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烈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父皇息怒,儿臣知错了、请您保重龙体。”
良妃跪在一旁黯然垂泪,南宫静女见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父皇这次显然是真的动了怒,平时六哥再胡闹父皇都会给良妃娘娘几分薄面……
齐颜垂着头,听着南宫让急促的喘息和略微颤抖的声音,欢愉之感姗姗来冲。
隐藏在广袖下的双拳攥得有些发白,四根手指在掌心上留下了深深的指甲印,直到两个小臂发麻、双拳因脱力不能握紧……
只有这样才能帮助她控制自己的表情,不露出半点端倪。
痛苦的往事一幕幕闪过,临行前阿爸按着她的肩膀叮嘱她照顾好妹妹,他很快就会找到她们。
母亲担忧的目光和收整行李时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带上、又怕行李太重成为她们姐妹的累赘,一样一样斟酌着挑拣出来。
巴音骑在马背上,小小的少年眼中跳动着仇恨的火苗:安达,他们杀了我阿爸,我要回去……
穷途末路分别时,小蝶那声长长的呼唤:哥哥……
就是这份痛啊,南宫老贼你也来尝尝吧。
这只是一个开始,先用你最瞧不上眼的儿子讨些利息。
“父皇!”
清脆悦耳的声音让齐颜的身体打了一个寒颤,她从回忆和癫狂中抽离,看到南宫静女冲上前去抱住了南宫让的胳膊。
“父皇别再打了,六哥已经知道错了,大哥去了我们心里都不好受,您保重龙体。”
南宫让看着爱女,又看了看其他几位儿子,跌坐到椅子上仿佛瞬间苍老了好多岁。
他一直视南宫平母子为他一生的污点,这么多年了从不待见他们母子。
若不是昨夜李昭容冒死闯宫,他恐怕已经忘记了有这号人的存在了。
看着李昭容头发花白的老态,南宫让愣了良久:怎么也不能将眼前这个人与记忆中那个丫鬟对上号。
虽然年少的记忆也模糊了,但他依稀记得那个丫鬟尚有几番姿色。
眼前的这个皱纹爬满额头的老妪是谁?
听着李昭容歇斯底里的叠声质问,南宫让才知道那个一直不受自己待见的儿子被人害死了。
……
他命人将南宫平的屍首抬到了宫里,掀开白布看到他七孔流血的样子,险些站立不稳。
人就是这样复杂而奇特的生物,直到南宫平先老父一步离开人世,才彻底唤醒了南宫让的怜悯。
他之所以打南宫烈,也不光是因为南宫烈人品顽劣、而是在转嫁他心里那份已经无从补偿的愧疚。
这一点良妃马氏看得通透,二十余载夫妻她了解自己的枕边人。
只可惜这个儿子长大了,连母亲的话也不肯听……
南宫让命人将南宫烈押回府,三个月不准踏出府门半步,如若违背侍卫有权打断他的腿。
发落了南宫烈,南宫让又转头对良妃说道:“你跪着干什么?起来。”
“臣妾有罪,教子无方、请陛下责罚。”
“朕从不喜迁怒,这孽畜的顽劣朕早有耳闻,自然知道你的艰辛,起来吧。”
齐颜暗暗冷笑,内心鄙夷到了极点。
南宫静女亲自将良妃扶起,从袖中掏出手帕为她抆去了脸上的泪水:“娘娘别太伤心了,保重身体。”
良妃:“殿下有心了。”
南宫让又趁机训诫了一众皇嗣要知礼重情,便让各自散了。
直到上了马车,齐颜才揽住南宫静女的肩膀,柔声道:“殿下节哀。”
南宫静女茫然地看着车窗,喃喃道:“我以为我和大哥是没什么感情的,因为从小见到他的次数屈指可数……可今天,看着他的灵柩却是一番说不出的滋味。”
齐颜用下巴贴了贴南宫静女的额头:“殿下心地善良,又是血浓於水……”
南宫静女顺势靠在了齐颜的肩膀上,一只手自然地贴在齐颜的胸口,幽幽道:“我一直觉得自己还小呢,父皇就像一座巍峨的高山屹立在我的身后、他是那么慈爱又无所不能……可是今日,我看到昭容娘娘,她,花白的头发,还有……就突然发现原来父皇也上了年纪。他动手打六哥的时候,我真的好担心他身体会受不住,看到良妃娘娘黯然垂泪我就情不自禁想起小时候的事情,不想良妃娘娘如此难过。”
齐颜安静的听着,南宫静女却沉默了。
又过了片刻,她低声呢喃道:“你说,怎么就和从前不一样了呢?”
齐颜的后背有些僵,侧过头在南宫静女的额头上落下安慰的吻:“这些事儿,臣也说不清。”
南宫静女扯了扯嘴角:“还有你说不清的事?”
齐颜的目光闪了闪,一语双关道:“臣说不清的事有很多呢。”
南宫静女的表情总算轻松了些,她选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齐颜怀中:“今日多亏你提醒本宫换衣裳,不然可要出岔子了。可怜大哥那一双孩儿,这么小就没了父亲。”
“殿下放心,臣相信陛下不会亏待两位皇孙的。”
“但愿吧。”
“殿下……”
“嗯?”
“今日,臣不能回公主府了。”
“本宫知道,让车夫先送你回去。”
……
三日后,南宫平的棺柩出发由长子南宫梅扶棺、南宫让并未给南宫平任何死后追封,但却下了两道耐人寻味的旨意。
封南宫平的长子南宫梅为郡王、南宫平的次子南宫兰乐阳侯、世袭罔替三代。
另外破例准许李昭容入郡王府,着皇妃赵氏与郡王供养。
依渭国宫礼,只有亲王的儿子才能被称之为郡王,虽然对南宫平本人无任何恩赐,实际上却为南宫平抬了身份。
这件事告一段落,齐颜与南宫静女相约来到了灼华公主府,探望南宫姝女。
“二姐,你怎么……样?”南宫静女揉了揉眼睛,站在原地不敢动了。
就连齐颜也露出了意外的表情,别开了眼。
寝殿内,吉雅正趴在南宫姝女的床上,压着床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