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1 / 2)

气氛霎时变得紧张起来。大臣和妃子们战战兢兢地望向皇帝, 以为他会龙颜大怒。

都知道这位君王最恨的就是被人说男生女相,错认为女子。结果使臣不仅认错,还直接直接来了个“谋朝篡位黄袍加身”, 把莺贵人喊成皇帝。

恐怕会被斩首的吧。

裴翦揣着手, 心里甚至盘算起诛杀使臣后要怎么打仗。

大臣们小心地看向皇帝, 却发现这位阴郁不定喜怒无常的小皇帝, 不仅没有生气, 反而微微笑起来, 精致的眉眼弯起, 看上去十分和蔼可亲。

大臣:!!!

这一定是笑里藏刀!

四下一片死寂,蓬立果也察觉到不对,难道他认错了?於是他小心翼翼抬起头,又望了望。

除却大臣宫人,花园没有着钗裙只有两人。

蓬立果看着被后妃环伺起来的美人,想这是真正的皇帝, 又看向独自坐在东席的美人, 又默默道:这是虚假的皇帝。

皇帝当然是被妃子们簇拥在一起,醒掌天下权, 醉卧美人膝。

真正的皇帝vs虚假的皇帝,对比太明显了,他必不可能认错!

云韶抬眸笑看怔住的微莺一眼, 问使者:“那你觉得我是谁?”

蓬立果尝试答:“陛下最喜欢的宠妃?”

生得这么美, 又和皇帝陛下穿得这般般配, 肯定是最受宠的宠妃。

大臣们倒抽一口凉气, 差点厥过去两三个,不禁为北厥使者捏一把冷汗。

使者,危!

云韶低低笑两声, 走过去牵住微莺的手,拉她一起坐在榻上,随即歪在微莺身上,笑道:“爱妃,他说朕是你的宠妃,你怎么看?”

蓬立果心想:皇帝和宠妃关系果然亲密无间……等等,这人自称朕?

他一脸呆滞,僵硬地抬起脑袋,整个人都不大好了。谁是皇帝、谁是宠妃?

宫鸿波沉声道:“使者大人,你认错了,这位才是我们的陛下。”

虽然被孤立有点惨兮兮的,但毕竟是他们的陛下,是万里江山的主人。

蓬立果身子僵硬,呆呆看着她们,半晌没回过神。讲真,他第一次看见被宫妃们孤立的皇帝,大盛的风土人情,就很神奇,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云韶偏头看身旁人:“爱妃,你想怎么处置这位使者?”

微莺鸡皮疙瘩直掉,没有看使臣:“有眼无珠,宰了算了。”

蓬立果:!!!

q^q大盛的女人果然都很可怕!

宫鸿波说道:“便是两国交战,惯例也不斩来使,何况这时是议和的关键时期,望陛下三思。“

云韶眼里只有微莺,柔声道:“没有听见爱妃的话吗?拖下去宰了算了。”

微莺蹙眉,心道,她还当真了?

大臣们纷纷道此事不可,跪下来求陛下三思。而马上要被宰的蓬立果连忙磕头,额头布满冷汗:“陛下饶命!陛下饶命!臣有眼无珠,臣罪该万死!”

微莺眼见场面乱起来,小脸皱成团,开口:“陛下,我只是随便说说,哪能因这点小事就治罪北厥使者呢?”

要是真宰了蓬立果,她的任务也完不成了!

但是——

凤启七年三月四日,北厥使者把她认错成狗皇帝,这个仇,她先记下了!

云韶贴贴她:“既然爱妃为他求饶,那就罢了吧,众卿家起来吧,地上多凉呀。”

微莺心想:皇帝多损啊,故意来给北厥使者一个下马威,还借着她的名号,这下她在大臣心中肯定一个活脱脱的妖妃本妃了。

蓬立果站起来时,脚还有些发软,裴翦默不作声地扶了他一把。

他朝裴翦低声道了“谢谢”,觉得这位大人人真不错,是个很好的大盛人。

云韶抬抬下巴,示意裴翦把地图徐徐展开,说:“来都来了,那就说说正事吧,北厥那边说要划定疆线,想要怎么划?”

蓬立果对上皇帝视线,头皮发麻,从袖内拿出一张地图,双手递过去:“这是我们王划好的疆线,请陛下过目。”

群臣议论纷纷,原来以为是人到这里后一起商讨争执已久的疆线问题。没想到北厥自己把疆线划好,让他们来过目,看一眼就算谈好了?

这群金发鬼在想什么屁吃?

福寿接过地图,弯腰在皇帝面前打开。

微莺也跟着好奇地瞥了眼:“哇哦。”

那晚她听宫鸿波和皇帝说过,原来大盛北厥默认的疆线是以卓姆湖为界,两国各占一边,现在这张地图上,北厥把卓姆湖在内的大片领地都划在自己国内,疆线直接飞到云州城下,算盘打得真好。

云韶偏头看她。

微莺眨了两下眼睛,表情纯良。

云韶忍不住露出微笑,让福寿把地图递过去给各位大人看。

大臣们凑在一起,看到这张地图后纷纷开始骂娘,面黑如铁,觉得北厥未免太傲慢了,打败仗的是他们,说和谈的也是他们,要划疆线的还是他们。结果地图拿过来,把疆线越过卓姆湖划到云州底下去,白拿大盛百里疆土,真欺大盛无人吗?

裴翦双手拢袖,依旧在笑,笑意很冷。

蓬立果听见他们的议论声,额角有汗滴落,悄悄抆了抆汗。

不过这在他的预料之中,反正北厥也没想着和谈……若是大盛乖乖交出这些疆土更好,不交的话,也不外乎是再打几场仗。

宫鸿波眯了眯眼,正要说话,突听到东席传来一声轻笑。

他偏头看去,却见美人歪在陛下的怀里,妖妃似的笑,不仅笑,还夸北厥使者:“这张地图针不戳。”

宫鸿波袖中拳头握紧,心里骂了声祸国妖妃,就知道给陛下吹枕头风!莫非北厥使者入宫前贿赂过这个妖妃,让她帮着北厥说话。

这样妖妃祸国殃民之事自古有之,前朝也是因为皇帝昏庸好色,独宠后妃才导致灭亡,好在当今陛下并非那般昏庸无能之辈,至少……

皇帝:“爱妃说得对。”

宫鸿波怔住了,片刻痛心疾首地想,果然美色误人,古训诚不欺我!

蓬立果抬头,不可置信地想,居然这么轻松地答应了?大盛就这么好说话吗?

旋即他又骄傲地想,定是北厥威名在外,震慑四方,百年来把他们给打怕了,才让大盛不战而降。

微莺掩着唇笑:“居然要把卓姆湖给我们,北厥真慷慨呀。”

蓬立果瞪大眼睛,地图上明明是把卓姆湖划给北厥的,这位娘娘看错了吗?

皇帝反驳:“爱妃,你看错了。”

蓬立果连忙点头,没错没错,就是看错了。

皇帝示意裴翦过来把早准备好的地图展开,执起朱笔在地图上画一条线,轻声对微莺说:“北厥分明是想讲卓姆湖以及周围百里土地都给我们。”

微莺轻笑:“原来是这样,臣妾不严谨了,不过陛下好像也说错了。”

她接过皇帝的朱笔,又圈了一大片领地出来:“北厥明明说,这里也给我们大盛的。”

蓬立果快要晕过去了,连忙开口:“不是的,地图明明是——”

云韶轻笑一声,握住微莺的手,“爱妃,你把使者都弄急了,使者明明说,”她与微莺同执朱笔,带着她的手在地图上慢慢画,最后又圈出一大片领土,甚至把一个红色的点都画进去了,“使者是想把这片领地也送给我们。”

微莺指了指那个红点:“这是什么呀?”

裴翦答:“是北厥的都城,切利。”

微莺歪歪脑袋,眼睛瞪圆,表情纯良无辜:“哇哦,北厥连都城都要给我们呀,那多不好意思呀。”

大臣们看她们一唱一和,在没有戏台的花园里唱完一整出戏,心情跟骑马在山路颠簸般,一上一下的,一上一下的,最后纷纷表示“学废了学废了”,都得到了成长。

蓬立果的心情比大臣们更加忐忑,一上一下一上一下,短短一盏茶的功夫,他已经承受了太多。他鼓起勇气,刚要张口,重新被皇帝给摁回去了。

云韶手撑着下巴,问裴翦:“公望,你说呢?”

裴翦思忖片刻,回答道:“北厥苦寒,土地贫瘠,百姓困苦,而我大盛沃野千里,良田万顷,人人生活富足,实乃天府上国……”

洋洋洒洒说了一堆,他的意思总结起来,就是北厥那边又冷,地又不好不能种菜,人也少,根本没必要拿这么一块地方,白给也不想要。不过卓姆湖在内的大片草原倒是不错,可以要一下,草原外还有片江联山岭,拿到当疆线正好,以后守边疆就占地形之利,方便许多。

大臣们纷纷点头:针不戳针不戳,学废了学废了。

蓬立果听到北厥被评价白送都不要,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大声道:“陛下,您看错啦!”

云韶抬眸,看看他,又看看微莺,问:“朕看错了吗?”

微莺说:“没有啊没有啊。”

云韶又问大臣:“朕看错了吗?”

学废了的大臣们也纷纷表示:“没有啊没有啊。”

蓬立果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这一整个朝堂都在指鹿为马,哪里是大臣,明明就是一群无赖!

大盛人也太无赖了,欺负他这个从北厥来的老实人,不讲武德。

云韶挥挥手,大度地表示:“劳烦使者回去和北厥王说,倒也不用这么客气,北厥都城我们不要了,把江联山以南的地方给我们就行。”

蓬立果冷汗直流,那片地方是北厥最好的一片能种地的土地,怎么可以拱手让人。

但他对上这么多无赖,只好忍辱负重地说:“陛下,划定疆线并非小事,不能儿戏,须得在朝堂上正式讨论,”他生怕这么一讨论就把事情给定下来,又说:“我们王也要同意。”

云韶便让裴翦把刚才说的结果重新画一张地图,丢给蓬立果,让他把这张图带回去。

蓬立果抹了把脸上的汗,勉强把地图收好。

谈了正事以后,就是设宴款待使者。

皇帝象征性喝了两杯酒,就带着宠妃离开,让大臣们在这边接待客人。

蓬立果喝得醉醺醺的,忍不住抱着酒坛哭泣起来。

他堂堂九尺男儿,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