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枝说:“和尚,我输了,你也没有赢。”
天心眉头紧锁,眼瞳里淡金色隐隐浮现,从初见,他就知道,面前的这个人,是他最想渡化的人。
可他渡不了,谁也渡不了,像是当年的鸣鸾一样。
华枝把长明灯扔了过去,“说好的,我输就给你一样东西,这东西还你。”
天心接住,垂下眸,灯火颤了颤,柔和的佛光像萤火一样,在其中游动。
华枝道:“你渡不了我。”
只是在万魔窟漫长的日子,她还是会忍不住回忆从前,千万年只有一瞬,没什么值得纪念的东西,除了那束兼济天下的佛光。
盲僧自风雪中走来,手提明灯,照耀世人。
他步步莲花,佛光护体,注定登临彼岸。
华枝想起初见,笑了一下,道:“那时候,我逼你许下宏愿,不渡尽天下所有魔之前,永不成佛,罢了,我收回来这个愿望。”
“这双眼睛,我也收回来,”华光一现,她手里出现两颗金色的明珠,这本是两个大魔的魔元,千万年来受佛法蕴养,也渐渐没了魔性。
华枝道:“你去当你的佛吧,我就不阻你的路了。”
一阵清风拂过,宽大的僧袍如云飘拂。
天心大睁着眼,眸里没有神采,瞳孔中却出现莲花的图案。他提着灯,身上佛光炽盛。
金光漫漫,云霞如锦,瞬息之间,小院内开满了金莲。
万年向佛,若非身怀这双魔眼,他早已登上彼岸。
华枝微眯着眼,嘴角牵起浅淡的笑意——在最后的时刻,她又学会了两样东西,放手和成全。
天心低声道:“我不愿成佛。”
声音方落,大风卷起,云霞骤散,金液如雨倾盆而落,满池莲花摇曳。
天心抬头,似乎在云后看见一双慈悲无情的眼睛。他对着那双眼睛,对着漫天神佛,再次许下宏愿:“苍生不渡,我誓不成佛。”
那双眼睛重新闭上。
金光渐渐消散,天心站着,僧袍频摆,身后一池凋谢的金莲。
华枝坐在墙头,晃着双腿,“何必?”
天心神情悲伤,低声恳求:“请让我渡你。”
就算要花去千万年的岁月,就算永远不能再成佛。
华枝笑了笑,“我太累了。你说,山的那边是什么?”
不等天心说话,她又自顾自问:“海的那边是什么?天的那边又是什么?”
天地如硕大的牢笼,把她紧紧囚在这里。凡人穷极一生也走不完这天地,於她却只需一刹那的念头。
这天地,实在是太小了。
华枝想挣脱天地的束缚,去看一看天外的世界,像一只鹏鸟一样,振翅而飞,扶摇九万里之上。
再不做魔君了。
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你哭什么?”
天心不语,满面是泪。
华枝笑道:“不是你教我,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吗?”
墙头的身影骤然一空,一枝桃花枝跌落下来。
天心双手捧住花,跌跪在地,过了许久,才颤声说:“贫僧的心里,早已落满了尘埃。”
日影西斜,明月从海上升起,泠泠银辉照耀大地。
天地广阔,抬头只见华枝春满,天心月圆。
……
魔君的身形隐去,车中荡然一空。
怀柏跳出车,一剑挑穿一只魔物,纵身掠到佩玉身前,与她后背相抵,面对千军万马。
东海云上魔宫中,紫衣少女从重重纱帘走出,垂眸望着满山桃花,面无表情。
洞庭似有所感,猛地回头,手腕上蓝链剧烈颤动。
长凌感受到魔君离去,飞过来,低声问:“还打吗?”
洞庭眼神一冷,长枪凛冽,万里之水浩然奔来,朝结界袭去,“先把结界攻破,没有守护的东西,他们自己会放弃的。”
大水裹挟尘沙,从荒原滚过,转眼即逝。
地面不停震动,传来轰隆巨响,如同万马奔腾。
凡人士兵纷纷后撤,架马往回逃,想要躲入结界中。
至於他们身后的魔物,在瞬息内被大水淹没。
洪水咆哮,势不可挡,摧毁沿途的荒丘巨木。
正当它要把士兵们卷入其中时,一座巍峨山峰拔地而起,挡住了滔滔大水。
陵阳站在峰顶,与洞庭遥遥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