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件是行的,但是一碗水你得端平不是?”刘老师伸出三根粗壮的手指,“他家老大葛燕子,那也是我带过的学生,中考全市前五十呐。我们老师都劝她爸这孩子应该读高中,可她爸说家里翻新房子后欠债了,实在困难,就把老大送到市里亲戚的店里打工。”他再喝了口茶清了下嗓子,“老大没读,没道理老二就要读。那以后老三怎么办?他家孩子年岁离得太近了,都要读高中读大学,砸锅卖铁都不够。”
所以,一碗水端平的意思就是都不要升学了?松寒今天早上还奇怪没见到葛画,又没见她来报名,心想这孩子不会被家里人送出去打工了吧?
第一天的适应工作被这个家庭的辍学故事惹得心烦,陆松寒锁着眉头闷闷不乐地协助完开学事宜。在从葛村中学往葛家走的路上,她的模样被几个人看在眼里,白霜以为她又和“男朋友”吵架,拍拍她肩膀,“没事吧?吵架常有的事,不行你就冷他几天。”
松寒对开朗的她印象也很好,小声嘀咕出来,“是那个葛画,听说她姐姐成绩也很好,但是家里没让读高中,现在这孩子也辍学了。我觉得很可惜,也想回去再劝她父母多给孩子个机会。”
“我们住在葛家,还是别干涉人家家事吧。”雷光芒是院学生会主席,考虑问题向来世故些,“再说,也不是义务教育了。”
松寒停下脚步看着雷光芒老成的脸色,对方被他看得低下眼,随即抬头,“你说呢?”
松寒点头,“我知道了。”她自己决定的事,本不用和别人商量。
还没走到葛家,就听见里面传出吴芳尖锐的骂声,“让你去端个盘子都端不好,你是不是故意让家里赔钱气我?”随着骂声的还有一声闷重的击打声。几个年轻老师加快步伐走进院子,就看到葛天宝坐在院子的葡萄藤下沉默地抽烟,他老婆手持着笤帚正一下下地往二女儿葛画身上砸着。
葛画细白的胳膊上已经有几道红印,不合身的九分裤穿在她腿上就像七分裤,小腿肚上一道红印还渗出了血丝。她攥紧拳头不发一言,任由母亲狠狠发泄着愤怒。家里四个孩子中,她的脾气在妈妈眼里最为古怪倔强。其实她家务劳动样样上手,读书也认真,和母亲开始闹僵还是因为上户口那次取名,母亲指着个头最高的老二说,“这丫头就叫葛知画。”
她不依,在派出所和母亲顶嘴,“我不要叫葛知画。”她不喜欢这个名字,尽管平时被家里人喊“老二”或者“二丫头”喊习惯了,但那会儿不到七岁的孩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无意识倔强,总觉得大名这种事不能就被随随便便盖了戳。哭闹着的她让母亲吴芳很没面子,最后还是户籍民警出面,“那去掉那个知,就叫葛画行吧?”那位女民警想了想,劝母亲,“知画知画,叫着也不是那么顺口,葛画溜多了。”她还转向葛画,“也是,何必要知道‘画儿’呢,你自己就是那副画。”那是葛画记事以来最喜欢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