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宾生病这一个多月, 她妻子孙佳柔一直悉心照顾,不过孙佳柔白天得上班, 他们也没子女, 便请了个护工,护工上白班,孙佳柔上夜班,两个人两班倒, 齐心协力照顾病患。
楚愈原本还担心,孙佳柔会承受不住,一病不起。不过她精神还好,每天两点一线,该吃吃,该喝喝,似乎要把胡宾那份,都包她身上, 这年头肉太值钱, 她得长回来。
孙佳柔可能是练了出来,六年前的事故,已经让她练就铁肺铜心, 刀枪不入。
她和胡宾一直没子女, 也不管是谁不孕不育, 两口子感情依旧坚固,收养了侄女胡卿可,当亲闺女养, 感情深厚,可是六年前,胡卿可死得不明不白,死相凄惨。
胡宾本身为精神科医生,打击太大,差点精神失常,在家窝了一段时间,愣是不想再踏入精神病院半步。孙佳柔也是崩溃,差点一夜白头,在家里哭天抢地,不过转头一看,胡宾比她还惨,都直接罢工了,化伤心为绝望,立志成为一名大龄死肥宅。
家里总得有个顶梁的,不可能一家人全军覆没,於是孙佳柔重整旗鼓,打扮得像个人样,做胡宾精神上的拉拉队,给他加油打劲。
最后,胡宾走了出来,重回锦水医院上班,好在一院之长的位置还在,他可以继续发光发热,为精神事业燃烧老年青春。
不过好景不长,风水轮流转,就爱赖他家,这还没几年,他自己又出事,虽然没直接驾鹤西去,但也离西去不远,脑子还在,不过身体一半已经入土。和死人的唯二区别,就是他还能吃,能呼吸。
这次胡宾住院,孙佳柔想得挺开,不就是存在感低了点,人傻了点吗?没事,至少还活着,还可以摆在床上,每天见面。
楚愈当时本来想请人帮忙护理,但孙佳柔摆摆手,说不用,反正她中老年生活寂寞,照顾一下病人,全当业余消遣。
楚愈敬她是个女神,时常派人去探望,并拜托女神,如果胡宾醒了,请第一时间通知她,在不打扰胡院长休息的情况下,她想做第一个探望者。
预想中,最好的状态是,胡宾能够苏醒,并且意识清醒,在没有得知外界事态的情况下,和她见面,把他所知所闻一并托出。
但她赶到医院时,得知胡宾已经苏醒了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前,他对刺激开始有反应,意识逐渐转清,后来意识完全清醒,不过不能说话,左侧肢体活动障碍。拔除气管套管、胃管、尿管后,经过一个星期的针灸、语言训练、肢体功能锻炼,他逐渐能说简单语句,直到今天,语言才恢复流畅,思维接近正常,能流畅沟通及下床行走,但步态不稳。
孙佳柔确定他能正常沟通后,询问了他的意见,给楚愈打了电话。
楚愈走进病房的刹那,心都在颤抖,她走到门口,手扶住门框,小心翼翼往里瞅。
胡宾坐在病床上,下身盖着厚棉被,虽然医院保证足量营养摄入,但长期进食有限,他消瘦了一圈,脂肪像被抽了丝,薄了一层,因为缺乏户外活动,他的皮肤泛白,皮下血管现出形来,脸颊凹陷下去,倒摆脱了原先的发福迹象。
见了楚愈,他努力微笑,不过嘴唇一周肌肉僵硬,口轮匝肌、提唇肌、唇降肌纷纷罢工,导致这笑容四不像,像笑像哭又像酸。
不过这酸涩的笑,让楚愈放了心,她关了门,走进去,坐到旁边病床上,手里还抱着一束康乃馨,颜色喜庆,看起来还真像是来报福音的仙子。
胡宾见了她,精神气也旺了些,拿出交谈的欲望。没等她开口,自己就先起了话头。
“楚处这段时间辛苦了。”
楚愈一听,心往下沉——难道他已经把江湖上两个月来的血雨腥风,都了解得一清二楚了吗?医院可真是狠,槐花魅影这么猛烈的事,都敢跟他讲,就不怕他再受刺激,又躺回去?
胡宾似乎看出她的疑虑,直接坦白道:“恢复意识后,我很好奇发生了什么,便请来公安局的朋友,跟我唠了唠嗑,当然主要是他说,我听着,最近发生的事,我知道了个七七八八。”
楚愈听了这话,忍不住想,虽然现在她是槐花专案总指挥,但她的身份,只有正厅局级及以上相关官员才知晓,基层的干警,还以为最高指挥是徐怀俞。
胡宾说的这朋友,该不会是楚动人吧?
见他把话题送嘴边,楚愈不打算再做铺垫,语气学着他,温和又缓慢:“嗯,我确实为槐花专案,操心了不少,不过一直担心您这边的情况,您能苏醒过来,可真是太好了!”
胡宾又挤出个四不像的笑容,用尽了嘴边肌肉的力气,“是呀,躺了这一个多月,把骨头都躺锈了,人本来就老了,关节发僵,这要再躺久一点,怕不是以后走路,都像在跳机器舞。”
楚愈笑出了声:“那锦水医院可要名声大噪了,继槐花魅影后,又推出机器人舞步,独领风骚。”
胡宾吭哧吭哧笑了起来,事实确实如此,锦水医院已成为全国”着名商标”,都知道这是槐花魅影的“发源地”,小槐花就是自那儿露面,从此踩着魔鬼的步伐,横扫全国各地。
等他笑的差不多了,楚愈开始走主线任务:“当时小槐花是怎么动的手,怎么会让您受这么重的伤?”
“她动作太快,我没看清。”胡宾不笑了,肌肉复归原位,不过眼珠子还利索,目光正常。
“您当时是不是也没料到,她会突然动手?”
“不,”胡宾下巴活动不畅,连摇头的动作都省了,“不是突然动手,我有心理准备的。”
楚愈一愣,她当时的分析是,夏亦寒摸了护士手机,给胡宾打了电话,约他见面,见面之后,她戴上医用手套后,便立刻动手,向胡宾发起攻击,把他打晕,然后冒充医生,取来手术刀,插刀子,雕槐花,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完美的犯罪流程。
现在看来,是她推理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