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后, 战场传来消息,宫鸿波随军行时,不察中埋伏, 死在嘉明关。
消息传来时, 微莺只是轻轻叹口气,低头抿了口茶。
其实她明白, 宫鸿波上战场以后, 就不能再活着来了, 这是最好的结局, 若他活着, 冲早要被皇帝以谋逆处死, 祸及亲族,而若他死在边疆, 好歹能有个好名声, 护全宫贝奴两姐妹。
未多久,皇帝去探望太后一番,离开后, 太后悲伤过度, 沉屙复发,不治而亡。
但有传闻, 说太后是被一杯毒酒赐死,那夜慈宁宫中旋女人尖利疯狂的惨叫与诅咒, 响整整一宿。
这两人死后,宫党大厦倾倒,树倒猢狲散,辞官的辞官,罢黜的罢黜, 朝堂上大换血,权力终於重新紧紧收拢到皇帝中。
云韶美人在怀,天下在手,自然春风得意,唯一的不快,便是大盛与北厥交战许久,一直难分胜负。她想起藏在北厥的那人,顿觉这时的快乐都是虚假的。
她并不在意江山重新被夺走,却害怕微莺想起从前的,害怕好不容易得到的幸福,再次被人夺走。
天家亲缘寡淡,云韶也对所谓血亲,毫无濡慕敬爱之情,只觉得厌烦憎恶。有时候,她很想把自己身上的血一点一点抽出,这样脏恶丑陋的血脉,配不上她的莺莺。
她不太记得是什么时候,云山意识到自己是未来的储君,是高高在上的天子,而天子是享有特权的。然而那时候他们住在远离市井的郊外,只有几个忠仆贴身伺候。
於是云山便把特权用在了自己的妹妹身上。
云韶依旧习惯了并不开心的每一日,她自小就阴郁孤僻,喜欢用深黑眼眸安静凝视他人,宛若罗刹厉鬼,连血都是冷的。西太后当年那样不喜她,和她过分阴郁的『性』子有关。
她以为不会有人喜欢自己……直到遇当年那个人。
其实她知道,先生对所有的人都温柔宽容,如皎皎明月,会照亮每一个角落。先生对待云山,比对自己更为看重关切。
她已经习惯所有人都注视着云山,习惯少年永远是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子,却在望先生对他笑时,觉得心脏好像在被无数蚂蚁啃噬,变得格外难以忍受。
一点点也不行……对别人笑一点点也不行。
这个世界上,什么都可以让给哥哥,独独先生不行,先生是她一个人的,谁不能抢走。
谁不能。
所以边关战报频频,却没有一个好消息时,云韶积攒已久的不安与怒气终於溢出,在折子上奋笔疾书,怒斥裴老将军一番,责令他赶快解决北厥之祸,否则提头来见!
这时微莺正好躺在养心殿看话本,皇帝脸『色』有异,关心地问:“陛下,怎么啦?”
云韶沉着脸摇摇头。
微莺走过来,探过身子,瞥眼折子上的字,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抓住皇帝的,情真意切地说:“陛下,使不得啊!你可是明君!”
她顿一下,强调:“你现在可是明君!”
虽然现在的情况是,宫鸿波代替贵妃她爹死在了嘉明关,但这要是裴老将军看到奏折气得神志不清,重复原书剧情,弄出一个全军覆没战死疆场来,贵妃不得来找皇帝拚命。
到时候书上的剧情又成真。
云韶:“哼,一堆酒囊饭袋。”
微莺笑着她按按肩膀:“陛下别生气嘛,北厥没有粮食,坚持不多久的~对啦,陛下,淑妃与宫……”
云韶又“哼”一声,“莺莺又想为她们说话。”
微莺弯下身子,凑到她脸颊旁,软着声音说:“现在宫鸿波死了,太后也死了,宫党早就垮了,她们两姐妹手无缚鸡之力,陛下何必再派人圈禁她们呢?不如就,放她们走吧?”
云韶:“走?再伺机报仇吗?莺莺,你总是太心软了。朕都已经退一步,不杀她们,好吃好喝供在宫里,还要怎么样?”
微莺看她脸上难得出现愠怒的神『色』,有些好笑地“咯”一声。
云韶:……
一秒破功绷不住脸,於是别开头,依旧“哼”下,装出冷面帝王的模样,说道:“宫党害死的人不计其数,当年行宫一把大火也是他们放的,先生是他们毒杀的,呵,死了倒是便宜他们。”
微莺笑眯眯地说:“这和宫贝奴她们没什么关系嘛,那时她才多大?才多高?”
云韶又委屈又生气,瞪圆眼睛,“怎么没有关系?她吃的玉食珍馐不是民脂民膏?穿的绫罗绸缎难道没有浸透百姓的血泪?莺莺,宫贝奴从小就把东珠丢在地上当弹珠玩,你知道一颗东珠,可以供多少百姓一年的开销吗?”
微莺双按在她的肩膀上,“陛下,日后她便不会这样了,宫家已经垮了。”
云韶双眸蒙上一层湿意,静静看着她,半晌,才轻声道:“宫贝奴总是为难莺莺,几次想要害你,这样一个人,莺莺这般放在心上。”
她突然感到一阵惶恐与不安,连宫贝奴,微莺都尚且如此宽容长情,倘若当年那人来了呢?
倘若他告知莺莺当年之,倘若莺莺知晓自己那副癫狂丑陋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