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收了个徒弟?”
“小柏有徒弟了?!”
“她转性了?!”
几个峰主叽叽喳喳讨论后,御剑飞到守闲峰上。
融融春光里,怀柏蹲下身,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正在逗弄一个坐在石上小孩。
那小孩瘦极了,面上满是伤痕,不过最让人难忘的是她的眼睛,阴沉黑暗,看不到光。
文君下意识蹙了下眉,在她体内感应到了熟悉的血脉。
叶云心偏头,“怎么?”
文君:“无事,只是觉得这孩子有点太阴郁了。”
景仪附和道:“是呀,可怜见的,脸上这么多伤,天知道受过多少苦。”
怀柏没有察觉几人过来,依旧用糖葫芦逗着小孩:“崽崽,这个你喜欢吗?很好吃的,酸酸甜甜,要不要舔一舔?你不吃,不吃我就吃完啦。”
可惜无论她怎么引诱,小孩都没说一句话,苍白的小脸上是一片木然。
“小柏。”景仪唤道。
怀柏转身,笑着迎上去,“师姐,你们怎么来啦?”
文君嗔怪:“收了徒弟也不跟我们说一声,还好意思问我们为什么来?”
怀柏露出苦笑:“什么徒弟,那个孩子啊……”
说着,她不禁叹了口气。
几人望了眼佩玉,自然察觉到了不对,“这是怎么了?”
怀柏道:“带回来就是这样了。”身体上的伤口容易治愈,心上的伤,却需要花费漫长的时间与许多精力。
景仪看着她手中的糖葫芦:“小孩子不是都喜欢这个吗?”
怀柏无奈叹息:“没有用。对了,师姐,你们小时候喜欢什么?”
景仪掰着手指,“可多了,糖葫芦、糖粑粑、掏鸟蛋、放风筝,还有教训那群小痞子!”
怀柏看着她如花娇柔的脸,感慨:“真是人不可貌相。”
景仪抬手想捶她一拳,被她灵巧躲开。
“别别,”怀柏摆手求饶,“师姐的拳头还是留给那些仰慕你的修士吧。云心师姐,你呢?”
叶云心面无表情:“我没有小时候,不过我是幼苗的时候,喜欢看星星。”
也只能看星星了。
怀柏望向文君:“师姐?”
文君思忖片刻,粲然一笑,“我也喜欢看星星。”
怀柏扶额,“好吧,你们天生一对。”
她想了想,孤山地势崎岖,不适合放风筝,以那孩子的身体,也不能带她掏鸟蛋打小痞子,思来想去,还是继续用美食诱惑最靠谱。
这世没有明英这个商业奇才带动,孤山脚下小镇有些冷清。
怀柏拉着小孩的手,走过一个小摊,便要停一下,柔声道:“这个喜不喜欢?”
“那这个呢?”
“要不尝尝这个?”
可小孩依旧是木木的,似乎没了神魂。
怀柏叹一口气,前方有个包子铺,老板打开锅盖,热腾腾的白汽瞬间冒出来。
她本不抱希望,垂眸一瞥,却发现小孩的眼睛似乎亮了一点。
“崽崽,想吃包子吗?”
小孩没有说话,扬着脑袋,呆呆闻着氤氲在空气里的香气。
怀柏将各种口味的包子都买了一份,桌上被摆的满满的,包子白白胖胖,香气扑鼻。
小孩抿了抿唇,在怀柏不断鼓励下,终於小心翼翼地捧起一个包子。
咬上去的瞬间,她的泪落了下来,世界似乎又重新有了色彩,而对面笑意盈盈的女人,是带她走出寒夜的光。
山中无甲子,寒暑不知年。
不知不觉,小孩渐渐长大,墨发渐长,五官长开,犹如名花初成,光彩照人。
而怀柏依旧在春花秋月中追寻着自己那虚无缥缈的道。
没有人会真正指责她的惫懒,大家对这个小师妹宠溺无比,从不苛责。
岁月静好。
怀柏最先发现自己对徒弟太过在意,是在听到佩玉只身除去屍王的时候。
她心中忽然腾起莫名的焦急,还未来得及反应,就不受控制地御剑遁出数里之外,去找佩玉。
那夜星河摇动,月照大江。
怀柏望着戴刀走来的少女,藏在袖下的指尖微微颤抖——
以金丹除元婴屍王,她怎能这样拿自己冒险?
怀柏知道自己的心思很卑劣,她出生名门,受师长爱护,一直以来都被教导要怜惜弱者、爱护苍生。
她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在面对佩玉的时候,这些话都凝在喉中,她拍了拍少女的肩,“如果打不赢,就逃跑吧,逃跑虽然可耻,但有效啊!”
事后佩玉依旧在人间游历,怀柏回到孤山,听闻徒弟一次次斩杀妖魔,渐渐名声大振。
她坐在雁回崖,仰头望着明月,饮下一口苦酒。
山风凛冽,青衣翻飞。
“师妹,”文君在她身旁坐下,“为何一人闷闷不乐?”
怀柏咬了咬唇,“没什么啦。”
文君观察入微,“不要骗我,我还不知道你吗?是因为你的徒弟吧。”
怀柏喝了口酒,闷声道:“嗯,做师父的,是不是看着自己的徒弟厉害了,都会很开心啊。”
文君笑道:“自然。”
怀柏沉默一会,“可我一点都不开心,我怕她受伤,怕她照顾不好自己,怕她被人欺负。”
还怕佩玉飞得太高,自己够不着。
这是一个称职师父应该有的情绪吗?
文君安慰她:“人之常情,当年我们刚开始学御剑的时候,师尊不也老担心我们会不会掉下来摔着吗?不过徒弟总归是要长大的嘛,等你知道佩玉的实力,就能完全放心了。”
怀柏心想,不,就算佩玉登顶仙途,她也不会放心。
“师姐,我想好好修炼了。”
文君诧异:“嗯?我家小柏收心了?”
怀柏缓缓道:“我总是担心她,可我实力不济,想去保护她,又怕自己日后会拖她的后腿……”
文君气笑了,“你简直是有了徒弟忘了师姐,这么多年白养你了。”
怀柏拉着她的衣袖,撒娇讨饶,“好师姐,你们这么厉害,当然不要我保护啦,可是佩玉,”她顿了一下,“她没有我不行。”
等佩玉历练完成,回到孤山后,怀柏特意为她准备了一场庆功宴。
宴会只有两人。但她们早已习惯生活中只有彼此。
高楼百尺,夜雨淋漓。
怀柏倚在栏上,衣带当风,举起酒,“恭喜我的佩玉名扬天下!”
听到'我的佩玉'时,白衣少女双颊浮上淡淡粉红,像是浅浅抹了层胭脂。
怀柏劝酒,“你也喝,今日我们纵情尽兴一些。”
佩玉那时的酒量并不好,乖乖喝了几口,眼神就开始迷离。
粉面泛霞,颜色无双。
怀柏看她,只觉徒弟生得越来越动人,情不自禁抬手抚上她的脸。
这於她们师徒相处中,本就是寻常的亲昵举动。
偏偏这时候,佩玉歪歪头,蹭着怀柏的手心,低声喃喃:“最喜欢师尊了。”
怀柏浑身一震,心跳剧烈,犹如擂鼓,手也像被烫到了一样,猛地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