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相居首座,身前有金樽,樽中满酒,她入席以来便未沾过一口。李闻轻轻叹了口气。
“卿今为侯,食邑万户,可与丞相比肩了。”宝座之上,刘藻忽然开口道。
谢门显赫,姑侄同为万户侯,天下无可比拟者。谢文数年戎马,心思深沉不少,闻言颇觉不安,他忙放下酒樽,欲推辞封赏,但开口前,他又征求同意一般望向姑母。姑母却并无表示,谢文便更是不安,战场上他能审时度势,或鸣金收兵,或下令追击,都可无比果决,可一回到长安,他先是高兴回归故里,不曾给谢家蒙羞,可入宫不多时,他又觉陌生。
大臣们随意的一个眼神,一句话,都是看似简单,细细一品,又像话中有话,他既觉不习惯,又颇应付不来。
得不到姑母暗示,谢文只得自己硬着头皮开口,然而还未等他将第一个字说出,便听皇帝仿若随意地迅速道“丞相上回加封邑已是三年前了罢?”
谢漪放下象牙箸,道“是。”
刘藻道“为丞相加食邑五千户。”
群臣哗然。
如今已不是立朝之初了,大大小小的诸侯、列侯、关内侯数不胜数,土地紧张,早已不能如当年高皇帝大封功臣那般大手大脚地肆意挥霍。故而寻常是很少加食邑的,许多列侯甚至只挂了个空名,连食邑都无。
谢文封侯,食邑万户倒也罢了,他的确是立下了不世之功。可丞相好端端地在朝中,并无大功,为何忽然加食邑,还一加就是五千户。
谢漪抬首,眼中透着不赞同。刘藻抿了抿唇,固执地与她对视,续道“这几年,边军浴血奋战,为我大汉,驱逐胡奴,边塞将士,居功至伟。但朝中,诸君也不清闲,丞相尤其辛劳,区区五千食邑酬朕爱相,朕犹觉不足。”
话已至此,大臣们纵是想反对也开不了口。
谢漪目含无奈,起身叩谢君恩。
及散宴,刘藻饮得醺然,大臣们都已退到殿外了,只谢漪、谢文还在殿中。她站起身,走到殿中,脚步虚浮地隔着谢文的衣袖,拉住他的手腕,与他道“待明日,卿再为朕引见诸位功臣。”
谢文唯恐她足下踩空摔着,忙搀扶她,口道“诺。”
刘藻有了着力点,足下一软,险些跌到谢文身上,谢文下意识欲扶住皇帝的肩,然而连皇帝衣袍都未碰到,便被一人将皇帝整个揽了过去。
刘藻睁开眼睛,看着谢漪,笑了一下,靠在她的肩头,合起眼来。
谢漪揽着刘藻,与谢文道“你且去宫外等我。”
谢文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姑母与陛下都是女子,虽有些暧昧,也很难想到那上头去。他与二人施了一礼,道了告退。
胡敖见此,忙遣着侍从们也退了出去。殿中不多时便只剩了她们二人,与一殿杯盘狼借。
谢漪记得方才有宫娥奉了盏蜜水上来,她摸了摸刘藻的后颈,温声唤道“陛下。”
刘藻靠着她的肩,点了点头,又带着少许鼻音答应“嗯。”
谢漪便扶着她,回到宝座,要她坐下。刘藻却不肯,执意挂在她身上。谢漪便不勉强,一手揽着她,一手端起御案上的蜜水,自己先沾了唇,见还有热意,方喂给刘藻。
她喂的,刘藻最喜欢了,一口一口,都喝下了,直至盏中已尽。谢漪搁下玉盏,问道“好过些不曾。”
刘藻点头,又望着她笑。
她今日当真格外高兴,大臣们都以为是因谢文凯旋,大汉国威张扬,匈奴百年内都无卷土重来的可能。只有谢漪知道,她高兴是因谢文回来,长安的兵权都交到了谢文的手中,也就相当於交到了丞相手中,打了大胜仗,她的威严也更重了。自此之后,天下无人能动摇她的权势。
该准备的都准备了。
谢漪也很高兴,她目光脉脉地望着刘藻,轻轻地抚摸她的眉眼。刘藻依恋地翘起唇角,她开口,声音沙沙的“爱相。”
方才她在人前说出这二字,便已使谢漪心口热热的,此时仅她们二人,再如此唤她,又是不同的风情,谢漪垂下眼眸,面上绯色已染。
刘藻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眼中带着化不开的情意,又道“爱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