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此行无悔(2 / 2)

摄人的威压自天空压来,天罚将至,无人可拦。

忽然大风刮起,一道耀目的闪电照亮天地,从云中劈下。

雷劫的闪电泛着紫光,气势逼人,把天地连为一体。

小小的刑台上,布满了刺目的电光,那两个女子在如织的电网中,相互依偎,神态安然。

这么多年来,没人敢求过天罚。

天道最无情、最严苛,而且雷劫之痛,胜过世间的刑罚。

所有人望着刑台,面色煞白,神情中带着敬畏与骇然。

“这么多天雷打下来,怕连魂魄都碎成渣吧。”有人小声说。

赵简一揪住他的领子,双目充血,“你说什么?她们会活着的!她们一定会活着的!”

“仙长息怒!仙长息怒!”

赵简一一拳把那人揍翻,颓然跪倒在刑台下,泪流满面。

怎么能息怒呢?

他的师尊、他的小师妹,是这世上最好的人?为什么要受这样的刑罚,她们做错了什么?

雨水又打了下来,愈下愈大。

雷劫已经开始了两个锺头,还是没有停息。

白衣早已经被染红,像是从血中捞出来的一样。

佩玉面白如纸,痛到神智模糊,全身靠在怀柏身上,竭力抬起眸,瞥见她眼睛赤红,轻声道:“不痛的……师尊,别哭……不痛的。”

每说一句话,都不得不停一下,才有力气再说下去。

她心中苦笑,这世养了身细皮嫩肉,只是几道雷,就有点受不住了。

怀柏近乎崩溃,只能紧紧抱住少女,把脸贴在她冰凉的面上。

她本以为,自己可以和佩玉受刑,与佩玉一起承担,但她没想到,这么多的雷,每一道都是直直劈到佩玉身上,无论她想做什么,都无法承担一分。天道从来如此,不偏不倚。

“为什么,你打在我身上啊!”她哽咽着,质问天道:“明明都是我的错啊,她没有罪,你看清楚,不关她的事,都是我的错,你来罚我啊。”

为什么要让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爱人受罚?

她忽然想,佩玉是不是早知如此,才会让自己一起上刑台。

是啊,这个孩子这么傻,这么傻,怎么会舍得她的师尊受一分的痛呢?

佩玉仙魔同修,身子比寻常修士强悍许多,痊愈的速度也极快。

但再怎么强悍的身体,也难以在这样的天雷下活命。

她的伤口血肉模糊,痊愈的速度越来越慢,鲜血像流不尽一样,淌满整个刑台。

她强睁着无神的凤眸,冰冷的雨水滴了进来。

疼得生不如死,偏偏毫无血色的唇角扬起,勾出抹浅淡的笑。

每一道天雷打下,她都觉得自己的身上的血腥少了一分。

流的血越多,她都觉得自己离师尊更配了一点。

她知道自己曾杀人如麻,罪行累累,血债滔天。

可她回不到从前,无法让那个暴戾无情的血魔停手……她也做不到以命相偿。

师尊还在世上,她不想死,她想要活着,干干净净的,和师尊在一起。

那就再痛一点吧,流尽所有的血后,也许灵魂终会得到救赎。

“师尊……给我吹吹气……就不疼了。”

佩玉眼前早已模糊,混混沌沌中,仿佛回到那间破旧的牛棚中,她跪在娘亲的身前,伸出伤痕累累的小手,悲伤的、卑微的祈求:“娘亲,能不能给我吹吹气,好疼。”

你看岁寒她娘会给她做豆包,会给她缝冬衣,我什么都不求,只求你给我吹吹气,理我一下好不好?

不要豆包,不要冬衣,我想要一份爱,为什么这么难呢?

她好像又立在乱葬岗里,花娘双手合十躺在泥坑里,躯壳冰冷,嘴角扯起笑。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屍骸。

在这个世道上,想做一个好人,不想伤害别人,为什么这么难呢?

佩玉忽然难过起来。

小时候她只想和娘亲在一起,能得一碗残羹,便叩拜上天,感激万分,从没想过什么入仙门,得永生。

后来她只想和师尊在一起,见到她一面,就道神恩浩荡,心满意足,也没要过什么引黄泉,逆光阴。

她什么都不求,只想要一份温暖的爱,只想要一个温暖的怀抱,只想有一个可以避风的家。

她爱,她宽恕,她原谅。

可是在无尽的痛楚中,在前尘的幻影中,她还是忍不住觉得心酸,想小声问问这天道——

你看,我要的这么少,为什么还会这么难呢?

难道这就是命。

有人注定缘浅,有人注定福薄。

那她只想为自己搏一搏,又怎么算错呢?

迷迷糊糊中,一滴水落在佩玉脸上,那是温热的、柔软的,不是雨,是泪。

佩玉无神的眼中,倒映出一张伤痛欲绝、泪流满面的脸。

她想起那年孤山脚下,青衣仙子救下她,许是悲悯苍生,仙子为她流了一滴泪。

为这滴泪,她宁愿用以后所有的轮回来报答。

佩玉努力想扬起笑,嘴角只是极轻地抽动了一下,鲜血源源不断涌出。

师尊……神仙姐姐……

你知道吗,第一次见你,我就想嫁给你。

你那么好,那么好。

也许所有的福祉,都用来换得这么好的师尊了。

这样想着,佩玉突然不觉得痛了,她想谢谢天道垂青,她想,自己比其他人幸运许多。

“佩玉……佩玉……”怀柏声声泣血。

惨白的唇颤动着,声音微弱不可闻,“等……结束……我想吃个豆包……师尊……”

那是一个甜甜的豆包,白白胖胖,里面装满了甜滋滋的豆沙。

不会是像以前一样,含着尖利的砂石,割碎喉咙,咽下一嘴的血腥。

一定不会了。

她们会有锦绣的前程。

赵简一颤声问:“为什么还没有停?”

他双目通红,神情痛苦,“道尊,为什么天罚还没有停,已经这么久了。”

宁宵合着眸,沉默不语。

赵简一爬起来,想冲入刑台上,被宁宵一把拉住。

“你上去能做什么?”

赵简一大声道:“她救过这么多人,为什么还要受罚?难道功过不能相抵吗?难道没有天赏吗?”激动之中,他忍不住谩骂:“什么狗屁天道!”

宁宵呵斥:“你知道什么?鸣鸾当年杀了多少人,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可她不是鸣鸾,她是佩玉啊!”

宁宵:“如果她也杀了你的前世呢?”

赵简一身子一震,神情呆滞,喃喃:“师妹以前……杀了我?”

过了半晌,他竟笑了起来,“那我原谅她,我原谅她,”他朝着天空大喊:“我原谅她啊!不要再罚了,少打几道雷,我不怪她啊!”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如今已是满脸的泪水,掩面大哭,接近嚎啕:“就算她现在杀了我,我也不怪她,不要再打了,我师妹她那么好,不该受罚……”

“我还没把那头小黄牛还给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