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莺在花影下睁眼, 轻声叹了口气,手盖住双眸,斑驳的阳光漏下来, 洒在她的身上。
这时已经到了下午, 暮『色』四合,天边卷起霓霞。
“莺莺为何叹气?”有人轻声问。
微莺支着身体半坐起来, 越清辉坐在旁边圈椅, 手支着下巴, 静静看着她。
“皇后怎么来了?”微莺打个哈欠, 『揉』了『揉』发红的眼睛, 她刚睡醒, 眼里蒙上一层潋灩的水光,春光花影像『揉』碎了洒在她的脸上, 白如凝脂的皮肤泛起动人的粉红。
越清辉莞尔, “来看看你。”
微莺伸个懒腰,睡得太久,身子软下来, 重新懒懒瘫倒在椅子上, “娘娘没等久吧。”
越清辉:“不久。”
微莺笑笑,昨夜风声鹤唳, 以皇后的聪慧,应该猜到了吧。她趴在扶手上, 歪着脑袋,脸颊被压出一条红痕,“娘娘有事吗?”
越清辉沉默片刻,慢慢道:“不是什么大事,”顿了顿, 她缓声道:“莺莺,要同你辞行。”
微莺心中一惊,身子支起,“娘娘要去哪里?回南海了吗?”
越清辉摇头,“不,盛京。”
微莺:“对啊,知道你从盛京出发,辞行,去哪里?”
越清辉:“……盛京。”
微莺:“……”
越清辉:“……”
两厢沉默,相对无言,过了半晌,微莺尴尬地哈哈笑两声,“那还真远啊,绿蜡,去把去年的桂花酒挖出来,要为娘娘践行!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何人不识君!”
越清辉手扶了扶额,微微笑了一下,“莺莺,不必这么麻烦了。”
微莺连忙摆手:“哎,怎么能说是麻烦呢,”她看了眼扛着锄头嘿咻嘿咻挖酒坛子的绿蜡,问:“娘娘是因为今早宫门的事,才想要离开皇宫的吗?”
越清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只说:“不久以后,你便会知道了,莺莺。”
微莺又问:“那娘娘什么时候回来?”
越清辉想想,“大抵是不回来了。”
她抬头望着朱红宫墙,琉璃瓦翘起,飞檐上泼上层闪亮的光。皇宫像一座精致的牢笼,囚禁无数渴望自由的灵魂。
微莺眼睛一亮,“什么?娘娘不回来了?”
越清辉垂下眸,怕她失落,又道:“不过莺莺若是想我,可以——”
话未说话,便见微莺一抚掌,十高兴地说:“那我不是可以皇后了?”
越清辉:???
莫名心塞。
微莺憧憬当皇后以后的幸福生活,嘴角快乐地翘起,心道:“嘿呀,可真是太好了!能够上位啦。”
越清辉:……更心塞了。
微莺歪头看她,眼睛闪亮亮的,“娘娘要不要去更远一点的地方,看南海就不错嘛,可以吃吃海鲜吹吹海风,还能在沙滩捡贝壳。”
越清辉:“莺莺,打住。”
微莺闭嘴,瞪圆眼睛看着她。
越清辉无奈地笑了一下,“不会回来抢皇后的位置的,你安心……唔,努力升上皇后,看好你哦。”
微莺翘起大拇指,“皇后不愧是皇后,眼光真好!一能当上皇后,不辜负您的信任的!”
越清辉叹口气,又忍不住莞尔,笑了起来。
这夜她们一同在月下饮酒,喝完酒后,越清辉走到门口,回头望了微莺一眼,突然停住脚步。
微莺倚着栏杆,手提着一壶酒,懒懒散散地敛眉低眼,墨黑的发垂下脸侧,雪白修长的脖颈勾出优雅的弧度,她站在那儿,嘴角噙起一抹淡淡的笑,却让人觉得她并不心。
好像,嘴角翘起只是习惯了微笑,而不是真正的心。
越清辉心叹了声,转身来到微莺面前,站在檐下,手搭在玉砌的栏杆上,问:“莺莺,在想什么?”
微莺看了她一眼,记忆总是不服气的小姑娘,长成如今端正清冷的模样。只是微莺能够看出,越清辉依旧是骄傲与不服气的。
皇后如高山白雪,无情却动人,有傲骨而无傲气,是微莺喜欢的模样。
她心想,这也是自己带出来的崽,比小皇帝要乖巧多了,回想她历经的那些世界,每一位主角都是人中龙凤,是用所有美好字眼堆砌而成的琼玉,比皇帝美丽、耀眼、灿烂的,有许多。
然而她已经差不忘却那些人的模样,再想起,只有千篇一律的假面。而她的陛下,满口谎言的小骗子,说谎时爱捏着袖子,总用一双深黑湿漉的眼眸望着她,她闭上眼睛,还能记得皇帝眼角的小痣,低头的心虚。
这样生动而鲜活。
现在微莺开始相信皇帝从前说的话了,原来对一个人上心以后,是会不自觉在意她的一点一滴,在意她每一个动作,就算某年某月,她披上其他皮囊来到自己身边,也未必不能一眼就在万千人海中认出她来。
微莺忍不住笑了笑,摩挲着栏杆,心想,她走过这么世界,穿梭星河,过无数耀眼的星星,却为星河里最黯淡不起眼的一颗驻足。
这颗星星又笨拙又狡猾,最爱撒谎,十句话九句都是假的。就算以前任务,遇到这种狡猾的主角,微莺也是不喜的。
她爱骄傲耀眼,品行高洁,心地赤诚的人,正如眼前的越清辉一般。
但她还是觉得这颗星星好,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就像她生日时,父母送的那颗小星球,只是漫天星辰里不起眼的一颗,灰尘扑扑,又小又破,但她还是能在星海中,一眼就认出自己的星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