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凌晨, 看到毛毅日记时, 楚愈大惊失色,不是因为确认了慕尚青人格分裂的事实,也不是被毛毅诡异的作案手法吓到。
真正让她细思恐极的,是毛毅在日记中对楚动人的指控——楚动人要杀了他,他要杀死楚动人。
如此一来,那张卡片纸的来源便可说明,而夏亦寒接近她的目的,也水落石出——她受毛毅影响, 认为超人处是拿人做实验的组织, 认为楚动人是杀人凶手, 她的最终目标,便是楚动人。
而楚动人和夏亦寒同时下落不明, 楚愈背脊一阵阵发凉, 她就算反应再慢, 也可以猜到, 夏亦寒回望江是来杀楚动人, 而楚动人失踪,便是去和夏亦寒见面。
他们两个, 要么死一个,要么同归於尽。
现在审判庭上,楚愈面对二人,她想扭转干坤,将二人都保全。
这两天得知真相后, 她脑中一遍又一遍排练,面对夏亦寒时,应该说什么,说多少,如何说,每一个字的斟酌,每一个词的运用,都是值得琢磨的问题。
保守起见,她准备把当年的事实抽筋拔骨,剃出核心部分、直击真相的部分,呈现在夏亦寒面前,让她了解事实真相,再来做出判断。
……
审判现场,楚愈将毛毅的心里路程陈述而出,去除他最阴暗最恶毒的指控,她尽量让自己的陈述显得客观,而不带有偏袒人格任何一方的嫌疑。
夏亦寒听完后,面色苍白,她今天着一身黑装,有哀悼时的沉重,有审判时的肃穆,还有犯罪分子特有的冷酷,此刻混杂在一起,却都敌不过她眉眼间的神色波动。
她变化不大,依旧是冷着张脸,眼神凝冻,但楚愈对她是丝毫毕察,她就像是垂钓者,夏亦寒的情绪变化即便是深河的游鱼,只要咬了诱饵,便可通过浮标放大,让她看得一清二楚。
她知道,她此刻思绪有点混乱,开始动摇,因为她肯定回忆起来,当时毛毅教她辨识枪型的情景,就连现场的炸.弹也多半是毛毅的功劳。
从某种程度上说,夏亦寒更像是毛毅的女儿,遗传了他的嚣张,他的叛逆,他的高超智商,他的犯罪手法,还有他对这个社会,根深蒂固的反叛。
毛毅对社会怨恨滔天,而夏亦寒是对社会感情缺失,现在积了仇怨,指针发生偏斜,偏向了敌对的一边,要向再扳回来,只有把真相挑明,试图化解仇怨。
此刻,楚愈注视着夏亦寒的眉目,感受她的每一丝变化,没有再说话,想给她消化和整理的时间,比身边的炸.弹,她更怕她这个炸.弹,五年前慕尚青得知真相后,直接崩溃,选择和毛毅同归於尽,那现在夏亦寒得知真相后,会如何选择呢?
毕竟她隐忍了四年,处心积虑,冒天下之大不韪,在五名死者家属身上刻下槐花,还刻意接近超人处处长,潜入超人处,最后袭击超人处成员,闹疯精神病院,绑架楚动人,公开审判。
结果审判建立的真相基础,和她所断定的大相径庭,她要怎么接受呢?
半晌,夏亦寒抬眸,和楚愈对视,“你说的真话?”
“在审判庭上,我们都说真话,我相信你的指控,是你经过调查得出的结论,并非虚构,也请你相信我的陈述,是有确凿证据支撑的事实,绝无假话。”
“那你可不可以拿出证据解释一下,毛毅这个人格,为什么会出现在慕尚青身体之中?”
楚愈指甲嵌进掌心,有片刻犹豫,她刚刚没讲述慕尚青被强.奸的一段,是从慕尚青被其他小孩欺负开始说起,而且弱化了毛毅对社会的仇恨程度,所以夏亦寒,甚至五个死者家属听完,都会产生疑问——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人格发生分裂了,还分裂出个和主人格大相径庭的人格?
慕尚青和毛毅,一个彬彬有礼,一个粗俗狠厉,一个克己守礼,一个放肆不羁,一个谨遵道德,一个藐视法规,一个心地善良,尽自己所能帮助别人,回报社会,一个心如蛇蠍,尽自己所能杀人放火,报复社会。
如此南辕北辙的人格,怎么就能同时存在於一个身体之中呢?
不同的人听闻这个故事,都会产生同样的困惑,但楚愈看到毛毅日记后,她对此没有怀疑,她相信楚动人也一样,肯定早已猜测,慕尚青是双重人格。
“慕尚青童年时,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苦难,这种苦难,放在你身上,放在我身上,放在任何人身上,都难以承受,他所在的环境,太过艰难。自幼家里贫寒,他和母亲相依为命,为了补贴家用,慕尚青每天睡四五个小时,到外面去充当童工,这是物质上的苦难,是其一。
“虽然慕尚青懂礼貌,成绩好,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好孩子,但他所在的环境——也就是花谢庭里的邻居,并不待见他,因为他和不合群,再加上性格内向文静,所以成了花谢庭孩子欺负的对象,而大人们,因为对於他和他母亲有偏见,有芥蒂,所以也是一种排斥的眼光,这是精神上的折磨,是其二。
“慕尚青和母亲相依为命,按理说母亲是他最亲近的人,是他精神的支柱,但母亲对他要求过於严格,时常打骂训斥,可能因为本身生活太苦,母亲已经失去表达美好感情的力气,她很少在言语上关心慕尚青,告诉慕尚青她很爱他,而更多是训斥和指责,这让慕尚青形成了不安全的依恋关系【1】,在他面对挫折和苦难时,他没有安全的感情寄托,这是情感上的折磨,是其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