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2 / 2)

如果这个问题用在别人身上,答案可以写出一本书:妈妈做的菜,爸爸每个月给的零花钱,老师的表扬,和同学吃瓜聊八卦,学校外面的酸奶奶茶,办公室窗台上的多肉盆栽,甚至一只小猫,一只蒲公英,都能让人流连忘返,拥抱这个世界。

但夏亦寒没有,她什么都没有。从小就缺爱的人,没有爱的能力。

不过好在原生家庭的创伤,可以通过之后的依恋关系来弥补一二,也就是所谓的恋人。

於是楚愈斗胆在空白的答卷上,写上自己的名字,把最后的赌注,押在自己身上。

这一天,楚愈穿的亚麻衣裙,清爽自然,像从森林深处走来。

监舍里,依然是她和夏亦寒的二人世界,但她并未感到温馨浪漫,甚至是举步维艰,像走在钢丝绳上,稍微错一步,就是满盘皆输。

最后一天,夏亦寒依旧毫无变化,沉默如冰,无任何表情和动作,规规矩矩坐在审讯椅上,如果不是她还会眨眼,楚愈都怀疑看守所骗了她,现在在她面前的不是夏亦寒,而是一座蜡像,真正的夏亦寒已经被他们转移,不知道去了哪里。

楚愈提议给夏亦寒换把椅子,不然像在审讯犯人,让谈话的效果大打折扣。

但所长坚守规矩,怕楚愈在他的地盘出了事,他担不起责任。徐怀俞也不答应,他可是亲眼目睹“花谢庭审判”的人,生怕一不小心,夏亦寒将楚愈掐死,或者将她挟持为人质,想要越狱。

但楚愈知道,如果夏亦寒想她的命,早就动了手,在别墅里,在福山医院里,在花谢庭,何必等到现在?

她尊重所长和徐怀俞的坚持,没再提议,转身走进了监舍。

监舍靠西边的墙上有个窗户,可以看见外面的小院子,但隔着铁栏杆,从里看出的世界,也被切割为了小块,并不完整。

楚愈看了看窗户,有些好奇,夏亦寒一个人住着,闲来无事,会不会时不时抬头望望外面,会不会想要从这憋闷的小房间出去?

可这些问题,夏亦寒不会回答她。

她搬了根凳子,坐在审讯椅旁边,两个人就像在促膝长谈。

“小寒,我今天来,是想把故事给你讲完,那天在招待所里,我讲得虎头蛇尾,现在想起来,有些缺憾的,我想你肯定也好奇故事的结局。”

其实当时夏亦寒问了一遍,楚愈说了结局,被偷了火宝石的巫婆气急败坏,在圆坛中央上蹿下跳地大骂,对於一切无可奈何。

不过这次,故事的原创察觉到结局的悲凉,自食其果,想要续写一番。

夏亦寒看起来并不感兴趣,但楚愈还是自顾自讲了起来,像极了尽职尽责的家教老师,面对兴致寥寥的学生。

“弗丽达偷出火宝石后,将温暖带回给人间,村民们生了堆火,他们拉着手,围着火堆跳舞,弗丽达跳累了,坐在草地上,看着跳跃在火上的宝石,她回想起它在山洞中的模样,比现在还要明亮,还要晶莹剔透,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火宝石是巫婆生火的魔器,她将宝石取下的那一刹那,洞壁结了冰霜,山洞里奇冷无比,巫婆好像不能走出祭坛的范围以外,她要怎么生存下去呢?

“那天晚上,夜空如墨,星星闪亮,弗丽达没有睡着,她开始想念巫婆给她做的袍子,做的硬面包。后半夜,弗丽达起了床,走出木屋,来到星空之下,火宝石还在村中央的大铁锅上方,经久不衰地燃烧。

“弗丽达走过去,她将手放在了宝石上,闭上了眼睛,心里堆满了思绪,於是想问这火宝石,它有没有什么兄弟姐妹,像它一样,天生可以生火?

“弗丽达感到手上一片温热,她睁开眼一看,发现自己双手上托起了两团火焰,她的双手可以生火了!弗丽达高兴极了,她背上小布包,装好食物,重新回到了山洞里。

“山洞的石壁上结满了冰霜,洞里黑漆漆一片,一点亮光都没有,比烈火地狱还阴森。弗丽达哆哆嗦嗦的,走到了山洞最里端,她用手掌托着火苗,见三只精灵还守在圆坛三方,但坛身被冻住了,结满了冰,巫婆不知所踪。

“弗丽达捧着火,小心翼翼地加热圆坛的石柱,将冰霜融化,她费了好大的力气,终於让祭坛恢复如常,她走到祭坛中央,两只手掌合在一起,捧着一簇火苗,火光像是会飞的雏鸟,在山洞间四处飞舞,整个山洞变得温暖而明亮。石门打开,巫婆从石室走了出来,她见到弗丽达站在圆坛中央,成了山洞里的太阳。”

续写完毕,楚愈唇角翘起,笑得满怀希望:“所以最后,弗丽达回到了巫婆身边,她把温暖和光明带了回去,做了山洞里的太阳。”

说完,楚愈站了起来,她走出了监舍,不久,又从外面一蹦一跳地进来了,蹲到了夏亦寒身边,抬起头望着她,眼神专注:“我回来啦,如果你跟我说话,给我做黑袍子,给我做硬面包,我就不会再走啦,我会一直守在山洞里,做你的太阳。”

一分锺,两分锺,十分锺过去了,没有回应,整间监舍像被冰封,毫无生机,就算是最温暖的太阳,也解冻不了这遍地的寒气。

楚愈慌了,她感觉脚下的钢丝绳出现了裂痕,快要崩断,下方是望不见底的冰窟窿。

她伸手托起了夏亦寒的手指,将其捧在自己的双掌之间。

“你真的不要我了吗?你不是说过我是守护精灵,是你最引以为傲的精灵吗?”

夏亦寒没回答她,楚愈想:她知道这是最后一天吗?她知道过了今天,就再也见不到我了吗?

夏亦寒冷冰冰的,像是被霜雪封裹住了。

楚愈猜想,她应该是不知道的,但也不想知道了。

监舍的门开了,警卫提醒楚愈,时间到了,嫌犯该休息了。

木鱼也来了,站在门边,她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此刻语气里带着宽慰:“楚医生,你妈妈刚刚打了电话来,她给你煲了汤,我们该回去吃饭了。”

其实是木鱼让宋轻阳给潘仪打了电话,让她过来一趟,想分散楚愈的注意力,怕她一时半会受不了。

楚愈背对着门口,她神色变了,变得惨白,眼睛睁大,有点迷茫。

她突然站起身来,伸手捧住了夏亦寒的面颊,想让她抬起脸来:“小寒,你看看我,看看我吧!”

她像是突然醒悟了过来,想明白了什么东西,痛彻心扉,因为太过激动,变得语无伦次。

“你不是巫婆啊傻孩子,我是巫婆,我才是巫婆,我是那个又丑又怪的巫婆,是我一直不让你走啊,我变成毒蛇,便成婴儿,摇摇晃晃站在你面前,千方百计拦住你,是我不想让你走啊!”

夏亦寒的脸被她捧起,看着她,眼神空洞。

楚愈抱住了她,双手环抱住她的肩膀,头埋在她的颈窝处,问着她身上惯有的味道。

夏亦寒被困在椅子上,身体受限,她被楚愈环抱,身子往前倾,头被迫仰起,下巴抵在楚愈的肩膀上,随着她身体的起伏而晃动。

“你是弗丽达,你是那只精灵,是你一直要走,一直都是你要走,你不想再回来了,是你不回来了......”

监舍门口,警卫和处员沉默地伫立,谁也没再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十分锺后,看守所门口。

徐怀俞载着督导回了公安厅,木鱼她们站在楚愈身边,看着她:“您还好吗?”

楚愈脸色白得像是看守所粉刷的墙壁,眼神的焦距时有时无,木鱼往她身上披了件带绒大衣,怕她冻着。

楚愈点了点头,没说话,转头望向紧闭的看守所大门,目光被金属大门在了外面。

这一刻,标志着槐花专案彻底结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