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死了。”
沧海见容寄白一脸愕然,抬手替她抚平眉心皱痕,“她以前答应过我,等她回来,便与我结契,收我做她的灵宠,从此心意相通,两心如一,”她眼中眸光流动,顾盼生辉,人也微微笑起来,“与我一同畅游天地,破万里风浪。”
“沧海……”
怀柏放下叩门的手,轻手轻脚地离开。
她走到雁回崖旁,负手望着明月,站了一宿。
翌日佩玉便被赵简一送到了飞羽峰脚下,已有许多人在此处候着。
赵简一弯腰摸摸她的头,“师妹,这些日子你要在六道院修习了,等会会有宗门师兄带你们上去,不要害怕。”
佩玉忍不住往他身后望去。
赵简一似乎明白她在想什么,道:“师尊有些事,不能来送你。”
佩玉心中略略黯然,“好。”
“那师兄先回去了。”
佩玉点点头。
赵简一回身时,笑着朝人群角落眨眨眼睛。
那儿站着个与佩玉年纪相仿的女孩,面色白皙,笑起来眼睛像弯弯月牙。
飞羽峰接引弟子还未来,这些新入门的弟子零零散散地站在山脚。
佩玉孤孤单单地站着,周围空出一大片地方。
她身前忽然传来一个清脆含笑的声音——
“你叫什么名字呀?”
佩玉抬起头,面前女孩笑得眉眼弯弯,露出了两颗小虎牙。
“我叫秦江渚,你呢?”女孩朝她伸出手。
佩玉面色冷淡地扫了她一眼,转身换了个僻静地方站着。
怀柏的手僵在半空中。
她害怕徒弟被欺负,特意戴了鬼面具跟进来,没想到剧情发展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
“这不是守闲峰的人嘛。”几个少年围在佩玉身旁。
他们是百代峰的弟子。
宁霄将天阶之事压下来,他们对此并不知情,只是问心时看过佩玉一次,又见她排在最末,便以为她名次最次,是守闲峰主通过手段弄进来的,对她更加不屑。
佩玉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啧,守闲峰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废物啊,”为首的少年名尹渠,是仙门之后,虽不及盛济,但在小辈中也算出名。他抱着手,语气嘲讽,“听说你濯尘时被你师父直接接走了?怎么,还是没断奶的娃娃啊,洗个澡都要师父帮忙脱衣吗?”
佩玉眉头皱了下,想起师尊说过藏拙,便只道:“噤声。”
尹渠哈哈大笑,“叫我噤声?你也配?”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将他们围在一起,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的议论声。
谁都知道百代峰在孤山风头最盛,为区区一个守闲峰弟子,得罪百代峰,实在是傻。
但下一刻,场上出现一个傻瓜。
“喂,你们做什么呀?同门之间不得以多欺少,挑衅滋事!”
佩玉这才抬眸看了眼。
那个叫秦江渚的女孩站在前面,双臂张开,像母鸡护崽般将她挡在身后。
她眼中露出一丝疑窦,前世的同门,并没有这样一个人。
尹渠皱眉,“你谁呀。”
女孩似乎是怕得紧,声音有些虚,“我、我叫秦江渚,我跟你们说,孤山训条说了不能打架。”
“呵,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怀柏眨眨眼,无辜又可怜,“你们是谁很重要吗?”
尹渠气得脖子都红了,“不识好歹!我们是百代峰的人!”
怀柏下巴稍抬,“六峰皆如一,百代峰又有什么了不起?难道你们吃的饭格外多些吗,还是拉的格外多些?”
所有人哄笑起来,空气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你、你……”尹渠拔剑出鞘,“我让你来看看,百代峰有什么了不起。”
他随行的同门劝道:“尹兄,冷静,孤山不得伤人。”
可尹渠在族中向来飞扬跋扈,怎会听得进劝?
怀柏往后一跳,拍拍胸口,“哇塞,剑哦,我好怕呀。”
尹渠眼睛发红,剑影如飞虹,“无知小儿,你……”
清脆一声响,他手中的剑忽然断作两截。
佩玉拿着无双,站在怀柏身前。
师尊说过,要藏拙。
但她也说过,若有人威胁到自己或者别人的性命,杀了便是。
“你、你。”尹渠望着断剑,嘴唇颤抖,面色煞白。
这人手中的刀明明是下品,是怎么斩断自己的上品宝剑?
“这不可能!”他尖声说:“你耍了什么手段!”
佩玉嗤笑下,将无双收了回去,走到他面前,声音平淡,“我不怪你。”
“师尊说,生在井底,看不见天空,也不能怪你。”
众人先是叹服她的胸怀,然后回过味来,这是一本正经的在骂人家井底之蛙吧。
怀柏笑弯了眼,想,我家崽崽真听话,但还是太善良了,不该跟她说这句话的。
尹渠脸涨得通红,“这不是真的。”
这时,余尺素终於赶到了山脚下,一见佩玉,她就兴冲冲跑过来,“玉姐!”
怀柏眯起眼,摸摸下巴,玉姐?
余尺素欢喜道:“玉姐,你这么早来啦?”她左右看了看,满脸失落,“怀柏仙长走了吗?”
佩玉点点头。
余尺素懊恼地捶了自己一下,“早知道我就起早些,这样就能见到怀柏仙长了。话说玉姐,上次真是谢谢你,要不是你,我可死定啦。”
佩玉道:“客气。”
怀柏忽然插进来,也笑嘻嘻地说:“玉姐,刚才真是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也要死定啦。”
佩玉神情有些僵硬,不习惯被人这样亲近。
余尺素奇道:“你为什么叫她玉姐呀?”
怀柏笑着揽着佩玉的肩膀,“她是大姐,我是大姐的小妹,我当然要叫她玉姐啦。”
余尺素道:“那我也是玉姐的小妹。”
怀柏摇摇头,“你啊,你不配。”
“我怎么不配?”
怀柏有条有理地说:“她比我厉害,所以我要叫她大姐,我比你厉害,所以你要叫我大姐。”
余尺素很不服气“你怎么比我厉害啦?”
怀柏笑着问:“比一场吗?少女。”
见又要打架,众人自觉地让出一片空地来。
余尺素拿出一支玉笛,“你们都要把耳朵堵上,不然受伤可别怪我!”
千寒宫多是音修,以乐声杀人,但凡听到者,重则生机断绝,轻则身受重伤。不过余尺素此时修为尚低,不会造成多大伤亡。
“你的法器呢?”
怀柏走到柳树下,垫脚摘下枚树叶。
围观者又笑起来,“拿片树叶跟千寒宫的人打?这女孩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余尺素好心地提醒,“树叶承受不住音波,会碎掉的。”
怀柏笑眯眯地说:“没事,我这片叶子可不简单,你看看。”
余尺素张大了眼,柳叶中心翠绿,外围带点焦黄,与树上其他树叶并无什么差别,“哪里不简单了?”
怀柏弹弹叶,“没发现吗?它生得最俊俏。”
“……”佩玉嘴角微抽,低声道:“小心。”
怀柏开心地说:“放心!站在我身后。”
待二人相互行礼后,余尺素将笛横在嘴边,凄怆悲烈的笛声从她指间流泻。
地上的沙石飞起,树叶纷纷从枝头坠下,落到一半时,也静止在空中。
碎叶沙石汇聚成一人一马的形状,朝怀柏飞快奔来,扬起手中长戟。
风吹雨响,铁马冰河!
众人捂住耳朵,面上还是不由露出一丝痛苦。音律的攻击,是无差别的。
怀柏不慌不忙,拿起树叶,轻轻一吹。
轻轻一声。
她身前巨大的人形瞬间溃散,又化作尘土灰烬,慢慢落到了地上。
余尺素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正欲再吹,手中的笛忽然被人一把夺去。
怀柏把玩着玉笛,“你有你的‘铁马冰河入梦来’,我有我的‘春风不度玉门关’,哈哈哈,服了吧。”
围观者目瞪口呆,这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佩玉站在怀柏身后,眼睛微微眯起,方才这人替她挡去了音波……也许她不应出手,以这人之能,定是能应付得了百代峰的人。
“……你还给我!”
“还给你、给你。”怀柏拍拍余尺素的肩,笑道:“认命吧,你就只能做个妹中妹了。”
余·妹中妹·尺素双手握着玉笛,委屈巴巴地说:“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是我先认识玉姐的。”
怀柏将柳叶丢下,蹦蹦跳跳地往佩玉那边走去,只是她没想到,她一转身就被人围了起来。
“江渚,你也是个音修吗?你以后会入黄锺峰吗?”
“你刚刚好厉害!是怎么做到一招打败千寒宫少主的?”
“我能和你做朋友吗?”
怀柏努力挤开人群,往佩玉那边望过去。
女孩依旧一个人站在角落,周围空空荡荡,众人似乎无意识地与她保持了距离。
她不明白,明明佩玉也一招斩断了尹渠的剑,为何还是看上去孤零零的呢?
心口好像被细针浅浅扎了下,有些疼。
她终於挤到佩玉身前,依旧笑着向她伸出手,“我叫秦江渚,能做你的小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