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树交替地看着出站口的方向和手表,好像是在寻找着某人的身影。
除了我们在等着的人是『女生』这个情报以外,她完全是被包围在谜团之中。
这种不合季节地过来参加试胆大会的,拥有这种奇异的思考回路的主人,可惜的是,在我心中没有匹配的人。而且也并不是我,除了弘树以外,所有人都摆出『到底是谁回来啊』,这种既高兴又不安的,奇妙的心情的表情。
「哦,来了来了!」
弘树手指着出站口,告诉我们等待的人过来了。
——我愕然了。
从出站口那边走过来的,朝这边挥着手的少女。
穿着我们高中附近的女子高中的校服,红色的头发,将三缕毛紮成一束,垂在前面。她看起来心情好像很好,一直在嘻嘻笑着。
我一边目瞪口呆,一边朝色迷迷地看着她的弘树询问道。
「喂……难不成最后一个人,说的就是安德鲁吧……」
「才不是安德鲁,我是安藤照子哦!到底要说几遍你才懂啊,你这笨蛋!」
从出站口出来,自称『安藤照子』的人,指着我发出了抗议。
和我一样,惊愕着的明津,也接着朝弘树问道。
「……混蛋幸村,为什么那个笨女人会在这里啊……你是怎么和她取得联络的……!」
「这个嘛,当然是在从北海道旅行回来的新干线上,直接问她的电话号码的啊」
「才不是什么当然啊!这算什么啊!你在和这个笨女人拍拖么!」
「看到可爱的女生,首先就要去问她的联络方式,这可是义大利绅士的礼仪哦」
「你什么时候变成义大利人了,啊啊!?」
明津抓住弘树的衣襟,而弘树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看着一脸严肃和吃惊的我和明津,看来安藤照子小姐有些生气了。
「什么啊,你们!我好不容易过来了,这个态度不对吧!」
「吵死了!你也是像个笨蛋一样单纯地被他勾引,还把联络方式给他了么!」
「真,真是失礼啊!才没有什么勾引啊!只是因为他太缠人了所以才给他的啊!」
「一般不会给的吧!」
看来明津想说的话有山这么多,两手抱紧头部开始说教起来。
「再说啊,为什么身为『教团』的执行官的其中一人的你,会轻松地在岛国来参加什么灵异活动啊!」
「因,因为……听说如果来了的话就能吃到高阶的甜点……!」
还是被零食吸引过来的啊!
「你很闲么,啊!」
「真……真是烦人啊!我这里也有各种各样的情况啊!我很闲真是对不起你了呢!」
而且还承认了自己很闲。
她还是一样,擅长一不小心就会把真心说漏。我也下意识地吐槽了。
弘树和雏木开始劝阻着明津和照子的争论。
然后在这幅光景的角落,一直偷偷撇着我的雪名,怯弱地向我搭话了。
「诚……诚一君……!」
「嗯?」
雪名无来由地脸红起来,用非常小的声音,尽力向我搭话。
她一直扭扭捏捏地低着头,持续用小小的声音说。
「那个啊……我说啊……这个……」
「你有什么想说的话么?」
「呜,嗯……」
我想着,会不会是那件事。
雪名……果然对在新宿巨坑开展试胆大会心中抱有芥蒂吧。
然后又不好意思说出来,所以就一直在苦恼着吧。
我担心着雪名,想着更加听清楚她用窍细的声音在说什么,便走近了她。
然后,雪名便攥紧自己的裙角,一直没有看着我而是低着头。
「我说啊……我想问你一件事……」
「啊啊」
「……试胆大会,是什么样的饭菜呢」
「………………诶?」
「诶……啊咧?因为说是什么饭,我还以为是在说吃东西的事情」(译注:きもだめし,其中めし有饭的意思)
「……」
我脱力地垂下肩膀。
■■■
——拉迪卡制药公司(译注:ラディカル,英文中是『激进的』,还有『自由基』的意思)
1946年,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创立的,拥有很久历史的制药公司。
虽然因为东京内战,总公司大楼和一些分公司都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但是也不能说是破产。他们是经过公司内部的整合,成功越过了国家最困难时期而存活下来的国内企业之一。
就算是现在还会播出头痛药什么的广告,并且如果去要点的话,还能有很大机会能够看到市场上出售的这个公司的药。也就是说,是个有名的大企业。
「——那么就是说,在内战时候被吞没入新宿巨坑的拉迪卡制药公司大楼就是今天试胆大会的舞台么」
「亏你还,调查得这么详细呢……」
「那是当然,要说恐怖的事件的话,背景和氛围都很重要的啊!」
听到了弘树的话的安德鲁……啊,不。
是安藤照子耸耸肩讽刺道。
「只不过是个制药公司的废弃大厦吧?和这附近的随处可见的废弃大楼又有什么不同。这种历史背景有什么可怕的啊」
说着,照子小姐吐出白色的吐息,环顾着周围的景色。
——那边就只有废弃的大楼了。
我们穿过繁华的商业街,一直走下去,就来到了毫无人烟的一条大道上。
这是一条能够直接穿过新宿巨坑的道路。
……在东京内战以后,关东各处都存在着没有修缮的废弃地带。特别是这个新宿巨坑,已经成为了废墟的代名词。现在正处於无从着手重新开发,被放置的状态。
但是,从物流来考虑的话,『废墟无法通行』这一点,也是很麻烦的。
关东的各处,也存在着无法通行的废墟。
於是,就有了所谓被称为『道路族』的国会议员存在,他们主张在废墟内修建道路,然后让运输货物的卡车,在二十三区之间能够走近道。
我们所走的道路,也是其中的一条。
理所应当的,周围除了废墟什么都没有了。
能够成为光源的,也只有周围道路上的点点街灯,这里是一个有着非常昏暗气氛的场所。
「……有人说啊」
走在前头的弘树,没回过头,就直接唐突地说。
「就如我刚刚所说那样,拉迪卡制药诞生的时候,是在二战结束不久。我也不是非常了解历史,那时候国家正在GHQ的统治下,日本的军人好像被秘密地革除了公职。为了反抗这个做法的军人们,秘密地集结起来,瞄准了能够报复的机会。也就是说,GHQ的反抗势力,就这样集结成了秘密的结社。听说拉迪卡制药就是因为那些人阴谋才诞生的企业」
应该是在网上调查过了吧,弘树正流利地说着拉迪卡制药的创设历史。
看来弘树的话,还没有说完。
「——好像在进行『人体试验』哦」
「……诶?」
雏木,脸色铁青地漏出了这个声音。
是不是其实对可怕的话很不拿手呢,雏木听到特地为了吓人而变得低沉的弘树的语调,脸色变得更加惨白了。
察觉到到雏木的脸色,弘树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秘密结社企图的,是一种像是武装政变一样的东西。为了这个,当然是需要军队的吧,但是如果露骨地召集军队的话,肯定会被GHQ察觉,毕竟这可是刚刚战败以后哦?因为就算集结了久经锻链的士兵,战争都还是输掉了。所以结社想到的是『并不普通的士兵』,将之以人工的方法制造出来,然后利用这样的士兵,再次挑起战争啊……」
「并不普通的士兵?」
明津懒散地问着,弘树没有理会他继续说。
「利用药物实行的生物实验。拉迪卡制药公司表面上,只是个单纯的制药公司,但是我在网上,看到了『将人类抓来在秘密的地下设施中进行人体试验』这种传闻。在和创立公司有关的军人都被处刑以后,这次是GHQ取而代之,又重新开始了人体试验。然后到了现在的日本政府,也在一直继续着实验。我看到网站上的那些失踪者资讯,就感觉真的很恐怖啊」
我一边听着弘树说这些传闻,一边将自己的疑问说出来。
「……也就是结果变成了这样么,在拉迪卡制药公司新宿分公司地下,还有进行人体试验的设施」
「就是这样啊,诚一君!」
弘树将自己拿着的手电筒,从下往上照着自己的下颚。
因为被这个有光亮和阴影混合的弘树的脸吓到,雪名和雏木稍微缩在了一起。
「接下来我们要进入的废弃大楼,听说是进行了残酷的人体试验的,被诅咒的场所。是在新宿巨坑诞生当初,就被掩埋在地下设施的,异形的人类,怀着怨恨在世间徘徊的场所啊!废弃大楼有各种各样的幽灵目击情报。在此之中比较常被目击的,是被开膛破肚的到处徘徊的男子的幽灵,和脸上面目全非的坐着轮椅的女子。是个集中了不祥的怨灵的可~怕的地方哦!」
「给人一种『真是蠢透了,那又怎么样啊』的感觉呢」
「同意笨女人说的」
照子和明津都好像,毫无所谓的样子说着,耸耸肩膀。
……毕竟两人都是,本来就与和恶灵差不多的东西战斗的,所以说不上会害怕吧。
另一方面,对一般人的我来说,是不是觉得弘树的话有若干的真实性呢,稍微有些『感觉不舒服』这种程度的感想。说到雏木也是,好像只是害怕弘树的那种说法,对内容什么的好像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动摇。
然后……就是雪名了。
其实刚才,我一路上就对雪名进行了试胆大会的流程的说明。
从那时候就从雪名那里听说了,雪名从出生开始,就能看到被称为幽灵的那种『数的异端』。所以对雪名来说,幽灵只不过是日常可以见到的光景而已。
因为这个所以有些让人意外的是,雪名是这之中态度最平淡的一个。
雪名还说『灵感很强的你应该也能看到的哦』,不过幸运的是,现在还没有目击到那种可怕的幽灵。
总之这就是今晚试胆大会的成员了。
都是根本不把幽灵放在眼里,一群无所畏惧的家伙。
这样的人选真的好么,我事到如今,还露出了苦笑。
■■■
那栋废弃大厦,稍微远离道路,生长在一个幽深黑暗的场所。
……用『生长』这种表达方式来说,是因为这个地方是位於新宿巨坑这种特殊的场所。
曾经新宿区的地下存在着巨大空间,东京内战的时候遭受爆破,这周围都形成了像蚁地狱的,崩塌凹陷的地貌。曾经在地面上的,众多的人和建筑物都被吞没到了地下,所以理所当然地,建筑物有一半被插进了地下。时不时就可以看到地面上突然冒出一个汽车的一部分,或是讯号灯的残骸,就是这样让人感觉心头一股恶寒的景色。
眼前的制药公司大楼,下层被埋进了地下,伸出地表的,只有最顶上的8层而已,所以说『生长』比较适合吧。
「这就是……」
我仰望着废弃大楼,低语道。
虽然在听弘树查来的那些小道讯息的时候,还没有这种感觉……不过传闻中的大楼就在自己眼前的时候,果然还是会被气场所震慑住啊。
插在地面上的建筑物,看上去有些歪斜。
破碎不堪的大楼的表面,还有歪斜着的残破窗户,大楼在黑暗中耸立的样子,彷佛就像恶魔的城堡。
周围冬日干冷的寒风在吹拂着,空洞的建筑物中发出了风通过的呻吟一般的声音。真的,感觉就好像是有什么不祥的存在居住在这里一样。
「……唔姆姆,感觉进去会有些可怕啊」
斗志稍微有些受挫的雏木,用有些懦弱的声音说。
另一方面,照子抱起双臂,平然地说
「……也没有什么异样的气息,从表面上看,就是一个普通的废墟啊」
「看起来是这样呢」
「也对」
照子说着,在大楼外观察着的雪名和明津都附和道。
如果那三个人都这样说的话,一定没什么问题了吧。但是……在试胆大会开始之前,就渲染了『什么都不可怕』这种气氛,果然应该说是没悬念,还是怎么说呢。
明津叹息地挠挠头说。
「嘛,反正我也看不到什么,如果不进去看的话,里面的情况也就不知道吧,说实话吧,传闻中的幽灵到底存不存在,本身就是无所谓啊。如果出来的就把它打倒就行……总之,我们快点进去看看,不是更加直截了当么?」
「哦等等,进去的话还要等一下哦,明津酱!」
弘树从口袋中,拿出了几根揉皱了的短签。
然后,弘树将那些短签的前端握紧,不让我们看到,然后朝我们递出。
「当当!这就是抽签哦!好不容易来一次试胆大会啊,我就想出了男女分组进入废墟探险这种纯粹的计划哦!怎么样!」
他得意地挺胸,但是我们都以一脸不爽的表情看着他。
「没想到果然……」
「在你说出这个想法的时间点,我就料到你会有这种打算了」
「笨蛋呢,这家伙」
「幸村君……」
「呜姆姆,都暴露无遗了啦!」
「…………也,也是呢!」
被全员都吐槽了的弘树,立刻又争做起来开始狡辩。
「但是你看啊,这不是大家都知道了才过来的么,所以就算男女分组进去也没什么,大家也没有什么排斥是吧!」
被弘树这么一说,我们面面相觑了。
我们用复杂的神色看着对方,然后,我恐怕从中读出了大家的意见。
我打算代表全员的意思,对弘树回答。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不想使用弘树准备的签呢,也就这一点吧」
「诶诶!为何!」
「这个签,绝对是做了什么分组的手脚的吧,你」
「库,但,但是啊,诚一君,现在的一切,都是为你着想而准备的哦!」
「……为什么说是为我准备的?」
「这,这个嘛……」
弘树闪烁其词,然后用富有深意的眼神来回望着我和雪名。
看着被逼上绝路的弘树,明津有些嫌麻烦地说。
「看来的已经决定了呢……分组的事情就由猜拳决定吧」
规则很简单。
六个人分为三组,两组之间间隔五分钟进入大厦就好了。
然后经过被有目击幽灵报告的5层大厅,最后到最顶层集合。
如果全员集合完毕以后,就可以离开大楼了。
然后在繁华街的快餐店中开下总结会,再解散。
总之,我们没有使用弘树所准备的图谋不轨的签,而是同意了明津的猜拳的提案进行分组。
第一个小组,是明津和雏木。
第二个小组,是我和照子。
第三个小组,是雪名和弘树。
就是这样。
弘树不知为何,在我和照子成为一组的时候,对我说着『抱歉……抱歉……!』,一直在道歉。他到底是,想让我和谁在一组呢……
另一方面,被分到和弘树一起的雪名,受到了来自雏木和明津,还有照子的担心和慰问。
「那个笨蛋如果做出了什么奇怪的事情,你就要马上尖叫或是自行了断哦」
「大师,如果你下令杀了他的话,我可是有连屍体都不会留就把人抹消的技术哦」
「呜姆姆~……雪名酱没事么?要不,我和你换换吧?」
「唔……嗯!大家这么亲切真是不好意思呢,其实没问题的啦」
「等等等等!难道我就这么没有信用么!」
我们没有理会发出不满的抗议的弘树,开始了试胆大会。
第一组的明津和雏木开始走入废弃的大楼。
——所说是入口,但是其实大楼的正门还是埋在深远的地下呢。
所以要说进入建筑物的话,也就是从可以进入的高度的窗框中进去了。
穿过窗框以后,先行的明津和雏木的身影渐渐消失了。
我看着自己的手表,已经过了五分钟。
「……差不多了么」
然后说着,我朝照子回过头。
她是——第四位执行官,安德鲁。
通称,安藤照子。
是所属於为了歼灭数的异端而存在的名为『教团』的,谜样组织的一名少女。
教团所自豪的13位执行官,可以说是地上最强的战斗集团,她就是那13位执行官之中的一人。用在暗部社会干着佣兵活的明津来说,在各国的领导人和财政界,也没有不知晓他们的人。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但是因为她还是个新人,所以和其他的执行官比起来,还有很多需要长进的地方。而且好像,从立场上来说,也不能算正式的执行官呢。
比如说,说到执行官,是在世界范围内到处奔波的,非常忙碌的存在。
但是她却有像这样和我们一起参加试胆大会的程度的余裕。不光如此,她还是个女高中生。和我所知的其他执行官比起来,感觉差别太大了。
虽然我这样说得好像非常了解她一样,但是其实我对她应该算是一无所知啊。
但是,她还是接下来要一起进入废弃大楼的同伴。
所以我带有友好的意味,朝安德鲁……不,照子伸出了手。
「那就请多指教了哦」
「……哼」
但是照子好像很轻蔑地低头看着我的手,没有想要握手的样子。
「哦,喂,无视我么」
「我对这种……很不擅长的啊」
照子只是瞥了我一样,然后丢下我自己一个人走进了大厦。
我看着从一开始出发就协调性全无的照子,发出了无奈的叹息然后跟着她走进去。
「诚一君」
雪名叫住了我,我回过头。
不知为何,雪名有些不快地撅起嘴巴。
「……那,那个啊」
雪名低着头,然后战战兢兢地问。
「你和安德鲁小姐一起组队……很高兴么?」
「……哈?」
「什,什么都么诶有!果然你还是忘掉刚才的话吧!」
雪名拼命地开始掩饰什么。我对她的状态表示诧异,随后又追着远离了的照子的背影开始跑起来。
■■■
穿过了的窗框对面,是一个散乱的小房间。
恐怕这里在内战之前,是被用来做会议室的房间吧。
被折断了的黑板,还有歪斜的桌子,在地上杂乱地摆放着。
小房间的对面是一扇敞开着的门,对面就是走廊。
「……这里还真是冷啊」
进入了灌入寒风的走廊,我感到了异样的寒冷。
我将手电筒开启,照亮了走廊的深处。
然后看着抱着双臂的照子,吐出白色的吐息说。
「虽然我不知道是为什么,不过总觉得和你好像经常来废墟呢」
这样一说,我也想起来了。
「说来也是呢,在北海道旅行的时候也是,一起进入了医院的废墟呢」
我讨好地对她笑笑,但是安德鲁并没有相视而笑,直接就走开了。
「喂,喂喂喂,不要丢下我啊」
我便追到照子的身旁,在此之后,一段时间我们都是沉默着的,默默在废墟中走着。在走廊上,能够听到我们两个人的脚步声在回荡。
……是不是我多虑了呢,感觉空气异常地沉重。
弘树应该是想着,男女一组进入这种灵异场所的时候,会黏在一起走,然后他可以乘机耍帅什么的,期待着这种太过理想化的展开吧。我也是……健康的男生啊,这种稍,稍微的期待,也不能说没有啦。
但是果然,如果对方是照子的话,应该不怎么可能发生这种展开吧。我窥视着和往常一样不爽地绷紧脸蛋的照子,就好像是个仆从一样跟着她走。
「好不容易来一次是胆大会吧?你就不好稍微吃惊一下,享受一下这个氛围么?」
照子突然对我搭话,有些吃惊的我,被吓得背挺直起来。
「就,就算么说那安德鲁……不,照子你又怎么样啊」
「知道的吧?我是执行官哦,来这种地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就算是奇形怪状的怪物跑出来,我也习惯了」
「嗯,我也习惯了这种废墟呢」
「……这是为什么」
我们来到走廊的路口,发现了上行和下行的两个方向的电梯。
我将手电筒照亮上楼的方向,然后开始上楼梯。
随后便下意识地对跟上来的照子回答道。
「东京内战的时候,当时还小的我和妹妹,就是在这种废墟中藏起来生活的哦」
是不是照子开始认为自己的问题欠妥当了呢,慌忙的像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对我来说这只不过是闲谈的时候随便说说而已,并不是想要把现在的气氛搅乱才说这种话的……但是总之,我还是将自己开始了的话题继续说下去好了。
「内战刚刚平息的时候,到处的治安都非常混乱,如果很大咧咧地走出去徘徊的话,马上就会遭到抢劫和强奸,就是这种严重的状况哦。你也见到过吧,我的妹妹?我拼尽全力将她保护下来……所以才会潜伏在这种阴冷黑暗的地方啊」
照子依旧沉默着。
不过,她终於将自己想到的事情问出。
「你啊,是妹控么?」
「为,为什么会变成这种问题啊!只是普通的兄妹而已吧!」
「呼,其实怎么样都好啦」
照子用有些寂寞的口气说。
「在北海道背着你的妹妹的时候的你,看起来很拼命呢,当时我就在想……这家伙应该很看重妹妹的吧」
「……你,有没有什么兄弟姐妹,或是家人么」
「……」
照子又陷入了难堪的沉默。
「啊,不,我只是想聊天说一下而已,如果你不想说的话就算了——」
「什么是家人啊」
「……诶?」
照子没有看我一眼,冰冷地眯起眼睛说。
「你是说有血缘关系么?还是说,只要在一起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就是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没有能够能称为家族的存在,这个世上只有自己和旁人存在,然后如果你要问我在这些『旁人』之中,我是不是有过特别的人的话……确实有过」
意味深长地说着这些话,照子的嘴巴撅了起来。我横目看着她苦笑道。
「……总觉得,有些复杂呢」
「嘛,你不用管这个了」
「好啦好啦」
不知不觉,在和照子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的时候,就已经来到了最初的目的地的五楼大厅。
……五楼。
其实并不是五楼,而是建筑物插出地表的那一部分的第五层。
大厅的指示牌上面写着『35层』,看这个数字一想,也就是说有30层被埋到了地下么。
五楼大厅,长幅大概有五十米,总觉得有点冷清。
「记得照弘树的话说,这里应该有坐着轮椅的女子,还有开膛破肚的男人的幽灵的目击报告吧」
「周围没有看到异常的数呢。看来这里没有数的异端这一点应该是不会错了。大概那个传闻,也只是炒作而已吧」
我用手电筒随意地照照大厅内部。
墙壁上被喷漆画上了恶作剧的文字,地板上还有崩塌下来的墙壁的碎片,垃圾满地都是。这里有很多人来过,并且他们举止恶劣,这一点一看就明白了。
观察室内以后得到的结论只有这一点点。
「对一个一点都不恐怖的试胆大会,这个也有点那啥了吧」
我困惑着,站在了原地。
——听到了悲鸣。
「!」
我和照子都因为那个突然的喊叫声,望向头顶。
在天花板的方向,从声音的距离来感觉,应该是在顶楼附近了。
是雏木的声音。
「怎,怎么了……!」
我和照子……啊这种叫法换来换去真是麻烦死了!
『安德鲁』开始朝上行的楼梯奔走。
然后——天花板毫无征兆地崩塌了。
「!」
伴随着让人联想到是不是上面崩塌了的巨响,被炸碎的天花板的建筑材料,朝我和安德鲁所在的五楼大厅倾泻而下,安德鲁粗暴地拉着我的手,让我躲开一死。
从天花板破开的大洞中——一条人类的手臂垂了下来。
闪耀着红色光芒的手,要比普通人的手要长很多。要长到能从天花板触及地面。那个下垂的手好像是一个绳子一样,一个人影从那个洞的上方吊下来。
在室内的粉尘消散之后,现身的那个人影渐渐清晰起来。
然后同时,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那个长长的手也消失不见了。
「咕……搞什么啊……!」
安德鲁,从自己的包中取出一堆银色的护手一样的防具。然后装在双手上,警惕地注视着从上面下来的那个人影。
看外表,好像是个高龄的男人。
混杂着白发的短发,刻着皱纹的外貌,还有长着络腮胡的脸。
奇怪的是他的衣服,在大冬天中还穿着短袖,而短袖的尺寸正好贴合着身子。腰间的皮带上,挂着六把能够收容弯曲的剑的剑鞘。
高龄的男性,有着从外貌意想不到的身材,宽宽的双肩,好像很轻松地扛着两个人。
「明津!雏木!」
我呼喊着两个人的名字。
他们都好像是睡着了一样闭上了眼睛。
但是明津的嘴角上流出了鲜血。
老人将他看着的两人放下。
然后一边舒展的身体,一边面对我和安德鲁。
「——哎呀哎呀,我还想着这个地方会不会有已经嗅到味道的执行官过来呢,没想到同时连『猎物』都被引出来了。真是让我喜出望外啊」
「你是……在哪里……!」
看着殷切地笑着的老人,我觉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应该只是前一段时间的事情。
但是,到底是在哪里见过的,我就是没能想起来。
是看到了我惊讶的表情了吧,老人用非常温和的声音说道。
「这是我们自在来栖大人的宅邸以来,第二次见面了呢,冴上诚一大人」
听他这么一说,我顿时醒悟。
「…………你是来栖家的……那个管家……!」
「当管家这个活呢,只是在帮那个小姑娘的那段时间而已哦。我们能够再次相见,我感到无比荣幸」
为什么……来栖家原来的管家,会出现在新宿巨坑啊。
虽然状况非常不明了,但是我还是有不得不先行确认的事情。
「你把明津和雏木怎么样了……!」
「请您放心,这边的小姐,只是昏过去了而已。但是在这边躺着的他的话,因为他攻了过来,所以我就不得不将他的双脚和肋骨都折断了几根,让他失去了行动能力,请容我姑且表示一下歉意,我其实并没有加害二人的打算」
高龄的男子还露出了这种优雅的态度。
在咬牙切齿的我的身旁,安德鲁冰冷地说。
「别开玩笑了老头,你到底,是个什么来历啊!」
「哦呀哦呀,难不成掌管慈悲的执行官大人,还不知道我等的存在么」
「你知道我的事情么?」
「是的,我们不可能不知道各位的事情,你们不就是那些不杀死不行的猪头们之中最厉害的角色么,各位的名字,我们全部都记得一清二楚,是吧,安德鲁大人?」
男子毫无预兆地道出了安德鲁的真名。
他知道教团和安德鲁的事情,并且,听这个口气,就好像他是在预设自己和教团是敌对关系一样。
听完男子的回答,身旁的安德鲁的冷酷模式好像打开了。
她面无表情,而眼中充满了冰冷的气息对他说道。
「看来有必要将你的手脚千刀万剐,然后在你无法动弹的时候问出各种情报呢,要杀你也是之后的事情啊」
「您说笑了,要像宰猪一样被杀死的,是你们这帮人哦」
然后露出殷切的笑容的老人的眼睛,眯了起来。
「我等为『背德的救世团』,我的名字叫椚木杀刺,是个死灵使。如果你们能记住我的话我会倍感荣幸呢」(译注:他的名字『杀刺』在原文中的注音是『ころし』,也就是说本身就是『杀死』的意思)
但是安德鲁,并没有将他的自我介绍放在眼里。
在椚木悠然地打完招呼的时候,安德鲁已经冲到了他的怀中。
因为实在是迅雷不及掩耳,椚木连防御的姿势都做不出,暴露在了安德鲁的攻击之下。安德鲁将装备上护手的自己的拳头握紧,以电光石火之势向他的右脸颊攻来。
「……!」
但是下一个瞬间——安德鲁被某种东西抓住了脚。
「……!」
攻击并没有成功够到椚木,安德鲁发出了不能算是悲鸣的声音,看向自己的脚底。
抓住了安德鲁的脚的,是『从地面上生出的人的手』。
「这算什么啊,这是!」
「我所制造的数之一,换句话说,就是『死灵』哦」
红色的闪耀着数的光辉的手腕。
安德鲁挣扎着从手腕上挣脱出来,往后推了几步。
她后退的理由其实非常单纯,椚木的头上,就是天花板那个大洞的对面——降下了一把匕首。
匕首贯穿了安德鲁之前站着的空间,深深地插入了混凝土的地板中。
插在地板上的匕首是漆黑的,像是一个十字架一样。
椚木『咕咕』地微微抽动着肩膀,笑起来说。
「我之前有说过吧?『我们』」
一个人影晚於椚木,从天花板降下。
是个少年。
有些乱的黑发,毫无感情的表情,看起来和我们是差不多大。穿着像是神父一样的长袍,并且,还披着像是乌鸦的翅膀一样漆黑的斗篷。
少年的视线突然和我对上了。
「……什么啊,那家伙……!」
少年的眼神冷酷到……让人感到苍凉。
这是,能够让自己觉得有死亡的感觉的眼神。彷佛这个眼神本身就是尖锐的刀刃,从他的视线中能够感觉到痛感的那种程度的威压感。压倒性的恐怖。好像是浸入骨髓缓慢扩散,开始冰冻起来一样的感觉,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至今为止,我已经不得不和各种危险的人物对峙了。但是眼前漆黑的少年的眼神,比起我至今遇到的任何对手,都要阴暗,都要危险。
「……『鸦』……!」
就好像是在确认他的名字一样,安德鲁说道。
我对她这种好像知道对方什么的态度有些在意,侧过眼睛看着身旁的安德鲁。
她的嘴唇战栗着,只是一脸苍白地呆立在原地。
随后那个苍白的表情,渐渐变成了一种——穷凶极恶的憎恨。
安德鲁现在的表情,是我完全没有看过的愤怒的样子。
被称为鸦的少年只是无言地,冷冰冰地注视着安德鲁。
「发……发生了什么么,安德鲁」
「吵死了,如果你不闭嘴的话,连你也杀掉哦……?」
「!」
全身被正体不明的愤怒所包裹的安德鲁,只是冷冰冰地瞥了我一眼。
看着她那个充血的眼球,我觉得眼前的安德鲁完全失去了冷静。
或许她会连想要制止她的我也杀掉也说不定,彷佛就像是爆炸之前的火药一样。
看着安德鲁和少年的椚木,非常感兴趣的样子说。
「哦呀哦呀,鸦君,看上去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呢。虽然博士没有告诉我这方面的情报。嘛既然那位大人没有说的话,那必定是没什么重要性的事情吧」
看上去状态明显不对劲的安德鲁,并没有听椚木的话。
她眼中已经容不下任何人,只是盯着鸦开始了特攻。
「杀了你!绝对要杀了你!呜啊啊啊啊啊啊!」
安德鲁挥起拳头接近过来,应该是要迎击吧,鸦沉默着,从怀中掏出了厚厚的匕首,从正面击打过来的安德鲁的拳头,正要逼近鸦的颜面的瞬间。
周围——突然闪出了红色的闪光。
因为只是过了一瞬间,所以完全不知道鸦做了什么。
但是刚看到他的头上的空间泛起了红色的波纹的时候……下一个瞬间,安德鲁的脚下,就像是出现了沼泽一样凹陷。安德鲁被那个沼泽绊住脚,差点就要失去平衡。好像正要杀死失去平衡的安德鲁一样,鸦刺出了自己的匕首。
在千钧一发之际——这次大地突然开裂了。
冲击波以雷霆万钧之势,将整个室内都一分为二。
然后,在安德鲁和鸦的中间,房间的底板就分开了。
因为底板突然开裂,安德鲁和鸦都在战斗之前停止了自己的动作。
「……嚯嚯,还真是漂亮的一刀两断啊,真不愧是传闻中的『处刑』的执行官呢」
说着椚木揪着自己的络腮胡,朝大厅的一个窗户望去。
我们也跟着椚木的眼神,朝窗户望去。
窗框上——站着一个男人。
黑色的西装,黑色的领带,大背头的黑发,尖锐的双眼。彷佛要去参加葬礼一样的全身丧服装扮的瘦高男人。他的右手拿着一把发出白银的闪光的日本刀。
我知道这个男人。
「迪格……!」
「好久不见呢,冴上诚一」
迪格只说了这句话,就静静地进入了室内。
椚木看到迪格的登场,好像很无奈似地叹了一口气,歪歪头说。
「真是困扰呢,今天只是偶然地遭遇到了而已,并没有和你们战斗的打算呢。虽然这样有些可惜,但是还是就此撤退吧,鸦君」
椚木一说,鸦便和他说的那样,将匕首收入了自己的长袍之中。
然后两人饶有余裕地背对着我们。
「给我等一下!」
「不等哦」
嘲笑着安德鲁的话,椚木迅速开始了撤退行动。
椚木的脚下,出现了两只巨大的手,然后手就集聚成长为大树这么粗,然后将椚木和鸦的腰抓住,朝视窗延伸出去,手延伸的方向,是对面的废弃大楼。
迪格默默地抓住了,慌忙地想要追上去的安德鲁的手。
「放开我!」
「……既然失去了冷静的话就不要战斗了。这种样子的话,对任务只是妨碍而已」
「不要管我!」
安德鲁将迪格的手甩开。
但是这时,那两只手臂已经消失了。
对面的大楼的屋顶上,已经没有了椚木和鸦的身影。
……让他们逃了。
「……你们又懂我什么啊……!」
安德鲁说着,无力地软瘫下来。
虽然我没有看到她低下头的脸……但是安德鲁的眼泪,簌簌地落到了地板上。
因为我也不清楚前因后果,也没有找到能够安慰陷入绝望的安德鲁的话,只是抱着沉痛的心情在一旁注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