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小时候别说肉啊海鲜什么的,有个白面馒头加个煎鸡蛋都不容易呢。”吴芳又在忆苦思甜,松寒从爷爷奶奶那里也听过这些话,只是嘴角翘起,“是啊。”对葛画就拿自己小时候的生活水平比,对另一个孩子就没有上限。还要在道德上高一头:孩子不能挑剔,挑剔了就是不知好歹。松寒有时觉得一下子把别人那点遮挡的小心思看透了挺无聊的,也很悲哀。

晚饭过后的松寒去户外散步消食,这里刚刚进入夜晚时,就是之岚那边的中午。由於提前在伦敦打点过,之岚安顿得特别顺利,别的同学还在头晕脑转时,她已经去学校附近的大英博物馆和国家美术馆转了两圈回来。准时的□□通话接通后,之岚语气里满是新生活的兴奋,“松寒,周末我要去看《玛蒂尔达》,今年大火的音乐剧。”呼之欲出的是另外一句,“你在就好了。”对於松寒延冲研究生学业一年反而过来支教的事情,之岚一直无法理解。

“松寒,刚认识你时我就发现你和别人不一样,你太冷静了,有种出离周遭的气质。”可能因为这份冷静,之岚才明白松寒对自己的选择向来坚定,她不需要别人的理解,她想做的事就一定尽力去尝试和达成。

两人各自聊着工作或者生活,松寒不知不觉地走到了葛村中学的门口。里面的教学楼灯火通明,住宿生已经在上晚自习。这个逼仄的小世界对外的出口不多,它可能是市区通往北京的那列常开火车,可能是葛天宝那辆半新不旧的货车,也是村后头靠着小山脚的广慈寺,还有这所中学。松寒站在出口之外,和更外面的之岚说了半小时。

之岚还有更多话,但松寒知道她还没吃午饭,就去催,“别饿坏了胃,吃完我们还能□□上说。”

松寒不想去读位於威斯敏斯特市的那所大学吗?她想过的。但是她所在的专业没有提供足额的奖学金。算了算帐,每年食宿用交通加学费,机关算尽地去节约,也只能压缩到五万镑。人民币五十万,这是身为普通中学教师的母亲七八年的总收入。外婆外公说松寒要读书,可以卖了市中心的那套老破小支持,老两口就搬过来和松寒母女住。刚露出点口风就被舅舅和舅妈知道,最后因为他们的强烈反对而不了了之。之岚甚至想过请自己父母帮忙资助松寒,和松寒提了后被强烈反对。因为松寒不愿意让感情蒙上一层复杂的资助关系。松寒和母亲一样,骨子里有种清高气。

葛画生活在S省的葛村,松寒生活在全国前三的H市。她们俩在各自的窗口前各自迷惘无助,但这样比较又不对。松寒想,自己的情形可比葛画好千百倍。松寒面临的是最优选和良选,而葛画则面对着有和无这两极。她又隐约觉得,也许自己和之岚的生活轨道从今天开始会越拉越远——松寒是个天生的悲观主义者。

走近学校操场后,松寒将晚上的安排暂且抛之脑后,希望借着晚间散步将这新鲜的几天时光一一梳理。也平复下和之岚离别后的心情。松寒想念之岚,但不愿意去机场送她。那里有她的亲朋好友,松寒可以在“好朋友”的范畴内享有一席之地,可明明是相爱了几年的情侣,非得去做这场无谓的场面戏就显得荒诞。松寒笑自己还劝葛画那小孩油滑点,到了自己身上,她油过少,滑不动。说别人倒是简单,真到自己要按捺住脸皮厚实一回时,松寒选择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