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2)

1

逃跑。

少女在逃跑。

逃跑、逃跑、逃跑——继续逃跑。

她要逃离什么?她要从谁那里逃离?她要逃离什么地方?带着这些问题,少女逃跑、逃跑、逃跑——然后突然意识到了。

并不需要逃跑。没有逃跑的必要。逃跑的理由,也没有。

於是,少女停止了逃跑。

※※※

“呼。这样看起来没大碍了。”

莱尔停止了的咏唱,镶嵌在怀表上的琥珀光辉如同日落一般沉没下去。照亮这间书与档案堆成小山一样的研究室的任务,转由艾尔路亚的油灯来完成。

在大杂烩祭典会场骚动后,莱尔将自己帮助的少女运到了学院的实验室。考虑到对她所进行的“治疗”,将她带到什么不好的地方可不行。

在让少女横躺在沙发上后,莱尔将吹入琥珀。虚弱的少女在接受了琥珀的魔力以后,开始渐渐恢复。

“辛苦你了。”

从头到尾看在眼里的玛丽娅如此慰问道。就算玛丽娅是知道莱尔真正身份的一小部分人之一。她还是被少女以琥珀之光作为恢复生气的方式感到惊奇。

“她真的不是人类啊。”

“她可以将琥珀的魔力吸收,然后转化为生命力。错不了,她就是幻想种。”

“嗯哼。也好,既然魔女和魔法师是存在的,那幻想种的存在也不是不可能——那么?该拿她怎么办?”

“最好是把她送回隐居地,不过在那之前还要问她一些事情。”

“是吗。那样的话,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到正门吧。”

披上外套后,莱尔和玛丽娅一起向正门走去。

“莱尔。帮助那个女孩的原因,是因为你是半个魔法师吗?”

“那起了促进作用吧。不过我想实际的原因是‘我觉得要帮她’是件正确的事情。看到她被格里姆那样的贵族所骚扰,不知不觉就——”

“然后就出手了么?”玛丽娅吃惊地苦笑道。“真是的你从以前开始就是在思考前先行动,一直没变,总是不够机灵。”

“你说得对我要是再机灵圆滑些就好了。”

就算莱尔自己这么想,但这是他生来自有,无法改变的天性。至少有多一点乐观的话,就能回应玛丽娅的期待了——

“——对,就那样。没有别的什么更深的含义吧?”

“?你说了什么吗?”

“没,啥都没。”

对於陷入思考的莱尔的问题,玛丽娅只能呼呼地摇着头。

就这样,他们走到了正门前。玛丽娅搭上了正在等候的马车。

“晚安,莱尔。”

玛丽娅挥手告别,莱尔也以挥手回应。

坐在车夫席位的米拉一挥鞭,马车就离学院远去了。——

马车远离学院,莱尔的身影已经看不见后。

“啊啊啊啊啊啊!”

玛丽娅突然抓起头发,在客厢里滚来滚去。

“莱尔和那个女的!莱尔和那个女的!莱尔和那个女的哦哦哦哦哦哦!”

“——如果小姐您如此苦恼的话,为什么不一起住一晚上呢?”

面对主人突然的奇异行为,车夫用例行公事式的沉着语气建议道。

“可是可是我不想让他认为我是个缠人的女人不想惹他讨厌啊!”

“该出手时就出手,该粘人时就粘人。那个少女,很漂亮不是吗?”

“咕、呜呜呜我、我有哪点他不喜欢了?我都这么努力去成为一个优秀的女人了!为了美容还注意饮食,保持理想的体型——看看!这胸部!这胸部啊!就为了讨莱尔喜欢我拼命培育它们,还为了保持坚挺锻链胸肌,为了保持形状晚上睡觉都戴着胸罩但就算这样莱尔一点要袭击它们的意思都没有!这种事情怎么想都不可能吧莱尔他、莱尔他不会是喜欢贫乳吧唉唉唉唉唉唉!”

“冷静点小姐。没事的哦。莱尔少爷喜欢巨乳的可能性很高。”

“真的?”

坐在车夫座位的米拉看着在想要将自己胸部撕成碎片,陷入恐慌的玛丽娅的样子,越过隔间视窗用力点点头。

“是的。莱尔少爷无论什么时候看见小姐的胸部,总是移不开视线呢。”

“太、太好了”

玛丽娅慢慢冷静下来。

看着如此大喜大悲的主子,米拉眨眨眼睛:

“——真可爱啊。”

她低声说道。

就算拥有了身为“女人”的沉着与魅力,但她的主子仍然是个“女孩子”。如果这还不可爱那还有什么可爱的呢。如果她能把自己的这一面坦诚地展现出来,那个严肃的少年也会马上被她吸引的吧。

米拉冷静地分析,但却没有提出谏言。取而代之的是——

“啊啊,也许,难道说他还有别的属性?”

“是、是什么?”

“那是——”

面对放低声音的米拉,玛丽娅屏住了呼吸。

“——对幼女(洛-丽-塔)的兴趣,是也。”

对米拉口里说出的话,玛丽娅如遭雷击般瞪大了眼睛。

“怎么可能莱尔是萝莉控怎么可能是萝莉控唉唉唉唉!”

在痛苦惨叫的她身后,米拉露出如向日葵般的笑容,然后关上了隔间视窗。

""

在送走了玛丽娅后,莱尔回到了研究室,他发现室内的气氛已经完全变了。

在从窗外射入的半月光辉里,少女在沙发上坐起身。月光在她青白的银发上顺滑地流淌,然后滴落到那裸露的白皙肩膀上。

除了书山外别无他物的房间,已经迅速转变成为幻想的舞台。

然后,少女大大的双眼中,像鬼火一般闪烁着黄昏色的光芒。

“这里是?”

少女薄薄的双唇流淌出澄澈的声音。虽然困惑於自己在一个未知的场所醒来,但那声音依然十分平静。

“这里是我的研究室。放心好了。虽然有点凌乱,但这里是安全的。”

“是你给我注入魔力的吗?”

少女稍一点头,轻柔地走下沙发。她那薄薄的丝绸裙子就像翅膀一样飘动。

“请原谅冲冲未曾自我介绍。我是露娜莉亚露娜莉亚·D·内布拉布鲁特。是居住於伊瑟斯坦以东的‘暗夜之王(Nosferatu)’的后裔——‘雾之血族’(Nebulabrut)的末席相关者您能告诉我您的名字吗?”(注,其中这里Nosferatu是一部经典吸血鬼电影,详细可见http://movie.douban.com/subject/1296791/

http://movie.douban.com/subject/1296791/,而Nebulabrut则由Nebula“星云”和brut两个词构成,brut可表一种法国葡萄酒,也可作形容词原生的、粗糙的、名词原油解)

“——莱尔。我是莱尔·韦德斯坦。”

在介绍自己名字时,莱尔察觉到自己之前的预测相当准确。

吸血鬼(Vampire)、夜之狩人(Nachzehrer)、长命种(Methuselah)——这各种各样的称呼,只能证明他们所持力量的多姿多彩与强大。统领夜晚的贵族,被称作《暗夜的血族》,是幻想种之中非常有名的,最令人畏惧的存在之一。(Nachzehrer、Methuselah;注:尼塔特、玛土撒拉,一个是德国种的吸血鬼,一个是圣经中的长寿者。详见http://zh.wikipedia.org/wiki/%E5%B0%BC%E5%A1%94%E7%89%B9

http://zh.wikipedia.org/wiki/%E5%B0%BC%E5%A1%94%E7%89%B9,http://zh.wikipedia.org/wiki/%E7%91%AA%E5%9C%9F%E6%92%92%E6%8B%89

http://zh.wikipedia.org/wiki/%E7%91%AA%E5%9C%9F%E6%92%92%E6%8B%89)

那么她——露娜莉亚似乎是《暗夜的血族》中位居高位的眷族之一。

《暗夜的血族》的血族之铭(CommunityName)有着特别的含义。将血族之铭作为姓氏(FamilyName)的她,与血族长老有所关联,也可以说她就处於公主这么一种立场上。——

这样的她为什么会独自外出?为什么会满足於那样的身份?虽然有许许多多的疑问,但在这样的场合下,莱尔问不出口。

露娜莉亚突然屈膝跪下,将头深深抵在地上。青白色的银发洒满一地,而她那白皙又艳丽的细细颈脖则露了出来。

“我初经人事涉世未深,除此身外无以回报。请您尽情驱使我吧,莱尔大人。”

“什——”

就好像佣人一样——不,这简直就是奴隶宣言了。莱尔的脑袋里一片空白。

“啊,擡起头来!你这样是要做——”

“就算您这样问”

露娜莉亚擡起头,用那玻璃珠一般的眼睛看着他。

“莱尔大人,不能做我新的所有者吗?”

“所有者什么的”

“莱尔大人给我提供了魔力。不是想把我作为‘使魔’吗?”

""

莱尔因为混乱而什么也说不出口。

《暗夜的血族》是以其强大力量自傲的幻想种。他们一般才是将人类作为使魔的那方,而反过来的情况则根本想都无法想像。

“那么,我该做什么才好呢?提供触媒吗?做家务吗?还是做晚间的侍寝好呢?”

“啊——呜——呃”

虽然莱尔想说些什么,但却找不出适当的言辞。虽然部分是由於惊讶,但主要是累积的疲劳让他脑子有些转不过来。结果他只挤出这么一句:

“那么,你能唱首摇篮曲吗?”

“摇篮曲吗?”

露娜莉亚面无表情地歪了歪头。她那茫然的表情虽然看起来很可爱,但她的行动就像断线的提线木偶一般。

“说实话,今天很累了。所以我才听一首温柔平静的摇篮曲,这样就能睡个好觉了。”

“这是给我的第一个命令吗?”

“这不是命令哦。这只是个请求。不愿意别做就好。”

莱尔将房间一角的书挪开,腾出可供一个人躺下的空间。他将外套作为被子卷在身上,把手旁的盖伦语词典当做枕头,躺在了地上。

“你用沙发那里的毯子就好了。”

露娜莉亚用不带感情的目光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莱尔。

“——uhhhh——”

於是,她开始歌唱。

柔和的声音像雾一般在房间里飘荡。在她歌声的包裹下,莱尔的疲劳随着意识远去了。——

可是,为什么歌声里会有悲伤呢?

在迷糊中,他看到了在迷雾中迷失的女孩子身影。

“晚安,露娜莉亚”

向雾中的女孩子这么说后,莱尔在摇篮曲的诱惑中陷入沉眠。——

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类?

看着少年的睡脸,露娜莉亚茫然地思考着。

在几小时前刚刚用尽了魔力,就连在综艺汇演上的拙劣魔法都一筹莫展。她都想过已经到最后时刻了。

她并不害怕。因为从一开始她连能活下来都是个错误。

当被贵族少年逼迫时,她已经觉得“啊啊,完了完了”。

为什么这个少年会冒着危险去救她?他肯定有些什么企图

露娜莉亚摇摇头。再怎么想都不重要了。

在沙发另一边拉出毯子后,她脱掉裙子钻了进去。——

这是什么味道?

毯子有种与它材质不同的气味。

与生活臭有着微妙的不同,毯子它本身是旧是破并没有问题。对她自己来说,这不是必须要注意的的事情。(注:生活臭最早由日本建筑师隈研吾在《十宅论》里提出的一个概念,详情可自行搜寻)

与来到人类世界的每一个夜晚一样,露娜莉亚什么都不去想地闭上了眼睛。

※※※

甜酸的气味弥漫在房间里。

坐在皮革沙发上仰望天井的年轻人,正不情愿似的将他久经锻链的上半身暴露在空气中。

这具肉体兼具了强悍与优美,简直就是人体黄金比率的活样板。

年轻人身旁,是一个蜷缩在床单里的半裸女子。她香汗淋漓的身姿,在烛光中反射出艳丽的光芒。

“呼。”

他吐漏出了叹息。而以那叹息为扳机似的,房间的门被敲响了。

“门是开着的。”

年轻人触碰着靠在沙发背的长剑,发出了许可。

“——非常抱歉打扰了您,威廉大人。”

从开启的门进来的第一个少年,是有着不自然截断额发的少年,他低头这么说道。

他是在综艺荟萃祭典上追逐莱尔和露娜莉亚的格里姆·斯查顿。

“啊啊,是你们啊。不好意思,之前的情况不是那么顺利。今晚玩得尽兴吗?”

这里是王都欢场的完全会员制俱乐部——也就是贵族们专用的高阶妓院。

由经这名年轻人——威廉·泽斯特介绍得以进入此地的贵族少年们都一副十分满足的样子。

“——托威廉大人您的福,今晚实在是个快乐的夜晚不过这回的事情不能这样不管了。那个场合的事,看时候要做出必要的对应。”

“你指什么?”

“莱尔·韦德斯坦。”

听到格里姆的话,其他的贵族子弟都点点头。

“不过是个作为特待生招进学校的平民,只会舔教师屁股的家伙,竟然让我们颜面扫地。我等损害了威廉大人的名声。”

“那么,玛丽娅·海赖怎么说?”

“啊啊,玛丽娅小姐她的耳光抽的确实厉害。”

威廉抚摸着自己的脸,似乎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本来是想给那个金钱贵族的小妞长长见识,不过对那个海赖财团总帅的独生女来说似乎不起作用。如果换个角度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个小妞宠爱的小崽子的身上的话”

他的视线里入注了狂热,威廉像鹰一般颔首。

“哼哼听起来你们也认真起来了,那么就按你们喜欢的方式去做就好。我对你们抱有期待哦。我会仔细观察你们的。”

“——了解!”

得到威廉的许可后,格里姆窃笑起来。

王立机关所设立的维根海姆的特待生,是伊瑟斯坦王国和她的国王陛下未来的期望。亲身教会那个碍眼的小崽子自己所属的社会地位——让他们燃起了使命感。

“下等人,就应该用下等的手段来解决。”

面对意气飞扬,挥斥方遒的无知少年们,威廉露出了苦笑。——

这就足够了。威廉晃着手里的葡萄酒杯,在心里低语道。

“只要一有机会就抓住。有这些人做垫脚石可以省下不少功夫。”

“——您在说什么呢,威廉大人?”

对於他自然而然含笑的呢喃,睡在他身边的女人问道。

威廉一边笑着以“什么也没有”问答,一边梳弄着女子的头发。仅仅这样,女子就露出了陶醉的表情。

取悦女人对威廉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而且不仅是女人。人人都渴望被谁支配。换而言之,说都想被他人认可自己的价值或许比较好。

认可价值是十分重要的,而且不要误读他们的价值。

“你的价值又有多少呢?继承的《最后魔女的弟子》,莱尔·韦德斯坦君?”

年轻侯爵浅笑着,将葡萄酒一饮而尽。

2

莱尔一早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往沙发那边看去。

在房间中央,沙发的毯子里,有一团隆起的东西。青白色的银发沐浴在窗帘间隙射入的朝阳下,灿灿生辉。

“还在这里吗?”

莱尔一脸复杂地嘀咕道,声音消散在实验室里。为了先洗个脸,他向走廊那端的盥洗室走去。

另一方面,在莱尔消失的反方向,也就是连线楼梯与走廊的那头——

“怎么这么着急——”

“好了好了!都打扮好了。也下好决心了。女人所必要的外表和自信都有了!”

赤铜头发一晃,玛丽娅的身影出现了。

总是凛凛有神的翡翠色双眼,现在却布满血丝,眼睛下还依稀出现了眼圈。

在她稍后位置的女仆米拉接着说道:

“不过,莱尔少爷都到这个年龄了。就算一两个错误也是难——!”

“那为什么我怎样逼他都无动於衷啊?现、现在就制造了一个错误吗!”

玛丽娅对着墙壁,像是个害怕的孩子一样簌簌发抖着。

“请冷静下来小姐。好乖好乖,没事的没事的。”

米拉就像慈母一般抱着她的头抚摸着,玛丽娅泪汪汪地擡头看着她:

“会、会没事的嘛?”

“哎哎。最懂莱尔少爷的就是小姐了。如果小姐都不信任他那谁还会信任他呢?”

“对啊,没错了啊。谢谢你米拉。对啊,没错啊。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啪地握拳,下定决心的玛丽娅焕然一新了。她完全没有注意到,米拉正在她侧后方嘻嘻笑着,用温暖的目光看着她。

用几乎要踩破走廊的气势走过去,玛丽娅气势磅礴地打开了那扇已经非常熟悉的研究室的门。

“早上好!莱尔”

玛丽娅的笑容冻结了。

在莱尔平常睡的沙发上,正躺着有一头青白银发的少女。

少女缓缓地起身。毯子悄然滑落,露出她那不着片缕的窍细柔弱的身体。

“呃,嗯早上好。”

或许是在早晨比较虚弱,少女有些迷糊地低头行礼。

“”

玛丽娅无言地关上了门。

然后一秒——两秒——正好三秒以后:

“小姐!?”

理智断线完全崩溃的玛丽娅的脸,完全萎靡了。她的嘴像是灵魂出窍一般半张着。她的瞳孔放大,就像条腐烂的深海鱼类。

“呜哇,真有意思——不对不对,好可怜啊”

“玛丽娅?”

就在这时,莱尔洗完脸回来了。他跑到崩溃的青梅竹马身边,打打响指挥挥手敲敲脸,可她还是没有反应。

“到底发生了什么?”

“谁知道?她昨晚睡眠不足,所以状态不太好?”

“玛丽娅睡眠不足?真是少见,她平常一上床就睡得死死的啊?”

“说的也是。”

米拉脸上稍微出现了些困惑的表情。

“——然后呢?”

这是从书山里拖出椅子和桌子,在用过米拉带来的早餐后。

品嚐着饭后的茶水,玛丽娅恢复了自然的样子开口问道。

“不管怎么样,我没机会听她详细说明。”

莱尔将目光投向房间中央暂时穿着白衬衫的露娜莉亚身上。

“——露娜莉亚。”

“是的,莱尔大人。”

莱尔一脸苦相。

他和露娜莉亚说了好几次不要加上“大人”这个称呼,但她似乎没听进去。

“位居《暗夜的血族》这样高位的你,为什么会在旅行艺人的剧团里?”

“被捡到了。”

“捡到?”

在他们还在思考这是什么比喻时,露娜莉亚已经闭上嘴结束了说明。

“这女孩说的事似乎是真的。”

皱着眉的玛丽娅也点头同意抓着脖子的莱尔所说。

“使唤这个女孩的剧团,似乎是在东部巡演的途中发现了倒在地上的她,然后把她保护起来了呢。没有过去,身份不明的她,只是因为外表和声音都不错而被叫去工作了呢。”

“这些你从哪听来的?”

“在昨天,离开学院后我改变主意,返回了综艺祭典的会场一趟。开始是为了紧急处理的善后工作,到头来还是在名义上把她转到我作为担保人的名下。在问到她的背景时,他们都说是‘捡来的’,你可想而知这让我多么目瞪口呆了。”

然后,他们的视线,又一起集中到露娜莉亚的身上。

沐浴众人瞩目的露娜莉亚,依然用她那一成不变的表情淡淡回答道:

“全部经过就是这样。我不过是个流浪的小姑娘——不多,也不少。”

“这样还是难以理解”

“如果摸不着头脑的话,还请将不要深究此事为好。”

面对疑惑的莱尔,露娜莉亚像是在诉说别人的事情一般宣称道。

“请不要介意把我卖给奴隶商人或者妓院。这样可以获得些金钱不是吗。”

这回莱尔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无论是冷淡还是顺从,都听起来像是与自己无关的别人的事情。让人不得不想象她就算会自暴自弃地尝试自杀也不奇怪。

“我不喜欢这种事。”

玛丽娅焦躁地抓了抓赤铜色的头发,忽然站了起来。然后她矗立在露娜莉亚面前,像是在隐藏不高兴一般哼着鼻子。

“虽然听到这种不把世界放在眼里的话不是出自我自己的嘴有些羞耻——你不觉得想得太天真了吗?虽然有着为了生存而出卖身体的人存在,但你不是他们其中一员。”

“这是什么意思?”

“这样的你是没有权利说自己是奴隶或是其他之类什么的。像行屍走肉一样的人,有什么资格轻视那些拼命想要活下去的人!”

“那么,就给予我死人一样的处置就可以了。”

露娜莉亚像是“除了死人什么都没听到”一样,没有做任何轻微的辩解。

“我是个理应被抹消的存在。不值得任何惋惜。”

(理应被抹消的存在?)

莱尔感到了不安。他不知道该对抛弃一切的人说什么才好。

(总觉得她一心只想着这件事?)

“是吗?”

玛丽娅再次哼了下鼻子,顺势转向了莱尔。

“——那么?这东西你要怎么处理。”

“怎么能说这东西”

“物品怎么可以用‘她’来称呼?所以叫‘这东西’就行了。”

玛丽娅会这么愤慨实在很少见。她并非无情,也不会如此明显地挖苦别人就像物品一样。

“你不是她名义上的担保人吗?既然她是女孩子,那么把她带回你家——”

“我·不·要。我肯定会说‘请处理一下’然后把这东西扔给卫生局。”

“真的要我处理吗即便如此,像这种流浪的身份,又没有栖身的场所那就这样把她安置在这里又有点”

“啊,这不是很好嘛?就可以像拉马车的马匹一样驱使了吧?”

“就算你说那种话,我也不过是个学生吧?不可能让她住在宿舍里的。”

“你忘了莱尔,你不是这间维根海姆学院的特待生吗?你拥有各种各样的特权。免除学费、授以奖学金、进入王立图书馆的许可——还有与配给专用的研究室一起的,有雇佣秘书的权利。”

“有那种权利吗?”

本只是为了免除学费,获得奖学金为目的而参加了考试,在作为令人惊讶的特待生入学的瞬间,也拥有了新的待遇专案。

“正确的说法是在教员大纲范畴里,为了管理研究室,雇佣秘书是允许的。当然研究室的管理者要付给薪水如果说自己是奴隶,那也不成问题。只要给予最低限度的住宿与伙食,再给些破布做做扫除就行。”

“还破布呢”

莱尔皱眉看着露娜莉亚,她就那么不带表情地点点头。

“我并不介意。一切听从莱尔大人吩咐。”

“是吧。尽情压榨就可以了。”

玛丽娅这么说着,拍了拍裙子站了起来。

“你要回去了?”

“我不想再多看‘这东西’一眼了。之后你想怎么做都行。”

对着玛丽娅微妙的意有所指,莱尔像投降一样举起了双手。

“我知道了。那就由我接下了。我会负责到底的。”

“哎哎,就这样了。”

玛丽娅带着米拉离开了研究室。

“啊啊啊啊啊!莱尔啊!莱尔和那个性冷淡的女人在一起哦哦哦哦哦!”

“真是的”

面对每次都在马车里苦恼的玛丽娅,坐在车夫席位的米拉面露讶然之色。

“如果真的这么讨厌的话,强迫他成为你的东西不就行了吗?”

“咕呜呜呜如果能做得到的话一早以前就下手了!”

虽然玛丽娅呻吟着直嚷嚷,她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坐直了身子。

“不过,也是种不错的刺激。整天把自己关在那间研究室里,莱尔也十分动摇了吧。”

拥有维根海姆学院的特待生立场的莱尔,几乎大部分精力都花在读书上。虽然他上课也很认真,但教的东西对莱尔而言不过是“常识”的知识罢了。

莱尔从《最后的魔女》那里继承了庞大的知识、卓越的才智,他就像隐士一样平静地度过每一天。

“莱尔的才能不仅仅如此。艾尔路亚老师所说的“真正的天才”——莱尔·韦德斯坦是个更加随心所欲的人物。总有这样的感觉,即便是现在:他将创造一个‘契机’——推动第二次。”

虽然玛丽娅如此信誓旦旦,但她的眼中依然有不安的感觉。习惯於指导他人行动的冷静指导者,也是近似善於读取他人思考的老手。

“可能的话,莱尔将会是推进这个蒸汽文明,带来改革与创新的旗手。为此,必须要准备好资金与环境——然后投入刺激因素。这也意味着,那个厌世的性冷淡女人就是不错的一剂。就算莱尔惊才绝艳,他在那之前还是个不会对陷入困境的人坐视不管的家伙。”

“也是从以前起,莱尔少爷就是这样的人了——可是小姐,我只在意一件事。”

“是什么?”

“给莱尔少爷推力是不错,可把这种年纪少年推给那样一个厌世的少女——这不是典型的罗曼史吗?要是把他推到了别的方向去的话”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糟了啊啊啊啊啊啊!万一变成那样该怎么办怎么办啊!呜呜呜呜呜!莱尔噢噢噢噢噢噢噢!”

玛丽娅再度抱着头狂暴起来。

米拉安心地点点头,静静地关上了客厢隔间的窗子。

3

莱尔很快就带着露娜莉亚在学院庭院里转悠。

露娜莉亚已经换上了便服。全都是玛丽娅昨晚拿来的。

维根海姆学院的占地面积十分宽广。新生往往会在这里面“遇难”。

在他们闲逛的时候,见到了即使在休假中也能看见的人影。一些人在读书,有些人则是无所事事。当莱尔他们经过时,却都一同把脸转向了他们。有的男生就像是灵魂出窍一样呆住了。

(也罢想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莱尔望着走在自己旁边的露娜莉亚,在心里嘀咕道。

她的穿着充分显示了她经过了长期的流浪生活,但她那秀丽的容貌,青白的银发却都并未失却光辉。她身上带着一种没落贵族小姐的气息,只要站在那里,就可以让人察觉到露娜莉亚身上那股静谧的感觉。

这不可避免地会吸引他们。

(从第三者的角度来看是这样,但实际)

莱尔把地标建筑和植物一一指出做说明时,露娜莉亚只是点头,并没表示自己是否理解。

他们之间就像想要捕捉风儿的网一般积累着空虚。

带着复杂的神情,他们继续走着,接着映入他们眼中的是在白天也熊熊燃烧的篝火。这就是春炎祭之名的由来,也就是从冬天燃烧至春天的火焰。

“哟,早上好莱尔。昨天怎么样?和那个大小姐在一起开心吗——”

黑兹尔和昨天一样在看守着火堆,在他回过头的瞬间,表情冻结了。他的视线紧盯在莱尔身旁站着的露娜莉亚身上。

“莱尔。这位小姐是?”

“啊啊,她叫露娜莉亚——”

“露娜莉亚!如此美妙的名字啊!”

在发出了感动至极的尖叫后,黑兹尔迅速在露娜莉亚面前跪下。

“——如此美丽。就如浮在夜空中的洁白月亮那梦幻般的美貌啊,就好像有什么一下又一下地重重锤在我的胸口恕我冲冲未自报家门——我乃黑兹尔,黑兹尔·克莱利是也。突然这么说可能会吓到你——露娜莉亚小姐。请务必嫁给我吧!”

在莱尔无语的注视中,黑兹尔感动至极地握住了露娜莉亚的手。

“你也许还在想这是什么话吧。我们还年轻,而我现在还只是个学生。可是啊,露娜莉亚小姐,只要有你在我身边的话,无论怎样的考验和困难我都可以克服的!怎么样,您能给予我面对这一切的勇气吗?”

这简直就是在背喜剧台词,不过当事人倒是一脸认真。

面对这样的告白,露娜莉亚她——

“——非常抱歉,我除了莱尔大人以外无法侍奉其他人了。”

她用平淡的语气说出了不得了的事。

“莱尔尔尔?”

黑兹尔的笑容扭曲了,他转头向莱尔问道。

“对这位纯洁的少女,你都做了什么?”

“哪有做了什么”

“我身体的每一根毛发,每一片指甲都属莱尔大人所有。因此,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最后一击。

黑兹尔摇晃着退后,跪下来向天祈祷道:

“哦哦,哦哦哦!神啊!为什么您要给予这个人这么多的好处!有了丰乳还不满足,连这窍细柔弱的胸膛也哦哦,哦哦,哦哦哦!哪有什么神啊!神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我说,黑兹尔”

“闭嘴你这假惺惺的变态!”

黑兹尔泪流满面地瞪着莱尔大声叫道。

“像你这种你这种人赶快腐烂掉就好了!”

在来得及问他是什么腐烂前,黑兹尔就已经挥泪而去。

“你听到了吗?”

“啊啊,听到了。那个混蛋莱尔·韦德斯坦”

“一个特待生竟然在自己的研究室里建起了后宫可恶,我的眼睛在流汗”

""

注意到周围刺眼的视线,莱尔冷汗直流。

“露娜莉亚那种说法实在是”

“有什么不对吗?”

不带感情说出这句话的露娜莉亚,顺着莱尔的视线看了回去。

“在侍奉莱尔大人这件事上,我觉得我并没有任何言辞不妥的地方。”

“就算你这么认真地说算了,黑兹尔的事,等他到了明天后天就忘得差不多了吧啊,这么说来——”

他忽然想起之前黑兹尔的台词,带着疑问,他询问了露娜莉亚。

“虽然对女性提这个问题很失礼可露娜莉亚你到底多少岁了呢?”

幻想种一般都很长寿。其中被称作《贵族妖精》的千年个体也不少。而且即使有近乎永恒的生命,他们的外在容貌也不会有太大变化。

露娜莉亚看起来就像十多岁前半段这种程度的人类,但实际上她可能比莱尔要年长。如果是那样的话,既要重新考虑怎么称呼她了。

“十有六岁。”

“十六?和我一样大?”

“是的。在血族中我是最年轻的。”

虽然外表看起来并不能证实什么,不过在听到她和自己同龄是还是吃了一惊。

虽然是幻想种,可他们的精神成熟的情况和人类有很大差别。如果她是那种天真和好奇的性格就好了。

“怎么了吗?”

对於哑然的莱尔,露娜莉亚用彷佛是空洞的木桩回声的声音问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变成这样?他皱眉看着这个像人偶一样的人,而她那冷漠,不带表情的样子就像一具活着的屍体。

莱尔思考着,心里涌起愤怒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那非凡的出身,这种情况肯定是完全错了。对消失想当然,还有那空虚的念头,这些都是莱尔所无法容忍的。

“对了。”

莱尔半强迫地拉住露娜莉亚的手,向不同的方向走去。

“莱尔大人?”

“去街上吧。在春炎祭期间到处都很热闹的。”

露娜莉亚就这么带着暧昧的表情,任由再不多说的莱尔拉着自己走去。

位於郊外的维根海姆学院,以蒸汽公交车线路作为通行手段。

对於住在爆满宿舍里的住校生来说,公交车就是救命稻草。基本上,只要出示学生证,乘车就是免费的。

莱尔在出示了学生证,给露娜莉亚付了钱后,在空荡荡的座位间坐下。在一开始车里还比较空,但随着车的行驶,上车的乘客也格外的多。就连发车时的汽笛也听起来也像是断气了一样。

莱尔的目的地是旧外墙附近的商业街,在春炎祭期间这里十分繁华热闹,游客数量也多得不输给中央政府街区的人流量。

在下车后,莱尔先带露娜莉亚去了一间比较熟的服装店。

“这里是?”

“这里是我所知道的女性服饰店里种类最多的。”

“不是这个意思为什么来服装店呢?”

“来到卖衣服的地方,一般来说就是为了买衣服吧。”

“欢迎光临,莱尔少爷。”

熟识的女店员向他们打招呼。当他看到莱尔身边的不是那位赤铜头发的大小姐后,她带着一副共犯的笑容在他耳边低语:

“——脚踏两只船吗?”

“请不要怀疑那种奇怪的事,帮她选一些衣服就行。”

瞪了她一眼后,女店员笑着说道好怕怕哦,然后推着露娜莉亚的背走了。——

几十分钟后。

“这件的感觉怎样?”

不管每次露面的露娜莉亚样子有多奇妙,换的衣服总是和第一次与莱尔见面时那件黑色连衣裙类似。纯白色的衬衫,在袖口和领子处略有装饰的黑色短上衣和裙子。胸口的饰品是红色的缎带。

而露娜莉亚外表最引人注目的,是那舒缓的青白银发和淡雪色的白皙肌肤。而能够衬出它们的,是那夜空一般的黑色。

“请问莱尔大人”

“如果想说钱的话不必担心。我最近把以前住的屋子卖掉了,现在还有剩有点钱。”

她像是想说这种衣服没有必要时,莱尔打断了她的话。

“如果莱尔大人这样希望的话。”

虽然看起来感觉多少有点困惑,但露娜莉亚很快就像一个换好装的人偶一样沉默下来。

(购物作战失败了吗)

在意识到第一棒以挥空告终的莱尔,想着“战斗才刚刚开始”,重新坚定了决心。

带着更新形象的露娜莉亚,莱尔往下一个目的地探索。

4——

完全无法理解。

在咖啡馆里,第一次嘴里品嚐到着这种叫做咖啡的苦味饮品,露娜莉亚看着对面的少年这么想到。——

到底这位魔法师少年,到底为了什么才带着我跑来跑去呢?

而现在,雇用自己的少年主人——莱尔·韦德斯坦正在往咖啡里面加入大量的砂糖,还专心地用调羹搅拌着。

他既是现在频临灭绝的魔法使徒,又有着学生的身份,这样的他确实待她很好。可是,无论他本人有多么善良或是好心——他不过是个普通少年而已。

(真是毫无意义)

就算这个少年是出於善意而帮助了自己,这种温柔也是完全没用的。

就像那个少女玛丽娅所评价的,自己是个“死人”。

什么都没有的死人。

所以无论给予她什么也无济於事。衣服,抹布都是一样的东西。

“好喝吗?”

对於自己加入的大量砂糖像是没有味觉一样,莱尔天真地问道。

“是的。”

“是吗?那就好。”

莱尔笑着点头回道。那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意图,自然而然的笑容。

这个少年,似乎是个总是会去是温柔地帮助别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