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艾妮雅歪着头,冥利自信满满地点头说了下去:
「没错,巴甫洛夫先生家里的狗畜生每次吃饲料的时候,一定都会听摇铃的声音然后流下口水,重复进行这些步骤之后,狗畜生就算没有饲料可吃,但只要听见摇铃的声音也照样会流口水。」
「……嗯,这次的说明很清楚,还真稀奇。」
姑且不管狗畜生这个词。
「那你要怎么利用这个方法?」七月问道。
我回答了七月的问题:
「应该是反过来利用吧?只要艾妮雅一说出毒舌发言就处罚她……嗯,说处罚好像有点怪,总之就是做出一些不好的事情让身体记起来。」
「让、让身体记起来是什么意思……」
七月不知为何满脸通红。
「我觉得那应该跟七月你想的不同喔。」
「我……我、我根本没有做任何想像啦,色鬼!」
「痴月同学,你这是自掘坟墓喔。」
「……!」
「这么说来,冥利你也了解七月做了什么想像嘛。」
「……事、事情就是这样,艾妮雅!」
冥利慌张地对我的反应视而不见,口气非常不安地对艾妮雅说话。
「总之,请告诉我你最害怕什么东西。」
「…………」
「怎么了?」
「!那、那个、那个,唔……」
艾妮雅转开视线低下头,冥利一脸严肃地对她说道:
「艾妮雅,我们也跟你一样痛苦喔。」
「……什么?」
「看见你被大家冷漠以对,我们就会痛苦,况且我们还一直承受着你的毒舌。」
「啊……」
艾妮雅擡起头,大大睁着双眼。
「不过呢,这两种对我来说都是甘之如饴啦。」
「小实你稍微安静一点!」
冥利瞪我一眼之后,对艾妮雅温柔地笑着。
「只要让这场作战成功,艾妮雅你的烦恼就会消失……正因为我们有这个念头,也才有办法跨越那道痛苦。」
「冥利……」
艾妮雅感激得双眼浮出泪水,朝站在黑板前的冥利深深低头。
「……非常感谢。」
接着,她以带着决心的视线果断说道:
「我会加油的……!」
「好的,我们一起加油吧!」
在这片互相握手也不奇怪的气氛里,七月突然抛来冷静的吐嘈。
「那么,艾妮雅害怕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啊,呃,是……是气泡果汁那类东西。」
「……」
「……」
「啊、啊呜呜?呃,咦咦咦,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其他呢?」
「还、还有被搔痒……」
「…………真是可爱到令人生气耶……!」
看到艾妮雅忸忸怩怩地扬起视线,七月小声地吐出这句话。
保持沉默的冥利看似也想说些什么……不过,嗯,这种对话实在无法有所回应。
「那么,我就先去买汽水罗。」
「那么,我就……先搔她癀罗。」
「我也要加入。」
「什、什么?可、可是可是,我、我还没……」
「收到指示才行动就太冲了,我觉得如果有事先准备就太好了。」
「啊、啊呜呜!」
艾妮雅看到我们得意洋洋地开始行动,於是发出惨叫。
尽管她慌张地想逃跑,但因为被七月与冥利左右包夹,所以只得束手就擒。
「…………呵呵呵呵,不管你叫得再大声也没关系喔,反正不会有人来这里。」
「这种时候就不禁感谢第二圆书馆的地点如此偏僻……」
冥利与七月喃喃念道,我斜眼猫着她们并往门口前进,这时……
「……小、小实!」
艾妮雅叫住了我。喔,而且是直接叫昵称?
我回过头,艾妮雅一边左右看着站在两边的冥利与七月,一边对我露出求救的表情。
「啊、呃……那个、那个……!」
「艾妮雅。」
我朝那道求救的眼神回以笑脸。
「我马上去买汽水回来,你等我喔。」
「……啊、啊呜呜!」
关上门之后,我依旧听见了惨叫。
★★★
买完东西回来之后,传进我耳里的是……
「……啊、啊,呀……啊……唔、唔……呀啊……!」
那是艾妮雅哀号的声音。
我轻轻开启门往里面偷看……发现身体交叠倒在一起的女子三人组。她们三人的脚朝着门,看来似乎没发现我已经进来了。
仔细一看,冥利压着艾妮雅的右半边身体,七月则是压着她的左半边身体,但不知为何所有人都气喘吁吁。
「……啊呜呜……唔……嗯……别、别这样……!」
艾妮雅被迫做出双手上举的万岁姿势、发出痛苦的声音,而且别说制服外套了,她甚至连衬衫都被翻起来,露出了可爱的肚脐。
冥利与七月以手指抚摸着她那暴露在外的雪白腹部。
「咿呀!」
艾妮雅弹了一下。看到她的反应之后,两人诡异地笑了出来。
「啊哈、啊哈哈哈哈……」
「呵呵、呵呵呵呵呵……」
……这两人到底怎么了?
话说回来,为什么冥利与七月的服装凌乱程度也不输给艾妮雅?
为了抚摸艾妮雅腹部而坐起身体的两人,外套几乎已经整件脱掉,衬衫钮扣也已经解开好几颗,隐隐约约显露出来的锁骨实在是……太美了。
唉呀,姑且不管我的喜好,七月的白皙大腿都露了出来,冥利的裙子也整个翻起来,位於深处的粉红色的……呃,这会不会太超过了啊?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我却说不出口,当然也不曾把视线转开。
我咽下口水,注视着那白皙柔软的大腿与艾妮雅瘦弱的腿相互交缠,以及香汗淋漓的肌虏触碰。
「嗯、啊、啊呜!」
那道不同於害羞、格外香艳的声音,让我差点让怀里的宝特瓶失手掉到地上。
「唔……啊、啊啊……别……别这样……」
「呵呵、呵呵呵呵呵,如何……?你已经一点都不想毒舌了对吧?」
「没错……要、要是你再说的话……我就会……我就会做出更不得了的事情喔……!」
两人不顾艾妮雅的哀求,再度躺下并以兴奋的表情热切地说道。
她们就这样将艾妮雅压在地上,同时将手指移往艾妮雅的下半身。
焦躁游移的手甚至伸进了裙子里……
「唔……呼啊啊啊!」
传来比刚才还要大的喘息声。
突然扭动着身体的艾妮雅拨出妩媚的吐息,披散在地上的金色发丝激烈摆动着。
这个状况…………嗯,暂时先不要插手吧。
我独自点着头,悄悄走到长桌旁边,静静地将宝特瓶摆上去。
然后继续观察她们。
「你说呀……艾妮雅,你刚才的气焰到哪里去了……?」
「你还真是一直把我们当成笨蛋耶……!」
「啊、啊呜……我、我没有啊……我、我只是说……冥利的胸部以身高比例来说算小,而七月的胸部为什么这么大?不重吗?不担心将来会下垂吗?……我只是单纯感到疑惑,所以才发问的……」
冥利与七月坐起上半身,不发一语地用手贴着胸部。
艾妮雅趁隙挣扎着想逃离禁锢……两人却扑了上去。
「……呜哇!」
艾妮雅的双脚被两人各自缠住、扑倒在地上。裙子整片掀了起来,白色内裤都被看光了。内裤后面印的图案是垂着耳朵的兔子。
「呵、呵呵……你呀……好像还学不乖喔……!」
「话说回来,痴月同学的就算了……我、我没想到……我的胸、胸部会被拿出来讲。」
「喂,你是什么意思?」
「痴月同学的……实在大而无用,所以很没用。」
「不、不准说什么很没用!跟你那片平坦比起来强太多了!」
「平坦!你刚才是不是说了平坦这个词!艾妮雅你听见了吗?我们明明就有料啊!」
「什么……那个、呃……我还在发育当中,所以不想被认为跟冥利一样……」
「…………」
遭到无情对待的冥利大受打击。
该怎么说呢……请节哀顺变?
「唉呀,冥利你别在意,就算小一点也无妨,只要够柔软就好了……」
「小实!」「莲见!」
冥利与七月两人叫着我的名字,我就这样坐在椅子歪着头。
「咦,怎么了?」
「你、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就在那里的……?」
「既然回来了就出个声嘛!」
喔,是这样啊,原来她们没发现我。
「抱歉、抱歉,我觉得打扰你们不太好。」
「不来打扰才奇怪吧!」
「不打扰也要视时间与情况而定吧!」
冥利与七月边说边匆忙整理凌乱的制服并站起来,艾妮雅则是由七月帮忙整理。
等三人回到座位之后,我开口说道:
「那么,搔痒有效果吗?」
「……不算没有。」
「但也不算有……」
「……啊呜呜。」
艾妮雅一脸抱歉地垂下头,忸怩地玩弄着指尖。
嗯——一想到往后要做的事情就令人有点没劲啊。
但照样会做就是了。
「那就前往下一个阶段吧。」
「呜……非、非得喝那个不可吗……?」
艾妮雅的视线往桌上看。那里排放着宝特瓶。
「我买了很多种口味,哪个比较好?」
「……都、都不好。」
「不可以拒绝,啊,我应该问你最讨厌哪个。」
「啊呜呜……!」
「如果只听对话,总觉得是莲见你在欺负艾妮雅耶……」
「我们刚才也做了一样的事耶……真是太粗心了。」
两人彷佛现在才发现似地说着反省的话。
刚才明明就一直欺负艾妮雅……我虽然这么想,不过她们或许是因为艾妮雅途中的毒舌发言才失去自制力。
「啊,对了」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欺负』这个词让我灵光一闪。
我将伸向宝特瓶的手收回来,解开自己的领带并靠近坐在旁边的艾妮雅。
「咦……?怎、怎么了,小实……?」
「艾妮雅你别动……不要紧的,一点也不可怕。」
「为、为什么要用领带……咦、咦!」
「莲见,你怎么……?」
「你在做什么!」
话我在七月和冥利探出身体之前绕到艾妮雅身后,用领带蒙住她的眼睛并在头后方打结。
秘技·领带眼罩。
「…………呃,你到底在做什么?」
我对一脸无法置信的七月轻松说道:
「只要戴上眼罩,就不知道是谁喂她喝汽水啦。」
「是指在她说完毒舌发言之后吗……?」
「没错,只要艾妮雅一毒舌,我们就让她喝汽水。就算她想酸那个喂她喝汽水的人,但因为眼睛被蒙住,所以我想她应该会不知道要酸谁。」
「……听起来是很理啦。」
「不过啊,应该说被蒙上眼睛的女孩子感觉很棒。」
「这句话很明显才是你的真心话吧!」
我耸了个肩回应七月猛烈的吐嘈。
「唉呀,其实冥利也说过她喜欢被这样对待喔。」
「咦……雨、雨夜说过这种话……?」
「什么!请、请你不要擅自把我说成变态!我哪有可能说这种话!」
冥利满脸通红地插话。原来被听见了啊。
「……请、请问,我该做什么……?」
艾妮雅不安地开口。她还戴着眼罩。
……嗯,就这么办吧,我想扔着她不管。
但这个想法实在无法办到,所以我还是决定依照计划进行。
「嗯……可以请你随兴发表毒舌言论吗?」
「什么?」
「啊,我突然说这种话也只会让你困扰吧。那么……请你务必告诉我,你对我有什么想法。」
「对、对小实……的想法?」
「是啊,你说什么都可以,请你尽情发言。」
「…………」
戴着眼罩明明就看不见,艾妮雅却故意把脸转开、玩弄着指尖。
「呃、那个……小实……很那个……啦。」
「什么?抱歉,我没听清楚。」
「啊呜呜……我、我说……那个、那个……不讲了啦。」
「……嗯?没关系,你不用在意,大声说出来应该比较好喔。」
「呜呜……!我、我觉得,小实很……很帅啦!」
艾妮雅红着脸低下头。
什么?我刚才明明希望她酸我,结果却被称赞了……
「这是对我反讽吗?」
「不、不是的!」
那是怎么回事?我疑惑地歪头,结果冥利与七月默默地站了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我之前就觉得奇怪了……为什么你唯独不对小实毒舌?」
呵呵呵呵呵。两人一边干笑着,一边往这里靠近。
「喜欢的男孩子就在面前,不管是谁都会紧张对吗?」
「只要一紧张……当然就讲不出什么恶毒的话了。」
「……呃,你们两个在说什么?」
「小实请你闭嘴。」「莲见你闭嘴。」
收到今天不晓得第几次的闭嘴命令后,我闭上了嘴巴。
沉默可以拯救世界。至少可以拯救我的世界。
当我进行自我终结的时候,七月与冥利各开启一瓶宝特瓶瓶盖。碳酸气体向外散发的嘶嘶声,让艾妮抖了一下。
「咦,请问、请问……?呃,那个,我、我什么都还没说啊……」
「不,艾妮雅,你已经说得够多了。」
「是啊……你已经说了非常非常重要的事了。」
两人拿着汽水,扬起桀惊不逊的笑容。
「啊、啊呜……你、你们要做什么……?」
「你觉得我们想做什么?」
「咦……呃,是因为我说小实很帅,你们才要这样对我吗?可是我觉得冥利跟七月你们根本没资格有意见啊。」
两人不发一语互相对看之后,不知为何悔恨地紧咬牙齿,逼近艾妮雅身边。
「来吧,艾妮雅!」
「你口渴了吧!」
「啊、啊呜呜?渴的是你们两个人的心灵与肌虏……唔唔!」
艾妮雅开口酸人的同时,冥利将手上拿的汽水灌进她小巧的嘴里。
想要抵抗的手被压制住,艾妮雅只能无可奈何地被迫喝下汽水。
「呜咕、嗯嗯……嗯唔……」
白皙的喉咙咕嘟咕嘟灌下汽水,还不时发出痛苦的声音,戴着眼罩的脸慢慢涨红。
脸蛋染红一片、痛苦地努力想喝光不喜欢的液体,这副模样真是……咦?
这是为什么呢?
真是撩人得要命。
「……咳咳咳咳!」
大概已经到了极限吧,只见艾妮雅转过头去咳嗽。
艾妮雅咳个不停。
混着泡沫而呈现白色的液体从湿润艳红的嘴唇滴下来,沿着下巴流到脖子上。
「啊呜……流出来了……」
喘气似的吐息、牵成丝的唾液。
我从包包拿出手帕帮艾妮雅抆拭嘴角。
……抆掉沾在她嘴唇上的白色液体。
「……我帮你抆掉的是汽水对吧?」
「什么?」
「不,嗯……没事。」
真的什么也没有。
「……唔?小实你好怪。」
「莲见又不是从今天才开始奇怪。」
「呃……我觉得冥利与七月也很不正常。」
「……」「……」
「啊!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就……呜!」
这次换成七月的汽水攻击。
大概是因为一下子灌太多,无法全部喝光的汽水就从艾妮雅的嘴里溢位。
「等、等一下,痴月同学,这样流太多出来了啦……」
「……咳咳!」
「哇!」
艾妮雅突然把脸从宝特瓶转开,没拿捏好力道的七月,就这么将汽水洒到冥利的脸上。
「啊……抱、抱歉……」
「呜呜……都黏黏的了……」
我帮冥利抆掉她脸上黏黏的白色液体。
……汽水……我是在抆汽水。
「唔……也泼到衣服上了。」
「胸部时地方自己抆喔。」
「……不、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我看到冥利满脸通红地拿出手帕后,重新转向艾妮雅。
本来我想就这样重新帮她抆一次,但是……我突然发觉一件事。
那就是艾妮雅毒舌的频率似乎提高了……?
「那个……冥利……难道冥利你的胸部是垫出来的……唔唔。」
「呜、呜呜呜!哪有可能是用垫的!如果真要垫的话……我会垫更大一点啦!」
「呃,等等,你不用哭啦……喂!别想趁乱摸我的胸部!跟我又没关系!」
「这对胸部……这对胸部……!」
我看着为这个话题拼死拼活的冥利她们的背影,不禁为了这场失败的计划而垂下眼睛、闭上嘴巴。
沉默可以拯救世界。
……只能拯救我的世界。
☆☆☆☆
之后,虐待狂的治疗状况依旧是枣手再枣手。
首先这个『汽水攻击』,我们灌完了数瓶并明白无效之后就死心了。
取而代之要进行的方法,也就是当艾妮雅酸人的时候,我们也酸回去的『以毒攻毒战术』。
「……没有什么特别要说的话耶。」
「……是啊。」
但因为冥利与七月两个都是彻头彻尾的被虐狂……不对,是本性善良的人,所以这个办法一下子就宣告失败。
既然如此,那就把总开关拴紧就好。我们基於这个想法,於是展开半自暴自弃的『用手捣住嘴巴的物理性方式』,可是惊觉到的时候,艾妮雅已经把吐嘈内容狠毒地写在一旁的纸上,所以仍旧惨败。
除此之外虽然也想到许多点子,却全数遇挫、以失败告终。
随后来到太阳西沉的时分……我们终於发现一件事。
「这样下去……实行作战方法的我们会精神崩溃……」
上气不接下气的冥利一边说着「太粗心了」,一边垂头丧气地扶着移动式黑板。大概是我的心理作用吧,总觉得她那张疲累的脸就像反覆写写抆抆的黑板一样惨白。
「这种事情……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
虚弱地摆动茗双马尾的七月语气中透露出投降之意。她那瘫坐在长桌前端垂下头的模样,也像某个拳击手那样呈现燃烧殆尽的死白。
「唔……我觉得事后才说这种话不太好。」
「怎样啦……那如果事前就说,你就会听进去吗?」
「不,我不会听进去。」
「那根本没意义嘛!」
「问题不在於有没有意义!我的意思是说,像这样结束之后才抱怨的行为很差劲。」
「根本不是差不差劲的问题吧!」
「这是强词夺理!请你不要挑我的语病!」
两人开始争执,但气氛跟平时有点不一样。
假如平常的争执只是有点超过的小打闹,那么现在的状况已经严重到快要大吵起来了。
……这样可能有点糟糕。
「你们两个冷静一点……」
「莲见你不要管!」「这跟小实你无关!」
被她们语气强硬地打断,让我瞬间犹豫了起来。
「真要说的话,我们是在思考治疗艾妮雅虐待狂性格的办法,不是如何抱怨!」
「我都说了那根本办不到!你还不懂吗?」
「不懂的是痴月同学你啦!你为什么要放弃!」
「什么放不放弃的,都是你在说……」
「……请你们别这样!」
背后扬起哀痛的叫声。
我回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名站立起来、悲伤地紧咬嘴唇的少女。
「……我希望……你们别这样。如果……都是为了而我吵架,那倒不如……不要再做了。」
「艾妮雅……!」
艾妮雅听见冥利的声音之后轻轻摇头,露出微微的苦笑。
「……我放弃了。」
她说出了这句话。
窗外射进来的金黄色夕阳光辉照耀着轻轻舞动的金色发丝,将她的笑脸衬托得十分美丽。
我们在这幅幻想般的景色下看着艾妮雅——无法说出任何话语。
「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因为我这种性格……是与生俱来的。」
艾妮雅勉强露出笑容,努力地开口说话。
「……我大概搞错什么了吧……即使只是传闻……我为什么会想寻求某个人的帮助呢……?」
艾妮雅悲痛的自问,让冥利的表情变得僵硬。
将知识作为粮食,以此为交换实现愿望的吸血鬼。
艾妮雅所依赖的是这样一个存在。
「艾……艾妮雅。」
「冥利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她静静地微笑。
「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明知道只要与人亲近就会伤害对方,但仍然觉得孤单一人很难话受……於是想与人亲近。拥有这种想法的我,才是彻彻底底地错了。」
艾妮雅诉说着责怪自己的言语。
「这种事情……我早就知道了……我明明早就知道……却、却依旧许下愿望……」
她以自己吐出的恶毒话语伤害着自己。
「……非常……对不起……!」
眼泪如雨一般落下。
拥有美丽淡金色头发、澄澈的蓝绿色双眸,并且散发着异国风情的少女的眼泪。
她是个嘴巴有点坏,但只是怕寂寞的人,这就是艾妮雅·林柏格。
我听见了单纯的她……所诉说的真切愿望。
我……实在无法不开口。
「既然如此,那就算不治好也无所谓吧。」
我一直是这么想的。
「艾妮雅你啊,是因为想跟别人在一起、想跟别人当好朋友……所以才想治好虐待狂——也就是毒舌的习惯,对吗?」
艾妮雅眨着泪湿的双眼,同时疑惑地点头。我朝她靠近一步。
「但是,治疗之后根本毫无改善,所以你认为这种事情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办到、干脆放弃,而你也厌恶有这种想法的自己,觉得这样的自己差劲透顶、最好消失……」
「莲见!没必要说成这样吧……!」
温柔的七月这时插话进来,我对她使了个眼色。
视线一相对后她就沉默下来,我在心中对她道谢后,再度转向那名娇小的少女。
「你有这样想过吗?」
「…………」
看到艾妮雅轻轻吸了一下鼻子取代点头,我稍微露出笑容。
「我觉得啊,这样很奇怪。」
「…………很、很奇怪?」
「没错,很奇怪。」
「为、为什么……」
「因为……」
我讲到这里就停下来,然后踏出最后一步、站在艾妮雅面前。少女肩膀一震,战战兢兢地擡头看着我,我对她露出微笑。
「因为就算你不这么做,这里也有能够接纳你的人。」
我微微敞开手臂,回头看着站在黑板前面的两人。
冥利与七月都因为事出突然而面露惊讶,但却立刻就回应了我。
「没……没错!我完全可以接受原本的艾妮雅!」
「我、我也一样!」
冥利气势满满地举起手,七月也不甘示弱地说道。
「我、我并不讨厌艾妮雅喔……」
「哼,疗月同学你真是爱模仿。」
「我说过不要这样叫我!况且我也没有模仿!」
两人展开与平常一样的吵闹。
愈吵感情愈好,这句话应该是真的。
我耸声肩,对呆呆张着嘴的艾妮雅说道:
「说实在的,要完全不讲别人的坏话真的很困难,这不仅要视物件而定,就实际的意义来说也不可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可是……」
「没错,我们必须努力去理解对方的想法,不过,要是努力过后却依旧不懂,然后要因此责怪自己的话……那何不干脆想办法让周围的人配合自己?」
「……」
「这样或许是种傲慢……但也有可能只是我们自以为这是种傲慢啊。不是吗?」
开启天窗说亮话之后,才发现对方不介意。这种现实状况就实际存在於此。
也许,艾妮雅周遭的人并不像她所想的那样受到伤害。
「可、可是!我、我……」
艾妮雅的语尾顗抖着,她低下头忍住泛出的眼泪。
「艾妮雅。」
我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沉稳的声音。
冥利不知何时站在我后面,对已经擡起头的艾妮雅温柔说道:
「我们平常的活动就是收集那些毫无秩序、散布各处的话语,并且追求着真理。当然,所谓真理的面貌也有很多种,艾妮雅你如果……真的想治好虐待狂性格,或许也能发现其中的关键……所以……」
冥利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接着露出能让看到的所有人都感到安心的笑容。
「你要不要加入第二图书委员会?」
「…………」
艾妮雅以盈满泪水的双眼凝视着冥利伸出的手。
不,盈满了情感的或许不只是双眼。
艾妮雅彷佛拥抱珍贵事物那样将手贴在胸前,用力点头之后。
「好、好的……!」
她牵起冥利的手,露出满面笑容。
+
「所以呢,有位虐待狂毒舌常备型天真系吉祥物加入我们第二图书委员会了,真是可喜可贺——」
「小实,你不要下这种听起来似乎是好事的结论……说到这里,痴月同学她们呢?」
「七月说要去轻音社那里露个脸,我已经把艾妮雅送到宿舍前面了。」
「……这样啊。」
我反手把门关上,为了以防万一还把门锁锁上,然后转身面向声音传来的方位——窗边。
现在是太阳已经完全西下后的夜晚。没开灯的第二图书馆里面几乎什么也看不见。
而正因为什么也看不见,沐浴在月光下的她才会显得如此美丽。
「我经常在想啊,月光真是厉害。」
「……什么?」
「冥利你看起来好美。」
「如果月亮一直挂着就好了。」
「……你这句话,会让我觉得你是拐弯抹角说我没有月亮就不行耶。」
「是吗?没有啦,因为这也没办法啊。」
「我、我要吸你的血喔……!」
「哈哈哈哈,你要吸吗?」
「……不要。」
冥利用力把脸转开,口气僵硬地说道:
「我还没陷入那么危险的状态啦。」
亮丽的秀发随着头的转动而摇摆,在月光的照射之下,变成比夜晚更深沉的深黑色。在苍蓝的夜色里眯细的双眸,正如鲜血般艳红。
她那双在白天看起来是红茶色的眼睛,来到夜晚就会染上鲜血般红色的理由是什么呢_其实真的非常单纯。
也就是说……
因为雨夜冥利是个真正的吸血鬼。
「真的不要紧吗?我觉得你不要太勉强喔。」
「我说没关系就是没关系,但其实应该说,那个……只要小实你……不,不要聊起什么色色的话题……我就可以更沉稳地冷诸下来。」
「嗯……喔——记得最会剌激吸血慾望的,就是男女的……性慾对吗?」
「唔……你应该知道这句话本身就是个剌激吧……!」
「嗯。」
「你还一副理直气壮!」
「因为我是故意的啊。」,
「我真的要吸你的血喔!」
「有办法吸的话就吸吧——」
没错,如果有办法。
「呜……就、就算是我,也是个只要有心就能达成的人喔。」
从咬牙切齿的冥利嘴里,可以隐约见到比虎牙更长一些的牙齿。
到了夜晚就会现身的吸血鬼,其本能就是渴望得到鲜血。也就是眼前人类的血。
可是她却不吸血……不对,是无法吸血。
因为,雨夜冥利是个光是见到血就会呕吐的吸血鬼。
「……真是个伤脑筋的身体啊。」
「你、你现在这句话也带有猥亵的含意吗……?」
「不,没有。但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完全不会伤脑筋就是了。」
「……光是这样就够糟糕的了。」
到底想要我怎样啊。
看到叹气的我,冥利的双眼微微透露出不安并咬紧嘴唇。
明明渴望鲜血,肉体却厌恶鲜血,以人类来说就是厌食症了……不,冥利会正常进食以这种比喻并不适合,但就意义而言是一样的。
如果以完全不吸血就会死亡的意义而言……
「可以吸的时候就吸嘛。」
「……我还没有到无法忍耐的地步啊。」
冥利低着头,逞强,般笑着。
「不,无论怎样我都会忍住的,第二图书委员会就是为此成立的!」
「…………也对。」
「唔……只是,将完全不知情的痴月同学与艾妮雅牵扯进来……我觉得很抱歉。」
「我觉得你不必介意这点,因为七月不管遇到什么似乎都很乐在其中,艾妮雅应该也会喜欢这个环境吧。」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七月与艾妮雅都不知道,雨夜冥利是个无法吸血的真正吸血鬼……
而她吸取的不是鲜血,是知识。
她借着对执事无穷的好奇心,来抑制不曾间断的吸血渴望。
设定『智慧箱』、从学生们之间收集『题材纸』——正如字面所示,那对冥利而言是种『粮食』。
「但是,没想到竟然会有人找我们商量烦恼。」
「是这样吗?如果从传闻的内容来看,我倒觉得没什么好奇怪的。」
「……说什么能实现愿望,会不会有点夸大了啊?」
「什么?」
「呃,没事……比起这个,冥利,你这次特别有干劲耶。」
「我无论何时都是卯足全力呀,百分之百的力量喔。」
「刺蝟困境。」
冥利听到我的低喃,肩膀震了一下。
「这么说起来,那个话题你也记得很清楚呢,真稀奇。」
「真、真稀奇这个词是多余的……!」
「明明非吸血不可……你是不是在这个理论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不是……这样。」
她用力摇着头,眯起那双红色眼睛。
「愈是亲近的物件,就愈会伤害对方;愈是喜欢的物件……就愈是想吸对方的血。」
「…………」
面对愈是不想伤害的物件,就会忍不住伤害对方,因为只有伤害对方才能表现出爱情。接近自己心爱的人,也就等於用自己的针剌伤对方。
……原来如此,这的确是剌螬困境。
但是……
「刺蝟困境也可以用好的涵义去解释,你知道吗?」
「……你是说涵义?」
「嗯。若是太过靠近就会伤害对方,一旦远离就会感到寂寞……但是,双方可以借着反覆体验找出适当的距离。好的涵义就是指这种鼓励人的内容。」
「…………」
「你是不是觉得没必要这样解释?」
「……不是这样。」
「我就这么觉得。」
看到冥利不停眨着眼睛,我的表情也自然舒缓下来。
「啊……咦?所、所以你是骗我的吗?」
「不,我没有骗你,真的有这种解释。但既然是这样的话,我会希望一直待在刺蝟身边,就算会被伤害也无所谓。」
是的,所以……
「具体而言,就是我希望冥利你吸我的血。」
「……什么?」
冥利发出高亢的声音。我不禁笑了出来,结果她红着脸发起脾气。
「唔、唔唔唔!小实讲的话太难懂了啦!到底是什么意思!」
「嗯……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但如果说得太详细冥利你大概会生气,所以那是秘密。」
「秘、秘密……我会在意耶,假如你一开始就不打算说,那就请你不要讲那些会让人想太多的事情!」
「冷静一点……我们聊这些的时候,你的吸血渴望也减退得差不多了吧?」
「咦……啊。」
尽管眼睛仍旧是红色,但色彩已经不像刚才那样鲜艳,过长的虎牙也没有再从嘴里探出头。
「什、什么时候…………这也是因为我平常都会日行一善的关系吗?」
「虽然这句话感觉可以吐嘈,但就让我故意忽略罗。」
「唔、唔唔唔……你真是的!」
冥利鼓起双颊,把脸撇向另一边。
她的视线前方,是一块被微微照亮的黑板。
被弄脏而变成一片白色的黑板上,留着战斗的痕迹,那是今天一整天为了治疗艾妮雅的虐待狂性格而思考出来的智慧。
在那之中,隐约能辨识的『刺蝟困境』这四个字残留在脑袋里。
虽然我没有对冥利说明,但真正的刺蝟似乎有个习惯,那就是会将没有长剌的头互相依靠在一起取暖。
将这点解读成爱情表现,实在是个很顺水推舟的解释。
不过……既然都是顺水推舟,那何不认为刺蝟取暖的时候会同时为彼此提供智慧?
互相将头靠在一起,让热血回流、让知识巡梭。
这种模样……
「原来如此……第二图书委员会就是一群刺蝟呢。」
「…………你说什么?」
冥利再度发出声调奇怪的声音,我将视线放向窗外,轻轻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