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贝奴往里嚎一嗓子:“你们都给我让开, 让我进去!”
“你们这群狗奴才!啊啊啊不要挤我,我发髻乱啦!”
“让开呜呜,我喘不过气啦, 别挤我!让我进去!”
然而安乐堂充满欢声笑语, 她的声音就像小石子投入大海, 没有激起一点水花就消失了。
微莺坐在躺椅上, 抬手遮住淡金的阳光, 光影透过她的指隙, 照得肌肤细腻如脂, 眉目柔和如画。
她不经意看到宫贝奴气急败坏在跺脚,忍不住笑笑,找她打招呼:“婕妤。”
宫人们顺着微莺的目光齐刷刷扭过头,像一片追着太阳的向日葵,一个个转头看向宫贝奴。
宫贝奴站在这片向日葵花田中不知所措,须臾, 她终於记起自己的身份, 小脸垮起,怒斥:“还不快给我滚开!"
宫女太监们听话地滚了。
可惜安乐堂小院小小的, 挤满人,大家一滚,又引发第二次骚乱。宫贝奴被挤入人潮中, 跟着一起哎呀唉哟叫, 被挤来挤去, 不知道绊到什么, 她啪叽一下就摔在地上,精心梳好的发髻凌乱,镶嵌满宝石的金丝攒孔雀钗掉在身旁, 清脆一声响。
宫贝奴手心火辣辣,眼圈慢慢红了。
她自小金玉富贵,哪有这样的时候?
膝盖疼,手心也疼,她吸吸鼻子,半晌起不来身。
一双手停在她面前。
手很美,苍白而瘦削,手指修长如葱根,指甲间圆润似新月,颜色却是接近白的淡粉。
宫贝奴心想,这人心真好,肯伸手来扶自己起来,等起来以后便把她带离这里,提拔她做自己的贴身宫女吧。想着,她怔怔抬头,视野被泪水氤氲得模糊不清,隐约能看见一个穿藕荷色裙子的人亭亭站着,朝自己伸出了手。
那人身上披层金色的光,微俯下身,握住她的手,用力把她拉起来。
如同从天而降的神只,慈航普度。
宫贝奴小心脏噗通噗通跳,牵紧这只手不肯撒,心想她的手好软,就跟没有骨头一样,以后便由她来服侍自己梳头发吧,这样好摸的手,梳成的发髻也肯定会特别好看。
然后她眨眨眼睛,视线渐渐清晰,偏过头:“谢——"
微莺笑得弯起眉眼,“不用谢。”
宫贝奴张张嘴,震惊得话都忘说了,好半晌才开口:“怎么是你?”
她连接人回去给自己梳头发都想好了,怎么就变成自己的死对头了?
萧千雪看着被拽住的手,哼哼:“莺莺把你拉起来你还凶她,哼,还想牵人家的手到什么时候?摸了浆糊被黏住了吗?”
宫贝奴连忙撒手,一脸惊恐地往后退。
微莺宽厚地笑,毫不计较,问:“婕妤娘娘来这里有事吗?”
宫贝奴垂头看自己的手,掌心在地面摩抆出淡淡红,火辣辣的疼,好在没有破皮。她委屈地撇撇嘴,本来想来这里奚落嘲讽两个落难的人,谁知道她们过得这么红红火火?
而现在的自己鬓发散落,衣衫狼狈,更像落难的那个。
微莺笑笑,捡起掉落的孔雀钗,还给少女。
宫贝奴被她的笑容迷惑,鬼使神差又要说一声“谢谢” ,冷不丁想起自己的目的,狠狠抢过孔雀钗,“陛下让你们在安乐堂好好反省自己,你们不静心反省,聚众在这里干什么?”
微莺低下头,做出惭愧状。
宫贝奴心里这才好受一点,继续说:“我回去告诉太后,你们就要在这里多待几个月了。”
对面少女瞬间抬起头,桃花眼微微撩起点红,长睫微颤,眼里泛起朦胧的烟水。
宫贝奴看她的模样,冷哼:“就算你求我我也不会帮你说情的。”
微莺乐了:“还有这样的好事?”
宫贝奴:???
萧千雪凑过来,表情急切,连忙说:“宫婕妤,你当真?”
宫贝奴:“呵,当然当真,但你们求得恳切点,说不定我好心给姑姑求情……”
萧千雪打断她:“别求情了,让我们多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吧!”
周围宫女们听到这个消息,苍白的脸泛起红霞,高兴地说:“宫婕妤真是个好人!”
“太好啦两位贵人可以在这里多住几个月,谢谢宫婕妤。”
“婕妤娘娘心地真好。”
……
从小到大没有被人夸过好人的宫贝奴震惊了,紧接着她沉浸在一片彩虹屁中,变得有些晕陶陶的。原来做好事被人夸的感觉这么好,那……
她掐把自己的掌心,疼得龇牙咧嘴,再次清醒过来。
怎么肥事?她是过来当坏人的!……啊呸,不是坏人,但也不是她们口中的好人。
怎么安乐堂所有人都变得不对劲起来!
这让她怎么按照自己原来的想法行动,怎么奚落嘲讽,怎么能让这两个人跪在自己面前求饶?
宫贝奴目光转厉,睨着周围宫女们一圈:“狗奴才,刚才谁把我推倒?我让太后罚你们关起来,受挞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