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几个呼吸后,四九的声音又起:“陛下有旨,免礼平身。”
众人:“谢陛下。”
早朝开始了,大臣们上送上了一些奏折便开始讨论起之前存而未决的政事。
主要是去年受灾地区今年的农作物如何征税,曹工的后续事件、幽州等地的军费……
南宫达端坐在高位上听着众人的意见,一边不时回头、屏风后面静悄悄的,南宫让始终不曾发话,这让他这位监国皇子有些不安。
二皇子南宫威手持象牙笏出列:“启奏父皇,儿臣有话要说。”
南宫达面露尴尬,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南宫让发话只好硬着头皮说道:“二哥请讲。”
南宫威冷哼一声继续说道:“本宫认为去年受灾的郡县今年不但不能继续减免赋税,还要视情况将去年亏欠的赋税补回来!”
一言出,朝臣们议论纷纷。
南宫威拱了拱手:“五弟以为如何?”
南宫达沉默了片刻,拄着拐杖再次起身,向屏风方向参礼:“儿臣恭请父皇定夺。”
南宫达如今已经监国快一年了,如此没有主见实属不该。但南宫威提出的政见牵扯范围太广,立意又很尖锐、若是南宫让不在场南宫达或许可以表态,万一在此等关系民本的大事上与父皇的意见相左……对自己非常不利。
站在人群中的南宫望表情有些古怪,他从吉雅的口中得知了南宫让的情况,静待这二人触碰逆鳞。
果然,南宫让冲冲没有回答。
数十双眼睛也齐刷刷地盯着龙椅后的珠帘,随着一阵椅子挪动的声音,四九搀扶着一袭朝服的南宫让从后面走了出来。
殿内朝臣尽数跪在地上:“参见陛下。”
南宫让的脸上看不出表情,眼神也端得平静如水、他来到御案边抬起玉如意在黄金笔筒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冷哼一声。
四九便搀着他离开了大殿,留下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一连三日,早朝时南宫让都来了,并且适时在朝臣面前露了脸,不过从第一天以后朝中大事南宫达和朝臣再也不敢询问南宫让的意见。
然后南宫让又一连五日没来,第六日又出现了……
这次,南宫让没有露脸,但从屏风后面传出了一阵咳嗽声。
从此,朝臣和诸多皇子再也没人心存疑虑,虽然还是不知道九五之尊的陛下为何放着龙椅不坐偏要垂帘听政……
不过十几天的功夫,南宫静女整整瘦了一圈,巴掌大的一张脸虽无几两肉,却趁得那双眸子愈发炯炯有神。
从前南宫静女的眼睛很干净,透出一种涉世未深的纯净美,而今的南宫静女就像浴火重生的凤凰,目光有神而内敛。
她穿着一身轻便的衣裳端坐在椅子上,面前放着一张大案,上面文房四宝和印鉴一应俱全。
四九安静地立在她的身后,偶尔发出一串急促的咳嗽或者清清嗓子、若是仔细听便能发现这并非四九本人的声线。
他跟了南宫让四十多年,让内侍模仿南宫让说话或许有些困难,但只是咳嗽几声还是可以以假乱真的。
谁能想到呢?这龙椅垂帘后面坐着的人,竟然是当今唯一嫡出的公主——南宫静女。
南宫让撑着病躯来了三天,因南宫静女病着便索性停了几日,从那之后南宫让就没有再来了,而是嘱咐四九跟着。
按渭国例律,后宫不得干政,南宫让却让南宫静女堂而皇之地走进了朝堂,坐了上位。
南宫静女手中捏着毛笔,“唰唰唰”地在纸上写着什么,不时停下侧耳听听朝臣的讨论,然后继续。
这是第三张,也已经快要写满。
四九遵从南宫让的吩咐,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只见上书到:中书令邢经赋,工部、礼部、吏部、户部。在“户部”后面又写出了太尉府弟子陆伯言的名字,并圈了起来。
下面一行是:太尉府,兵部、刑部、冀州、察州、等数个州府的节度使。
再下面一行是:幽州镇北将军府,北九州节度使纳古斯·阿努金。
最后一行:是内庭直属的九司二十四监,御林军……
可惜四九是个痴人,全身心都在南宫让的身上,只是将内容牢牢记在心里,待退了朝便禀报天听。
若是换成另外一个混迹朝中多年的老臣,看到南宫静女的手书怕是会吓得跌坐在地上。
南宫静女写的不是别的,而是朝中如今的派系。
自南宫让病倒后,朝中局势已经暗成“三足鼎立”之势:六部之中,中书令大人手中握有四部,另外两部因和军政息息相关则更倾向太尉府。
陆权虽然早已称病不朝,但门生遍布天下,各州府都有他的势力,盘根错节、树大根深。
放眼整个渭国,竟然只有两股部队不受太尉府的“管制”,分别是琼华公主驸马上官武手中的幽州军,以及由草原降部和渭国兵丁混成的北九州节度使手中的军队。
最后“一足”是与另外两派没有牵扯,忠心耿耿隶属於皇权的,竟只有可怜的御林军和九司二十四监,这种既无银钱又无屯军的行政府衙……
南宫让病倒之后结党营私的勾当被逐渐抬到了明面上,但若不在朝中混迹个三五年哪里是那么容易看出来的?
而年仅十七岁,初出茅庐的蓁蓁公主殿下,竟然将这些“秘密”尽数写了出来,一字不错。
南宫静女捏了捏眉心,放下了手中的毛笔、刚好写了三大张,朝会也差不多要结束了。
她看着扫视着眼前的东西,发出无声地叹息。
朝廷竟然已经乱到了这般地步,这是她之前通过奏章无法捕捉的信息。
然而,局势要远比她写得复杂。就比如说自己的几位皇兄……
五哥虽然担着监国重任,上面的三位哥哥似乎并不买他的帐,一奶同胞的二哥和四哥抱成一团,时常提出一些牵扯国本或者触动上卿利益的事情请五哥定夺。
与之相比三哥似乎沉默些,但危险程度却丝毫不比之前两位差,甚至可以说更危险。
他就像一只缠在朝堂柱子上的毒蛇,不时吐出危险的芯子、时而联合三四两兄弟对五哥发难、时而跳到五哥这边打压三四。
六哥南宫烈依旧放浪形骸,早朝十日里能来个一两天就算不错。
但南宫静女却发现南宫烈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堪,他总是能用看似无礼的言辞,将朝局搅得更混乱,南宫静女看不透南宫烈的目的……
今年,七皇子南宫离也到了参政议政的年纪,倒是符合他一贯的行事风格,几乎听不到他的声音。
南宫达的声音透过屏风传了过来:“列为臣公可还有本?”
安静了几个呼吸后,南宫达继续说道:“那今日便退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