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界之后, 仿佛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北边粗粝,姜洛在这里走过冬春两季,转眼到了夏天, 但这严寒的边境线上,大雪才融化不久,绿意虽已四处冒头,然而总也还有股严寒肃杀的意味。
但从她迈过那道看不见的边界之后,眼前一切,完全不一样了。
这是一片广袤无边的古老森林。古树林立、野草丛生,有鸟儿欢快啼叫,有野兽示威怒吼, 松鼠在树枝上奔跑,野花一簇簇地开遍了山林。
姜洛看着眼前场景,一时震撼无语,她本以为自己进入的是一座山, 却没想到是一方仿佛独立於世的小天地。
那么,晋小姐在哪里呢?
姜洛没有为这人间仙境停留太久, 她没那个心情, 她尝试着辨认了一下方向, 可这里的树太高太密了,她不知道该往哪边走,但这难不倒她。
她把背包解下来,变成猫猫, 顺着树干灵活地爬了上去, 树干粗糙,越往上爬,枝丫越多, 姜洛遇见了一条蛇,那蛇隐秘盘在一只树干上,正阴恻恻地朝她吐着信子,猫猫停下,在原地踌躇片刻,想要换棵树,又担心另一棵树也有同样的危险,难道又要退让吗?而且她实在不能消耗太多的体力。她咬了咬牙,探出爪子,准备上去击打时,那蛇却忽地一僵,似是没盘稳树枝,倏然掉落了下去。
这里太高了,它砸下去,连一点声响都没传回,姜洛蹲在树枝上,小心地探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怎么会有这么笨的蛇?
不管了,危险解除,她继续往上爬,向上攀爬的过程中,她挂在脖子上的那枚金币时不时地碰她一下,像极抚摸。
片刻之后,一只瘦小的猫儿从茂密的树冠中探出一个头来,而后是小小的身子,这里阳光明媚,将本就金灿灿的招财猫映照得仿佛在发光。
而她的眼睛更是明亮,像是宝石一般,她睁大眼睛,眺望着远方的那座雪山,不知不觉就流下泪水。
——“那是很北的一座山,坐落在国境边上,常年大雪不化。”
晋春冲的话,姜洛已在心中默念过千百遍,她看到那山的第一眼就觉得,那座高高的、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大山,应该就是晋小姐说的那座山了。
她牢牢记住雪山的方向,一刻不停地下了树。
她也没有再变回人,这里几乎没有路,人要走出去,就要不断开道,猫儿就不一样,动物能走的路线,她也能走,她想要快点走出去。
走之前,她一头钻进背包里,叼出几个必需品带上了。
快一点、再快一点。
一只猫猫快速奔跑在密林里,她身形极瘦,完全是营养不良的孱弱模样,难以想象这么瘦小的身躯里,竟隐藏着那般大的力量,能支撑她跑得那么快又那么远。
这突然出现的小生物实在弱小可欺,难以避免地引来了掠食者的注意。野豹、老虎、蟒蛇......就连食肉狒狒也从树上探过了头,然而每当它们有所动作,每当稍微靠近了猫猫,猫猫脖子上的金币便会露出存在感,来自龙族的强大气息令这些猛兽一个个匍匐在了地上,呜咽着、嘶鸣着,仿佛被按住了脊背、扼住了脖子,再也不敢靠近半步。
四周的安静引起了姜洛的注意,一路跑来,她不是没察觉到暗处的那些危险,她也随时准备着面对,但直到她跑出这片密林,来到开阔地,预料中的危险也没有发生。
姜洛回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猫爪抬起,碰了碰脖子上的金币。
是晋小姐在护着她吗?
姜洛希望是这样的,她跑了好久,累得趴在原地喘着粗气,然后又倔强地撑起身子,慢慢朝着远处的那座雪山走去。
第一天落日时,她爬上一棵高高的大树,抹上驱虫粉,把身子蜷成小小的一团,在警惕中入睡。她睡着了,也在梦中不断默念着,快了,肯定很快就能走到的。
然后是第二天、第三天......
苦苦的跋涉中,光滑的毛发变得粗糙打结,本就瘦弱的身体消瘦到能够看见脊骨的形状,姜洛终於来到那座雪山之下。
到了,真的到了。
猫猫望着那白色山巅,舒展了身体,化为人形,她做猫时已那样瘦,人形时更是不能看了,几乎是皮包骨头的状态,她的颧骨突起、两颊凹陷,仿佛刚经历过一场饥荒的灾民,全然没了平日那娇软可爱的样子,但她眼睛依旧有神,明亮得如同天上星子,眼中的温软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坚毅。
啊呀,好难看。
不止难看,还脏兮兮的。
许是曙光近在眼前的关系,姜洛终於有了心思看一眼自己,她从光滑的冰壁中看到了自己此时的模样,脸上露出无奈,她知道自己现在很狼狈,下意识地担心晋春冲会嫌弃她,因此她停下来,找了些吃的,又好生梳洗了一番。
可惜,肉不会一下子就长出来。
蹲在原地看了会儿,姜洛拍拍手站起来,朝着雪山进发。
“不管了,要是你敢嫌弃我,我就咬死你。我这个样子,跟你可逃不开干系。”
雪地里,传来女孩子娇娇的抱怨。
行至此处,姜洛的心态已有了些变化。她心中依旧愧疚,愧疚於自己及家人带给晋春冲的伤害,也依然不能想自己夭折的孩子,每当一想,就痛入骨髓。但除了这些,她也隐约有些生气。
怎么不声不响地就走掉了呢?姜洛最讨厌晋春冲的就是这点,锯嘴葫芦似的什么也不说,自己是龙不说,导致姜洛不知情时伤害了她,就连怀孕的事情也瞒着姜洛。姜洛知道孩子没了,晋小姐肯定也伤心,也许正是因为承受不住才离开,但为什么一定要走呢?留下来与她说清楚不行吗?
等她找到晋小姐、等她找到晋小姐。
她一定要狠狠咬一口,咬出血来的那种。
漫无边际地想着见到晋春冲以后的事情,用这中方式给自己打气,猫咪小姐驻着已被磨得光滑的木棍,坚强地攀登着雪山,继续着自己的寻妻之路。
“好冷......”
走着走着,姜洛停下僵硬的脚步,把冻得通红的手凑到嘴边,哈了哈气,又跺了跺脚,许多细碎的雪溅起在空中,被阳光一照,变得五彩斑斓。
姜洛又跺了跺脚。
这里好冷,她衣衫穿的单薄,其实有些扛不住严寒,但每当她支撑不住,脖子上的金币就会发起热来,不止是烫在一处肌肤,还能让她周身都暖洋洋,极大地帮助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