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春桃走后齐颜心生一计,索性端起羹汤沿手臂浇下。她料定了南宫静女今夜会来,这伤只给她一人看便可。春桃秋菊忠心又精明,必须剪除。
“晚膳用了么?”
“尚未。”
南宫静女皱了皱眉:“来人。”
“是,殿下。”
“让小厨房去做些吃的端来。”
“喏。”
南宫静女见齐颜已把袖子放了下来,说道:“烫伤最怕捂,晾着好些。”
“殿下宫中服侍的多为姑娘家,臣下终日晾着一条胳膊……有失体统。”
南宫静女忍俊不禁:“真像个老夫子。”
“是守礼。”
南宫静女有些意外:原来这人也不完全是逆来顺受的嘛。
南宫静女拄着下巴看着齐颜:“你还有什么是本宫不知道的?”
“本宫是说,除了萧你还会什么?”
齐颜沉吟片刻:“君子六艺,除不谙骑射外,其他都算得上略懂。”
“这也叫略懂?二姐对你的箫声评价极高!还交代我务必寻到你呢!”说完南宫静女就有些后悔了,她拿眼睛睨着齐颜似乎在观察对方的反应。
却看到齐颜的表情没有一丝波动,平静的回道:“二殿下的琴技已至臻化之境,臣下自叹弗如。”
南宫静女看着齐颜:殿中橙黄色的烛火为他整个人堵上了一层薄薄的光晕,那双琥珀色眼眸也显得愈发沉静,数日来的接触她感觉的出齐颜并非冷漠之人,可为何每次自己故意提起二姐他的表情都是这样平静?
须臾间的功夫,南宫静女想了很多,情不自禁的问道:“你们,你和二姐……”
“嗯?”
二人的距离很近,南宫静女发现齐颜的眼眸很澄澈,竟隐约能看到自己的倒影。
“二姐……说她想出宫去,到民间走走。”
南宫静女涌出了一丝愁绪:罢了。何必自寻烦恼?若是这人袒露与二姐的曾经,今后他们又该如何自处?
她是渭国最尊贵的公主,有父皇的疼爱,姐姐的呵护。
此刻,南宫静女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身不由己”。她大可以仗着身份出言询问,可然后呢?难做的是三个人吧……
齐颜并未察觉对方的心思,她向窗口望了一眼:“父皇隆恩,解除上元节时的宵禁。那天民间非常热闹,大街小巷张灯结彩,街道两旁各式小摊从街头连到结尾。富庶人家搭上棚子发放上元油锤,贫困人家只需拿一个大碗报上自家人数就能领到够全家用的油锤。各大酒楼门前还有灯谜擂台,看客各展其能赢得奖品。只需三五个铜板就能卖上一盏孔明灯,写上愿望点燃灯火,看着它们飘到高处,犹如漫天繁星。”
南宫静女不知不觉的被齐颜的描述所吸引,坐直了身体双眼亮晶晶的。
齐颜继续说道:“臣下儿时最喜欢的就是这一天了。没有除夕时那么多繁文缛节,长辈们也格外宽厚。除夕当夜放在枕头下面的压祟钱儿到了上元节这天也能取用了。一般最少也有个三五文用红绳串成小吊,拿上它走在街上便可买到糖人,木剑等小玩意。到了这一天即便贪嘴些长辈们也不会苛责的,碰到收成好的时候,父亲还会为我买上一盏花灯,放到护城河里去看着它飘远……”
齐颜的脸上自然的流露出怀念的神情,可她说的这些,没有一件是亲身的经历。
有些是在杂记逸闻中看到的,有些则是她会试前行走各地看到的。放河灯的那一段,是走到冀州时看到的一对父子。
草原的气候恶劣,冬日积雪深可陷足,她和小蝶还有巴音大多数窝在帐篷里,不过自己的母亲会在一切特定的日子利用有限的食材做些“奇特”的食物。
那天,齐颜立在桥上驻足良久,看着河灯飘远目送那对父子离开,想了很多很多。
可惜人生从来没有“倘若”,她的经历甚至不允许她去设想什么。
只是这两个字啊,仿佛带着一种阴毒的巫蛊之术,每每提起或是怅然若失,或是痛彻心扉。
“怎么不说了?”南宫静女正听的津津有味,齐颜却陷入了沉思。
齐颜回神,暗骂自己:怎么可以在仇人之女面前松懈心神?
怅然的说道:“只可惜,景嘉元年晋州爆发天灾,我的这双眼睛……”
她扯动嘴角,轻叹一声:“臣下也许多年未曾见过上元盛况了。”
南宫静女咬了咬嘴唇:“没关系的!不,是……本宫是说,你还年轻,悉心调养或许还有转机!若是你愿意本宫可以央求父皇允我们早几日回府,上元节那天我们三个一起去民间逛逛!”
齐颜才不稀罕陪两位公主闲逛,不过她的目的达到了:皇宫里四处都是眼睛,自己什么事都不能做,还是回了公主府便利些。
齐颜以退为进,为难的说道:“不成的,臣下这双眼睛恐不能呵护两位殿下周全。”
“谁用你呵护了?本宫和二姐经常溜出府,只需换上两套男装就行了!”得意不过一个呼吸,南宫静女察觉失言:“……你可不许告诉父皇。”
齐颜的胸口一痛,当初小蝶犯了错便会扯住自己的袖口,明明心虚的很却还要装出一副强人模样,挺着胸膛奶声奶气的说:“哥哥,不许告诉阿爸。”
隐藏在广袖中的拳头紧了又紧,齐颜没有回答。
“笃笃笃。”
“殿下,驸马爷;奴婢来奉晚膳。”
“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