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1 / 2)

文廷阁自文帝以来便是皇帝和大臣商议军机重事的地方。

跨入这个地方的妃子, 除开当年宠冠六宫的太后,也只有微莺了。

微莺跟在皇帝后面,盯着小皇帝瘦削的后背。

皇帝只着玄色常服, 背挺得笔直,朱红璎珞系住黑色绸衣, 衬得腰身非常细, 盈盈不堪一握。

微莺越看越觉得皇帝不像个男人,像个……阴阳人!

难怪他在书房放佛经,也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了。

她盯了会, 看到皇帝的身子微微震了一下,透出几分不自然地紧绷,好奇地抬起头,对上坐在榻上品茶的男人。

男人大抵年过不惑,长得和太后有几分相像。

他正垂眸抿茶, 听见声音,放下茶盏, 抬头朝皇帝笑了笑:“陛下。”

皇帝的语气很恭敬:“老师, 您过来了。”

在小皇帝刚入宫的很长一段时间, 宫鸿波都担任帝师, 亲自教导小皇帝。

皇帝对他向来敬畏。

宫鸿波瞥见跟在皇帝后面的少女, 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

微莺丝毫不怕这位权倾天下的国舅爷, 笑吟吟地拜了一拜,跟着皇帝挤在一处, 腻歪劲让宫鸿波都偏头不看了, 心中暗骂一声妖妃。

宫鸿波想起自己一回朝就接到章岢等言官声泪俱下的控诉,手指微曲,扣了扣桌面:“听说陛下在太和门前鞭挞百官?”

皇帝身子挺了挺:“是他们要求的。”

微莺歪在她旁边, 若有其事地点点头,补充:“从来没有听过这样奇怪的要求。”

皇帝附和:“朕也从来没有听过这样奇怪的要求,朕不忍处死诸位大人,只好尽力满足他们。”

宫鸿波被他们一唱一和梗得半天说不出话,又想起章岢他们哭泣着的说的话——

“陛下他打我们也就罢了,他还每日派太医来给我们看诊,看一次就要一百两银子啊!”章岢哭得像个六十岁的孩子:“国舅爷,您瞧瞧这像话吗?这合理吗?我一月的薪水也才十两银子啊,要养活一家老少连带仆人这么多张吃饭的嘴,他、他一下就罚一百两。”

章岢委委屈屈地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胸口,倒吸口凉气,哭着说:“我听着、我听着就心疼啊!吓得我第二天带伤一瘸一拐地就去上朝,生怕太医再过来,您瞧瞧我的屁股,连凳子都不能坐呢。”

宫鸿波攥紧瓷杯,心想,太惨了。

他淡淡道:“毕竟章大人是两朝元老,当年侍奉过先帝,纵是做错什么事,陛下也不该罚得这么重,可怜他一把年纪,现在都坐不了硬木椅子,睡觉也只能侧着睡。”

微莺瞪圆眼睛:“宫大人怎么知道章大人坐不了硬木椅子?难道看过他的屁股?”

皇帝弯了弯眉眼,低头忍笑,忍笑忍得身子微颤。

宫鸿波眼前一黑,喝口茶水才缓过来,咬牙切齿地说:“臣没有看过章大人的屁股。”他瞥眼忍笑的小皇帝,沉声道:“陛下,后宫不得干政,这是祖训,您忘了吗?”

皇帝揽住微莺的腰,手虚虚搭在她的腰上,“爱妃只是关心章大人的身子。”

微莺垂头,很是谦虚:“臣妾只是替陛下分忧罢了,不比国舅爷日理万机为国为民,还不忘关心章大人的……”她突然瞪圆眼睛,然后咯咯咯笑起来。

皇帝也忍不住轻轻笑了笑。

宫鸿波脸黑如炭,再次强调:“臣没有看章大人的屁股!臣没有那种癖好!”

皇帝:“老师,你想多啦,爱妃不是那个意思。“

微莺点头,表情无辜,在皇帝的耳畔低声说:“国舅怎么那么关心章大人的那个呀?”

她压低了声音,但宫鸿波还是听见了。

宫鸿波攥紧袖子,面沉如水:怎么办,好气啊!

他气得眼神恍惚,目光盯着不远处的屏风,屏风画着四大美人图,美人溪头浣衣,塞上吹笛,姿态极妍。看了会,他确信自己还是喜欢女人的,对章大人的屁股根本没有任何想法。

美色惑人,妖妃祸国!

宫鸿波心里气得很,可他是堂堂国舅,不能和一个弱质女流计较,况且,他来这里是和皇帝讨论国家大事,怎么话题越扯越远?

皇帝扯了扯微莺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再胡闹了,同时安抚快要暴走的国舅:“老师深夜来此,可有什么要紧的事?”

宫鸿波神色微缓,沉声道:“是这样的,前日裴将军屡战屡胜,力挫北厥,北厥传来求和的消息,不过想要与我朝划定疆线。”

皇帝懒散地坐着,手撑着头:“划定疆线?”

自古以来,北厥和大盛在疆域边界上就没有确定的疆线,一般是默认卓姆湖两国各占一半,以湖心为界线,至於卓姆湖边大片草原,因为北厥经常骑着铁骑来骚扰北境居民,疆线并不确定。

云韶想想,问:“老师怎么看?”

宫鸿波:“功在当代,泽披万世。”

云韶望见微莺,少女乖乖坐在她旁边,没有一点发表意见的想法。灯光洒落在少女柔美的脸上,她看得几分晃神,悄悄自袖下伸出手去勾微莺,想要去牵一牵莺莺。

微莺手背不经意被一个冰冷的指尖触上,她想也没想,反手一拍。

“啪!”响亮的巴掌声在文廷阁响起。

皇帝委屈巴巴地收回被拍得发红的手背,怂耷着眉眼,就像只被主人呵斥的小兽。

宫鸿波都没眼看了,“陛下?”

皇帝吸吸鼻子,带点鼻音闷闷回:“北厥的事,老师看着办便行了。”

宫鸿波:“明年春天,北厥使者便会来盛京与我朝划定疆线,近日边疆战事平息,裴将军凯旋,班师回朝,要开始准备犒兵之事。”

皇帝眼睛垂下,只看着自己发红的手背,“老师说了算罢。”

宫鸿波抬眸,看着微莺,深黑的眸被灯火印照得很沉,“还有一事,臣本不该操心陛下的私事,只是,陛下莫要沉迷女色,耽误国事。”

微莺忍不住笑了,心想,一个把家里三个女人都塞进后宫的人,居然要皇帝不要沉迷女色。

她扯着皇帝顺滑冰凉的绸衣,抬头道:“是啊,国舅说得对,陛下你要像国舅一样,多体恤群臣,关心关心章大人……。”她说着小脸又红了,露出一个“咯咯咯”的笑。

宫鸿波脸色发黑,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说:“臣没有看章大人的屁股!”

皇帝:“老师为何这么生气?便是看了,也不要紧的。”

宫鸿波:“臣没有!臣喜欢女人!”

微莺歪歪脑袋,眼睛里写满好奇:“国舅在想什么呀,难道谁说国舅有断袖之癖不成?”

皇帝和她一唱一和:“谁散播流言敢污蔑老师,拖出去斩了!”

宫鸿波:……人生重来算辽。

男人起身,朝皇帝拱手拜了拜,并未行臣子礼,只道:“夜已深,臣先走了,陛下早点休息,莫要……荒淫,保重龙体。”

皇帝点头:“老师也要保重身体。”

微莺:“噗嗤。”

宫鸿波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扶住屏风才站稳。

他总觉得这两个人在暗示什么,可是却无法反驳!简直如鲠在喉如坐针毡如芒刺背!

宫鸿波仓皇离开文廷阁,从没有这么狼狈过,走了好远,他仿佛还能听见身后咯咯咯的魔性笑声,魔音贯耳,想忘也忘不掉。

他站在汉白玉石砌成的月台上,夜风冰冷拂过,乌云遮蔽明月。

被风一吹,终於好像忘记了点那样魔性的笑声。

宫鸿波一世权臣,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有在谁面前仓皇逃离的一天。他眼神恍惚,满脑子都是章大人的屁股。

可恶!

前日两个女儿来信,说宫中陛下有了新宠,他还没有放在心里,现在看来……

他的眼中掠过一丝冷意,很轻地笑了一下。

男人走了以后,文廷阁只剩下微莺和皇帝两个人。

微莺趁机往奏折堆那里摸,想要找回自己的《后宫迷情录》,奏折摸起来比话本要薄,故而很容易分开——如果狗皇帝没有往这堆奏折里塞什么佛经道经之类的奇怪东西的话,找到还是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