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漪没有避闪,刘藻唤爱相,她觉羞涩,低垂眼睑,不敢与刘藻对视,可当她唤出爱妻,谢漪的心头更加滚烫,她的脸也红得更加厉害,但她却不曾避开,望着刘藻,低声道“嗯。”
她真美,比美酒更使人沉醉,刘藻迷恋地看着她,泄露出心底的不安“我真高兴。可我又好担心。”
她高兴什么,担心什么,谢漪都懂。临到头来,万事皆备,最怕的便是横生枝节。她拍拍刘藻,欲使她宽心。刘藻还是担忧,她勉强笑了笑,好使谢漪放心。
过了一会儿,风吹动门窗,谢漪见她衣衫单薄,担心她醉后受凉,与她道“我送你回去。”
刘藻摇摇头“你过会儿就走了,不要将光阴虚度在路上,我们就在这里。”
谢漪哪里放心,早春时节,东风送暖,但到夜间还是寒凉。刘藻白日要迎凯旋的大军,骑着马在日头底下站了许久,故而只着了薄薄一件单衣。行宴又有美酒暖身,自也不觉得冷。可眼下宴过,酒都撤下了,她身上的暖意也散了大半。
胡敖十分尽心,已称得上细致,可在这些细枝末节上,他还是会有疏漏,忘了给皇帝添身衣裳。
见她不肯走,谢漪只得哄她“回去,我再陪陪你。”
刘藻虽是醉了,耳朵却还灵敏,她小声地嘟哝道“谢文在宫外等你,我都听到了。”一回来,就与她抢谢相,本来谢相陪她就够少了,她等上数月都未必能有一回。刘藻生气,孩子气就上来了,学着谢漪,道了一句“文儿。”
欲在辈分上取胜。
谢漪哑然失笑,想了片刻,方道“我去嘱咐他一声,好让他先行家去。”
刘藻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愿让谢漪离开她身前,醉眼迷蒙地道“胡敖代你去。”
谢漪无奈,温声劝解“我去去就回,你就在寝殿等我,很快的。”谢文刚回来,骤获荣宠,且居高位,心中必然不安。谢漪要他等在宫外,便是欲与他同乘,路上也好点拨他。眼下她暂且不走了,自是欲亲自嘱咐谢文两句。
可刘藻依旧不肯,醉了酒的皇帝一意孤行,她板起脸,固执道“胡敖能干,胡敖去。”说罢还很担心劝不住谢漪,双手抱住了她的手臂,不让她走。
谢漪见此,便知说是说不通了,只得妥协道“好,胡敖能干,让胡敖去。”
刘藻便十分高兴,迈着虚浮的步子,亲自开了殿门,召了胡敖进来,命他速去宫外,令谢文不必等了。胡敖见皇帝眼神涣散,不大清醒的样子,不敢奉这“醉诏”,悄悄地望向谢漪,见谢漪点了头,他方抬袖,恭敬地道了声“诺”。
留住了谢漪,又将谢文赶走了。刘藻看起来很是得意,但她并未得意多久,很快便显出心虚的模样,低垂着头,不敢看谢漪。她知道,谢相之所以要出宫去见谢文一面,必是有话嘱咐。於是,她又不太安心地道“我赐给他的府邸距相府不远,有话明日说,也不麻烦的。”
谢漪不由莞尔,陛下在她面前真的像是一个乖了太久的孩子,偶尔霸道无礼,无需人责备,自己就已不安。於是她安抚道“无妨,陛下方是最要紧的。”
刘藻的眼睛顿时亮起来。
散宴时就已不早,说了这会儿话,更是夜深。谢漪领着她回寝殿。刘藻脚下轻一步重一步,好似踏在棉花上一般不踏实。她不肯乘辇,说是要与谢相走一走。宫人们苦劝不得,谢漪也只得由她,解下身上的披风,披到她身上。她微微低着头,替她将披风的带子系上。
刘藻被谢漪身上的气息包裹,感受不到分毫冷意。谢漪系好了带子,欲搀着她走。刘藻却执意要与她牵手“我能走得稳。”
她这一夜都主意甚定,谢漪无奈一笑,将手交到她的手心。刘藻果然一步一步走得很稳,若是不看她格外正经的容色,与身上浓郁的酒气,怕是就要以为她就醒了。
宫道两侧的树影憧憧影影,每隔一段便有铸成神兽模样的石灯,与宫人手提的灯笼一道,将宫道照得通亮。刘藻目视前方,嘴角紧紧抿着,眼神极正,仿佛在进行什么正经的大典,连大朝都不见她如此严肃过。谢漪忍不住轻笑。
刘藻听到她的笑声,狐疑地转头看她。谢漪恐将她惹恼了,遮掩道“许久不曾与陛下宫中夜行。”
刘藻果然被糊弄过去,也跟着笑了笑。
到了寝殿,胡敖已在那儿了,见陛下与丞相的身影出现在宫门处,忙迎上前,见了礼道“臣与汾阴侯传过口信了,亲眼看着汾阴侯骑马而去。”
谢漪道了一句有劳。
胡敖正想与丞相多说两句,好在丞相处多搏些好感,往后的日子也好过些,便见皇帝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胡敖只得讪讪笑道“不敢。”侧开身,好让陛下与丞相入殿。
浴池备好了沐浴的热汤。刘藻道“一起。”
她不曾说过今夜会留宿,可皇帝不仅说,她还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衣角。谢漪无奈,温声道“陛下先去”
刘藻摇头“一起,一起快。”
纵使她们从未一同沐浴过,谢漪也知一起不会快,只会慢,她道“不行。”
刘藻不开心地问“为何?”
谢漪的脸颊可疑地见红,她见四下无人,勉力维持了镇定,严肃道“你醉了,必会极粗鲁。”
“我没有。”刘藻小声地反驳,她每一饮醉,总会知晓自己醉了,故而从不否认,她只好不大有底气地辩解,“我不粗鲁,我会很轻的。”
谢漪依旧不许。
刘藻只好妥协。在这事上,她总会很尊重谢漪的意思,只是一旦开始,便不一定了。故而谢漪只好在起头便不许她开始。
刘藻只得自去沐浴,谢漪恐她站立不稳,跟着她进去,见她还算稳当,也不迷糊,方退了出去,往另一处,快速洗过,便回了寝殿。
胡敖算着时辰,送了醒酒汤来,谢漪接过,温在小炉子上。
胡敖侍奉了皇帝多年,靠着资历也能说句亲近话了,见皇帝还未回来,便笑与谢漪道“也只有君侯能治一治陛下。”
这既是恭维,也是实话。
但谢漪不愿让人觉得,刘藻受制於她,道“是陛下信重。”
胡敖一听,便明白了她的心思,连连称是,端着空托盘退下了。
过了一会儿,皇帝就回来了,穿着一身白色的中衣,发丝披散下来,想是不留意,发梢也打湿了。她被热气熏得恹恹,走过来,盘腿坐到床上。
谢漪端了醒酒汤与她,刘藻闻着味儿,便直摇头。看来是酒还未醒,但凡是有分毫清醒,都无需人哄的。谢漪只得先沿着碗口饮了一口,给她看,道“并不很难下咽。”
刘藻这才愿意接过碗,低头欲饮,将要沾到碗口,却停住了。谢漪便以为还未将她哄好。不想,刘藻却将碗转了一圈,把谢漪沾过唇的那一侧对着自己,那里还残留着淡红色的唇印,而后低头,顺着谢漪用过的地方喝起来。
谢漪微微地转开目光,羞於再看。
刘藻却不觉得什么,她饮尽,还乖乖地将空碗递上“喝完了。”
谢漪摸摸她的头,夸她“真乖。”
刘藻便显得十分愉快,倾下身,侧卧下来,枕在谢漪的腿上。谢漪扯过锦被为她盖好,道“陛下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