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的大臣得此诏命,因有体魄强健一条,便将目光对准了军中,择取十余名二十上下的郎官。其余名额则在朝中选取,中选之人多出身将门,家学渊源。
刘藻看了名录,挨个查看了过往履历,还算满意。出乎她意料的是,韩平竟毛遂自荐,也欲同行。
塞外苦寒自不消说,这一路去奔波劳累,风餐露宿都是轻的,故而选取的多是体格健壮的男儿,韩平岂能不知。她因才思敏捷,且行事妥帖,颇受重用,众人皆惊讶,不知她为何要去争这苦差事。
她也算是皇帝的人。主理此事的大臣不敢擅专,将名字报到刘藻的案上,刘藻召了她来一问,倒也明白了她的心思。
世上有才干之人何止千万,她运气好,入了京,受重用,可接下去便不那么顺畅了。
刘藻见她有心挣功劳,也未阻止,她若损在关外,便是她好高骛远,怨不得旁人,她若能得功而返,朝中自是重酬。
除韩平外,也有不少欲趁此机会出头的人,可惜都非良才,不得中选。
京中进展颇佳,不止使节有了,皇帝还四下调运粮草,源源不断地朝边疆运去。
边城那边也大大小小打了三场仗,竟是各有胜负。匈奴仿佛转了性,一改往日粗犷的打法,既不冒进,也不后退,宁可僵持。谢文斩获敌首十余,立了个不大不小的功劳。自谢漪说了最关心她,刘藻便自觉将自己摆到长辈的位置上来,不再与谢文吃醋,且还在心中给他一笔一笔都记下了,只等他得胜回朝,便厚加封赏。
如此忙碌起来,倒没什么,一得闲暇,刘藻便无法停歇地想念谢漪。想得狠了,心便想被挖空了一般,有时半夜醒来,辗转不得入眠,她遣退宫人,提一盏灯笼,独自前往椒房,在殿中或捧一卷竹简,或在状态前一遍一遍地翻看谢漪用过的妆奁,仿佛如此便可有慰借。
她学会将承诺、不安与想念都潜藏在心底,故而谢漪不知她辗转难眠的夜是如何度过的。
谢漪也会想念刘藻,都在京中,隔得仅是一道宫墙,却如同天堑一般。与刘藻总在夜深人静之时思念不尽不同,谢漪最挂念她的时候,是她们相对之时。
或在大朝的正殿之上,或在宣室殿中,四下总是许多不相干的大臣,谢漪站在殿下,刘藻端坐上首,四目相对,又竭力克制心动,云淡风轻地挪开。
谢漪不知她自己是什么模样,可是她的萌萌显得那般可怜,她越是什么都不显露出来,她便越心疼,总想能将她抱到怀中安慰。
刘藻寻来的神医很有本事,为谢漪看过,谢漪的伤处有了好转,刘藻很高兴,将那神医任为医官,使他留在京中,常驻相府。
李闻是知晓她们关系的。说来也怪,纵使君王无情,李闻得知她二人私情之时,便断定二人是真心,竟从未想过陛下兴许一时起兴,长久不了。
毕竟谢漪那样的人,一旦动了心,哪能轻易改变。
幸而陛下还算知道分寸,谢相也有气节,并未趁机媚上,方不曾酿成大祸。然而即便不见皇帝与丞相如何接触,李闻也仍不安,他总觉以陛下的性子,不该如此安静,且陛下仍旧不肯立皇夫,不论谁劝皆一笑置之,既不听从,亦不动怒,却是油盐不进。
果然,不到一年又出了大事。
使节出关,历经千辛万苦,终於查明,原来是草原有异邦崛起,匈奴难以为敌,吃了大亏,方才又转回大汉。不止如此,韩平还将大宛、月氏等小国的使臣带回长安,与大汉结成同盟,一同出兵抗击匈奴。小国无甚兵力,不过是场面上壮声势之用,主要还是要大汉来挑大梁。
然而那万国来朝的场面的确好看,仿佛诸国都奉中原为宗主,大汉气象,磅礴万千。
刘藻便流露出征服西域的野心来,使臣们一走,她忽在朝上提起,欲率兵亲征,亲自平匈奴,定西域。
群臣大惊失色,皇帝亲征,且不说打不打得胜,单是其中耗费的人力物力,便是数以千百倍计。这两年仗打下来,虽称不上伤筋动骨,但也绝不容易。陛下再一搅和,即便最终使得诸国臣服,也是得不偿失,自伤筋骨。
大臣们连忙劝谏,奈何皇帝兴致方起,下定了决心,必要荡平西域,彰显中原气度,任谁去谏,皆充耳不闻,反倒一个劲地催逼大臣们去准备。
群臣心中苦,陛下明明很英明的,既不乱造宫殿,剥削百姓,也不宠信佞臣,残害忠良,她还很勤政,不论是边关战事,还是民生疾苦,都放在心上,但有举措,也多是宽仁爱民之举。
可分明事事英明的陛下,怎地突然就显出穷兵黩武的迹象来,如此势态,天下可经不起几年折腾。
大臣们好不忧愁,却偏生谁都劝谏不了,他们再三商议,纷纷来寻李闻,李闻是帝师,他说的话,陛下总该能听进去两分。李闻心中更苦,陛下若肯听他的话,恐怕皇子都有好几个了。
陛下只听得进丞相的劝。偏生这话,是说不得的。李闻只得装作深思熟虑,道“事关重大,我一人恐怕难以成事,还得请丞相同行。”
大臣们一听,也觉有理,上回议諡,便全赖丞相,说服了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