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位将人将早就准备好的香递给齐颜:“大人,成了!快请。”
另外一名匠人将爆竹取了出来,栓到竹竿上高高举起,齐颜微笑着点燃引子,匠人们无不自豪地笑着、将竹竿举到了护城河面上,一阵响亮的爆破声,红色的碎纸屑像一叶叶小舟,落到河面上随水飘远。
几日后各地皆传来好消息:受灾的数个郡县所有的曹工都承受住了暴雨的洗礼!
这是非常难得的事情,不需要任何后期的修缮,如此浩大的工程经一次成了!
工部侍郎齐颜的名字,深深地烙印在每一个工匠的心里……
南宫望心情大好,自掏腰包买了上百只猪羊、当地的庖丁、厨娘自发到来,架起大灶肉香弥漫。
可以说这次来赈灾的官员每个人都瘦了一圈,吃了几个月的粗粮野菜五脏庙里的油水早就空了。
特别是齐颜,来时的衣服都松松垮垮的……
各地州府狂欢三日,南宫望又登高致词,命雇佣的工匠领了工钱各自散去……
景嘉十年·十月初五,赈灾队伍启程回京。
队伍行至晋州境内,南宫望下令进入行宫休整三日。
夜里,齐颜来到了正殿。
齐颜:“参见殿下。”
南宫望双手扶住齐颜,亲热地抓着他的胳膊将她按在了椅子上:“本宫的大功臣,快上座!”
齐颜笑了笑,坦然受了。
南宫望:“妹夫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齐颜沉吟须臾,轻声回道:“倒也不是什么急事,只是这件事对臣来说是一件要紧大事。”
南宫望:“哦?还有这等事?妹夫但说无妨,本宫一定鼎力相助。”
齐颜:“殿下也知道臣出身晋州,已经多年不曾回来祭祖了。来的时候就想办了,但考虑到当时的情况多有不妥,这次我们满载而归臣便斗胆提了。”
做戏做全套,渭国人最注重孝悌之义,齐颜身为晋州学子若是两过晋州而不祭拜祖坟,不仅会被人诟病甚至会引起某些敏感之辈的怀疑。
即便乞颜阿古拉连齐颜本尊的祖坟在哪儿都不知道,不过她旁敲侧击的打听过,晋州齐氏曾是当地最大的宗族,祖坟非常好找。
南宫望面露羞赧,他一直以礼贤下士着称,齐颜跟了自己这么久、立下了汗马功劳,自己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记了。
南宫望:“此事一定要办!妹夫你如今衣锦还乡,而且还是皇亲国戚祭祖之事不仅要办,而且要大办!三牲是一定要准备的,本宫亲自主持。”
齐颜起身,端起手臂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多谢殿下。”
……
因景嘉元年的那场瘟疫,晋州齐氏人丁凋零,他还派人到毗邻州府将所有姓齐的男子都请了过来,给齐颜撑场面。
那些百姓一听说是当朝正三品工部侍郎大人祭祖,能参加简直是给自家抬了身份,所有姓齐的人喜不自胜、欢欢喜喜的来了。
南宫望请来专人算了黄道吉日:就在五日后便下令继续驻扎。
听说是大功臣齐大人要祭祖,随行的官员和工匠没有一人反对,有些工匠更是自告奋勇跟着齐氏族人一起进了祠堂,进行修缮。
祭祖当日,晴空万里,齐颜脱下短打,换上了正三品工部侍郎绯红色的官府。
这对齐颜来说不过是一场戏而已,可后来发生的一件事,让她持续数年每每想起都会不住地庆幸和心悸。
她无比感谢苍天,如果她没来祭祖,真不知道该如何弥补这份伤痛。
祭祖前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齐氏的族人面色古怪跪到齐颜面前:“族兄,小人有要事禀报。”
齐颜:“起来说话。”
那人弯着腰立在齐颜身旁,不敢直视齐颜的容颜,低声说道:“禀大人,祭祖的贡品出了问题。”
齐颜:“莫急,仔细说说。”
“说来也是奇怪,旁的倒是没少……单单少了最重要的三牲祭,日前煮好的那只整羊不见了。”
齐颜:“不见了?厨房怎么说?”
“已经派人问过,厨房确定前一天晚上已经供奉到先祖祠堂,连着整牛和整猪一起供上去的,旁的都在、包括瓜果和白点还有其他两牲都在,就那只羊不见了……”
齐颜:“派人寻了没有?”
“大人请放心,已经派人去寻了。这吉时将至,三牲少了一牲可如何是好?现杀羊也来不及了……”
齐颜也知道料理羊羔是一件费工夫的事情,抬眼望了望天色,慎重地说道:“还有些时间,立刻叫人宰一只大公鸡送来。”
“公鸡?这……?”
齐颜:“我晋州齐氏虽然出了一位三品,但到底不在三公之列。即便有三殿下特许,但这三牲祭到底还是有些僭越了,羊凭空丢失或许是祖宗的意思……”
话音刚落,一名侍卫按着腰刀跑了过来,单膝跪在齐颜面前:“报!”
齐颜:“起来回话。”
侍卫:“是,齐大人丢失的祭品已经找到了……”
齐颜见侍卫欲言又止,问道:“你且说,无妨。”
侍卫:“是,我们散开大网在晋州城外十五里找到了一间小庙,丢失的祭品被人偷了,而且……已经吃掉了。大人恕罪!”
齐颜转头对齐氏的族人说道:“你去按照我说的办吧。”
“是!”
齐颜接着又对那名侍卫说道:“可是这附近的灾民?”
侍卫面色有些古怪,向周围看了一眼凑到齐颜跟前低声说道:“是灾民……但是……”
侍卫再次压低了声音:“是一伙异族人。”
齐颜心头一跳,面色平静地问道:“他们人呢?”
侍卫:“已经关押起来了,全等大人定夺。”
齐颜:“殿下那边呢?”
侍卫的表情有些难看:“殿下还不知道祭品丢失了……还请大人能……”南宫望非常重视齐颜的事情,若是被他得知祭品丢失不少人都要获罪。
齐颜了然,安慰道:“放心吧,我已经命族人去处理这件事,殿下那边你们也不必禀报了。还请官差大哥把盗取祭品的人先秘密关押起来,这件事可大可小,我晋州齐氏人丁凋零,若再牵扯到异族人只会对我不利……权当送我一桩人情。”
侍卫拍着胸脯保证:“大人请放心,处理这件事的都是小人自家兄弟,我们有分寸,一定把这件事给您处理好。”
……
两个时辰后,祭祖结束了。
晋州城内大摆宴席,流水席就搭在街上、荒敝了十多年的晋州城显出了难得的生机。
全城的百姓都来了,敞开肚皮吃朝廷供给的流水席。
有一些晋州的老人,逃过了瘟疫和天灾守、抱着残躯守在故土,终於守得云开见月明,坐在流水席的桌子上老泪纵横。
齐颜换上一身常服,在侍卫的带领下来到了晋州天牢。
十几个衣衫褴褛的人蜷缩在牢房里,头发披散着。
齐颜来到牢房前向里面望了一眼:“就这些?”
侍卫:“还有两个女的单独关押了,那两人好像不是异族人。”
齐颜:“何以见得?”
侍卫:“有一个老妪护着一个脏兮兮的姑娘,那个老妪会说咱们渭国官话,她说她们母子只是蒙难了,家没了、跟着这些异族人讨了一口饭吃。”
齐颜:“那你又怎么断定这些人是异族人?”
侍卫:“说出来还请齐大人不要生气,我们鉴别异族人的标准主要是看目色,小的绝无冒犯之意……只是,只是在阐述事实。”
齐颜:“无妨,也就是说这些人都是异目?”
侍卫:“没错。”
齐颜点了点头,收回了目光:“这些异族人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带我去看看那对受难的母女。”
侍卫:“是,大人这边请。”
地牢里散发着一股霉味,隔着比胳膊还粗的圆木,齐颜看到了抱在一起的受难母女。
侍卫:“齐大人来了,还不快快磕头请安?”
闻言那老妇人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大人恕罪,大人恕罪。”
而那位年轻的姑娘,则抱着自己的身子蜷缩在角落,嘴里喊着奇怪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