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
“钓到了啊。快起来。”
一看,插在岸边的夏鲁鲁的钓竿大大地弯曲了。他慌忙起身来拉钓竿。两尾漂亮的红点鲶上钩了。
“啊,我也钓到了。”
岩上的法娜大声叫道。那钓竿也大大地弯曲了。不一会,和白色水沫一起,一尾闪闪发亮的法娜的钓果被从水里拉了起来。法娜爽朗的欢呼声在岩石场回想。
从椰子林收集枝叶用黄磷火柴点上火,往篝火中放入圆石。在烧得通红的石头上并排摆上撒了盐的红点鲶。不一会芳香的香气就在逗弄法娜的鼻孔。
“我开动了。”
她抓住红点鲶的头和尾就这样开始啃。烧得芬芳的表皮和肥美的鱼肉全都进入了空空如也的胃。在清澄的水流中被哺育的营养缓缓地深入身体内,法娜露出了笑容。
“真了不起,夏鲁鲁。你干脆辞去飞行员去放厨师吧。”
“我会考虑的。”
“我能说些不体面的话吗?我还想吃。”
“真合拍啊,其实我也是。”
两人将钓钩投入溪流,把钓竿插在河岸上后又回来继续吃了。因为是没有被人动过的河,光是用疑似饵就能钓到不少。
法娜和夏鲁鲁心满意足地享受着河鱼。夏鲁鲁不知不觉忘记了受伤的事,彷佛要取回失血一般在啃着猎物。法娜开心地斜视着这样的夏鲁鲁,对於在明朗的日光下进餐感到满足。
但是有不礼貌的闯入者闯进了只属於二人的悠闲时间。
夏鲁鲁缓缓地仰视高空。不祥的螺旋桨声从蔚蓝的天空降下来。夏鲁鲁带着严肃的表情看向法娜。
“不好。大小姐,快躲到树荫下去。”
两人像野兔一般敏捷地奔跑,跳进河边的椰子林。
夏鲁鲁盯着发出声音的方向。在他视线前方高度五百米左右地方,帝政天上的巡哨机飞了过去。
敌机像是紧贴岛一般进行鸟瞰,接着飞往其他岛去了。法娜皱着眉头向夏鲁鲁询问。
“这是?”
“天上的侦察机。恐怕是昨天的机动舰队停泊在了近海。因为有导航法的限制,他们应该是知道我们在谢拉·卡迪斯群岛的。”
“也就是说不怎么安全了吧。”
“就算他们知道我们在群岛的某处,但是应该是没法具体知道我们在哪座岛。现在处於放飞巡哨机从空中观察几十座岛屿的阶段。虽然到时候会圈定几座岛上岸的,不过在这里呆一两天还是安全的。”
法娜不安地注视着天空。夏鲁鲁思考了一会继续说道。
“敌人在群岛上空一带布下巡哨网的可能性很高。除了为了发现位於地方的我们外,应该还有为了发现我们起飞的瞬间的目的。事情变得麻烦了。”
“也就是虽然呆在这里比较危险,但是要想出发的话会更危险?”
“是的。特别是出发的日子必须要选择云足够多的日子才行。如果在晴朗的时候起飞的话,巡哨机会当场对飞空母舰进行无线联络,我们就会被真电追赶的。真是糟糕啊。”
夏鲁鲁简短地吐露道。察觉到身边法娜的表情若干变得阴暗了。对於昨天才知晓空战恐怖的她来说是个沉重的讯息吧。
“机体也隐藏好了,如果不是特别不小心的话,就算在这岛上呆个一两天也应该是不会被发现的。只要听到侦察机的螺旋桨声就逃到树荫下就好了。没有过度害怕的必要。”
夏鲁鲁为了让法娜安心而勉强的笑了。
不久之后太阳开始倾斜了。
趴在河边的法娜好像回想起什么一样做出了一个提议。
“呐,夏鲁鲁。要不要爬山?”
“诶?”
“从飞机俯视下方的时候,我看到那山的对面是一片黄色。那是什么呢?”
法娜指向的前方是翻转的碗一般的小山。山表被短短的嫩草覆盖,要爬的话并不怎么费力。
“哦哦,那是野花的簇生地。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
“对我来说是很稀奇的。呐,去看看吧。”
没有拒绝的理由,两人踩着连续的踏脚石渡过了河,穿过郁郁葱葱的树林踏入山中。
法娜喘着气攀登斜面。她一边前进一边好几次回头看,看到刚才在钓鱼的溪流的景观渐渐地缩小和老老实实跟在后面的夏鲁鲁后放松了。
日光从旁边毒晒。清洁的汗水在法娜雪白的肌肤上流淌。在陡坡的最后部分法娜跑了上去,从上到顶点的山顶眺望眼下。
“真棒。”
法娜的嘟囔声被沿海往上吹的风吞没了。
俯视山脚的原野全被菜花的黄色花瓣和娇嫩的浓绿色嫩叶填满了。原野的尽头是断崖,在那对面群青色的大海在闪耀着,白色积雨云群的轮廓也从水平线鲜明地浮现出来。
有着呛鼻的油菜籽的气味。白色的蝴蝶们在成千上万的花瓣之间飞舞。每当海风吹过,黄色的海原起伏,斜射的夏日阳光被花瓣和绿叶反射,闪亮的光粒子散布在原野一带。
宛如在幸福的绘画般的情景之中,法娜不禁暂时呆立不动,不过过了一会便踏入菜花园之中。
等到夏鲁鲁爬到顶上的时候,法娜已经在一片黄色之中散布了。
这次轮到夏鲁鲁失去了言语。
清澈的夏日天空,风平浪静的海原,连绵的积雨云,菜花园——这些全都成了让法娜·德尔·莫拉鲁变得鲜明的画框。
随风飘动的柔软的剪到下颚附近的银白色的头发,银白色的眼瞳,纯白的肌肤,白色基调的飞行服——脱落了一切色素的法娜的容姿在一片原色中彷佛是被从世界中切割出来一般显现出来。
夏鲁鲁没能踏入那光景之中。自己进入的话眼前完美的协调就会龟裂崩塌。
但是法娜完全不管夏鲁鲁的心情。在发现伫立不动的夏鲁鲁后,转过上半身来露出无邪的笑容。
“看,是很棒的地方吧?”
“在我想像之上。”
“彷佛心灵被清洗了一般。来散步吧。”
法娜一只手压住被封吹乱的头发,催促着夏鲁鲁。
两人并排在盛开的油菜花中走。说着无关紧要的话,顺着原野的起伏走到了面向大海的断崖前。
法娜挺立在悬崖边,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蔚蓝的水平线。
微微开始倾斜的发出黄铜色光芒的太阳在法娜的视线前方。就这样一直追随太阳往西飞的话就能到达卡鲁罗皇子所等待的皇都艾斯梅拉鲁达。
法娜的表情出现了阴影。她转向夏鲁鲁,如忠实的随从一般站在法娜身后的夏鲁鲁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怎么了?”
“没什么。”
法娜慌忙恢复刚毅的表情,将眼睛重新看向水平线。
夏鲁鲁默默地注视着法娜窍细的后背。
法娜肯定是想要说什么。夏鲁鲁不知为何如此认为。但是他并不自己去问。觉得似乎不能这样做。
不久之后太阳开始下沉,西边的天空渐渐变红了。一直无言的法娜回头看向夏鲁鲁。
“很无趣?”
“不,没有这回事。”
“我想在这里再呆一会。”
“好的。大小姐您随意。”
法娜微笑着伸脚坐在嫩草上。
海鸟张开雪白的翅膀从西边的天空飞翔而过。两人正上方漂浮的云的下腹不知何时被照得通红了。
夏鲁鲁默默地挺立在法娜身后。法娜一边凝视入暮的日光,一边不转头用手指指向自己身旁。
“要坐这里吗?”
在稍微犹豫了一会后,夏鲁鲁按照她所说的坐到了法娜身旁。
“谢谢你总是听随我的任性。”
“我已经习惯了。”
法娜露出微笑回应夏鲁鲁这开玩笑的话语。
两人之间留出一步左右的距离坐在草上,眺望着逐渐被染成淡红色的积雨云和还残留着蓝色的海色。
从断崖对面传来海鸣声。风中混杂着夏日夜晚的气味。
“真舒服。”
法娜轻声低语,然后就这样躺倒在嫩草上。
“真是舒服啊。”
仰视天空又说了一次同样的话。空中的云已经几乎全都包含着晚霞的颜色了。
“我说啊,夏鲁鲁。”
“是。”
“我觉得我好像以前见过你的。是我的错觉吗?”
法娜躺着笔直地仰视天空这样说道。一颗明亮的星星在东边闪烁着。
夏鲁鲁踌躇是否该回答这问题。
不过心想也没有隐瞒的理由,於是决定如实回答。
“其实很早以前见过面的。大小姐可能不记得了,我小时候是在德尔·莫拉鲁家看院子的。”
“诶。”
“母亲在宅邸做佣人,我在庭院的看守小屋生活。是平常无法见到大小姐的身份,不过有一次在我欺负猪的时候偶然碰到您了。您怒斥我说不能欺负弱小。”
夏鲁鲁苦笑着说道。
法娜直起上半身,睁大眼睛看着夏鲁鲁的侧脸。拼命地搜寻幼年期的记忆,但是想不起来。
“抱歉,我不记得了。”
“这是正常的,只是简短的对话而已。”
“怎么会这样,你居然在我家工作过。”
“是的,我在那里工作了两年左右。我九岁的时候,母亲因为没有遵守迪艾格的规矩而被解雇,於是离开了宅邸。大小姐那个时候是六岁,不记得是理所当然的。”
“等一下,夏鲁鲁。莫非你的母亲是那位天人?”
“您还记得的吗。没错,是瘦瘦的麻子脸的喜欢照顾人的母亲。”
“啊,怎么会这么巧。”
法娜颤抖的声音在传达自己的震惊。夏鲁鲁笑着继续往下说。
“离开宅邸之后母亲依旧对自己所做的事感到骄傲的。她好像对大小姐您能够入迷地听天上的故事感到很开心。不过她很后悔没能好好地告别。”
“夏鲁鲁,这、这种事……”
水滴沿着法娜的脸颊滑落。一滴、两滴,无法忍耐的东西向着下颚滴下来。
夏鲁鲁也知道母亲违背公爵的指示,每夜讲故事给法娜听的事。
通过法娜的眼泪,夏鲁鲁知道了两人之间的羁绊比自己所想的还要深。
“她真的做得很好。在那冰冷的宅邸,只有她是温暖的。因为我而被辞退,我不知道该怎么道歉。”
“那是母亲自愿做的事。大小姐您没有责备自己的必要。”
“你的母亲还好吗?”
法娜流着泪挤出微弱的声音。
“五年前生病死了。是没有痛苦的安乐的终结。”
夏鲁鲁说谎了。其实在离开宅邸之后不久就被醉汉刺死了,不过他认为并没有说的必要。
“怎么会这样。实在是太早了。我要为你的母亲而祈祷。”
“母亲一定会很开心的。我还真没想到大小姐您居然如此记挂我的母亲。”
“我小时候没有幸福的回忆。只有默默地遵从父母的意向接受成为自动人偶的教育的记忆。但是你的母亲在枕边给我讲的故事我是清楚记得的。只有睡前的那个时间能够非常满足地度过。”
“是吗。既然大小姐您如此中意的话,那么母亲在天国也一定很满足的。说不定我会这样在这儿也是母亲的指引。”
“我激动地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居然会有如此不可思议的事。没想到夏鲁鲁竟然是那位的儿子。我要是有认真地学习作诗就好了。那么现在一定能用更巧妙的言语来表达我的感情了。”
“您的感情已经充分传达到了。不论是母亲还是我都感受到了。请拭去泪水。要哭的话就等平安到达皇国再哭吧。”
被这样说的法娜拼命忍住呜咽。但是眼泪还是没有止住。她重新躺倒在草原上,用两腕盖住双眼,忍受住了往上涌的东西。
夏鲁鲁放松表情,将眼睛转向被染的通红的天空。
在法娜停止哭泣为止,夏鲁鲁默默地坐在她身边。
对於实质掌管圣·马鲁缇利亚的德尔·莫拉鲁家的长女来说,一个仆人应该是不足挂齿的介子般的存在。但是法娜却为他的母亲哭了,她的善良渗入了自己的内心深处。
想要看看这个人成为皇妃后的皇国。为此不管明天的行程会发生什么都要达成。
——就算是死也要将法娜送到卡鲁罗皇子那去。
夏鲁鲁在心中深深地下定了决心。
在下决心的同时,一股莫名其妙的疼痛袭向夏鲁鲁的心脏。
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夏鲁鲁对自己内心的动向感到惊讶、困惑。他马上认识到这疼痛的真相是对皇子的嫉妒。
对於自己嫉妒皇子这一事实,夏鲁鲁多多少少觉得有些受伤。出身流民的贝斯塔德对未来将君临於二亿一千万雷瓦姆皇民顶点的人物吃醋简直是无稽之谈。真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我有问题啊。
他没有发出声,在心中如此嘟囔道。对自己感到生气。自己彷佛刚进入思春期的小孩一般,对法娜的一举一动而一喜一忧。
——法娜是卡鲁罗皇子的未婚妻。
在心中念了一遍清楚明白的事实,让自己接受。
狩乃夏鲁鲁是为了让承担神圣雷瓦姆皇国未来的皇子和他的未婚妻再会才担当这个任务的。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这是理所当然的。
这种事明明是明白的——但是胸口好痛。
——我是笨蛋啊。
无言地如此自嘲。夏鲁鲁这天夜里在小石的河滩宿营,一边嘲笑自己一边裹起毛毯。
但是却怎么也睡不着。
本应在脑海里描绘出来的明天的预定航路不知不觉地变成了法娜的身体轮廓,那柔软的曲线被卡鲁罗皇子熟练地玩弄,渐渐地染上了皇子的颜色。
疼痛执拗地从内侧责备夏鲁鲁。夏鲁鲁起来喝了口白兰地,想要依靠酒醉陷入睡眠。虽然不能说是好手段,但是不这样的话就可能要一直烦闷到早上了。
但是这么点酒反而加强了下流的妄想。夏鲁鲁像是为了赶走自责的念头一般,紧紧地闭起双眼将那琥珀色的液体从瓶中直接灌入胃里。
烂醉如泥。进入睡眠时的夏鲁鲁的状态就是这个样子。瓶子则空了一半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