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藻看过仙人,又极目望向远处,远处一片空茫,殊无人迹。谢相还未来。她回头问道:“胡敖去了多久了?”
小宦官一算时辰,答:“回陛下,有一个半时辰了。”
一个半时辰,那还得再等一阵。刘藻微微颔首。
方相氏见此,上前道:“前方便是歇室,陛下倘若行得累了,不妨入内歇歇脚。”
刘藻一听,觉得也可,便由他引路,往歇室去。
这间宫室中也焚了香,却只是些清心静气的寻常香料,便无烟雾缭绕之感。刘藻在一枰上坐下,目光随意扫了眼四下,见一高几之上置了一龟壳,龟壳上还刻了奇怪的图样。她不由来了兴致,转向方相氏,问道:“卿可善卜?”
龟壳乃是卜筮之物。
方相氏淡淡一笑,躬身一礼:“陛下面前,不敢称善。”
如此说来,便是很会了。刘藻坐直了身,道:“卿便为朕卜一卦,如何?”
方相氏问:“陛下要卜何事?”
刘藻道:“卜这天下。”
方相氏伏身:“不敢卜。”
刘藻便是一笑,她也只随口一说而已,然而方相氏所言“不敢称善”,却使得刘藻心念大动。他既这般自信,可见卜得当是颇有准头的。
“便……”刘藻的声音微微低下来,“卜一卜姻缘。”
姻缘。方相氏在心中默念一会,这倒是可以卜。他躬身请道:“敢问陛下,要以何为卜?”
占卜之术,形式众多,最常用的,便是以龟壳、蓍草为卜。
刘藻转头扫见窗下的长案上置了笔墨,一面站起身往那处走去,一面道:“简单些,就拆字。”
拆字也可。方相氏道了声:“诺。”
有小宦官上前研墨。刘藻随手取过一卷竹简摊开,恰是空白的,提起笔,冥思苦想起来。待墨研好,刘藻深深吸了口气,提笔蘸了蘸,在竹简上认真谨慎地写下一个“萌”字。
方相氏一看,便锁起眉来,此字有日有月,济济朗朗,又颇具生气,问前程倒是吉兆,可用来问姻缘便不好说了。
刘藻见他锁眉,一时心慌意乱,问道:“怎么?不吉?”
方相氏先行请罪:“解字之时,许有冲撞,恳请陛下先恕臣无罪。”
他这般郑重谨慎,使得刘藻越发心慌。她在案旁坐下,瞥了眼竹简上那字,朗声道:“解就是,恕你无罪。”
方相氏这才起身,仔细说道起来。
“萌字,上艹下明。明则分日月。日出则月沉,月升则日落,二者你知有我,我知有你,却无相会之时,这段姻缘日月殊途,天地之隔,磨难挫折,如荆枣之遍地。”
他说到此处,便停了下来,小心觑皇帝的神色,恐这些话,惹恼了她。
刘藻面上不见喜怒,只淡淡道:“说下去。”
“萌的上部是为艹,草木生於春日,今已是盛夏,”方相氏顿了顿,大着胆子道,“陛下心中之情,恐怕早成了燎原之势。”
刘藻不说是,也不说否,叩了叩长案,示意他继续。
“日月殊途却在草木情意之下聚於一处,可见情意燎原,有推波助澜之效。月,缺也,时有圆缺;日,满也,完全而无亏。倘若这一段姻缘有果,则是日月相融,般配无比之大吉兆。”方相氏一口气说了下来。
刘藻听罢,问道:“如何方能有果?”
“这臣便不知了,从字上看,情意已到,日月相聚,缺的便是时机了。”
时机。刘藻默念了一遍。
“只是臣多一句嘴,日月本不同存,因陛下一番真心勉强聚在一处,这段姻缘有果自是日月相融,无果恐是天各一方,再难相见了。”方相氏又道。
刘藻听到天各一方四字,便是一怔。
门外忽有人道:“丞相觐见。”
刘藻抚平心绪,道:“请进来。”
谢漪自门外而入。她穿着浅色裙裾,画着淡淡妆容,容貌之美,恐怕有倾国倾城之称的李夫人在世,也及不上她之万一。想是奉诏之后,赶得急了,她的肩上沾了雨水,一入门来,仿佛带着朦胧的烟雨之气。
谢漪行了一礼,目光瞥见方相氏与竹简那字,她何其聪慧通透,一见即明了,显出一个山水般疏淡的笑意,问道:“陛下可是在占卜?”
刘藻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闻此问,她低眉敛目,抬手遮起竹简,状似随意道:“闲聊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