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道:“所以,月儿,去佛土吧,天下需要儒门,苍生需要你。”
——
魔君坐在屋檐上,长风浩荡,衣袂高扬。
她手里提一壶酒,抬头望着天边的明月,背影看上去很寂寞。
陵阳走了过去,坐在她身边。
魔君:“那些人都死了,山川河流都非昔日,只有头顶这日月还是这样。”
陵阳接过她递来的酒,轻轻抿了口,眼中露出怀念。
魔君问:“文君,你说日月会有识吗?”
陵阳道:“自然没有。”
魔君笑了笑,“也许他们曾有神识,只是寿数太过悠长,千年一瞬,慢慢被岁月磨灭。”
陵阳偏头望去,魔君眉眼如故,雪肤明眸,天真烂漫,只是眼中藏着极深的疲倦。
“王,你累了吗?”
魔君寂寥笑道:“给我无限的生命,又让我永世孤苦,也不知道天在想什么。”
初生之时,她不会有孤苦、寂寥这样的情绪,她就如洞庭所说,是一个毫无感情的杀人机器。但经历的光阴越久,她对天地也有了一番不同的感悟。
“数百万年前,诸神大战,天柱倾倒,洪水泛滥,天地正要毁灭之时,魔生於世上,诸神陨落。再后来,魔族即将灭世之时,就有了所谓参悟天道,上天入地的修士。仙族崛起,用神器把魔囚禁於万魔窟底。”
她想起往事,轻轻一笑,“在天地看来,什么神魔仙佛,你方唱罢我登场,不过一场月落日升,莲花开谢。”
陵阳拥有漫长生命,但毕竟不如魔君一般寿与天齐,也生不出她这样的感触,只是默默聆听。
魔君斜斜倚着,红衣披在身上,眼角飞红,似醉似醒,“文君,你为何还要留在这里?”
陵阳一怔,蹙起了眉。
魔君道:“你的心已经不在这里。”
陵阳轻声说:“王,我会对您誓死效忠。”
魔君挥了挥手,“文君啊,你这块石头。”她说着,眼里含满笑,“魔本来就是肆意妄为的,你这样克制自己,反而跟那群狗屁仙佛有几分像了。”
陵阳:“……”
夜空像一张黑色的棋盘,星子如棋布在其上。
魔君想,众生皆是天道手下的棋子。她望了许久,忽然问:“孤山真有那么好吗?”
能让一只魔这么念念不忘。
陵阳垂下眸,没有说话,只是从袖中拿出一张纸,用笔在纸上横横竖竖画了个棋盘。
魔君挑眉,“你要和我下围棋?”
陵阳笑了笑,“这不是围棋,”她把另一只墨笔递给魔君,“这叫五子棋,规则也很简单,哪方五子先连成线,哪方便赢。”
看上去简单的游戏,却藏有许多玄机。
魔君不屑一笑,“你看不起我吗?”她提起墨笔,一局过后,面色渐渐严肃,“不成,再来一局!”
两人在屋顶上兴致勃勃地玩五子棋,直至一声鸡鸣,星河隐去,霜天欲曙。
魔君把墨笔随手一掷,“不玩了!我要去听故事了。”
陵阳将纸细心卷起,“其实孤山没有哪里好的。”
魔君脚步一顿。
“没有哪里好的,那儿的花草树木,与其他地方的花草树木也没什么不同。”
陵阳笑了笑,将纸收回袖中,“只是你想玩五子棋的时候,总会找到人来陪你。”
魔君立在风中,红衣翩飞,背影孑孑。
她望着海上日出,若有所思,“文君,若你想离开,就带着你的小树离开吧,我不会怪你。”
陵阳单膝跪倒在地,“文君永不会离弃王。”她稍抬起头,望着魔君的背影,大声说:“只是我们已有一方栖身之所,为何非要与人间为敌,贻害苍生?”
魔君:“只有鲜血才能洗涤仇恨。”
陵阳咬了咬牙,“可这般,杀来杀去,何时止休?王,洞庭筹备在数日后攻打佛土,我们已经有了天海,占领人间大半土地,就留他们一寸栖身之所,不能吗?”
魔君低垂眉眼,“你不怕他们卷土重来,又将魔族封印?”
陵阳摇头,“不会的,仙门之首并非不讲道理之人,只要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
魔君笑了笑,“要是云梦在这,又要骂你了,我们是魔,什么都讲,偏偏不讲道理。”
陵阳道:“魔只是世人强加我们的名号,他们也说仙人至善,但仙门不也有许多欺世盗名之人?盲人摸象,不识象为何类,但若揭开中间阻碍,彼此坦诚相见,未必还会有从前的纷争。我们也可如妖、如人一般,生存在这片大地之上。”
魔君摇头,“文君,你实在是……你拦不住云梦的,我也拦不住。河流是从来不会回头的。”
她跳下屋檐,折下一枝桃花,回首时,化作桃衫少女盈盈一笑,“我去听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