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亦是如此,他下令期门军与羽林军冬日演习,以健将士体魄,却被期门中郎将当面驳了回来。羽林中郎将是只老狐狸,看似劝和,实则也与他对着干,使他难以令行禁止。
谢文走过了相府,还在猜疑,羽林、期门二军,是否是丞相授意,与他难堪。
但据他所知,姑母与期门军并无什么交情,羽林倒是曾在她手中掌过一段时日,羽林中郎将曾是谢府座上宾。但自天子插手羽林以后,丞相便与那边疏远起来,将羽林军让给了皇帝。
谢文毕竟曾是谢漪精心培养的侄儿,不至於看不清形势。
这些日子也瞧出来了,他能居骠骑将军位,得封万户侯,非他功劳显赫,而是陛下有意拔擢。他得罪了姑母,触怒陛下,而后军中受挫,其中必有关联。
谢文一一想来,难免魂不守舍,回到府中,正欲更衣,宫中来人了,召他觐见。
刘藻刚与大臣们议完事,余下还有另一拨大臣需召见。
她拨冗令谢文前来,无心与他周旋,直言道“如何请罪就不必朕来教你了。今日你便登门,休再多做拖延。”
谢文入殿,刚行了礼,皇帝便是这么一句。他像是找到了台阶下,踟蹰多日,总算能往相府去一趟。可隔阂已成,纵然去了,也多半无济於事。谢文暗自惆怅,正欲称诺,忽而发觉陛下提起他与姑母之隙,是以再自然不过的语气,她已不再遮掩她与姑母之事。
谢文顿觉感觉,浑身都觉不自在,他拱手之时,手便不由抬高了些,挡住了脸,道“诺。”
刘藻见此,嗤笑一声,又道“京卫也不必卿费心,卿且将公务搁下,修身养性去。”
寥寥数语,便是夺权。这其实是在谢文预料之中的,但他仍旧怅然,忍不住为自己分辨了一句“陛下任用官员,难道不是以贤能,而是以亲疏?”
他因丞相之侄而获重用,因与丞相生隙而受冷待,仿佛升降,全看皇帝心情,而无关他自身才能。
倘若是多年前,刘藻即位之初,听闻此言,兴许还会羞愧,然而如今,她不过一笑而已。
候在殿外的宦官入殿示意,有大臣在殿外求见。刘藻点了下头,示意知道了。
她将目光落在谢文身上,本不欲多言,又想到底是侄儿,他若心怀不满,一直这么天真下去,惹下事来,还得她与谢相为他收拾,便与他多说了两句。
“天下文人、武士,愿为朕效命者,多如过江之鲫。其中才德兼备者亦不在少数。既然朕不乏可用之才,何必要起用与朕离心之人。”且还是京卫这等要紧的去处。
谢文默然,他还想再问一句,您对姑母有几分真心。却不知是畏惧皇帝威严,还是觉得此事荒唐,难以宣之於口,始终没能说出来。
刘藻等了一会儿,等到谢文恭敬道“臣受教。”
刘藻看了他片刻,摆摆手示意他退下。心中是说不出的失望。她是见过谢文曾对谢相如何尊重敬仰的,可他得知她与谢相的事后,却连当面问一句都没有,不论是担忧、关切、厌憎、规劝,他都只字未提,仿佛连提一提都会玷污了他。
大约是她们果真如此离经叛道,难容於世。
刘藻失望,又更坚定,她想谁都信不过,那她们就自己来。
谢漪比刘藻更失望。谢文出宫便往相府来了。他神色疏离,言辞之中满是隔膜。谢漪看得出他有话说,可他却始终未能开口。
请过罪后,他稍作停留,终是告辞。
鸿沟一起,再难合拢。
刘藻较之从前更多了十倍努力。她已知不能再寄望旁人,凡事都还得靠自己。与此同时,她行事也越发果决冷酷,排除异己,任用亲信。
隔年春日,她罢了几名与地方往来亲密的刺史,择选心地坚韧之人代之。韩平也被任为刺史。到夏日,她采集证物,送入朝中,举广川王僭越之事。刘藻下诏夺广川王王爵,贬为庶人,广川国除为信都郡。
韩平连升数级,返回长安,为京兆尹,位列三辅。
有韩平打了头阵,哪怕原先看不清形势的大臣,也知该往何处走了。
诸侯国人人自危,宗室们忙不迭地检查宫中器物,将僭越之物全部焚毁。这时却已晚了,他们在侯国多年,安逸散漫惯了,做下的僭越之事不少,不法事更是不胜枚举,全然经不起查问。
刺史下了狠心,要追查,诸侯王纵有挣扎也是徒劳,连异姓的列侯也受了不小的波及。刘藻趁机削诸侯国征兵之权,使宗室王侯彻底成了拔除爪牙的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