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愈并没有提前将推测告诉他们,她现在完全是现场直推,没有任何排练。
木鱼最先反应过来,这次没帮着自家老大,而是质疑道:“楚处,虽然没有小槐花的购票记录,但黄莉和汪子涛夫妇说,五年前的11月1日,是小槐花生日,她跑回了望江,按理说她是去找慕科长了,所当时的人数,包括慕科长在内,应该是七个人才对。”
“我最开始也以为,是小槐花和其他五人见了面,但前几天,小槐花和薛进萍在福山医院见面,薛进萍见了她之后,对她没有反应,之后小槐花对她说:‘阿姨怕是还不认得我,不过也不奇怪,你长年封闭起来,不和人说话,也不看新闻,不认识我,很正常’。
“如果小槐花和薛进萍见过面,薛进萍却忘记了她,对她没了印象,那小槐花应该会这样说:‘阿姨怎么不认识我了’ 而不是‘阿姨怕是还不认得我’。
“所以,五年前在望江市,五名槐花案被害人,没有和小槐花见过面,他们只和慕尚青见了面,杀死了慕尚青,并将他埋葬,而小槐花,只是目睹了案发现场!”
方大托若有所思,跟上了楚愈的思路:“您刚刚说过,小槐花问过薛进萍:五年前,在花谢庭做了什么?她很可能没看到凶杀过程,而是是下葬的情形,还看到了那棵槐花树。”
徐怀俞伸出手,示意他们打住,他跟不上了,“可是,怎么就能确认,这五个人就是凶手呢?我们只挖出了慕科长的屍骨还有五把刀具,但不能因为有五把刀,就认为凶手一定是五个人吧?”
楚愈又开始板书起来,好在她字迹清晰,丝毫不拖泥带水,不然纷繁复杂的细节和线条,非得搅成一幅鬼画符。
“第一,就像我们刚刚得出的信息,五年前,已知有三个人来到望江,并且有三个人有明显的变化,所以我们推测,他们在花谢庭有次会面,那他们做的事情,也应该是集体活动;
“第二,在珞玉市,我曾经问过何蓝为什么知道小槐花的信息,她没告诉我实话,而是给我讲了个故事,这个故事很长,主要内容如下:她在望江旅游时,在森林公园里迷了路,冲过来一只黑狗,她用刀将黑狗杀了,后来她碰到一个小女孩,小女孩把她带出了山林,但是分别前女孩对她说,那只黑狗是她最亲的人,等她长大,她会像她杀狗一样,杀了她。
“这虽然是编造的故事,但影射性非常强,因为当时我找何蓝问话,非常突然,她来不及编故事,但又不想说出实情,所以就临时把真相进行加工,故事中的元素,便指向真相——黑狗指慕尚青,小女孩指小槐花、山林公园就是花谢庭,而她杀死黑狗的刀,就是刺死慕尚青的凶器!”
说完,楚愈垂下眸子,她的尾音已经开始起伏,陈述案情时,应该客观公正,尽量不带感□□彩,以便听众自行判断,去关注证据推断本身,而不受陈述者的语气态度影响。
可楚愈情绪起伏太大,语气也止不住露出端倪,虽然她之前,对真相已经有了大致猜测,但心里只有个模糊影子,现在一个字一个字,字字清晰说出来,模糊的影子变得清晰,她甚至可以想象,五个人拿着刀,围攻慕尚青的惨烈画面。
光是想象,就已经难以忍受,何况当时夏亦寒,还亲眼目睹了这一幕。
之前,胡宾他们作为受害者,楚愈总是偏向他们,他们经历了太多苦难,先是亲人去世,又是自己受伤,还能坚强活在这世上,实属不易。
所以她一心想抓拿槐花魅影,追查真相,好还五名被害人一个公道,虽然他们并不配合,还多次误导她办案,但并不妨碍,她对他们怀有怜惜和敬意。
现在,真相慢慢出来,她的立场却发生动摇,原来被害者是凶手,而凶手才是被逼上绝路的被害人。
其他四人听出楚愈情绪的变化,纷纷沉默下来,能和她感同身受——得知小槐花的犯罪动机后,除了震惊,还有唏嘘,一时间不知如何评判。
木鱼深深叹了口气,轻声问道:“楚处,还有第三点吧?”
“对,”楚愈调整好状态,咬字铿锵有力,手腕虽然窍细,但在白板上落下的文字,却笔锋锐利,坚定有力。
“第三,按理说他们五人被插了刀子,雕了槐花,应该痛恨凶手,积极向警方提供信息,但他们没有,更有甚者,故意误导我,给我提供虚假。
“他们这样做,便可以印证我之前的推断,因为他们杀了慕尚青,而小槐花找到他们,便是为了凶杀案一事,他们不提供小槐花的信息,甚至包庇她,就是不想她被抓住。因为小槐花若是被抓,便可能说出他们的罪行,他们也会入狱!”
“砰——”的一声,徐怀俞把笔记本往桌上一扔,气得脸色发青,“我就说,当时办案怎么就这么困难,还真邪了门了,知情人一个比一个不配合,原来他们几个都不是好东西!该抓!”
楚愈站在原地,没说话,手指扣在白板边缘,因为太用力而微微颤抖。
木鱼回想起以前办案的种种细节,细思恐极,“我记得当时警方问柏瑞安,他说凶手是个男性,而且戴着帽子,看不清他的脸,不过后来廖枫也说,将她迷晕的是个男性,我们就以为,凶手真是男性,甚至还怀疑是慕科长下的手。
“如今看来,很可能是这样:小槐花进门之后,便向柏瑞安说明了来意,并且用枪逼着他,说出当年凶杀案的真相,但柏瑞安怕惊动廖枫,不想让廖枫知道,便走进厨房把她迷晕了,之后便是他和小槐花的对峙,小槐花很可能问了他一样的问题:五年前,在花谢庭做了什么?甚至还在他家翻找了一下,可能是想寻找他杀死慕科长的证据。”
方大托点头:“对,还有薛进萍,小槐花一跟她提慕科长,她就发了疯,扑上去想让小槐花闭嘴,因为她忘不了凶手案的现场,始终记得慕科长惨死的样子,出现幻觉,觉得他回去找她了!”
楚愈:“是的,你们说的这些,都可以印证我们的推断,还记得我最开始试图还原的犯罪现场吗?我推测小槐花从锦水医院失踪那天,偷了护士电话,打电话给胡宾,说是我想让他和她见面,看看她的病情,后来胡宾把小槐花带到诊断室,小槐花戴上医用手套,袭击了他,并伪装成医务人员,取来手术刀,完成槐花雕刻。
“但现在看来,我当时的推断有误,小槐花应该在电话里,就表明了身份,是慕尚青的女儿,要和他谈论凶杀案一事,所以胡宾把小槐花带到没有人的诊断室,和她单独见面,小槐花应该问了他同样的问题。
“之后,小槐花才把他放倒,雕了槐花,并从锦水医院逃走,这就解释了为什么胡宾会和小槐花单独见面,还没有带任何医护人员。”
四个人都点了点头,徐怀俞面色由青到紫,胸中的一口气还憋着,他已经相信楚愈的推断,“可惜现在这五个人,都有伤在身,在床上躺着,不然我非得请他们到审讯室里坐一坐,现在我们有证据,慕科长的屍体以及五把凶器……”
说着,他喉咙像被卡住,转过头来,“不对啊,五个人行凶,为什么只有四把刀上有被害人血迹?”
楚愈抿着双唇,站在白板旁边,身上的棉衣越发浓黑,她面色越发沉静,把汹涌暗流,都压到表皮之下。
“这个,就牵涉到作案动机的问题,也就是他们为什么要杀慕科长。”
她转过身,面对着纷繁复杂的线索,五个凶手,包围着死者,每个凶手的名字,又向外展开,罗列着各自的遭遇、前后变化、对警方的隐瞒信息,现在缺少的,就是他们各自的动机,或者是共同的动机。
“动机问题,我现在还没想通,这是我们之后需要调查的点。”
说着,她用食指轻轻托着油墨笔,在外环边触了个小黑点,准备写下一个人名,但最后终究什么都没写,把笔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