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楚愈,夏亦寒把头一缩,缩到了护士身后,整个人藏得严严实实,像是害怕见到她。
可即使这样,楚愈依然看清了,她拿着针的胳膊,皮肉模糊,浑身都沾上乱七糟八的血迹,肩膀上,脸颊上,头发上,裤腰上,头发没剪,就束在脑后,蓬松而杂乱,像是在森林里走失的人,刚跟野兽搏击完。
楚愈盯着她的胳膊,她早已见惯血腥的人体组织,但目视夏亦寒皮肉外翻的胳膊,依旧觉得刺眼。
她没说话,十指捏紧,径直往前走,民警拦了一下,低声道:“小心啊,不要靠得太近,她现在情绪不稳定。”
楚愈像是没听到,一直缓慢往前走,鞋踩过碎玻璃瓶,又与地砖触碰,“呵呲——呵呲——”,清脆得刺耳。
夏亦寒见她走近,探出头看一眼,马上缩回去,看一眼,又缩回去。
到最后,楚愈就站在她们面前,相隔不过一米的距离,身后的民警见了都胆战心惊,怕一个没救出来,又赔一个进去。
楚愈静静站着,她双手捏着拳头,神色专注,但又显得恍惚,半天没说一个字。
夏亦寒手臂一松,她身前的护士本来身子僵硬,猛地被放开,身子往前倾倒,楚愈伸手抓住她,把她往身后一送,护士打了个趔趄,民警忙上前扶住她,门外守着的医务人员连忙上来,查看她的情况。
护士走了,夏亦寒身前空荡荡的,没有遮挡,她手里还拿着针头,明闪闪的像尖刀。
楚愈看着她,眼球中微血管破裂,眼白显得有些发红。
两人之间不过一臂的距离,夏亦寒眼神躲闪,往身边退了一步,她理了理蓬乱的头发,又摸了摸脸,想将脸上的污渍抆掉,但手上还有血渍,这么一抆,把面部抹得更花,像才杀了个人。
把自己收拾了一下,夏亦寒觉得自己整洁了一些,便抬头看向楚愈。
楚愈看着她蓬头垢面的样子,嘴巴紧抿着,没说话,嗓子里卡着口气。
夏亦寒发现她在看自己胳膊,便将针头扔掉,抬手把折上去的袖子挽下去,试图把伤口遮住。
楚愈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不让她动袖子,伤口还没清理干净,还张着狰狞的血口。
夏亦寒低头看握住自己的那只手,细长干净,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手背上看得到淡青色的血管。
她反手抓住了楚愈的手腕,她手上满是红色的污渍,和楚愈的洁白对比鲜明,这么一抓,把血渍都抹到了她的手上,显得刺眼。
夏亦寒缩回手,犹豫了一下,拉起自己囚服的衣摆,仔细帮她抆污渍,但越抆越脏,最后整只手都不堪入目。
夏亦寒放开了她的手,捂住脸,往后退去,背靠住了墙,“对不起......我没有故意,但我还是会想你。”
楚愈眼睛更红了,她唇部依旧紧抿着,没说出话来。
夏亦寒走了上来,伸手想摸她,不知想牵衣摆,还是牵手。
守在一边伺机而动的警察,见她手上没了针头,又忽然靠近楚愈,便猛地扑上来,把她的手反绞住,两个人一同制服住她,将她往外拖。
夏亦寒挣扎着,她失血过多,浑身没力气,但气势不减,在两个健壮的警察手里,像只热水里的青蛙,四脚并用要往外跳,她边挣扎边叫:“姐姐,姐姐......”
警察怕她挣脱出去,便加快了速度,又来个警察,想抬双脚,夏亦寒抬脚,踹在他的裆部,又胡乱地一扫,身边的警察都后退了几步,夏亦寒猛地向前一冲,想靠近楚愈,她喊:“姐姐......”
警察冲上来,拦在她面前,强行将她控制住,三个人一同用力,把她往自动扶梯口抬。
楚愈小跑着出来,靠在扶手边,目光一直追随她。
夏亦寒还在挣扎,也不管自己身上的伤,好像要用光所有的力气,还要将过去积攒的也挤压出来,一同用尽。
楚愈隔得远,但可以看见,她又流血了,控制她的警察,衣服染上血迹,被抓得凌乱,肩章都差点扯下来。
医务人员推了个担架床来,把她捆上去,推进了救护车,两扇车门一关,往看守所开了回去。
人被送走,医院里瞬间恢复了安静,附近有病患和医务人员在围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片安静之后,又恢复了正常秩序,护士将病房打扫干净,警察开着警车,返回省厅。
楚愈感觉身子里憋了股气,一直卡在嗓子眼,憋得太紧,紧得身子快要往前摔倒,她动了动脚,朝卫生间走去,木鱼和方大托准备来扶她,她抬手制止,自己快步走到卫生间,关上门,转身背靠着门板,哭了。
她嘴巴张得很大,但声音却很小。
夏亦寒拿刀刺她时,她没哭,上级质问她时,她没哭,楚动人被绑在花谢庭时,她没哭,夏亦寒不理她,她一直没哭。
她原以为是坚强得很彻底,可是没想到只是眼泪水藏了起来,瞅准机会来个致命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