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玉垂着眼眸,紧盯着灯火下那抹翠色,轻声道:“小时候我常想,谁能带我离开那个地方,我愿意如故事中那般以身相许,或是为奴为婢,衔草结环,生生世世报答。”
只可惜前世眼盲心瞎,竟为一碗热粥迷失心智,错信恶人。
怀柏忽而想起在竹山幻境看到小孩。
那般瘦小稚弱,和她膝盖差不多高,本应是被好好疼宠,衣食无忧,却已经学会同野狗抢食、躲在人家阶前,说尽好话软语,讨一口残羹冷炙。
她的心开始闷闷的疼。
佩玉柔声道:“我三生有幸,竟遇上师尊这样的人。”
怀柏攥紧手,“我只恨自己去的不够早。”
让她受尽人间苦楚,辱骂欺凌。
佩玉道:“我见过许多的人,师尊与他们不同……”她不能将重生之事说出,於是道:“师尊说的在理,如今我年纪尚小,您不信我也属常情。若我长大之后,见过广袤的天地、更多的人,依旧喜欢师尊,您会喜欢我吗?”
怀柏无奈地笑了笑,这孩子一口一个“您”,恭恭敬敬的语气,偏偏心里想的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等你长大再说。”
佩玉眼睛一亮,道:“一言为定。”她的唇角往上扬了扬,“师尊想赖帐也不行,我用蜃影珠记下啦。”
怀柏气急,这无赖方法是跟谁学的?怎么和她那倒霉前道侣一模一样?
窗外哐当一声响。
佩玉目光转冷,“谁?”
怀柏几步迈过去,一把打开门,赵简一屁股着地,脸又红又白,“师、师尊……”
“你怎么在这?”
赵简一揉揉摔痛的地方,“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只是路过。”
怀柏冷冷地看着她,“偷听多久?”
他可怜兮兮地伸出一根手指,“就一小会,我这阵子在山下研究偃甲,看见你的房里有烛光,所以来看看。”没想到刚一走到窗边,就听到小师妹惊世骇俗的告白。
还没等怀柏说什么,赵简一抱起地上散落的零件,一边弯腰一边后退,“我先回孤山了,师尊、师妹,你们继续、继续。”眨眼的功夫,他就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怀柏倚在窗前,惆怅地抬起头。
夜色将尽,远方传来几声鸡鸣,天边微微泛白。
赵简一这一回去,不知会怎么添油加醋,守闲峰恐怕要流传出老牛吃嫩草、或是老草被嫩牛吃的悲惨故事。
佩玉走到她的身旁,道:“长夜将尽。”
天光微曦,长夜将尽。
怀柏拍拍窗栏,“佩玉,你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佩玉愣了一下,心念百转,师尊看过蜃影珠中的朝雨,现在来问她的身世,莫非是猜到她是朝雨的女儿?她与朝雨长得颇为相似,只是前世深居守闲峰苦修,游历之时亦独来独往,阴差阳错竟未被人认出,但今生她将参加试剑大比,宗门大选也夺得魁首,难免引起许多人注意,有心人猜到她的身份,亦不足为奇。
她沉吟片刻,道:“我的母亲是被人掳掠而来,数年前已经仙逝,至於父亲……我无父。”
师尊若是问她为何没认出朝雨,她便推脱当年年纪小,不记事便可,反正相关之人除却岁寒皆已死绝,无人会来拆穿。
怀柏没有问,只是怜惜地看着她,伸手摸了摸她微微长出点肉的脸颊,“抱歉,我来得太晚。”
佩玉蹭了蹭怀柏手心,她的手温暖柔软,手心有一层薄薄剑茧,给人极安全的感觉。佩玉的脸慢慢红起来,额上渗出一层晶莹的薄汗。她恋慕地看着怀柏,眼睛湿润又温柔。
怀柏猛地把手收回,负在身后,青衫下,手在轻轻颤动。
在那一瞬间,她竟有亲上少女眉眼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