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漪便紧随着她,哪怕到了宫外下了车,也没将手收回。
人前亲密,究竟失礼。谢漪还是没忍住,将手往回拉了拉,用氅衣稍作遮掩,却究竟没将刘藻甩开。
刘藻还未发觉,她兴致勃勃地左顾右盼,见了什么都停下观摩。只是她的习惯很好,只看不说,绝不随人喧扰。
果真如谢漪所言,这时街市上人流不多,店肆小摊间只站了三三两两几个人,店主人尚能从容应对,带着笑意,将客人照应得妥妥帖帖的。
相较於诸多新奇物件,刘藻倒是对店主的招揽之法更感兴趣一些,在一团团脸的中年摊贩跟前站了许久,好奇地打量着。
那中年人耳听八方,眼观四路,哪能没发觉她呢,待送走了客人,笑呵呵地与她作揖,道:“郎君可要来挑上一件?”他眼力极佳,目光一扫就扫到了边上含笑而立的谢漪,看出她二人乃是新婚夫妇,连忙恭维道:“郎君与夫人喜结琴瑟之好,鹣鲽情深,相濡以沫,鸾凤和鸣,恩爱百年,便为夫人挑上一件吧。”
他说得并不怎么好,大臣们恭贺帝后大婚时上的奏表,方才称得上文采斐然,动人情怀。可刘藻虽全看了,却远没有这时的高兴,摊主说一个词,她的眼睛便亮上一些,待他说罢,刘藻轻咳了一身,挺直身板,装腔作势道:“那便看看吧。”
谢漪便站在她身旁,笑吟吟地望着她的侧脸。
路边摊贩的物件,那抵得上宫中分毫,可刘藻挑得很细致,不时还问一问谢漪,看她喜不喜欢,谢漪见她在兴头,自不会敷衍她,好就说好,不好就说好,谁知原本是陪着陛下挑选的,渐渐地她自己也看了起来。
最终,刘藻为谢漪挑了耳饰之类的小物件,谢漪则为她挑了一根雕刻得颇为用心的祥云发簪。
二人笑着离去,当真融入到了这喜悦欢快的佳节之中。
街上行人渐渐如奔流之川,挤得密密麻麻。众多侍从将陛下与皇后围在中心,以免为庶民冲撞。
这样一来,便看不尽兴了,刘藻虽不大乐意,但也没闹,毕竟谢相在,人挤人的,若挤到了谢相就不好了。
一条街市,彩带齐飘,灯火通明,百姓们面带欢喜,穿着新衣,行走在人群中,怡然自得地与旁人分享自己的喜悦。
也只有国都长安方能有这般富庶自得的百姓。
刘藻很快就忘了不快,左右看了起来,她是皇帝,见万民同乐,心里自然也高兴的,哪怕四周人声鼎沸,也不嫌吵闹。
“谢相,来年我们在宫中也举一夜通宵,便名汉宫夜。”她凑到谢漪耳边大声说道。
谢漪无奈摇头,若是武帝朝,汉宫夜必是办得起来的,武帝妃妾数百人,叫到一处,必能热闹,可而今宫中只她二人,如何举宴齐欢?
她眼下只答应了刘藻,哄着她,以免败了她的兴致,却不知几年后,刘藻当真为了搏她一笑,在宫中举办了一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汉宫夜。
这时刘藻听谢漪答应了,欢欢喜喜地往前走,见了灯谜,她也会上前猜一猜,赢一盏与她们而言堪称简陋的灯笼,亲手捧到谢漪面前赠与她。
这时,灯笼再简陋,却是千金难易。
二人一路走一路看,直至夜深,人将散时,方走到了街尾。皇帝肚中饥了,便去了路旁一小店,欲用些吃食。
小店逼仄,可所煮瞧上去却极香,引得饥饿的大汉天子连连吞咽口水。
她将侍从留在店外,只与谢漪二人进去了。
店主人见二人衣着华贵,气度亦高远,不敢怠慢,忙上前招呼。刘藻不知该吃什么,一时语塞,不知所措起来。谢漪倒是不怎么饿,她对这街头巷尾之物也知晓得多一些,便按着刘藻的口味,为她叫了一碗云吞。
云吞是易熟之物,很快便呈上了。刘藻吃了一口,觉得美味,便舀起一只,吹凉,去喂谢漪。
大庭广众之下,岂好如此失礼,谢漪颇为别扭,可看着刘藻兴致勃勃地说:“尝一尝,好吃的。”
她也不好拂了她的好意,小小地咬了一口,几乎没嚼,就仓促吞下了。
“好不好吃?”刘藻目光亮亮地望着她。
她向来不大在意外人目光,故而也无拘束,谢漪觉得她这般甚好,活得自在,只可惜自己一时无法坦然,便笑着与她点了点头,朱唇轻启道:“好吃。”
她的一句好吃,便敌得过世间珍馐佳肴本身了。刘藻高声命店家再来一碗,将自己的推给谢漪,等下一碗。
谢漪不忍拒她好意,便接了过来,又取了小碗,分她一半,如此便可二人分食了。
这样的日子,便是神仙也比不过的。
刘藻欢喜难言,专心地食用云吞,忽然她眼角望见了店角有一对男女,相对而坐,只叫了一碗云吞,却不是如她们一般分食,而是一个人口相互喂着。
那男子已蓄了长须,年岁老大了,当众做这恩爱之举,也不见脸红,刘藻自己做时不觉如何,见了旁人如此,她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