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过,刘藻又觉自己傻,不是这个,还能是哪个?
她答道:“姑母放心,必不负多年的扶持与栽培。”说完她又笑了一下,道:“有您管着,我又岂敢不尽心?”
谢相待她宽和,视政却极为严厉,她经手的政务,便无一事不周致。刘藻从前不知其中辛苦,待这几日,事事都禀到她的案头,她方知谢相平日艰辛。
她又道:“往后也不会凡事皆由姑母一人抗了。我与姑母共治天下。”
谢漪笑了笑,幽深的眼眸在灯烛下浮现一抹怅然,口上却没说话。
刘藻自想不到她已决心要卸任去国,只想待谢相好了以后,她们一个是皇帝,一个是丞相,自然是要一同治理天下的。她的思绪很快又飘到别处去,与谢相说道:“相府连日来皆妥当,谢文来了几回,欲见姑母,我给劝了回去。”
谢漪还奇怪为何谢文不曾来过,闻言便道:“下回再来,便令他来见。”她不在,谢文便是谢府的主人,有些事得嘱咐他一二。
刘藻顿时不太服气:“有我在,必能照料好姑母,不必他来。”
她知道谢相疼她,可是想到谢相的心思在她身上,可真正在她身边长大的人却是谢文,她就觉独属於她的关爱被分走了一半,便不愿见到谢文。
谢漪知晓她的心思,也就不坚持,横竖再过十来日,她便能下床行走,到时便可回府了。
刘藻没有听到谢漪坚持,便有些欢喜,继续与谢漪言谈,她腹中似有说不完的话,滔滔不绝。
过了约莫一刻,床上呼吸轻缓下来。刘藻止住话头,放低了声音,唤了声:“姑母。”
无人应答。
刘藻等了一会儿,掀开锦被,小心翼翼地下了榻,踩着冰凉的地板,蹑手蹑脚地到了床前,弯下声,又轻声唤了一遍:“姑母。”
依旧无人作答,谢相睡着了。
她的呼吸轻轻的,很有规律,睫毛也轻轻覆下,睡得安然而恬淡。刘藻看得入了神,心中想着,谢相真是好看,她今夜格外温柔,身上累着,却愿打起精神来陪她说话。她对她这般好,兴许也不是全然无意的。
刘藻有些欣喜地想着,待她寻一良机,与谢相袒露心意,谢相未必不肯接纳她。
光是想到能有一日,谢相与她同心,刘藻便有些不能自抑。她悄悄地倾身,欲亲一亲谢相的脸颊,然而她方一靠近,谢相却恰好翻了个身。
刘藻吓了一跳,忙停住不敢动,直到过了许久,谢相也无旁的动作,方慢慢地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回到榻上躺下。
只是心中又不免有些失落,只差一点,她就亲到谢相了。
刺驾之事还未完,廷尉仍在查,太后动作利落,竟查不出多少痕迹。刘藻便暂将怒意发泄到那刺客身上,先问罪他的家人,又令人将他在闹市之中,五马分屍。
太后那处,比皇帝要急得多。只是与众人所想的,太后主使了刺驾一事不同,此事太后是被蒙在谷里的,是梁集擅自做主,动用了太后的眼线,将刺客送入高庙,埋伏行刺。
眼下事态不好收拾,梁集惊慌不已,留在长乐宫与太后商议。
然局势已定,皇帝稳过了头几日,镇定了人心,使他未得半点好处。再往后,她是正统,自会越来越得人心,冲早会将他彻底压制,更不必说谢漪已解毒,只要她重返朝堂,他们就再无翻身之地。
梁集在殿中来回踱步,思索良策,转头见太后竟无甚忧色,不由怒道:“大祸临头,太后竟也不急?”
太后掀了下眼皮,冷淡道:“急有何用?将军私派刺客,可曾问过我?”
梁集自知无理,忙跪地道:“臣自作主张,罪无可赦。可眼见那谢贼与小皇帝一日好过一日,太后便不曾忧过来日再无你我立足之地?”
“将军忧了,可得计了?”太后反问。
梁集脸色涨得通红,怒道:“谁知谢漪竟会为小皇帝挡刀。”他如今想来,也气得很。那时他就站在谢漪身后,倘若他伸手扯一下她,使她慢一步赶到祭坛上,此事也就成了!
太后本就气他擅自做主,眼下无路可走,更是不愿与他多言,就要令他退下。梁集却忽然站了起来。他的眼中满是精光,朝太后走了两步,压低了声,声音中却反倒带上了一股凶狠:“既到了这一步,不如再做得绝些……”
他意有所指,终於使得太后抬首,正眼望向他。
“细柳大营在我手中。”梁集继续道,“到了这步,干脆鱼死网破一回!”
他眼中涌现一股疯狂,要做这垂死挣扎。太后望着他赤红的双眼,心中不知怎么,竟就无力起来。
“细柳营入不得京,京中防务都在谢漪手中。”她冷静道。实则不止是京中防务,连未央宫都在谢漪手中握着。
梁集却几要被局势逼疯,闻太后反对,瞪大了眼睛怒吼道:“那就将她们引出京去!我就不信,当真没路走了!”
殿中静得可怕。宫人们全部低着头,瑟瑟发抖。
这些都是她的心腹,闻车骑将军这等壮言,无一丝兴奋,都怕得几不能站立。连她的心腹都是这般无斗志,她又凭何去与谢漪争斗。太后顿感疲惫,挥了下手,道:“送将军出宫。”
梁集被泼了一盆冷水,怒火被熄灭了,能冷静下来了。他怔怔地看着太后,终是没再说话,颓然离去。
他一去,大殿便当真静了下来。
太后坐了一会儿,站起身,走出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