开的伤口也在摄取了血后重复动作。在那之后,流在面板上还没有干掉的血迹,也用舌头舔一舔。

桂轻轻地伸出手摸摸被花瓣盖过的伤口。柚明的花瓣似乎有治癒伤口的力量,几乎都弄不清楚是被咬过哪里了。稍微用力压看看,总算是有一点疼痛的程度。

在梦里看到好几次的人,现在像这样子在这里,这件事对桂而言有种不可思议的心情。“柚明……叫柚明(YuMei)应该是因为‘在梦里的人(YumeNiIruHito)’吧”,茫然地想着。

柚明喝血的这段时间变得没别的事可做,慢慢地环视了房间。看见朔夜闲着很无聊,从浴衣看得到的手和脚,跟平常的朔夜有点不同。好像常会在电视里的转播看到,像有训练过的运动选手一样拥有很多肌肉的手脚。

好像察觉到视线,朔夜往桂那边看。一想到自己和柚明的模样,脸就害羞地通红了。急忙找话题。

“朔……朔夜也、是鬼吗?”

“是啊,算是这样的情况。立场虽然和那对双胞胎她们成反比。……我是被称为观月居民的种族嘛。以前也曾经有跟仇视人类的东西战斗过啊”

“就像是乌月?”

“是啊。……啊,千羽是普通的人类喔。虽然拥有与人竞争的力量啦。我算是不同的,所以由那些家伙来看就归类成鬼。我也能够像望她们那样去吸人的血,但是绝对不会袭击人喔。你会相信我吗,桂?”

“当然罗。因为,朔夜可是妈妈的好朋友”

微微一笑后,朔夜也回个微笑。

“而且……柚明也是”

柚明得到了血的身体大致上取回了外形。像要拥抱一样的伸手围住就会有很明显的触感和暖和感。确实正在这里──这个对桂而言很高兴。

“……已经不要紧了。谢谢你,小桂”

擡起头的柚明,已经跟普通的人类一点差别也没有了。

“所以呢……那个啊,我有一大堆想要问两位的事情喔。多得不得了”

将望出现时的情形向柚明和朔夜说明之后,桂这么说。现在,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最清楚的就是这两个人。贽之血或主大人这些,到昨天都还没有听过的话,比自己还了解的人。

朔夜跟柚明互看了一下后,咕哝“就算你说有想问的事也”。柚明在桂的旁边,用手抚摸已经乱糟糟的头发。

“在这之前……小桂,你有梳子吗?”

“咦?柚明,现在不是做那种事……”

“我觉得今晚不会再来了。所以弄整齐一点吧?小桂,求求你”

是做那种事的时候吗……桂头歪一边,并且从提包拿出梳子递给了柚明。柚明坐到桂的身后,温柔地抚摸了好几次头发。闭上眼睛后,有很怀念的感觉。

“头发留得很漂亮耶”

“因为妈妈叫我要留长”

“是吗。那么不好好整理不行喔”

柚明拿梳子梳了头发。解开缠住的头发,并且一点一点的拉开。一边看这些动作,朔夜冒出了“那么呢”。

“要从哪里开始说什么都可以的话……”

“那,从小望和见影的事情开始。朔夜好像是知道那两人的事情嘛”

“嗯……是啊,我所知道的已经是很久之前了。我想想啊,会不会是差不多一千年前呢”

“一、一千年?朔夜,你活了那么久吗?”

柚明慢慢地将浮起身体的桂的肩膀压下来。

“观月居民是很长寿的喔。再怎么说都继承了石长比卖的血啊”

石长比卖──根据历史书,人称山神.大山津见神的女儿。因为没有迎娶她,结果人就要送上短少的生命,好像留下了这样的神话。

“虽然看上去好像是不老不死嘛。年纪可还是有变大喔。一千年前的我还是……没错,外表可是比葛还要年幼喔。而且也没有不死。观月居民,已经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咦?”

“嗯,这件事跟现在没关系啦。总而言之,那些叫做望跟见影的,是以前袭击了这附近的人类、还喝了血的家伙喔。虽然被封印了很长的时间,但是十年前那个封印被解开了”

心跳了一下。桂紧紧地抓住了胸口附近。

“所、所以呢……”

“这时候,因为我不在场,所以是听人说的啦。应该是有被除掉的。十年前,被真弓嘛”

“咦?咦咦咦?妈妈?妈妈她,是斩妖吗?可是……可是斩妖是需要才能的吧?乌月她是这么说的”

桂甩开了柚明的手向朔夜逼近后,朔夜小声”啧”了一下。

“……说出了多余的事情啦。我以为她知道千羽的事,所以全部跟你聊过了耶”

“先不管那种事了,是真的吗?朔夜”

“你是指乌月说过斩妖是需要才能的吗?这个确实是没有错啊。真弓她可是拥有那个、斩妖的才能这玩意啊。这也是特例喔”

朔夜一时停住了话。若有所思的看着远处。

“好像有说过是十四嘛,成为斩妖师时。接下来好几年后,渡边党……其他的斩妖师也几乎都承认她是最强的斩妖。比乌月跟前代的斩妖师……那家伙的大哥还要强喔。再怎么说,我这个人也曾经有过被除掉的觉悟嘛”

也就是,代表朔夜曾经跟真弓打斗过。是桂还没出生前的事。结果这场相遇也牵系了与父亲的相遇。

“所以呢,真弓变成是跟正树……跟你的父亲结婚了啊。不过,也还有下一个斩妖师候补太年轻、有点不成熟的这类问题呀。结果结婚后有一段时间真弓还要配带着维斗啦。就是现在乌月所带着的大刀嘛。没错,当然离开经观冢之后就一次也没有再砍什么鬼了。所以像你喜欢的时代剧一样,私底下退治鬼,这种事情已经没有再做了,所以放心吧”

“就算你要我放心……”

母亲是斩妖师,挥舞大刀跟鬼在战斗……令人一时之间无法置信,但现在都已经像这样被袭击了,不相信也由不得了。再怎么说,像这样在讲话的朔夜跟正在整理头发的柚明,都不是人。

“话题扯得太远了嘛”,朔夜回覆话题。

“我是说到哪里咧……对了对了,望跟见影在十年前出现,应该已经被还带着维斗的真弓给除掉了的。到底是潜藏在哪里的话”

“那,叫做‘主大人’的是?小望她们有说过要把我的血献给那个人喔”

“……果然是这种情形吗”

朔夜仰望了天花板。

“那些家伙所说的‘主大人’这个,跟这附近的鬼不一样喔”

“不一样?”

“没错。那家伙啊,是神”

“遥远的过去,住在这个地方的是鬼神”朔夜说。

朔“以前,公主……你的祖先被当成了目标。跟贽之血有关嘛。那时候,使尽全力的观月居民借助伟大修行者的力量,才总算是封印了起来。进行那个封印的,是在神木喔。

桂“所以,柚明是那个……”

柚“神木的支柱喔。因为‘主’的力量太过强大,借助槐树的力量才能一点一点的归还。……但是现在封印被解开,要是小桂的血被喝了,情况就会很糟糕。……好,结束”

柚明轻轻地“碰”一下,拍了桂的头。跟让母亲整理头发时一样,开始有点高兴。轻轻地抚摸自己的头发时,变得比较容易滑溜溜地通过指间。

朔“总而言之,不尽量快点想办法解决那个望和见影是不行的嘛。就算说只有一点,好像还是有喝了桂的血嘛,是挺麻烦的啦。大概是十年前没有喝到血,所以可能乐此不疲吧”

桂“……全部,都是十年前的事嘛……欸,那么爸爸他……”

朔夜向桂说“真抱歉”道歉。关於骗她说是因为火灾、以及到现在什么都还没告诉她。

朔“……十年前,正树会死掉是跟那些家伙有关系的。因为正树也当然是贽之血的拥有者嘛。你亲眼看到了父亲死去。因这个打击失去了记忆。离开经观冢时,有跟真弓偷偷商量过啦。把父亲的死跟失去记忆,都说是火灾的打击”

桂“那,柚明在梦里要求我忘掉就是……为了这个?”

柚“因为对小桂而言是痛苦的回忆。……我很不想让你在那种情况想起来啊”

朔“你流着的是羽藤的血。吸引鬼过来的贽之血。其实我是觉得早点告诉你会比较好啦。但是,这样会让你的记忆……会让你回想起父亲死掉的画面也说不定。真弓很犹豫这件事。她是有说过,要在成为大致上能够冷静承受住的大人之后再说喔。……真弓也是打算再活久一点啊”

桂“……是……这样啊……”

桂只能够想像。如果会有母亲活下来,告诉自己一切时的话。

一定会是长篇大论吧。贽之血的事、她是斩妖师的事、跟朔夜及父亲相遇的事、离开经观冢时的事……因为非得将这些全部说出来不可。父亲是怎么样死掉的呢,正在回想这件事的时候,一定会在身边抚摸我的头吧。不要紧的,桂。我会待在你身边──一边这么说。

朔夜将手“碰”地放在桂头上的时候,桂的意识回到了现实。可能有去注意柚明才刚梳得很漂亮的头发,她并没有抚摸头发。

朔“一口气听完这些事,所以很混乱吧?接下来的明天再讲。睡一下啦。那些家伙不会再来了”

桂“真的吗?”

柚“因为已经快要天亮了。太阳升起来的时候,那些孩子们就不能现身了。要用这个模样就得使用‘力量’。……我也差不多该消失了”

桂“……还会,见面吗?”

柚“嗯,没问题的”

很高兴她对自己微微地笑一下,桂也笑着点点头。

柚“晚安了,小桂”

柚明的身体慢慢地变淡。跟刚才相反,没有不安。看得到她静静地消失。

“……那么,要怎么跟老板娘解释咧”

朔夜轻轻拍自己的脸。眼睛的金色已经消失,耳朵也恢复正常了。虽然被浴衣盖着,但身体也恢复原状了吧。说“再见啦”站起来走出房间。

对不久前的骚动还几乎无法置信,鸦雀无声的房间里,只有桂被留了下来。

桂决定让房间的电灯亮着,直接去睡。因为就算被人说不要紧,也感觉上好像一增加黑暗的地方,望她们就会跑出来。

平躺在床铺上,闭上眼睛。心里觉得非常在意,说不定会睡不着,但好像是疲倦这一边赢了。桂连羊也不用数就进入梦乡了。

这次,就什么都没梦到了。

第三章

桂“……是怎么了呢,乌月”

桂跟朔夜的餐点只剩一半,旁边的座位也还是空的。非常不认为是乌月睡过头。是不是去找寻鬼还受了伤呢……对很担心的桂,朔夜将煎蛋放进嘴里,并且说“没什么好在意的啦”。

“好像没有回来啊。昨天就是了”

“你说昨天那顿晚餐之后?朔夜,你有什么讯息?”

“不是这样的吧。很简单嘛。昨晚望跟见影、柚明加我这种‘当不了人的东西’都凑了四个人。而且,也都经过一大段时间啦。要是那家伙在这里,应该不会没来嘛”

桂回想起来早上老板娘看起来很担心的过来。昨晚的事情果然不可能是没有人发现的情况,也就是老板娘有来过房间前面。朔夜似乎有对她讲了适合的理由,但是只能看到老板娘一脸很不安的表情,感觉不上是很好的理由。

朔夜的谎话怎么编的,就是好像连跟鬼没关连的人都来了的骚动。要是只因为气息而有来到房间过的乌月,好像应该不可能保持沉默。

“那,乌月一整晚都在追贵?”

“就是啊。……也还有这边的事嘛,头好痛啊”

‘──那么,为您播报刚刚才收到的新闻。今天在经观冢村有人发现了男性的离奇屍体’

“咦!?”

曾经听过的地名跟骚乱的话题,让桂往放置在大厅角落的电视看过去。女性主播的旁边有照了某处的相片,重点列是写上了‘发现男性离奇屍体’。

‘男性是本地的国中男性教师,鹿之川智林先生三十岁。鹿之川先生从三天前就尚未返家,由家人提出了寻人请求。是在死后已经过了二天的事。并且,鹿之川先生体内并无留下血液,由於现场附近并没有发现到血迹,所以推测为在别的地方被某个人杀害,开始进行搜查──’

“朔夜,这个……”

“…………”

“嗯,都接近祭祀了却有骚乱。虽然平常是几乎不会发生什么事件的啦”

说这句话的是拿着装了茶的茶壶在客人之间绕来绕去的老板娘。在朔夜和桂的汤碗里倒进了新的茶,并且继续说“之前也是啊”。

“有发生过偷窃事件喔。是被展示在乡土资料馆里的古老镜子呀,怎么说都是那种千年以上之前遣唐使所使用的东西,很厉害的镜子。……但是啊,在这种小地方可是一做奇怪的事就马上看得出来喔。虽然是在别的新闻报导的,但是有提到那个盗贼会不会跟这个已经死去的人有关系喔。所以一定是好朋友对吧。但是竟然没有了血,好可怕啊”

“说的也是啊”,如此回答的桂,老板娘微笑一下后,就往别的客人那边移动。

我看盗贼的死因应该也是鬼的杰作吧,桂心想。因为在这个经观冢,有望跟见影、贵这样的鬼。

“……桂。你啊,今天就可以回家了”

将餐点全部吃光、喝了口茶后,朔夜小声地开了口。

“你已经看过房子了吧?再来就交给我,早点回去啦”

“朔夜!”

“你啊,是知不知道,你现在正是鬼的目标啊?而且也连保护自己的身体也办不到不是吗?……算了,这也是因为我跟真弓什么都没告诉你啦……总而言之,如果现在没别的办法就逃吧。趁着还没跟电视上的男人有相同遭遇”

一想起被吸血的感觉,桂的身体就开始发抖。确实,桂是没有保护身体的方法。昨晚是被救了,但下次都不知道会变怎样。搞不好桂会平安无事是一辈子才一次的好运。

确实被当成目标的桂要逃离鬼是当然的嘛,也没有人在刁钻这件事吧。但是,一想到现在离开了经观冢的话,桂就没办法答应朔夜说的事。发现到会不会再次跟柚明见面的事、还有回覆在十年前失去了的记忆的事都没办法再做到。

“……我还要,在这里”

“桂!”

“因为,我还没好好看过宅第嘛。昨天突然开始身体不舒服,所以途中跑回来了嘛。不好好看一下,就没办法向会计师报告喔”

“这么说也没错啦……”

“而且……对了,小葛!小望跟见影要是想取得羽藤的血,应该就也会去那间房子吧?既然如此小葛很危险耶”

“那家伙不会有事啦。因为也没有贽之血啊”

“但是,出现在新闻的人也不是贽之血对吧?而且就算很稳重也还是小孩子嘛。如果我要回去,也要带着小葛……要是不愿意的话,至少也希望告诉她离开经观冢”

朔夜瞪人的眼睛,桂不闪躲,一直盯着看。朔夜的眼神变得更加严肃。就在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她自己大叹了口气并先移开视线。

“你的顽固不输真弓,再继续说什么好像都没用了嘛。……我也会跟着去宅第的。看过宅第、说服好葛之后就回到这里、回家去了喔。可以吧?”

朔夜所开的越野跑车停在宅第前的时候,房子很安静,看不出来有人在里面。

“咦,难不成是跑出去了吗……”

“搞不好是那样啊。不过,说这些还太早了”

桂跟昨天一样,通过庭院、打开了拉门。门跟昨天一样一拉就开。

“……小葛~,在吗~?”

从三合土往家里面发出声音。过来的路上在商店街买的西瓜拿手上,朔夜也通过了玄关。

“哎呀,还是没有改变的古老房屋耶。……葛果然不在吗?”

“嗯,不知道怎么了。……小葛、尾花,不在吗~?”

“喂-,葛。桂跟我带西瓜过来罗~”

很有必要的强调了‘桂跟我’,朔夜大喊后,“躂躂躂”的小声音跑了过来,尾花现身了。

“尾花!太好了,你们还在这里。朔夜,这孩子是尾花喔。竟然是白色狐狸,很罕见吧?可以请你拍个照吗?”

“啊~……嗯,确实很罕见耶。不过,现在不是这种时候吧。……呐,葛来了喔”

“欢迎光临”

比尾花慢了几秒,葛总算是露出脸来。

“太好了,你一直不出来,所以我还有点担心耶”

“为什么呢?并没有什么问题喔。……哇,朔夜,真是蛮大颗的西瓜耶。待会放进河里冷却吧”

“河?欸?也有河流啊”

“昨天就有说了喔,大姊姊。呐,就在找祭祀资料的时候”

“啊,没有错”

“因为你好像快要倒下去,身体很差,不记得也是没办法的嘛。……因为这样嘛,桂大姊姊。我是要说那个祭祀啦”

坐在休息室后,葛迅速地切入话题。递出了写上密密麻麻文字的几张纸。文章的四周都有画了图,是什么认知都没有的桂心里所想的吧。

“哇,好厉害……有什么资料吗?”

“算有啦。只是好几部分的记忆……记录算是不确定的,所以我有进去仓库确认很多东西。幸亏有得到进去里面的许可”

“太好了。这样就能够拿给乌月了啊。……欸,神乐是舞蹈嘛?乌月跳的话应该很漂亮吧”

“竟然要让千羽那家伙执行,真提不起劲耶。……而且桂。如果真的要去进行仪式,你就非得有一些些的痛苦感觉不可喔”

像是要让声音没了牵挂的桂为难,一边笑得很奸诈,朔夜一边说着。

“仪式中是需要祭主的……羽藤的人的血喔”

“咦……咦咦?小葛,真的吗?”

“没有错啊,文献里有这样的资料。不过不要紧啦,出血三成左右,应该会很糟糕的,不过在仪式是不会用那么多的”

“呜……但是现在我的血量,变得不太多了,所以可能有各种危险”

羽藤都有在执行祭典了,想必会跟血有关系,所以也有这种仪式吧。这是没办法的,只能放弃了。

会怎样让血流出来呢,桂试着想像。是自己拿着刀子之类的正常情况吧。想起在煮菜的时候手指被菜刀切到时的情形,桂皱起了眉头。

然后,发现到重要的事。

“小葛。难不成,我的血是怎样的东西……你都知道了?”

“你是指贽之血吗?是的,基本上。因为我曾经听说过有像那样的血液。虽然是不知道桂大姊姊就是那样子的”

“其实,这种事情我很清楚喔”,葛笑着说。“会是偶然吗,为什么如此不寻常的事情会有这么多人很清楚呢”桂觉得很不可思议。

“所以,祭祀的场所果然是在神木前吧?”

“文献里就是这样写。……其实,我还没有去看场地喔。大姊姊你们到这里的不久前,我看到有人进去那里”

“人?怎样的人?”

“如果是望跟见影”桂的心里有一丝不安,但葛说的话指出了不同人物。

“长长的黑发……那个好像是北斗学院附属的制服嘛。那个人是,一个人。……昨天也说过,但我被人看到的话,会有点麻烦喔。而且因为一旦在这间房子里,我再怎么解释说有经过大姊姊的同意,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相信啊。其实不久前会躲了起来,也是因为觉得是不是那个人跑来了”

朔“原来如此。确实被乌月碰上的那天就会开始麻烦得不得了。来到这里是要确定昨晚桂说的话,没有错吧”

“是指贵的事?但是,我是在昨天遇到的耶。虽然我认为不会再来了”

“那孩子……贵这个鬼在神木附近,可是确实有理由的喔。……不过,确实都被那样看到长相了,所以搞不好跑到哪里去了啊”

桂开始在意乌月的事了。没有想过要讨厌或是远离乌月。很想了解她……。所以,很想要再一次好好地跟乌月谈话。

“接下来”,朔夜发出声音。

朔“那么我去稍微绕一下房子里面喔。骨董物品在离开这里之前就应该多多少少有处置过,但是搞不好还有留下什么啊”

葛“请便、请便。就算手脚弄脏也马上就能够洗掉了,所以不用在意”

桂“咦?但是水要到河边才行,对吧”

葛“已经没问题了。昨天出去街上时就有去买回来各式各样的工具了。因为大姊姊你们有给予滞留许可,这时候我就想到要不要稍微再改善一下生活环境。现在电力和水管都可以使用了喔。瓦斯是没办法用,不过还有炉灶,所以捡些火柴来起火就没问题了啊”

桂“小葛……好厉害”

葛“没什么了不起的啦。那么,我出发去冷却西瓜了。尾花,走吧”

桂“啊,我在这里稍微躺一下好吗。有点贫血,头昏眼花的”

朔“什么啊,真没用……我是很想这么说,但是今天也没办法啊。来到这里的路也挺差的。嗯,白天应该不要紧,所以稍微休息一下。我要到里面去了,发生什么事就大声呼喊喔”

朔夜消失在宅第深处,用耳朵确定葛跟尾花往外面走掉了之后,桂起了身。在心里面向朔夜道歉,并且穿上鞋子,小心地走出外面。

风虽然强,却没有日照的阴影。这样的话就没问题吧,桂放下了心。

──‘主’会被月亮的力量影响嘛。

想起了朔夜在车里面的教导。像是潮水的涨潮和退潮借由月亮,人的节奏彷佛跟月亮的变动很相似,住在黑暗世界里的鬼们也强烈地承担着月亮的力量。在朔之日很弱,在满月之夜也充满力量。所以一定是,望她们的目标应该不是明天的满月吧,朔夜这么说。

──不过,虽然要在白天现身也不是不可能的。而且非夜晚就需要‘力量’了啊。要是说想要解放‘主’,我不认为会胡乱现出身影削减‘力量’啦。……对啊,这件事柚明也是一样的嘛。

白天见不到柚明正觉得很寂寞,但是可以不用跟望她们接触,这件事对桂而言非常庆幸。假如出现了,在白天的话实体的朔夜那边好像厉害得很多,所以朔夜待在身边,桂就放心……应该是这样的。

但是,跟朔夜说现在想要去跟乌月见面,她也绝对不会给我好脸色吧。朔夜在的话,乌月也很不好说话,是不会错的。这么想着,桂就决定一个人去见乌月了。有不安於鬼,但能够跟乌月会合的话,应该会有办法吧,这一点也变成为了脱身的理由。

走进往山上的小路前,桂再一次确认了四周。没任何人。

“好,出发~”

发出小小的声音之后,踏出了一步。

会觉得比昨天上山时还轻松,是有走过一次的关系吧。因昨天的雨,多少有些潮湿,但还不到很难走的程度。到达神木要花多少时间也已经知道了,所以今天的桂在心里决定要不休息走到底。可能因为血量不足,感觉有点晕眩,但并还不到没办法做这点程度的硬撑。

到昨天停下休息的石头旁,察觉到山的状况有不一样。昨天吵得要命的蝉叫声没出现。小小的虫子们会犹豫要不要发出声音,搞不好是前面有些什么……这么一想,桂就开始有点害怕接下来要往前走。即使如此,还是尽可能让脚前进。因为重新想过,就算有些什么,要是有些什么,去乌月的身边就好了。

正在就快到神木的这个地方,出现人的说话声。想到望跟见影,桂的身体就一瞬间僵硬起来。那一边的声音是听过的声音。

“觉悟吧!”

那个声音用强势语调放出话来的同时,响起“咻”的尖锐声。一瞬间吹来的强风从桂的眼前通过。再往前走一步的话,搞不好就会被砍到了,让人这么感觉的尖刀般的风。

桂小心翼翼地偷偷去看时,乌月正站在有点距离的地方。手上拿大刀。并不是像之前所看到收在刀鞘里的状态,而是展现被日光反射的刀刃。被她的刀锋所指着的物件是……站在乌月和桂之间的,正是贵。

“……怎么会,我没想到会在那种地方打过来耶”

“我才不信知道斩妖的人说的话。妙见流是为了在深山幽谷之地派上用场而编制、磨链、传下来的技能。对我来说,并不是只有本家的血脉能派上用场”

乌月的语气很强烈。凶狠的表情,因贵接着说的话而变得更浓烈。

“原来如此,不愧是明良的妹妹耶”

“少用你的嘴说那个名字!”

“躂”,乌月跳起地面。那两人的间距以桂的脚步来讲,明明应该离了十步以上,那样一跳却逼近到贵的面前。桂反射性的低下头。风刃又通过了旁边。但,就只有刀的呼啸声和风,都没有悲呜跟砍到东西的那种声音。

擡起头后,贵躲掉乌月的剑,改变了站立位置。没有受到迅速出击伤害的样子。

再一次,乌月动了。将刀朝地面向下挥一次,将刀刃转过来横向砍去。朝着跳到后面的贵,乌月转过身体来,顺着冲力跳起了脚步。

往他的侧腹袭击过去短踢的脚,这次贵用手肘防御,并且要以身体冲撞。但,乌月也把攻击的刀变成护身的盾,防御了他的攻击。

看着再次分出大幅度间距的两人,桂轻轻地拨出了停止住的呼吸。跟时代剧的杀伐不同迫力,会去思考这种不谨慎的事情,一定是因为眼前所发生的事情无法当成现实吧。

跟乌月认识了几天,至於贵则是才刚认识的程度而已,但任一边对桂而言都是认识的人。那两个人正在战斗。而且,还是赌上性命。不可能令人置信。

性命……多多少少,乌月正打算要砍掉贵是确定的。乌月的气势也传达到了在很远的地方战战兢兢的桂。这一定就是叫做杀气的东西吧。拥有平常仅在还活着、只会当成开玩笑来使用的言词,原有的气魄。

一边对那两人隐藏身影,桂将被撒开在近处的树枝拿在手上。似乎维斗所扫落下来的树枝几乎都抵抗不了就被砍了,切面非常平滑。相当粗厚的树枝也被”唰”一刀漂亮地砍下来。

神木要不要紧呢……桂开始担心起来。神木的树干跟树枝都是相当粗厚的样子。应该不会是轻易就被砍倒的情况吧。但是,深深的伤搞不好就有可能了。那么如果发生那种情形的话,支柱……柚明是不是不要紧呢。

一直保持距离,贵用力地叹了口气。

“……果然手无寸铁也不会对我手下留情耶。虽然我很明白你不可能会原谅我。就像我不能原谅我啊”

“我个人的感情怎样都好。我会砍你,是因为被分配到的任务”

“我知道你有斩妖师的使命。但是,至少明天晚上……不,我希望你能等到后天的早上。在那之后,我就都不会逃了。你要带我的头回去也行”

“……你有什么企图?明明到目前为止都一直在逃跑的”

乌月凶狠地瞪着贵看。

“我在达到目的前不会死。所以只是希望你等到那时候”

“目的?目的是什么?”

“是指解放重要的人。只是为了这个,我把明良给连累进来。每当我被鬼附身就会过来维系微弱的生命”

“……意思是哥哥就为了你那个目的,背叛了千羽党吗?意思是欺骗每个人说除掉你了,躲着度过好几年……传授斩妖的技能吗?意思是能让人做出严重背叛行为的你的目的有多重要啊!?”

没放下剑的情况下大喊的乌月,声音比起怒气更充满着悲伤,在听着的桂也开始难过起来。明良这个人对乌月而言就是‘重要的人’了。那个人现在怎么了呢,这件事桂不了解。但是,好像那个人在保护贵的事情、它的结果,都变成了乌月的力量吧。能够一直紧追不放。

“明良有用心地听我说的话。我的体记忆体在着‘主’的分灵。那家伙一开始犯了罪时,我才六岁而已。……再怎么年幼,其实会被砍也不奇怪。实际遇到明良之前的一年,我背叛了人好几次。不过明良并没有砍。他让我做选择,要修行或死”

“……未必是用修行来压制鬼。那个如果是大概被叫作‘主’的东西就更加是了”

“对。但是明良相信我能够办到。对我体内流着的血,明良信任着。做到不满十年就修炼成千羽妙见流的事,也应该要多亏这个血嘛”

贵不把视线转离乌月,将先前乌月所砍落下来的树枝捡起来。是跟维斗差不多长度的树枝。对眼前的空间,就像是拿着剑一样的横砍过去。接着,摆出了跟眼前的斩妖师一模一样的姿势。

“那么,故事就大概讲到这里吧。你有来到这里太好了。在被砍断头之前我有非得先传达给你不可的事”

贵比肩宽还大幅度的张开双脚、放低腰部。擡头挺胸,右肩摆树枝……做出像扛着刀子一样的姿势。

那个姿势让乌月的表情变凶狠。

“破军……!”

“对。就是说面对面挑战就必定败北,背对背就能保证必胜。象征破军星的姿势……是千羽妙见流奥义的姿势”

“真是蠢话。再怎么去‘砍魂’,以不使用大刀的情况都是不可能打倒我的”

“也很难说啊。你不知道真正的奥义吧?”

“你说……真正的奥义!?”

“技能有分表面与里面喔。一般被称为奥义的,那个只是为了秘传的外形。在那里加上意义,就开始成为真的奥义”

“什么……?”

“为千羽妙见流冠上名称的,是掌管人类寿命的北辰.七星之神。它所挥舞的大刀会将不是肉体的灵魂这种东西斩断。鬼(KI)就是死者的灵魂……因为‘KI’嘛。这根据使用者的本领附在灵魂里的邪念……就是说也能够只去砍鬼”

贵以拿着剑的样子,迅速将左眼眯细。从桂的位置看得到贵的右眼在发光。那个颜色让桂发出小小的声音。蓝色的光……那个是,跟在旅馆看到的乌月眼睛一样。

“这个,就是千羽妙见流‘斩妖’”

“嚓”,桂的背后有冰冷的东西跑过。因为到现在才想起来贵就是鬼的这件事。跟袭击自己、吸了血的望和见影一样的鬼。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是背负让乌月一直追捕的罪的鬼。拥有斩妖的技能……拥有专门杀鬼的力量的鬼。

一往不好的方向思考起来就停不住了。鬼打算要解放出来的东西……那个搞不好就是跟望和见影一样的‘主’。搞不好对乌月的哥哥撒了谎,只是为了继续活着。

这么一来。

──……这样下去,乌月不是会被杀掉吗。

讨厌的想法通过桂的脑中。贵放出的技能真的是“只会砍鬼”的吗,就连乌月也不知道。深信着他所拥有的就只是很普通的树枝,拿着大刀的乌月不可能轻易被打倒……但,那个乌月没见过的奥义……衬托出她们的存在、成为‘斩妖’的技能,她应该有防御的方法吧。

必须帮她。这么想着时,桂就跑出去了。跟过去的母亲一样是斩妖师的人……一想到那个人搞不好会受伤就没办法默默看着了。

平常很悠哉,走路都很慢,这时候的桂却不一样了。在贵快挥下树枝之前跑进了两人之间。在面向乌月逼近的间距、贵树枝碰到的距离。

“怎……!”

贵的表情吓得僵住……但,树枝已经被挥下去了。

风声呼啸。

──桂的眼前染上红色。

贵“桂!”

乌“桂!”

桂也已经知道血正流出来。可是感觉不到痛楚,只是很热。一定是让人感觉不到什么的重手,桂理解了。因为就在从左肩到右腹附近,有着从自己体内有什么正在涌出、流出来的感觉。

“桂!桂,为什么这样……”

乌月俯视倒下去的桂。桂的伤正是令人难以想像为树枝所砍的严重状态。乌月脱下制服的外套绑在桂的身体,要止住出血,但是几乎派不上用场。

桂脸色发青的脸,尽可能露出笑容不让乌月担心。

“因为……我一想到乌月可能会受伤就……乌月跟妈妈一样是斩妖师啊……虽然我知道你一定是很强的人……”

“……你知道吗?真弓的事”

点点头,往贵转过头。在桂的心里面,对於他的负面感情一点也没有。明明是砍了自己的那个人,却都没有怒气和恨意。

树枝从贵的手掉下来。是相当疲劳的耗力技能吗,用力呼吸并且疑惑地看着桂。

“桂……为什么……”

“贵……”

“桂……呜!”

靠近过来的贵突然按住头,弯下膝盖。感觉痛苦地呻吟。

如果乌月还有冷静的判断力,就会发现到现在贵的痛苦感不寻常吧。但是,现在的她一心一意在止住桂的血,对他没有袭击过来的样子是并没有很在意的状态。

“贵……!”

桂的手很自然的伸向他去。并不是碰得到的距离。但,没办法默默看着他的痛苦。

“桂……”

贵擡起痛苦到变形的脸,看着桂。视线相对。这个瞬间,桂的身体抖一下跳起来,视野改变了。

瞬间后的‘桂’眼里所照映的,是桂本人。流血平躺着的‘桂’旁边看得到正在想办法要止血的乌月。

──那,现在这样子看着那两人的‘我’是……

这个应该就算是所谓的灵魂出窍吧,桂在意识里歪着头。但是一般在说的出窍,难道不是从更上面看着自己的样子吗。可是,现在桂的视点却在更下面……是在跟平躺着的桂几乎没什么改变的位置。

这个视点的心得,只有现在的桂有。特别是,因为出现在眼里的桂正对着‘自己’伸出手来。

桂所在的,是贵的身体。贵的眼睛正看着‘桂’。

没有诡异跟不自然的感觉。身体方面是连根手指都没办法移动,但是以眼睛和耳朵获得外面的情报是没有不自由的。快要有会不会本来就不是自己的身体的错觉,附在人身上的感觉是那么愉快的事吗,让她开始这么思考。

然后,这时候桂总算是察觉到贵的意识不知道怎么样了。因为自己在贵的体内,所以他就在自己体内了吧……这么思考时,讨厌的感觉袭向桂。

──……!

那是从身体……从意识里出现的东西。还有存在什么,桂明白了。跟自己一样的,没实体的什么。也想过是不是贵的意识,但桂的直觉告诉她不对。贵的意识不会是这么讨厌的东西,这时。

“‘那个’出现在言语中就不吉利”,是这样的东西也说不定。充满恶意、很凶暴,两个都有的话,好像就会连自己都伤害的残酷意识。对在这个地方的东西、存在的东西全部带有杀气。来到经观冢之后好像听过好几次的‘鬼’这个言词……这个单字跟‘那个’比较相衬也说不定。

‘那个’开始压迫桂的意识了。像是要让人放弃的痛苦感,桂也感受到了。举例子的话,就是像跟持续在膨涨的气球一起被关进去狭窄的房间里一样的感觉。像风船一样的‘那个’涨得很厉害,好像就快要把桂的意识给压垮了。抵抗也减缓不了力量。

已经不行了……桂如此做出觉悟的时候。

──小桂!

被谁呼喊,桂的意识跟视野都变成全白色。

桂醒过来时看到的是天花板。让人有是不是回到了公寓的错觉,产生怀念心情的天花板。最顶端的日光灯正好在发出光,刺眼地眯细眼睛。

然后,马上就出现影子。

“桂……桂?醒过来了吗?”

因背后的光而看不太清楚长相,但那个声音曾经听过。但是,桂想喊那个人的名字时,张开嘴巴也喉咙太干而发不出声。

“什么?喔,水啊?稍稍等一下”

借用了手让上半身起来后,桂的嘴巴被放进了吸管。保特瓶的水通过它灌进了桂的身体里。

“噗啊……谢谢、你。朔夜”

“一点也不谢啦。真是的,你这笨丫头!”

朔夜举起了拳头。桂反射性的闭紧了眼睛。可是,那只手没有挥下来。反而是被用力地拥抱住。耳边听得到的朔夜声音很细微,但是听得到。

“真弓也在不久前才刚办完葬礼耶?这么一来连你都有什么不测的话,我岂不是没有脸见真弓了吗。……竟然连你都要这么早送行,我很不喜欢喔。我不是就会变成一个人吗”

朔夜身体离开桂后,紧紧地握住了手。

“我啊,被你的奶奶……被笑子帮助的时候,就决定好了,要保护你们、要待在身边。笑子结婚、正树出生、跟真弓结婚、你出生。哪一天你跟谁结了婚,那个小孩出生了,我也是不会离开的。可是,大家却都从我的面前离开了……这次就连你……”

“……对不起”

桂坦率地向朔夜道歉。她一直都有待在身边。来到经观冢也是,一直都是真正在为桂担心的。可是,却没考虑到她的心情就行动了,对这件事打从心里感到很抱歉。

“……但是,我到底是怎么了呢?”

桂环视了房间。并不是在旅馆里自己的房间。是早上跟朔夜到访,羽样宅第的一房。照进来房间里的光芒模样,感觉到怪怪的。桂向朔夜问看看时间。已经过了下午好几小时。

桂最新的记忆,是在神木前面的事。贵要去砍乌月,那时候自己跳了出去。

这时候,桂确实有了被砍到的感觉。应该有流出大量的血。

“我……死过了?”

“没有死过了的那种事啦。从肩膀到腹部附近……跟血腥电影很像喔”

还记得身体有被砍过。但是现在感觉不到痛楚。用手探查身体也哪里都没有奇怪的地方。桂解开在睡着的时候被替换上的浴衣带子。慢慢地看进去浴衣里面,也都看不到包紮的部分或痕迹。

“柚明没过来的话,应该就没救了嘛”

“咦?柚明?但是柚明在白天没办法现身……”

“也不是说没办法现身,有提过吧?”

朔夜发现到桂不在家,似乎是在被砍了随后。循着桂的血臭味看看后,就有在神木前流着血的桂跟正在救起桂的乌月、然后是实体的柚明。

“她是说你在眼前倒下来,所以为了救你忍不住跑了出来啊。要好好的向她道谢喔。……现在她在厨房煮菜”

“她不会消失的,所以不要紧啦”,朔夜温柔地对桂说完,这次换强势的语气往房间角落丢出了话。

朔“真是的……斩妖师听了会愣住啦。竟然把没关连的人类连累进来”

乌“……关於这件事我没有反驳的话”

桂“乌月……”

乌月在成为桂的死角的位置静静地等候着。不发出声音地接近桂的被窝后,深深地低下头。

“桂,很抱歉。我是该早点发现到你在那里的”

“嗯嗯,那是我自己要跳出去的。而且乌月没事,太好了啊。……幸亏贵拿着的是树枝耶。是大刀的话,一定就连柚明也治癒不了了吧。我呢,是不是运气挺好的”

“……那家伙……没有要砍我的打算,也说不定……”

“咦?”

“感觉不到杀气。难以置信,但搞不好真的要把奥义……”

“咦咦?可是……”

“那家伙那个间距,虽然碰到了跑进中间的桂,但那样子打不到我。那个或许真的是伤不了身体,只会砍鬼的奥义……那家伙只是想要让我看那个也说不定……”

“那我是,白白被砍……?而且还干扰到了吗?”

运气很好这方面也没有多差啊,桂突然无力地放下肩膀。在她旁边的朔夜用力叹了口气。

“虽然得救了才可以说,竟然为奇怪的看法慌张得出差错,每个地方都跟真弓很像耶”

“呜呜……”

桂没有反驳这件事的话。搞错了的代价太大了。虽然说没有感到类似痛楚的感觉,还是不能互相比较。减少了血量、就奇怪的体验都有。

桂“这么说来……贵呢?贵也倒下去了嘛”

乌“那个啊……”

乌月吞吞吐吐的话被朔夜接下去。

朔“好像隐藏身影了啊。你倒下去后就开始痛苦,就那样往哪里……”

桂“我有想问的事情说……”

“嗯?问什么咧?”

桂试着对朔夜说在失去气息前的事。心想这个还是令人难以置信吧,朔夜却没有任何疑问的说了“原来如此啊”。

“那就是那个了嘛。同步调或者同时发生的东西。自己的身体受到太大的伤害,所以会不会是你的灵魂逃进去跟自己波长相近的身体里啊”

“我跟贵……很相近吗”

“呃呃……啊对了。你们的是名字一样的嘛,就是所谓一个名即咒的东西啦”

※名即咒:言灵(ことだま)。日本的信仰。“名字”定义、束缚了一件事物。

“是那种东西吗?……但是,那个如果是在贵的身体里面,那那个到底是什么呢。虽然是个非常凶悍的东西”

“那个是‘主’喔,小桂”

纸门被“嘶”的拉开后,手上端盘子的柚明进来了。盘子里摆上了乌龙面的餐具。里面看得出来放了大量的绿叶。应该是为了补回不足的血量而加进波菜。

“小桂在睡的时候,朔夜去旅馆把行李拿回来了。在那个地方会造成人家的困扰,所以。顺便就去买这个乌龙面跟一大堆东西回来了喔。……可能你也没有食慾,但是希望你多少吃一点”

“嗯,我开动了。还有……谢谢你,柚明。跑来救了我”

柚明微笑后,将盘子放在桂的腿上。乌龙面的温暖味道刺激了胃口。“不够也还有这个”,旁边也被摆上饭团。感觉上好像连这个也会放进胃里。

“但是柚明,现在以这样子不要紧吗?要变成实体是相当耗费‘力量’的嘛?而且在白天还做了那种事,就会比夜晚还费力吧?然后治癒伤口也是相对的嘛?应该是没办法像昨晚一样轻易地盖掉伤口吧?”

“冷静一点,小桂。你看,我没有消失对吧?……小桂可是受了重伤耶。血都流了很多。我就是用了那些流出来的血。所以现在没问题。不要担心”

就像柚明所说的,身体每处都没有透明的样子,看不出来有又在逞强的样子。这个人也能待在身边了……这么一想,桂就开始高兴起来了。

放下心的桂将手伸向筷子,但可能是因为体力衰弱,手抖得没办法去好好握住。看到这幕的柚明起了一下身。将小小的小碟子拿在手上走回来后,坐在桂的旁边拿了筷子。

“柚明……?”

“对不起。现在的小桂不方便吃东西嘛”

将乌龙面放在小碟子,柚明“呼”的吹气散热,将它伸向桂的嘴边。

“小桂。来,啊-”

桂感觉到脸变热了。让她心想是不是现在还留在身体里的血全部聚集起来了呢。

“柚、柚明……很丢脸耶”

“现在不可以硬撑喔。所以……来”

再一次被催促,桂闭起眼睛。张开嘴巴就被放进乌龙面,吸进面条。很清楚温暖的感触通过喉咙往身体流下去。一条乌龙面而已,却也感觉到力量好像有点恢复了。

“好吃吗?那么接着换汤喔”

汤匙碰上嘴唇,汤慢慢地流进嘴里。“咕噜”,喉咙发出声音喝进去后,柚明轻轻地抆掉留在桂嘴角的残渣。桂看着柚明,就感觉很高兴地微笑。

“接着要换什么呢……波菜好不好”

“啊,还有喔,鱼糕也要”

桂借着柚明的手进行用餐。桂也有自觉到现在的自己一定很像小孩子。不过,桂现在很想向柚明撒娇。因为柚明能待在身边她很高兴。

填饱空腹后,桂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想要动一下就会被浴衣阻碍到。桂从自己的行李拿出衣服要替换时,朔夜像要过来休息室的叫了桂。

“所以呢,我是要说你今后的安身之计啦”

“嗯”

“我会送你到车站,你回去吧”

“怎么会!我还有要做的事耶。早上不是跟朔夜说过吗”

“如果是要看房子,我自己也能够去的嘛,不现在马上决定也行吧?改天再来不是比较好吗。总而言之,现在尽可能早点离开经观冢啦”

“但是,离开了也解决不了啊。我的血要是会吸引鬼,那回到家也是一样吧?而且,除了小望她们,不是还有鬼吗?”

“除了望她们就没问题啦。如果没让这个离手的话”

朔夜用手指弹了弹系在桂手机上的,蓝色珠子吊饰。变成高中生、开始有在携带手机之后就有系着吊饰了,但在这之前桂是将这个系在钱包跟钥匙。“这是奶奶留下来的护身符,所以不要弄丢了喔”妈妈也曾经这么说。

“护身符?”

“对。就像是护身符啊。这东西啊,可是有隐藏贽之血拥有者的力量喔。所以你十年内一直远离这里也都能没事啊”

“经观冢本身也有被施下一样的封印,所以其实在这个地方应该会比较安全的啦”,朔夜说。

“因为在这里的望跟见影,还有‘主’也知道你是羽藤的小孩啊。是躲起来也没用的对手。但是,那些家伙没办法走出经观冢去追捕你”

“为什么能断定这种事呢?”

“这个是因为那些鬼仰赖咀咒物……是吧,朔夜?”

乌月接下了朔夜的话。

“我没有遇到双胞胎鬼,所以不能说得很清楚,不过鬼并不是只会附身在人,而是也有附在物品上喔。物品不会自由移动,所以鬼的行动范围就很小了。因为要是从附身的东西离开,鬼的‘力量’会变弱……离经观冢远一点的话,应该不会追过来的”

“真弓并没有砍掉,应该不是实体的鬼吧”

朔夜和乌月在说明的时候,柚明一直看着珠子。拿到手上光就透出。露出不安的表情面向朔夜。

“……这个珠子……颜色变得相当淡了耶。而且‘力量’好像也变得相当弱。这样下去,珠子的效力就会不见了”

“我知道啦。无可奈何地跟当代的斩妖师讨论吧。你有办法补充这东西的‘力量’吗?”

乌月向柚明接下珠子。暂时像在调查珠子的探视之后,归还到桂的手,点点头。

“各式各样的准备是必需的,所以“现在立刻”,这种事情是没办法的”

“那这样就解决啦。……离开这里了,桂。连‘主’的分灵都跑出来,就不能够再悠哉下去了”

“是指贵……?”

“你所叫的贵这个孩子体内有的是什么,你自己有看到了吧?”

在贵体内的不吉利东西。那个是分灵──本尊灵魂的分身这种东西,朔夜说。说,只算是本尊灵魂一部分的分灵,比起分灵就拥有不了多少‘力量’。不过,本尊要是身为鬼神的‘主’,这样就是另一回事。

“那家伙出来外面的话,就算我们去绑住……又能够怎样呢”

“怎么会……但是,要去砍乌月的时候,都没有杀气对吧?”

“因为好像是以自己的意志在抑制分灵啊。在抑制的时候,能够当作很普通的人类过着生活。……但是啊,桂。那家伙被分灵占据身体,曾经有杀过人喔”

乌月说的话让休息室沉默了。柚明跟朔夜,都没有纠正乌月说的话。那个就是事实,无言地如此告诉了桂。

“我们斩妖部的使命,就是讨伐仇恨人类的鬼……没有可以将它放生的可能。所以以前,前代的斩妖师……我的哥哥,千羽明良,被命令去追捕那家伙”

“但是他没有砍对吧?而且,还把斩妖技能向贵……”

“你有听到这个部分嘛。对,哥哥把那家伙藏起来养。养了八年。我们是非砍掉鬼不可的存在,没有允许那种事的可能。所以我身为新任斩妖师接受命令……”

乌月摆在腿上的手,用力地紧握住。

“结果就是,砍了哥哥”

“乌月……”

“……那家伙还活着,分灵也没有离开。如果那家伙压制不住,让分灵跑出来外面的话,那家伙应该是会袭击你吧。分灵的目的跟双胞胎鬼一样,是要让主复活。有了你所流着的贽之血,这样也就变很容易”

朔“我们在这里想办法对付那些家伙。不过桂,你该回去了”

“但是……”

桂答应不了。要是回去了,就见不到柚明。一看到她,柚明就好像知道桂在想的事,露出困扰的笑容。

“现在虽然是像这样实体的模样,不过我也是依赖神木而存在的喔。所以,没办法跟小桂一起走啊”

“既然这样,我就不想回去”

朔“桂!这种时候不要说任性的话啦!”

“柚明不能一起走的话,我就不回去”

这样就是任性,桂也是非常清楚的。不过,望跟见影、还有贵的目的如果就是‘主’的复活……最后的目标就会是神木。

‘主’如果真的复活了……如果变成这样的话,桂就会不能再次跟柚明见面。这么一想,就没办法去答应回家的这句话。

“因为,我想要跟柚明在一起嘛。我讨厌再也不能见面。欸,我在就不行吗?碍手碍脚的我在这里很麻烦吗?”

柚“小桂……”

朔“桂,真弓的事情才刚发生而已,我也很清楚跟什么人离别是很痛苦的啊。不过,没有什么不用跟所有遇到的人们离别的办法吧?再说,你知道柚明的事情就是昨天、今天了,不是吗。明明在这里就是很危险的,为什么觉得要赌上自己的生命也想要在一起咧?”

“你问为什么……因为我想在一起啊。既温柔又令人怀念。跟妈妈不同,但是很像妈妈,在一起就会非常高兴啊。……而且,小望跟见影要是去解开‘主’的封印,柚明不就很危险了?既然如此,我也想要帮上忙。因为柚明自己搞不好会消失,却还是过来救我了”

“给我差不多点!”

跟朔夜的声音同时,“碰”,桌子被拍打。

“柚明她啊,会不管做什么都想帮你,是有一个理由的。因为你是从以前就认识的很重要的小桂”

“咦?从以前……就认识?”

“你啊,小时候就是这种麻烦小孩了啦。既爱哭又是野丫头,柚明她总是心惊胆跳地紧跟在你后面走。每天、每天,从你是小婴儿的时候就一直在身边了。对柚明而言,你是女儿又是妹妹……虽然既非直接亲子也非姊妹,不过是等於家人的近亲喔”

看了柱子伤痕昏倒时的画面,桂想起来了。对着自己露出了笑容的少女。那个果然就是柚明。并不是身为变成实体的支柱大人,而是身为跟自己这些人一样的柚明。

桂看往柚明时,她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她的表情充满着悲伤。

“朔夜,真是……”

“比起你那种不明白的理由,柚明她可是一直有个理由喔。这个柚明在叫你回去了啦。乖乖地回家去”

……好诈。桂紧紧地抓住了裙摆。

朔夜停止说话后,休息室飘出很安静的空气。桂也知道是在等待自己的话。要是又说还想留着,一定会被强拉回家去吧。朔夜有着这一种气势。

不过,桂终究没办法去接受现在的理由。再怎么样,要忍受把自己不记得的十年间当成理由并不公平。

“好诈喔,朔夜。没有十年前的记忆,就不能够尊重一下我的心情吗?柚明在我是小孩子的时候将我当成跟家人一样时,我对柚明什么都没感觉过吗?觉得很喜欢又很重要,是只有现在吗?”

“桂……”

“还是说,如果现在想起来十年前的事,我就可以在这里吗?那么可以啊,我去想起来嘛!”

桂从休息室跑出去后,往里面的房间走去。到那间有柱子伤痕的房间。自己的记忆好像有回覆的地方,除了那间房间就回想不起来了。

桂站在柱子前面。房间里面很暗,但被划在柱子上的伤痕微微看得到。

手伸出来要去碰柱子,但桂收回了一下那只手。很明白将自己的记忆拉过来的线就只在这根柱子,但把那条线给拉过来,那个痛楚就一定会来吧……这么一想就开始犹豫了。

但是,现在没有想起来是不行的。

桂做好了觉悟,跪在塌塌米上,将太暗变得很难看清楚的名字,以看到那个画面时的样子开始读起。

‘桂’,然后──

“呜!好痛……”

果然,疼痛袭向桂。晕眩和头痛、喘气……就在比昨天失更多血的状态,这个程度更大。即使如此,尽可能再读出另一个。

‘HakuKa’。

是写着怎样的字呢……桂将因痛楚而完全不进行的思考硬是让它开始思考。‘Haku’一定是‘白’。那么‘Ka’呢?

“呜……!”

像在干扰她回想起来,桂体内的痛楚跟眩晕都变严重。将手扶在柱子支撑身体,世界仍在旋转。

名字的后续。‘Ka’是,‘花’‘香’‘佳’……所有设想都是一个。那棵高大的灵树。

那么,她真正的名字是……

“……啊啊!”

桂痛得发出声音。好痛。像是刀割的头痛感,和像是快被捏碎的心痛感。被用红色颜料涂满了眼前的画面,让她想像成别的景色。

──一片血。洒落下来的血。双胞胎鬼显现出来的梦中画面。

“不对”,桂反抗。只是想要知道她的事而已。把自己看得很重要的人的、自己看得很重要的人的记忆。

可是,眼前的却是红色。谁都看不到,就只有红色。

“呀──!!”

“小桂!”

跟声音一起轻飘飘地紧抱住了桂。白色花朵的甜甜香味将桂从红色拉回来。

“啊……”

桂忘我地紧抓住那道香味。尽量不要离开、尽量不要离开,紧紧地。

“不要紧的,小桂。我在这里喔。不要紧的”

“柚、明……。柚明……!”

花的香味让桂放心,逼出眼泪。桂像幼小的孩子一样大声哭泣,并且紧抓着柚明。

“不要哭,小桂。……这么害怕吗?”

“不是……我明明很想回想起来、柚明的事情……昨天,妈妈跟爸爸和柚明,都有在这里看到喔。所以……所以我认为这里就想得起来的说……”

桂的手用力起来。碰到脸颊的和服触感感觉很好。如果放开手,好像就会再被那个红色给吞进去。

“但是……但是,现在完全是红色东西……很痛、感觉很讨厌……欸,柚明真正的名字,是“白花”吗?是写在这根柱子上的名字白花吗?”

“……不是。不对喔”

──对柚明而言,你是女儿又是妹妹……

桂的脑海里,朔夜说的话重现出来。一想到昨天看见的画面,在竞争身高的‘白花’好像也说不定并不是柚明。符合名字的,是跟那时候的桂差不多身高的小孩。

桂回想起昨天在这间房间看到的梦境。那时候的柚明对着自己叫了“小桂”这名字。走出了梦境,并不是对有拉着母亲的手的‘自己’。那么,那个是……

“呃……!”

要去找寻时头就很痛,红色布幕拉了下来。柚明像在安慰一样抚摸桂的背部跟头上时,痛楚跟红色就缓和了,不过那样没办法帮助回覆记忆。只会让它远去。

“小桂。不要勉强去想起来。那么痛苦的回忆没有也不要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