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那个女孩问葛画,“这里是葛画家?”她点头后,对方声音热烈起来,“那么,松寒住在这儿咯。”

松寒。葛画从来没这样叫过。这是老师的特定符号,只有其他几个老师才会这样称呼她。陆松寒的家在H市,是E大的学生,学的是传媒专业。初此以外,葛画对陆松寒在葛村以外的世界一无所知。她不喜欢吃太咸的,比起馒头更中意面条,比起鸡鸭肉更爱吃鱼。她有好些件不同颜色的衬衫,葛画觉得她穿那种一年蓬花瓣儿般的白色和淡黄花蕊色的长裤最好看。还有,她喜欢盯着经常随身携带的Ipad,听课在上面写东西,有时会靠在二楼栏杆捧着它看书。陆老师的字出现在作业评语上,每每都是规规整整的英文。陆老师曾经对葛画说,“这是手写印刷体,因为从小考试多,这样的字体能给阅卷老师好印象。”

还有呢?

无论回忆多少细节,葛画终究不能喊出那句“松寒”。那是成年的人叫法,是亲密的家人、同事还有朋友的特权。

……

松寒在外陪了之岚住了三天,每天早上要多用两层粉底才能遮住黑眼圈,还有脖子上的一块红印。松寒气得咬了之岚肩膀一口,“幸亏这是冬天。”再加上室内也不轻易摘下的围巾,等待那块红花自动褪色吧。

这是之岚在S省的最后一天,松寒早上送她去车站。两个人的眉目都舍不得挪开,还是松寒轻轻咳嗽了声,提醒之岚收敛点。

之岚莞尔,“我有时候觉得你的身体里住了个四十岁的人。”

过於内敛,行事又少了少年人的热烈,还非常操心。可有时又胆大幼稚得吓人:之岚的手机里存着松寒给她的地址和电话,“这个小姑娘的事我妈妈都不知道,她家里也瞒着的。”松寒抓着之岚胳膊摇晃时才会出现孩子气,“之岚你帮我去看看她究竟过得怎样好么?”

之岚当然答应,她最心疼体贴的就是松寒。“我给她再买些东西,你说什么好?”

松寒想着自己十六岁时最渴望的是什么?同学间大火的ImacG5?或者无意间看中的三叶草卫衣?还是像隔壁邻居哥哥那样的萨克斯风?她对葛燕子一无所知,就推着这孩子独自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松寒叹气,“你带她多买些衣服吧,十六七岁是爱美的年纪。”

“你十六岁时不太爱美哦。”之岚不顾候车厅人多,捏了她鼻子下,“你心心念念的是Isabella。”这个玩笑看起来清淡,却是之岚有意无意探寻松寒心理的方式。前天收到Isabella信息的松寒陡然轻松,老师回:没关系,谢谢你,松寒。

“是啊,那会儿——”她不想用稀里糊涂来形容自己的动心,“清清楚楚的,又寥寥草草。”刚刚明白自己喜欢上同性老师的孩子慌乱地独自甜蜜,脑门热得无法自控,“要知道,未成年的脑子还在发育阶段,情绪自控不到位。”她自嘲。

之岚看着松寒的眼神渐渐深起来,“可我觉得,松寒你后来自控得过於到位了。”她顿了顿,继而笑,“幸好呢。”

“幸好什么?”松寒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