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书院书声琅琅,菩提叶悠悠飘落。
良辰美景艳阳天,少年们习剑论道,其乐融融,一扫日前压抑灰暗的气氛。
老僧抬头看了眼日辰,抬起锺槌,青铜锺闷闷响起。
修士们从学院涌出,御剑乘云,纷纷施展绝招,往山下小城奔去——就算要死了,该吃的饭还是要吃的。做个饱死鬼总比饿着上路好。
有叹惋光阴者:“生而有涯,学海无涯。我现在总是明白这句话了,以前为何没好好习道呢?”
同行的人捶了他一拳,笑道:“那你现在就去读书嘛,还吃什么饭?”
那人连忙摆手:“不了不了,吃饭有涯,我先渡有涯之岸。”
阳光下的雕栏画壁熠熠生辉,花树簌簌,佩玉立在树下,抬起手接过风吹来的一片梧桐叶。
怀柏从小路另一头走来,看见她时,展眉一笑,快步走上前扣住她的手。
在学院,怀柏讲课幽默风趣,深入浅出,得一众学子的喜爱,有时候就算放学,还是有许多人围过来,向她请教种种问题。
於是接连几日被热情高涨的学子围住,让佩玉苦等后,每次听到青铜锺响,怀柏总是第一个蹦出去的,眨眼便连人影也没有,溜得比兔子还快。
佩玉往外探出半个身,看了看,院里空空荡荡,“师尊,可以走了。”
不会再有好学的学子来堵人。
怀柏松一口气,怕云海之上再遇到人,她们抄小路往山阴走。一路分花拂柳,穿过一树桃花,绕到学院后的小院子里。
蓝衫青年坐在门槛拭剑,听见声音,笑着放下剑,“菜刚做好。”
雪白小兽从他衣襟蹿出,“嘤!”
院中老树参天,树下置着桌椅。
怀柏轻车熟路地跑进厨房,揽起袖子,把案上的热菜端出来。
佩玉则是拿着碗,弯腰在锅边盛饭。
很快桌上就摆着标准的四菜一汤,有肉有素。
盛济自他娘亲处学的的一手好厨艺,在此刻派上用场。他拿了三双筷子,稍一冲疑,问:“仙长,今日旬堂主和景仪峰主会来吗?”
怀柏摆手:“不啦,她们去作坊监工偃甲了。”
“那明师姐和赵师兄呢?”
怀柏也摇头,“他们去西边勘测灵脉。”
盛济有些失落,“就我们三个人,吃不完会浪费的。”
早在一月多前,盛鑫之就率太初天众人前往佛土,在浮屠山以西的小镇定居。
盛夫人心疼儿子,源源不断地差人送东西过来,蛋肉瓜果、各色小吃在他后厨堆积成山。
怀柏夹起一筷菜,“千寒宫的人快到了,到时候尺素也会来。”
盛济道:“总算到了,她们一路救济洪水中的流民,也是辛苦,我去多备几个菜。”
佩玉埋头吃饭:“那我去接她。”
吃完后,佩玉照例去收拾残局,清洗碗筷。
怀柏下午没课,难得空闲,就在闲暇之余指点盛济剑法。
佩玉洗完之后,又泡三杯清茶,端了过去。
那两人正坐在树下讨论剑法,盛济听得入神,连佩玉走至她身边也浑然不觉。
怀柏接过茶,朝佩玉微微一笑。
盛济这才回神,捧着茶,对怀柏心悦臣服。
在从前他虽然打不过怀柏,却不觉得她厉害到哪里去。现在想想,原来是两人差距太大。
就像鹏鸟御风万里,背负青天,燕雀却只要跳到榆树枝上就心满意足。
他曾站在一块小石头上,洋洋自得。待他剑道初成,见过更广阔的天地,终於明白自己的微不足道。
盛济回想往事,有些汗颜,“我以前太过狂妄,原来剑道浩瀚如海,而我不过蜉蝣。”
怀柏笑眯眯地抿了口热茶,“不要妄自菲薄嘛,你已经超越很多人了。”
盛济露出苦笑,珠玉在前,他只觉自己是不堪入目的鱼目。
“谁年轻的时候不轻狂呢?”怀柏笑着望了佩玉一眼:“我从前还以为自己能改变天命呢。”
佩玉心领神会,轻轻牵住她的手。
菩提叶缓缓飘落,阳光从树隙跃下,浮尘在空气里游动。
盛济望着日影,只觉自己是望洋兴叹的河伯,忍不住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