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莱尔·韦德斯坦在鸟儿恼人的叽喳声中醒来。
这里是研究室的沙发。他把盖在脸上的调查报告放到一旁,那透过窗帘射入的早晨阳光便晃了一下眼睛。
“唔唔”
在挠了挠那睡得七零八落的铁色头发后,他抆了抆那张与十六岁的年龄所不符的,娃娃脸。
在注意到自己并没有戴着眼镜后,睡眼迷蒙的莱尔伸手在周围摸索着。
“唔眼镜眼镜”
在搜寻范围扩大后,他伸出的手在自己的腹部附近抓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在对其感到奇怪时,那柔软的东西在他的手中变化着形状。
“唔呢啊啊嗯”
是什么鸟儿吗?今天的叫声有些奇怪啊。
但是,这有着艺术性弹性系数的物体是什么来着?
莱尔将手一张一握以确认这个柔软的东西是什么的时候——
“别介嘛莱尔真是的”
今早鸟儿的叫声还真是奇怪。甚至还会叫人名字,这是栖息在南方诸岛的鹦鹉什么的混进来了吗——
“嗯嗯?”
最终意识清醒过来的莱尔睁开了眼睛。
即使是近视的莱尔,也能分辨出在他眼皮鼻子底下的是一头有着鲜艳赤铜色的秀发,以及它所装饰的更加鲜艳的美貌。那是张有着窍细轮廓的窍弱面容。她那端正的面孔以及因而带着微妙柔软肉感的樱色嘴唇,印象鲜明地映入莱尔眼中。
“怎,玛——”
莱尔的身体吃惊得僵硬了。
理所当然的,莱尔的手把那柔软的东西握的更紧了。
“哈,嗯嗯嗯,莱尔~”
在毯子里面,少女柔软的身子正压在莱尔上面。
莱尔几乎就要惨叫起来的时候——发动了他全部的自制力将惨叫压回了喉咙深处。
慎重地将伸入少女身上毛毯的右手抽回来——那柔软东西的触感还留在上面——盖在了一副幸福样子的少女睡脸上——
“唔唔唔呢?什么捏呢捏捏?”
在发现鼻子被捏住后,少女四肢挥舞着把毯子弹飞。在安眠被无理打断的少女眨着翡翠色的眼睛,然后确认到了莱尔的脸后,优雅地——还是在鼻子被捏住的情况下——露出了微笑。
“草耍厚,辣偶。”(早上好,莱尔)
“早上好,玛丽娅。”
松开捏着鼻子的手指后,莱尔从沙发上直起身来。他抱起手臂,看着少女的脸——只是皱眉看着少女的脸。
“虽然这已经是第六十次了但能不能别在别人面前脱光啊!”
“没有全裸哦?”
有着赤铜色头发的少女——玛丽娅这么说着,在沙发上盘起腿。
虽然她确实穿着黑色吊带袜和丝绸内裤,但这种欲脱还休的状态反而更诱人犯罪。
“快点停止这种不要脸的行为!”
“就算你那么说,莱尔就没有责任吗?研究室的门都没有上锁,这难道不是让人认为是种邀请吗?”
玛丽娅大声笑着耸了耸肩,发育良好的丰满双丘也一同摇摆起来。
在发现自己的视线不自觉地往那边移动的莱尔慌忙收回了视线。
“的确,考虑到你的性格,没上锁是我过於大意了。”
“对吧?”
“不过,就算假设你不是海赖子爵千金的话,也应该更加自重”(Highline,注:高压线)
“呼呼?说什么子爵,难道不是用金钱买来的东西吗?就算买官贵族再怎么端庄,也只会让闲言碎语增多的吧?”
玛丽娅细长的双眼闪过光芒,把自己赤铜色的长发往上拢起。她虽然从不矫揉造作又显粗鲁,可又同时透着优雅。
在“蒸汽革命”中取得财富的资产家资本家们,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求购到了能被任何人认出的爵位象征。海赖家就是“资本贵族”——也就是毒舌之人称之为“买官贵族”的一类人。
不过,玛丽娅·海赖大方地对这类事情并不在意。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我直接以对一个年轻姑娘的立场说吧。你应该更加稳重一点。”
“莱尔说的一点不像一个年轻男孩子说的话啊。这可是一早起来就有个好女人睡在你身旁的事嘛?难道就一点没有对我垂涎欲滴了?”
“说啥好女人”
莱尔像是无法理解似的苦笑道。实际上她确实是个好女人,所以也不能说她是自吹自擂。她也实在是好过头了点。
“就算你那么说你难道就没曾想互相裸程相见了?你难道忘了你扯下我的衣服然后把我推进河里的事了?你可是连内裤也不穿就把我拉到河底然后最后以我们的初吻作为句号不是嘛?”
“那是十年前的丑事不是吗!那是人工呼吸,算数吗!算数吗!”
“没错。这是十年的孽缘。直到现在都还能让你不得不慌张起来吧。”
“那为什么你的脸要转到一边呢?”
“谨守礼仪,方为君子之交。我可不像某人,我是个稳重的人。”
“什么啊。说的我像是什么一点也不自重的淫荡女人一样。”
“如果你那么想的话,为什么不快点穿上衣服?”
在莱尔的责难下,玛丽娅边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边穿起了衣服。
沙沙的衣服摩抆声在房间里回响。
为了不让自己旺盛的想象力乱跑,莱尔趴在地上重新开始搜寻眼镜。
“在干什么呢?”
“在找眼镜。”
“眼镜?它不就在这里吗?”
“对对?真是太好——!”
转过头来的莱尔把说了一半的话吞了回去。
本以为已经穿上衣服的玛丽娅却是一副身上只穿着紧身胸衣的状态。由於内衣适当地撑起了胸部,胸前的沟壑更加突出了。
而且莱尔的眼镜正好被夹在她那堆柔软的东西之间。
“看嘛,放着这里还真是令人困扰呢,能快点拿出来吗?”
“就不能普通点给我吗?”
“哎呀?我可是贵族大小姐哦。我可拿不起比羽毛还重的东西呢?”
“这话不和你之前说的完全相反吗”
“来嘛来嘛,想让我穿上衣服你就快点把眼镜拿走吧。”
玛丽娅向前探出身子,更凸显了胸部。她带着讽刺的笑容,似乎是想报复刚刚被冷淡的招待。——
振作啊。这种程度还难不倒我。
莱尔将视线固定下来,瞪着玛丽娅那副带着恶作剧的表情。
“从以前开始,玛丽娅就一点也不像是个贵族大小姐啊。”
“得此赞颂实是吾至高的光荣。”
玛丽娅眯起翡翠色的眼瞳,打心底地笑了出来。
莱尔带着一副不管怎样都好了的表情,小心翼翼地伸出了他的手。
“嘶呼嘶呼”
像是要将身体冷却下来一样,莱尔深吸了一口早春的空气。
拿回了眼镜的莱尔伸直了背脊,那张娃娃脸使他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学生。
莱尔所属的王立维根海姆学院是伊瑟斯坦王都维格东面郊外一处广阔的学术机构地。
监於其广泛而充实的教育课程,坊间流传有“没有在维根海姆学不到的东西”这种说法。
在晨雾与蒸汽中走过学院的庭园,莱尔看到广场的草坪上有活动的人影。那看起来像是在白天所熊熊燃烧的篝火。
“——早上好,黑兹尔。”
“啊?早、早上好啊,莱尔。”
回头应和莱尔的是一位穿着一件旧工作服,看起来就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金发碧眼的少年。
黑兹尔·克莱利。他是莱尔的同学,与莱尔同住一间宿舍。
“是要回宿舍吗?我正想着要去用点早饭呢,一起去吧。”
“好。不过,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在负责‘春炎祭’的管理工作。”
黑兹尔一边走着,一边抻了抻肩膀。
春炎祭是伊瑟斯坦的早春节日祭典。为了告别冬日的寒冷,篝火将持续燃烧三天三夜。
“但那不该是学生会的工作吗?”
“是临时打工哦。在春炎祭的短假期间,大家都忙着去玩了,所以人手短缺。而且似乎不只是晚上的火事,据说要准备学生会主办的舞会呢。”
“黑兹尔就没有其他想去的地方了吗?”
“难道我不是依靠奖学金来支撑学业的贫穷贵族吗?有钱赚时为什么不赚钱呢?”
这个世界上有像玛丽娅的海赖家一样的资本贵族在增加,同时增加的也有丧失利润的没落贵族。贵族只要成为贵族就能衣食无忧的时代已经结束很久了。
而且与玛丽娅不同,黑兹尔在别的意义上更加对“贵族”并不感冒。虽然在别人眼里他确实是一个金发碧眼,玉面红腮的贵族美少年。
也正是由於种种复杂的情况,才让莱尔能和他像朋友一样相处。
回到那复古方面才算是一级品的宿舍,两个人向食堂走去。平常饿肚子的住校生们总是熙熙攘攘,但在休假期间也如预料般冷清。
“嗨。感觉大家都走了很长时间了。”
虽然做饭的宿舍大妈也不在,但宿舍里最近引进了一台冷藏库——用小型蒸汽机械将做为冷却剂的氨回圈运作——里面放着利於储存的食材。
两人凑合做了点简单的早饭,便开始吃个不停。
“对了,莱尔假期有什么安排?”
黑兹尔一边啃着盐渍甘蓝一边问道。
“我嘛,打算应邀去做个计算手来挣点钱花。”
莱尔将裸麦面包沾了沾浅汤,回答道。
“啊——你在教授们那里风评很好啊。他们说你只要花民间从业者一半的时间就能算出来呢。”
当代的许多实验室都把大量实验结果的计算处理外包给被称作“计算工厂”的民间计算手公司。不过,就算他们用聘请菜鸟的人海战术来盯着计算表,仍不断报出许多小错误。
为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他们也在研发一种以蒸汽驱动,被称为“差分机*”的机械式自动计算机——不过到现在都未发表任何将其实用化的成果。(TheDifferenceEngine,注:《差分机》,蒸汽朋克经典,可看出作者对蒸汽朋克的致敬。更多资讯见http://zh.wikipedia.org/wiki/%E5%B7%AE%E5%88%86%E6%A9%9F
http://zh.wikipedia.org/wiki/%E5%B7%AE%E5%88%86%E6%A9%9F,http://vdisk.weibo.com/s/8BbVj
http://vdisk.weibo.com/s/8BbVj)
“拜其所赐,我想休假时也不会怎么无聊了可就是玛丽娅会强迫邀请我去逛祭典什么的。”
“那个赤铜头发的大小姐吗?”
在听到玛丽娅名字的时候,黑兹尔脸上笑意浓浓。
“什么?”
“我就不对你绕圈子了,你和那个大小姐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什么叫什么地步?玛丽娅对我来说不过是青梅竹马而已”
“对那样的优良货色还什么都没做?你的命根是不是已经腐烂了?”
“我说过很多次了,你就没想过停止那种下作的说话方式会好一点吗?”
“我明白了。贵族有喜欢黄段子的荣耀。我的五代前的祖先曾留有‘贵族男人如果只能摸到女人腹部以上之外的地方不如死了算了’这种名言哦。”
“无法理解,能理解的只是听起来像名言的莫名语言。”
“可你多少次把机会从手中放过的可是那个玛丽娅·海赖,那个以钢铁和铁路为中心的重工业枭雄,海赖集团的独生女啊?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很明显这就是理由。像我这种自命不凡的年轻小子,不会有任何人允许那种事发生的吧。”
“你谦虚过头了,你不是《最后魔女的弟子》吗?”
“能不要用那种令人尴尬的称呼吗?”
莱尔皱起眉头。
《最后的魔女》艾尔路亚·阿索斯之名即使在西方诸国间也广为流传。
而被艾尔路亚抚养的莱尔,实际上在维根海姆学院被人在背地以《最后魔女的弟子》这种绰号称呼。
“於是你师傅的财产不是相当丰厚吗?怎么还会资金紧缺呢?”
“我师傅所发明东西的专利,已经全部让渡给了海赖财团。”
“什么!”
“上一代的总帅——也就是玛丽娅的祖父是我的监护人,更基本的是,他还是师傅最大的资金提供者。留给我的东西也许只有好几年前的乡下房子,而那个也在半年前就已就转手卖掉了。”
“可是,你看啊。不是还有未发表的《最后魔女的遗产》吗?”
“所以说啊”
世间所知的“稀世的天才科学家”艾尔路亚同时也是真真正正的“纯粹魔女”。为了隐藏真实,她的研究总是一个人进行的。这种秘密主义十分讽刺地也是她被冠以《魔女》这第二个名头的深远原因。
在那个艾尔路亚她失踪以后,到处都流传着“最后的魔女有可能藏有未发表的知识技术”这种传言。
那被称之为<最后魔女的遗产>,是正流行的都市传说之一。
(不过确实,那个师傅会把什么东西隐藏起来也并非不可思议)
“只不过依赖於师傅的研究成果与财产罢了,我作为弟子根本就不及格。”
所谓云云的可信度根本没有,这是莱尔最直白的感觉。
对莱尔而言,真正重要的东西是艾尔路亚所教授、锻链他的智慧与知识。这是他值得自豪的东西,也是他所要依赖的所有遗产。
“这样子的你,除了感觉钦佩外,另一方面我也觉得并不明智啊。”
“那就让我一个人这样吧——玛丽娅也一样会嫁给某个贵族或资本家吧。就不要让她沾上什么污垢了。”
“那个大小姐就这么重要吗?‘谨守妇道’早就是陈腐的想法了,更不用说她是你该斩落囊中的那型别吧。”
""
这种事情很久以前就该知道的,莱尔沉默地啜饮着汤。
“好好想想你知道威廉·泽斯特这个人吗?”(Zest,注:热忱)
“那个五年级的学长吗?就在去年他以未及弱冠的十八岁之龄袭名军阀名门泽斯特侯爵,是个不世出的杰出人物——这种小道讯息我还是知道的。”(Margrave、边境伯,注:侯爵的一种,详见http://zh.wikipedia.org/wiki/%E4%BE%AF%E7%88%B5
http://zh.wikipedia.org/wiki/%E4%BE%AF%E7%88%B5)
“他是和我相比完全不同的一种贵族,在他身边总是簇拥或是带领着学院里有权势的贵族子弟。这样一个侯爵邀请玛丽娅小姐赴假期结束的舞会,试图更进一步你对此有什么想法?”
面对露出愉快笑容的黑兹尔,莱尔有种讨厌的预感。
“她伸手拂过那个花花公子的脸颊,道:‘这样弄醒您了吗?’那是如此光彩照人的举动,比起吃惊,更多的学生感到的是羡慕吧。”
“那样的事情”
莱尔撑住额头以抵御袭来的眩晕。
她那自由奔放、肆无忌惮的性格我是很熟悉了
“胡扯也要有个度。”
“你是那个大小姐唯一有交往的人哦。所以快点搞成既成事实啦。话说回来你小子在摆在你面前任你享用的完美胸部前怎么可能忍得住呢?完全不可能吧。会有讨厌胸部的男人吗?没有吧。对吧,兄弟?”
黑兹尔一边口胡呵呵地笑着,两手还一边做出极度下流的动作。
“黑兹尔。如果你坚持那么认为我也有话要说。”
“哎?什么事?”
“我再也不会把笔记借给你了。考试时也别找我教你。”
“别这样!我很会困扰的!如果没有你的笔记的话我会落榜的啊!而且更糟的是如果不能把你的笔记卖给别人抄的话我马上就会饿死的吧!”
“把吃饭顺序排到考试前面还真是有些微妙的奇怪吧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嘿嘿,宽恕我吧莱尔大人。把您的圣典和预言赐给我这只可怜的羔羊吧。”
“非常好。”
俯视着俯首低头的黑兹尔,莱尔感到胸中稍稍舒缓了一分。
2
生起了炉火,然后洗了个热水澡后,莱尔换上了外出用的衣服。也就是普通的衬衫、背心、长裤和外套罢了。
学院指定的黑色外套十分老土,所以不受欢迎。莱尔把它看作是魔法师的袍子因此相对比较喜欢它。
“——对了。忘了点东西。”
就当莱尔刚要离开狭窄的宿舍房间(黑兹尔唯一的救赎是他还算喜欢整洁)时,感觉到口袋里没有那股平常的触感,便匆忙伸手拿起桌上的怀表。它的外翻盖以精细的银饰工艺装饰,打磨过的琥珀射出暗淡的光辉。
这是莱尔之师——艾尔路亚的踪影消失之前送给他的表。既是最先进的机械式钟表却又嵌有魔法师所必须的琥珀,这确实像是《最后的魔女》做出来的事。
“也不是不可以说这个就是哟,得走了得走了。”
当他开启盖子确认时间时,发现已经过了很多时间了。
莱尔把怀表往口袋里一塞,飞奔出了宿舍。
宿舍位於广阔学院的北边。莱尔在宽广的学院里向西突进。
坚固的老式铁制大门前停着一辆马车。抱臂矗立的少女冲着气喘吁吁到达的莱尔撅起了嘴。
“——你冲到了!”
虽然早上给莱尔造成了骚乱,玛丽娅今天依然打扮得十分正式。她穿着一件高阶的浅桃色连衣裙,不断轻踏着地面的靴子是量身定做,手工打造的。头上戴着一顶宽沿的遮阳帽。不管怎么看,她都是个出身良好的大小姐。
她如果都穿得这么标准的话我就没话说了,莱尔暗暗叹气道。
“不是你请我出来的吗?说冲到之类的才没道理吧?”
“说什么呢。从以前开始不就这样了吗?”
“这么一说也是。”
莱尔不快地摇摇头,目光投向坐在车夫位置伸着脑袋的少女。她有着翠绿的眼睛,以及印象中像是南方人所有的小麦色肌肤,在她淡金发上戴着表示为女仆的的白色头巾。
“早上好,米拉。”
“祝您早安,莱尔少爷。”
服侍玛丽娅的这位名叫米拉·戈什的女仆回以他一个太阳花般的笑容。(Gauche,注,本意为笨拙的,同时也是程式语言中一种R5RS的指令码直译器,更多见http://practical-scheme.net/gauche/
http://practical-scheme.net/gauche/)
莱尔与她自幼相识,或者说与她同是玛丽娅抵抗战线的战友更好一点吧。
“干~嘛干嘛。在等什么呢。还不快上去。”
玛丽娅推着莱尔的背,和他一起乘上了客厢。米拉挥鞭驭马,开动了马车。
活跃的气氛从郊外往城中心逐渐增长着,在到达市政厅所在街道时,他们被卷入了春炎祭所特有的忙乱骚动中。到处都是散发着好闻香味的店铺,以及白天就响起的麦芽酒杯的碰撞声。
别说是马车了,就算是蒸汽公交也难以动弹的样子。
“前进不了了哦。”
“看起来还有好一段路噢,对了。我有些能打发时间的好东西哦。”
玛丽娅说着,从她身旁的包里拿出了一个信封。
“不过是我投资的研究所的报告而已他们看起来遇上了点难题。能给点意见吗?”
“就为了这个把我带到这乱糟糟的市中心来?”
“哎呀?先不管这个啦。拜·托·罗-”
自从前起莱尔就没有能拒绝玛丽娅的“拜托”的成功例子。莱尔很快就投降似的接过信封,取出里面的文件。
“这是使用电波的通讯装置?以此还可以传送声音”
“如果能够实用化,应该是叫做‘电话’哦。不是特别着急,你慢慢来。”
玛丽娅一边从车窗外购买混有苏打的蜂蜜酒,一边悠闲地说道。不过莱尔的注意力已经集中到文件上去了。
“一块接收声音的膜使用猪大肠真是古典的方法如果薄膜会产生电阻的话那使用碳素或金属膜?那么就得直接接触这么说来,之前帮电气学教室的教授所做的,关於使用水晶产生的压电效果的计算能用得上。如果能应用得了那么非接触式也是可能实现的但它太过易碎,如果实用化的话会”
莱尔的手指下意识地在材料上转悠,还拿着一支水笔标出该注意的要点。然后他突然把它往材料上面戳了下去。
运用积蓄的知识不断地推导和推翻,他倘详在各种记号与等式里面,脑海里出现了一个主意。於是莱尔像刚学会写字的孩子一样单纯地奋笔疾书。
“可行。”
点子灵光一现,他就已经把能想到的设计方案写了出来。
感到有什么不对劲的莱尔擡起头,玛丽娅正无聊地把玩着自己的头发。马车外的景色已经由市中心变成了郊外。
莱尔取出怀表检视时间。
“——竟过了一小时?”
“真是了不起的集中力呢。”
玛丽娅彷佛是吃惊般苦笑着,然后在读到莱尔写在材料上的笔记后,表情立刻变成了惊愕。
“应该说才一小时。看来也没必要故意让马车从从市中心的街道通过。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你竟然提出了三种不同的方法,还指出了工业上的问题几乎都可以开始制造样品了。”
“没那么厉害。用话筒把声音转换为电气讯号那一步已经搞清楚了。我所做的不过是在已经打好地基的基础上建造一间小屋罢了。”
“那肯定是间豪华的小屋哦。你想的话现在就能当上那间小屋的主人吧?”
“肯定不行!”
莱尔慌忙呼呼地摇起头。
“评价应当来自做出实绩的积累。这种程度的涂鸦,并不该值得如此。”
“该说你是谦虚还是怎么说呢我希望你能再多信赖我一点哦。”
玛丽娅一副“我明白但是”的样子耸了耸肩。
马车不久就到了目的地。
王都西郊有间曾经是军方直接管辖下的造船厂。虽然是间规模巨集大的设施,却在三年前一场突然的火灾里化为灰烬。工厂的重建工作与当时正在施工的第二造船厂扩建工程联合在了一起。被焚烧剩下的原野并未设立什么实用计划,於是就这样,这个有着多种用途的广场就暧昧地陷入了不知作何使用的境地。
这块位於王都西郊的广场现在搭满了形形色色的帐篷,各种人在那里进进出出,现在人口的数量已经狂热地上升到不输王都中心的程度了。
这里是街头艺术和马戏表演汇聚一堂的综艺大祭典。这是因为旅行的艺人要想拿到在王都营业的许可需要一系列麻烦的手续,而在这里要拿到表演许可就相对比较简单。
马车停到指定的地点后,莱尔随着人群开始了观光。
“呜啊!快看快看莱尔!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种剑齿虎!”
玛丽娅马上跑到路边抱住了躺在那里的身长两米的强壮大型猫科动物。这是和内向的莱尔相反的高涨热情。
“好可爱啊。养一只在家好嘛?”
“非常遗憾,”,米拉温柔笑着说道,“当家大人讨厌猫,我想他是不会允许的。”
“唉~明明这么可爱。”
被玛丽娅来回抚摸的剑齿虎睁开了眯缝的眼睛。大概是觉得舒服,所以它没表现出讨厌的样子,只是在被挠到后颈时像是打哈欠一样张了张嘴。
看到那排像大型匕首似的尖牙,莱尔感到一阵眩晕。
“您没事吧?”
米拉抚着脸色青铁的莱尔的背。虽然这是与女仆身份十分相应的举措,但从另一角度说莱尔作为男人实在是可悲了。
“呜呜抱歉,米拉。”
“请不必客气。”
“快点快点,下一站啦下一站!”
在满足了对珍奇猛兽的兴趣后,玛丽娅的注意力这次集中到射击屋上去了。
“唉?这不是很有趣吗?”
通常这些小摊用的是玩具弓箭,可这个射击屋使用的是仿步枪的弹簧玩具枪。最近才用以实用化的栓式枪机装置得以再现。不管怎么说这是件精致的玩具。
“欢迎光临——七枚铜板打三发哦。”
“是不是有点贵了啊?”
“请看看我们的奖品哦。有邻国加利亚的名贵香水,工艺都市伊玛塔的高品质发饰。虽然价钱高,但那是有理由的哦。”
玛丽娅说着“原来如此。那么——莱尔”,然后把玩具步枪递给了莱尔。
“我想要那个耳饰。”
“你自己去拿不好吗?射击不是你的专长吗?”
“我当然是为莱尔着想才那么说的。让男性登场可是女性的责任哦。”
“那种理由算是什么”
虽然不太明白,不过对他来说这种少见的游戏也并非不感兴趣。
在付过铜币,软木子弹上膛后,莱尔架起了玩具步枪。在瞄准了代表奖品的木牌正中后,扣下了扳机。随着嘭的一声开火,软木子弹第一发就偏出许多。
“啊啊!镇定点莱尔!”
玛丽娅敲着他的背以示鼓励。她真的想要那个耳饰吗?
小心瞄准的第二发射了出去,在第一发后稍微有所适应,所以并不像之前那样偏得离谱。虽然他感觉应该会中,可子弹却飞到了完全错误的方向。
“这是”
与之前的抛物线完全不同,让莱尔注意到了软木子弹上做的小手脚。为了让枪手无法确定怎样瞄准,子弹的重心被故意改动过了。
“嘿,还有一发哦?”
一脸安心的店主这么说道。莱尔感到惊讶地填上了最后一发子弹。
(没办法了。)
虽然我并不想这么做的,但也让我玩点小把戏也不是不行吧。
莱尔在准备玩具枪的时候,把手伸向了口袋里的怀表,然后用指尖轻触嵌在盖子上的琥珀。
“——‘存在於光的尽头,暗的尽头。指示出风的起源,火的起源。那是在那被遗忘黄昏的异教黄金,那是时间的摇篮’——”
莱尔的小声低语混入周围的喧嚣中。那是唤起被封闭的琥珀内魔力的,被称为的咒文。
伸进口袋的手,在接触怀表上镶嵌的琥珀指尖处产生了一股不能称之为热量的温暖。这就是唤起魔力的感触。
不为人知的琥珀魔力与他的精神共振,莱尔开始构建“魔法”。
(重力加速度固定在9.806m/s^2——子弹的质量、风速——掌握了。“魔法”假设——)
魔术是运用魔力,使用扭曲法则的“魔法”来干涉现实的作业。想要为之必须对现实的原理有深刻的认识。若没有此为基准,什么是扭曲也无法理解。
也就是说,将使用者的知识就这样转化成为“力量”。
能够为达成想要的结果而扭曲现实原理的魔术,也并非万能的。若是假设出过分不合理的“魔法”,魔术会产生破绽,而扭曲的反作用力会被遣返回施术者的身上。
不过,这次要妨碍的只是软木子弹的弹道,并不是什么难事。
莱尔的“魔法”则是弹道的幻想。幻想保持着现实感,确信度在增加————
嘭。
射出的软木子弹借由莱尔的幻想修正了弹道,准确命中了目标。
目标发出扑通一声,被击倒了。
“难、难以置信”店主目瞪口呆地听着当当当的铃声响起。
(真是不够成熟呢)
莱尔稍微做出了反省。
“魔术需保持隐秘。不可现於众目睽睽。它乃空想所化成的幻想。”——这是从教会的“魔术狩猎”蔓延的黑暗时代所延续下来的,魔法师的不成文守则。
虽然他并没有害怕会暴露,但在祭典的射击游戏上使用它说是鲁莽也不为过。
“合适吗?”
不过当看着高高兴兴拿到耳饰的玛丽娅,莱尔不快的感觉好多了。
虽然是品质不错的东西,可玛丽娅已经有很多贵重的装饰品了。虽然和她的衣服比起来有些次,但他觉得这对耳饰与她翡翠色的眼睛很相衬,在赤铜色的头发里也能交相辉映。
“嗯。合适得不能再合适了。”
“真的?那快点走吧——哎,忘了件事。”
玛丽娅一拍手,把刚才射击用的步枪拿了过来。
“这东西是在哪制造的?”
“哈?是间照顾我们家的小工厂制造的。”
“是吗——米拉,这玩具做得很好。马上派个人去拿到那个工厂的专属契约。”
“了解了。”
射击屋的老板瞪大眼睛来回看着玛丽娅和米拉的交流。
莱尔对如此迅速的判断感到佩服。
虽然海赖家是得到商业才能恩惠的一个家族,但玛丽娅即使在其中也是也是有着出类拔萃嗅觉与度量的人。就连她的祖父和父亲都私下嘀咕她说“生为女孩实在是太浪费了”。——
不过不管是男是女,对玛丽娅来说都没什么关系。
或许是感觉到了莱尔的视线,玛丽娅突然转过头来。
“嗯?怎么?被我迷住了吗?”
“怎么可能。我看你那张脸都看到烦了。我看的是耳饰。”
“嗯哼?好啦,那种事怎样都好啦。”
玛丽娅带着恶作剧似的笑容,愉快地把玩具枪还了回去。
3
一整天到处闲逛的莱尔等人一边买了烟燻肉、串烧烤土豆,一边继续着他们的观光。
吸引了他们目光的是一出匕首与剑的舞台表演。观众人数盛况空前。
一个男子全身装进一个长方形的箱子里,只留头露在外面;他的搭档,另一个男人则用剑依次往箱子上刺入……
“哇。那个不是刺中了正中吗!”
“这在众目睽睽之下啊。不会有什么事的。”
玛丽娅主从二人和周围的游客一起随着剑刺入箱中而不断发出惊呼。
“那把剑本来是要刺穿过去的,但明显在其中避开了直接穿刺。”
“是那样吗?”
“那个人不会是软体艺术者吧?如果是那种人的话不就有可能了吗?而让游客们视线集中在剑锋上,也是一种心理伎俩。”
莱尔用一本正经的口气解说道。
听到这话的游客开始传播这种真相,观众们开始不耐烦了。
“请、请等一下各位客人!既然有人这么说,那我们也不能保持沉默了。这就为你们献上最精彩的高潮!”
随着这话,那个魔术师男子进入了一架货车上载的大箱子。
“现在,进入这个箱子里的男人的身体将会被一分为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