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是怎么知道,他是11月29日那天得知真相的呢?”
“刚刚被告陈述了,而且我从他之后的表现,判断出他所言属实。之前调查悬案时,他虽然没主动配合,但也提供了许多重要信息,比如慕尚青的往事,比如五个死者家属的情况,我也是通过他,才知道你和慕尚青的关系,从而知道了你的身份。如果他真的自始至终就知道真相,一味阻碍查案,不可能提供这么多关键信息。”
“但你也相信,他确实存在隐瞒真相的行为?”
楚愈沉思片刻,点点头。
“那既然他可以为了不暴露自己的错误,而隐瞒真相,丝毫没向你提及他的猜想,害你查案查了那么久,那你怎么就确定,他不是见事态已经不可收拾,所以故意玩失踪,故意被我捉到,故意装作一副罪大恶极的模样,但在陈述时,又把自己的过错往轻里说,充分展示自己的自责和愧疚,以此来博得同情,从而转移注意力呢?”
楚愈张了张口,一向口齿伶俐的她,瞬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现在还真拿不出证据证明楚动人的清白,包括他得知真相的时间,都是出自他自己口中,这件事极其隐秘,不可能存在物证,他又守口如瓶,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也不存在人证。有什么可以为他证明呢?
没等楚愈辩护,夏亦寒步步紧逼,“那我们假设另一种可能,楚动人早知道慕尚青是双重人格,他第一次碰到这么特殊的例子,所以想趁这机会做个实验,他见另一个人格默不作声,於是他也默不作声,和次人格暗暗较量,他开了专门的药让慕尚青服用,想把次人格杀死,可是次人格却因此发了疯,连杀数人。
“楚动人最后察觉次人格动是凶手,他十分害怕,因为事情一旦败露,他也会遭到惩罚,毕竟当时是他坚持让慕尚青进超人处,给他进行体检和治疗,超人处导致的命案,他要负起责任,甚至处长的位置都不保,从此名声扫地。为了悄无声息地抹平此事,他暗示慕尚青,他可能存在另一个人格,慕尚青经过他提示,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决定自己和自己同归於尽,不牵连任何人。结果也如他所愿,事情悄无声息地平息了,如不是被我碰上了,可能这件事就彻底成了个谜,真相腐烂在地底下!”
夏亦寒说得自然流畅,最开始听这假设,楚愈一直寻找漏洞,准备辩护,但经她提示,忽然想起一件事,心脏受了一击——在毛毅日记中,他不知道慕尚青为什么突然发现了他的存在,他推测是夏亦寒问慕尚青工作的事,让他察觉出不对,但具体是什么原因,也未可知。
可是,若楚动人真的从一开始就知道真相,慕尚青失踪后,他为什么会身体急剧变差?为什么会四处旅游寻找慕尚青?为什么总是怀有心事的样子?
难道都仅仅是因为愧疚吗?
楚愈:“不好意思,该假设找不到实际的证据支撑。”
夏亦寒替她说了下去,“你不会相信这个假设,你会坚持你之前的判断,因为你会一直相信你爸爸,就像我相信我爸爸一样。”
楚愈凝视着夏亦寒,恍惚之间,只见她似乎是对自己笑了一下。
她头脑里浮现出别墅里的一幅画,画面中,夏亦寒问:如果爸爸是坏人,你还会喜欢他吗?
这个问题适用於她,现在也适用於夏亦寒。
楚愈嘴唇微张,想回答这个问题,却见夏亦寒忽然转过了头,蹲了下去,和楚动人近距离对视。
“你认罪吗?”
楚动人眼里泪光已经流尽,只剩血丝密布的干涩,像一个泥塘,水被抽干后,湖底尽显杂乱。
“我认!”声音通过扩音器放大,庄严而郑重。
夏亦寒眼睛里倒映着他的影子,仿佛穿越时空,看到了五年前慕尚青临死前的模样。
“那我立刻行刑。”
最后关头,楚动人倒显得平静,“如果这样能让你放下,我愿意承受,这样我也可以放下了。”
楚愈面色倏地死白,低血糖发作,马上要晕倒过去,她几欲迈步进去,但还是强行控制住,用手抓住门框,指尖都要深陷其中。
楚动人坐的椅子上带有滑轮,相当於半个轮椅,夏亦寒一手拉住椅背,把他往里面的包间拖。
五名被告慌了神,刚刚默默无声地旁听,现在纷纷劝说起来:“不能这样,审判怎么能凭你一个人的判断就定罪!”
“老楚啊,你这样放下了,你让小愈怎么办!”
“就算要行刑,也要交给警察吧?怎么可以这样行刑,这是犯罪,你会被判刑的!”
“还有很多疑点没弄清楚,你们刚刚辩论不是还没个定论吗?别忙着下决定啊!”
“要这么说我们也有罪,你别光拿他下手,等我们到齐了在一起行刑!”
“……”
明明寂静如冰的现场,突然变得聒噪,声音一片混乱。
徐怀俞监听了全程,急得在警戒线附近来回踱步,在继续静观其变和下令行动之间徘徊。
不过就算行动,他们能做什么呢?罪犯手里要炸.弹有炸.弹,要人质有人质,狙击时稍微失误,后果不堪设想,死的就不止一两个人,这现场所有人,都会面临生命危险。
被耳朵里接听到的混乱吵得心急如焚,徐怀俞脑袋都要炸掉,忽然之间,天地都安静了下来。
楚愈撑着门,扶住身体,几天内积攒的心力交瘁,在瞬间席卷而来,到达顶点,几乎要将她打倒。
夏亦寒倒退着往后走,身子已经退进了包间门,脸部隐藏在阴影里,神色不明。
楚愈凝望着那片阴影,声音前所未有的低沉,力道却弥足饱满,“我们这次审判,虽然没有得出个确切的结论,但我确切地知道了一件事,不管我爸爸是好是坏,我都会爱他,这种爱与对错无关。”
说着,楚愈笑了起来,苍白而凄美,眼里的光芒像烛光一样,在熄灭之前,闪烁出了最温柔的光。她穿着白色衣裙,明明像只蒲公英,随时会飘走,但却定在门口,一定就是三个小时。
“我还知道了一件事,我爱你,这种爱也和对错无关,我从第一天见到你起,就追着你跑,追了好久好久,追到了现在,我好累,我感觉自己跑不动了,但只要你在,我就会继续追下去。我一直执着於案子,没日没夜,除了想查明真相外,我更想找到你,把你带回家。现在知道了真相,也知道你不能和我回家了,所以我只能请求你,可不可以好好活着,让我能够继续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