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时满腹心事,归来心事犹在,却又开阔了不少。
谢漪回到相府,府中已等了几名大臣,有政事来与她商议。明日是大朝,赶在此时来的,都是要在大朝上奏禀陛下的大事。谢漪自不耽搁,令将人都请去了书房。
能在丞相书房之中得一席之地的,非但是朝中肱骨,且还对丞相忠心不二。议完了事,谢漪还留了饭。
丞相难得留饭,众人自是欣喜,无一人告退,俱留了下来。
因有七八人之多,便相当於开了一场小宴了。宴上酒乐相伴,众人连连为丞相上寿,谢漪酒量不错,却不怎么饮酒,多是抿上一口。纵如此,也足以使众人高兴了。
一时间宾主尽欢,笑语不绝。
待至宴将散,一名门客登堂而来。谢漪见是专行刺探的门客,便抬了下手,使语声乐声俱停。
众人皆望向那门客,门客目不斜视,至谢漪身前跪下,禀道:“君侯,天子赐陈牧金酒一壶,酒已送入陈府了。”
堂上一片哗然。几名大臣相顾而视,皆是不明所以,陛下何以要赐死一个小小的陈牧?谢漪环视众人一眼,令那门客退下。
“丞相,陛下近日连连朝陈氏下手,下官担忧这是冲着您来的。”一名大臣上前道。其余诸人皆以为然,陈家并不显赫,平日里恐怕连皇帝的面都见不上,陛下没道理朝他们发难,唯一可能的是陛下在借此与丞相难堪。丞相与陈家的关系,朝中无人不知。
“是陈牧无礼,触怒圣颜,累及全族,诸君不必过虑。”谢漪泰然道。
众人还是初次听闻陈牧触怒陛下,不免惊讶,纷纷议论是何事,也有斥责陈牧大胆的,更多的是忧虑不减,只怕陛下是不满丞相擅专,借此发难警示。
谢漪与他们也说不清楚,见天色不早,干脆起身送客。
众人岂敢劳她相送,连忙止住议论,请丞相留步。
谢漪送他们到庭前,方回内院歇息。
隔日出门前,幕僚来禀道:“陈县君还有三日,便可抵京。”
谢漪颔首以示知道了,登车往宫中去。
陈县君指的是她二兄陈举,陈举夺官前任县令,管辖之地距京师不算太远,一交接完就快马赶回,算算时日,差不多是三日后能到长安。
她查了十余日也查不出生父究竟何人,当年之事,竟未留下半点蛛丝马迹。只得将希望寄在陈举身上。二兄得母亲疼爱,有他去做说客,想必能使母亲开口。
谢漪在车中思索了一路,待入宫,方将此事放下。
大汉的惯例,一月两回大朝,其余时候则视朝政多寡举行常朝。刘藻不大喜欢常朝,嫌繁琐麻烦,凡有事,多是将相关大臣召入宣室商议过便罢。
大朝举行一上午,禀的都是大事。刘藻聚精会神地听着大臣们上奏,将事情一件件分派下去,直到将至正午,要禀的事都禀过了,礼官正要宣布散朝,刘藻忽然道:“朕身边缺了两名郎官,昨日听人说起谢文、谢选勇武俊秀之名,欲召二人补此位,丞相以为可否?”
郎官是天子近臣,平日执戟殿门前的是他们,遇事为皇帝谘询差遣的也是他们,是一清贵美差,在此任上待过的,只要不是驽钝之辈,多有大好前程。
先前还疑心陛下发难陈家是要与丞相为难的大臣当即反应过来,确如丞相所言,是陈家触怒了陛下,陛下罚过陈家,又降恩谢氏,便是明示众臣,仍旧倚重丞相,也愿倚重谢氏。丞相之位仍旧稳固。
谢漪出列道:“遵陛下诏命。”
刘藻满意道:“那就定下了。”
谢漪直起身,恰对上了刘藻的目光,刘藻冲她眨了下眼,嘴角跟着飞快地扬了一下,而后肃然道:“散朝。”
谢漪心中好笑,出了大殿,又听到两命大臣低声议论陛下君威赫赫,於权衡之道,安抚之道,越发熟练,便是一阵无奈,分明还是个调皮的孩子,哪有什么君威赫赫。
刘藻回了宣室,李琳已在殿外等她了。她手中捧着几道竹简,刘藻扫了一眼,辨认出是她前两日令她去整理的案牍,便令她入殿等候,自去换了衣袍来。
李琳行事勤恳,凡有示下,无不全力以赴。这几卷案牍,她明日方要,李琳却今日就送来了。刘藻随手翻了两卷,大致扫了一遍,见无差错,便笑道:“有劳爱卿。”
李琳并不居功,也无得意之色,谦恭道:“臣分内之事。”
臣下勤勉任事,自然是好。刘藻笑了笑,她觉得有些累,欲小憩片刻,便道:“卿若无事,且退下。”
李琳却不走,而是自袖袋中取出了一枚小小的香囊,双手托着,呈献上来:“这是臣亲手所制的香囊,装了宁神静气的药草,陛下试一试。”
香囊?刘藻望了一眼,令宫人取来,拿到手中看了看,样式雅致,纹样精细,她又轻轻嗅了嗅,带着清淡的药气,并不难闻,是很舒服的香味。
不论是里头的药草,还是制式纹样,都看得出献物之人的用心。可这样的物件,未央宫中到处都是,刘藻不大明白她为何特意献上香囊,只想约莫是臣下尽忠之举。
刘藻便道:“爱卿有心。”
李琳见她收下了,微微垂下头,眼中有些羞意,又甚欢喜,这才施了一礼,退下了。
刘藻又将香囊在手中摆弄了两下,便随手放在御案上,打算去后殿歇上一会儿,还未等她站起,殿外便有通禀,说是丞相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