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醉倚楼下, 萧声吹暖,遍地笙歌。
崔梧紧张地把面具理好,往前走了步, 忽又踌躇。
她攥了攥长袖, 松开手,又攥了攥, 忽然听到一声炮响, 跟着众人一齐往后看。
抬头轮青嶂月, 回首满城锦街灯, 夜『色』明如昼。
崔梧再回头, 戴着狐狸面具的女人已经走到了过来, 狭长眼睛微弯起,在灯火映照下, 透着琉璃『色』的光彩, 恰如片浅棕蜂蜜般的琥珀。
崔梧心漏了两拍,轻声问:“千秋月?”
那人笑:“年蓬?”
两人在人『潮』中认出彼此,自然十分欣喜。
崔梧自以为自己会十分紧张, 但当见到来者时, 有种老友重逢之感。她未提起面具之事,千秋月没有摘掉自己的面具, 自然地牵住她的手往楼上走。
双手触及的刹那,崔梧微微一瑟缩。
握住她的手柔软而细腻, 中指有薄薄的茧,像是常常握笔。
崔梧心中感慨:人被拐骗来盛京,举目无亲,只能靠写写话本维持生计,实在可怜。她还记得人家境贫寒, 忍不住提醒:“儿的座位很贵的。”
仙人醉倚楼是盛京文人墨客、名流贵胄聚集之处,地处最繁华之处,每一个座位价格自然也十分高昂。
千秋月笑道:“不碍事的。”
崔梧听着她的声音莫名耳熟,想让她再多说两句话,又怕自己唐突。她垂下头,心想,自己与这位从未有过交集,应当不曾见过。许只是周围人声嘈杂,时听错。
千秋月带着她来到仙人醉倚楼最高层赏景。
崔梧心中暗暗诧异,人把最高层包下来,只有她们两人。夜下来,价格恐有千金,得写多少本话本才能还上?
她瞥眼旁边的人,千秋月笑着望了她一眼,抬手摘下了面具。
尖尖下颚之上,是一张淡粉的樱唇,鼻梁挺秀,再往上,便是双弯起的眼睛。瞳孔浅棕『色』的蜂蜜,睫『毛』窍细浓密,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
面具往上移,『露』出一张清丽脱俗的美人。
崔梧对张脸再熟悉不过,惊声道:“皇后?”
越清辉笑着问:“怎么不摘下面具?”
崔梧认命摘下面具,没想到小丑竟是她自己。她撇嘴,问:“就是所谓的家境贫穷举目无亲?”
越清辉偏头看着她,『露』出淡淡笑容,反问:“就是所谓的貌若无盐丑陋不堪?”
崔梧:“……”
算了,谁别说谁了。
她双手搭在栏杆上,仰头看着屋檐晃动的花灯。
而在马车内,云韶还抓着微莺,声音更冷:“你哪里不?”
微莺:“我哪里都不。”
云韶冷声道:“不许说自己不!”
微莺笑弯眼睛,安抚拍拍她的手背,“好好好,我,陛下。我们都行!”她掀开车帘,往外望了眼,“陛下,快放烟花啦,我们赶紧找个好地方去看吧。”
她率先跳下车,把云韶给扶下马车,牵住她的手往前走。
街道人来人往,微莺袭绯『色』长裙,外面罩着绣金披风,惹得不少人偷偷张望。
她毫不在意那些人的眼神,抓紧云韶,四处看了看。
观景的高楼早就坐满了人,总不能让尊贵的皇帝陛下去跟人挤。
微莺眼珠子转了转,灵机一动,笑眯眯地和云韶说:“陛下,我带你去个地方。”
她们偷偷溜上城墙,站在城楼高处,俯视满街的灯火。
站得么高,底下的切都看得很清晰。仙人醉倚楼上有戴着面具的两人在轻声呢喃,南朱雀街头有人正扣响了家门。
声喜庆的响震开浓浓黑暗。
五彩烟花升上天空,朵又一朵,在漆黑幕布上绽开。
人们仰头看着灿烂烟火,祈愿明年的美好光景,海晏河清、盛世太平。
微莺抬头看烟花,突然,她感到有人在看着自己,扭头,对上云韶灼灼的眼神。
皇帝的眼神既往炽烈,透过薄薄的轻纱,专注地凝视着她。
周围的喧闹、烟火与她毫不相干,她只看着微莺,仿佛微莺便是她的整个世界。
微莺轻轻笑:“陛下怎么直看着我?”
云韶神情分痴,柔声说:“我眼里有了莺莺,便再装不下其他了。”
微莺心跳快了拍。
她辗转这么多世界,终於遇到一个只望着自己,眼里只有自己的人。
而她却没有想象中的欣喜,胸口闷闷,堵着股发涩的情绪,过了很久,她才想通,原来这叫心疼。
陛下把自己卑微进尘埃里,让她觉得心疼。
微莺偏头,与云韶对视,轻声说:“烟花很好看,陛下不看看吗?”
云韶摇了摇头,含笑道:“没有莺莺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