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酉的目光明显有些躲闪,支吾道:“你也知道,主人她……神龙见首不见尾,一时间联系不上也是有的。”
“我再给你催催!你别急……”
齐颜沉默半晌,问道:“你是如何讨要的方子?”
丁酉忙道:“你放心,小蝶的事儿我只字未提!”
齐颜:“如此便好,凭你的医术也配不出洗皮的方子吗?”
丁酉苦笑一声,无奈地说道:“你未免也太瞧得起我了,我是主人一手教导出来的,什么该学什么不该学一早就被规定好了。洗皮这种方子本就是奇药,需要反覆试验……渭国民间并无刺青匠人,懂这些的都在衙门当差,你让我到哪儿去找试验品?”
齐颜:“罢了,你再去给小蝶把个脉,看看她身子将养的如何了,如果可以我还是想把这个孩子拿掉。”
丁酉:“知道了。”
……
送走了丁酉齐颜回到小蝶的房间,孕吐持续了一个月总算见轻了。可原本就瘦弱的小蝶却更加憔悴,诊断的结果也令人失望:小蝶的身体不适合服用堕胎药,而且丁酉还告诉齐颜另一个不幸的消息:小蝶的身子比他想象的还要虚弱,虚不胜补恢复得不尽人意,日后产子对小蝶来说仍有很大的风险。
齐颜的目光划过小蝶尚且能算作平坦的小腹,眼前熟睡的、她失而复得的妹妹。
她无法承受更多的打击……危险能晚来一天是一天,哪怕孩子生下以后由自己做个恶人也无妨。
好消息还是有的。前几日,钱源为齐颜找到了两名孤女,这二人皆为聋哑人,钱源为她们拟定了生死契,签字画押后教导了一番,安排到小蝶的房间里伺候。
小蝶似乎也不反感她们,齐颜也松了一口气,毕竟她的身份无法时时陪伴小蝶。但同时又萌生了一个阴暗的念头。
齐颜很欣赏管家钱源的能力和忠心,可是……对方是不是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从前没有找到小蝶也就罢了,自己总有分寸利用他,可如今寻回小蝶,再看钱源便觉得不自在了。
齐颜再次沉默了,这段时间她的心态变化的厉害。甚至连自己都有些压不住了,黑暗的念头一个接着一个,这大大的违背了她的初衷。
她的目的很明确——复仇。不会错放一个仇人和复仇路上的绊脚石,但尽量不去牵扯无辜的人,可如今……
齐颜摊开手掌,将脸埋在了掌心里。
今日是景嘉十一年除夕,依照古礼驸马应在公主府过夜。
南宫静女早早起身浣洗完毕,换上一袭应景儿的宫装等待齐颜。
今日尚有宫宴需要同去,然后再一并回府。
齐颜昨夜彻夜未眠,今日晨起小蝶又闹了一会儿,她看了看天色匆匆换了一套衣裳,瞪着一双通红的眼踏上了前往公主府的马车。
南宫静女听闻齐颜来了,放下手中的书卷满心欢喜地迎了出来,齐颜停在南宫静女面前在府中一众丫鬟的注视下一撩衣袍就要下摆,南宫静女却先一步扶住了齐颜,仔细端详过她的脸先是皱了皱眉,而后说道:“驸马如今已是朝廷正三品官员,见到本宫不必再跪了。”
“殿下,礼不可废……”
南宫静女淡然答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在这公主府里本宫就是规矩,从今以后你不必再向本宫行跪拜礼。”
南宫静女的声音不大,但周围的丫鬟却听得清清楚楚,她这话不仅是对齐颜说的,同样也是对府中下人们说的。
说完,南宫静女自然地牵起齐颜的手向正殿走去,二人肩并着肩踏过地上薄薄的一层积雪,进了正殿。
南宫静女让齐颜坐下,她自己则坐到了齐颜的对面,至此时方卸下了端庄持重,心疼地看着齐颜,柔声道:“不过才几日不见,你怎么又瘦了?还有眼眶怎么这么红,是不是昨夜没睡好?还是病了?”想到这儿南宫静女有些不满,打算给齐颜换一位主诊御医……
齐颜沉默了片刻,绷着的脸也露出了丝丝疲态,用商量的口吻说道:“殿下……可否让臣在这儿睡一会儿?”
南宫静女心疼极了,在她的印象中:齐颜沉默少言、骨子里倔强的很,守礼到了教条的地步,再有几个时辰宫宴就要开始了,如果不是困倦到了极限,他是绝对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的。
南宫静女猜的没错,齐颜已经连续好几夜都没有睡好了,小蝶早上这么一闹把她最后一点精力也耗尽了,此时的齐颜大脑一片混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再说什么,迫切地想好好睡上一觉。
见南宫静女不语,齐颜放软了语气补充道:“只一个时辰,宫宴前……”
南宫静女笑着打断了齐颜:“正好,昨夜不知哪儿来的野猫闯进了内院,叫了一夜,本宫正乏呢~!”
齐颜已经没有心力去分辨真假,琥珀色的眼眸闪了闪:“那……?”
南宫静女:“驸马可愿陪本宫睡会儿?”
齐颜:“好。”
二人携手回了寝殿,南宫静女主动说道:“拖了外衫和鞋袜睡到里面去吧,时辰到了本宫唤你。”
齐颜:“这怎么行?”
在渭国就算是简单的一张床也大有讲究,一般夫君睡在内侧,妻子睡在外侧,方便夫君随时有吩咐下床去办,但在公主府里自齐颜和南宫静女成亲以来,都是齐颜睡在外侧。
南宫静女嗔了齐颜一眼,这人的眼睛都熬红了还死撑,她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主动上前为齐颜脱下了外衫,将她推到拔步床上:“鞋袜要本宫为你脱吗?”
齐颜一把扶住了即将要蹲下的南宫静女:“臣不敢,我……臣,自己来。”
南宫静女笑了笑,坐到了齐颜身边。她并不在乎服侍齐颜,但怕自己的动作太大把这人的睡意吓跑了,也就不勉强了。
齐颜脱下鞋袜翻身睡到了里面,拽过被子盖到自己的身上,南宫静女亦脱掉外衫和鞋袜躺到了外面。
齐颜的眼皮打架,支吾说道:“殿下,臣睡了。”
南宫静女向里面挪了挪,侧过身子将手自然地搭在齐颜的腰间:“嗯。”
片刻后,齐颜的眉头舒展呼吸均匀……
南宫静女看着对方的睡颜,无声地叹息一声。齐颜黑了,瘦了,从前的宫装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
她情不自禁地抬起手却在半空中停住,隔空勾勒过齐颜长长的眉和柔和的轮廓。
安静下来南宫静女自己都觉得神奇:适才齐颜若是不拦着自己,她真的会心甘情愿地为他脱下鞋袜,而且现在回过头来想想也不觉得有什么。
今日是停朝的第五日,也是她回府的第五日,前五天齐颜一直没有出现……南宫静女虽有失落却没有从前那般抓心挠肝、胡思乱想。
此时看着齐颜消瘦的模样,只剩下心疼。
南宫静女看了看桌子上的时刻沙漏,距离宫宴开始还有三个时辰,公主府离皇宫比较近,齐颜还可以再睡上两个时辰。
她并没有睡,待齐颜睡熟后便靠坐到床头,为她掖了掖被子然后拿过床头小几上的书看了起来,两个时辰很快过去南宫静女合上书本重新躺回到齐颜的身边,她轻叹一声心中有些不忍心。
齐颜是真的累了,熟睡以后不时发出轻哼。
南宫静女闭上了眼睛,却支起膝盖轻轻地撞到齐颜的腰间,后者轻哼一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齐颜睁开迷蒙的双眼,太阳穴传来刺痛。
南宫静女似乎在熟睡,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时辰差不多了,齐颜张了张嘴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唤醒”对方。
自己好像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好好地看过这个女孩了……她的五官张开了,出落得愈发端庄动人,眉宇间的稚气淡了不少。
齐颜的心情有些复杂,忍不住为南宫静女理了理额间的碎发,顺着她的眉峰轻抚脸颊,南宫静女的心头一悸,强压着呼吸不至於跟着变了节奏,但心头的那股甜蜜怎么也抑制不住,她差一点想扑到齐颜的怀中,诉说自己对他的思念……
“殿下?醒醒……”
齐颜收回了手,搓了搓指尖,那里还残存着南宫静女的温度。
“唔~。”
“殿下?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该入宫了。”
南宫静女这才睁开眼,绽放出大大的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