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沧海一粟
从早些年的“太尉党”和“中书令”党,变成了“二三四”党和中立党,自从三年前巫蛊之案尘埃落定,二四党彻底倒台,三皇子的党羽如日中天,南宫静女还以为一向温和的五哥会举步维艰,却没想到他只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就培养出了自己的力量,只因他身系监国皇子一职,三年前的大考会试的主考官是他的心腹,一下子就培养了大批誓死效忠的“门生”,南宫静女不得不承认这些年她对自己最亲近的五哥存在误判,但另一个事实是:这就是掌控会试主考官所带来的最真实的利益。
如今朝中监国皇子南宫达和三皇子南宫望分庭抗礼互不相让,虽然帝王手中的力量也不容小觑,但问题是他们效忠的是当今陛下南宫让,而非南宫静女,若有朝一日撤掉珠帘……那些人的立场还会如故吗?南宫静女不敢想。
她认为:自己学习朝政的这四年,朝中的局势很稳定,百姓的生息也得到了休整。
论起能力和手腕,以及治国的心智她南宫静女不比任何人差,之所以会撞到瓶颈只是她女子的身份束缚了她,历朝历代皆是男尊女卑,就算她是唯一的嫡女……在朝堂上依旧没有抗衡皇子的力量。
南宫静女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将朝中的大臣细细筛选了一遍,不禁“啧”了一声。
没有一个人能让她放心结交托付……
“唉……。”
南宫静女疲惫地叹了一声,看来还是父皇看得长远,主考官这个位置没人比齐颜更合适了。
如果三年前她抛开脾气听从父皇的安排,今天也不至於如此被动。
怪只怪齐颜一而再再而三地践踏了她的尊严,当年她勒令齐颜独回驸马府,没想到没过几日齐颜就将那名女子接了过去。
南宫静女一气之下任命齐颜为晋州太守,并且驳回了他带那名女子同去的请求。
为此齐颜竟然亲自入宫求情,说那名女子受过刺激,发起病来无法照顾自己,南宫静女冷笑着讽刺了齐颜几句,没想到一向温吞知礼的齐颜竟然为了那个女子据理力争,说什么“她连做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能拥有,殿下还要如何?”
南宫静女气急了,随手抄起一个物件朝齐颜砸了过去,笔搁不偏不倚砸在了齐颜的额间,当即鲜血如注。
南宫静女出手就后悔了,看到齐颜流血更是慌了,谁知齐颜竟挺直了腰身,冷冷道:“臣下一定要带上她,除非殿下把臣绑到晋州上任。”
……
后来,齐颜真的是被五花大绑上任的,被两队侍卫“护送着”一路到了晋州,自然也没能带小蝶同去。
如此三年,齐颜一次也没有回来过。
照理说一方太守每年都要如今述职一次,但这只是不成文的规矩,律典上写的是:每三年各地太守必须要如今述职。
南宫静女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不知何时她竟靠到了椅背上,脸上蒙上一层细密的汗珠,眼底发青。
三年前她和齐颜吵架的事情,南宫静女一直不愿意回忆。只因齐颜那时的目光太决然,让人心发慌。
南宫静女缓缓地坐起,却因太久没能好好休息眼前有些发黑,脑海里突然闪过那一幕:她丢出笔搁的时候齐颜明明下意识地要躲,却在最后关头站直了身体硬生生地挨了,鲜血流了满脸划过他左脸横着的疤痕。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透出刺骨的寒意,迎着南宫静女的目光毫无躲闪,坚决地说道:“臣下一定要带上她,除非殿下把臣绑到晋州上任。”
……
南宫姝女:“小妹。”
南宫静女惊呼了一声,猛地抬起头。看到来人是自家二姐才稍稍定神,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二姐,你怎么来了?”
南宫姝女秀眉微蹙,虽然只是转瞬即逝她还是捕捉到了南宫静女抬起头的瞬间,眼中露出的茫然和无助。
她走到南宫静女身边,放柔了语气:“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
南宫静女摇了摇头,抬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二姐坐吧。”
南宫姝女无声地叹了一声,自己本是来“兴师问罪”的呢,看到小妹这副样子,又有些不忍心了。
南宫静女揉了揉眉心,快速整理好表情:“二姐今天怎么有空来?”
因为齐玉箫她们姐妹间数度龃龉,似乎也不如昔日那般亲密了。
南宫姝女坐到南宫静女对面,开门见山地说道:“你有多久没去看过玉箫了?”
南宫静女勾了勾嘴角:果然!
她直直地注视着南宫姝女的眼睛,轻声问道:“二姐可记得多久没来看过我了?”
一句话将南宫姝女问住了,她蠕了蠕嘴唇回道:“是有些日子了。”
南宫静女:“上次二姐来‘看我’还是郡主三岁生辰那日,算一算已经有三个月了,你我姐妹共居未明宫……不过百十来间宫殿却能三个多月见不到彼此,从前……”从前蓁蓁公主府初成,隔着一道宫门,她们姐妹最多不超过半月就会见上一面。
书房陷入了寂静,姐妹二人怀着各自的伤感沉默着。
南宫静女觉得自从她接触朝政以来,与感情一直很好的五哥,二姐突然疏远了起来,真是应了那句:高处不胜寒。
而南宫姝女想的则是:几年前自家小妹突然“忙碌”起来,她不敢想也不愿想,再加上小玉箫出现在她的生命中分掉了她大半的精力,确实忽略了小妹……
南宫姝女用商量的口吻说道:“你就不能偶尔去看看玉箫么?这三年除了年节生辰,你何时去看过她?孩子那么小什么都不知道,在她的心中你就是她的生母……孩子很想你。”
见南宫静女不言语,南宫姝女继续说道:“还有……那人到晋州上任也有三年了吧?今年是不是该回来一趟了?玉箫都不记得父亲的样子……”
……
当天晚上,南宫静女出现在了暖阁。
听到内侍的唱和,仙草和灵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急忙冲到门口看到远处几十号人的仪仗才相信。
仙草“扑通”一声跪倒暖阁外,灵芝则冲到楼上请晏阳郡主,小家伙白天睡得有些久,这会儿正精神呢听到声音趿上鞋子就像楼下跑。
灵芝将齐玉箫抱到暖阁外,自己跪到仙草身边。
南宫静女走进,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朝自己跑了过来,扑住了自己大腿:“母亲!”
这一瞬间,南宫静女的心里有些触动,可对上那双与齐颜别无二致的琥珀色眼眸心又硬了几分。
冷冷道:“先生是怎么教你的?怎么仪态全无。”
齐玉箫脸上的笑容消失,松开了南宫静女大腿撇着嘴向后退了两步:“女儿参见母亲。”
南宫静女:“嗯”了一声,主动拉过齐玉箫的手向暖阁走去。
灵芝和仙草将头压得低低的,显然是承受不住南宫静女身上散发出的威仪。这四年南宫静女每天都到南宫让那里,再加上接手了朝政身上已经形成了上位者的气场,两个小宫婢终日待在一个奶团子身边自然难以适应。
南宫静女自然是看到了,蹙了蹙眉对这两个宫婢有些不满意。
南宫静女:“都下去吧,本宫和郡主说说话,不留人伺候。”
仙草和灵芝如蒙大赦,请安退去。
齐玉箫是全然不怕南宫静女的,她站在南宫静女身边仰着小脑袋打量着自家娘亲,眼中满是欢喜。
“坐吧,坐到本宫身边。”
齐玉箫将一对肉呼呼的小手叠在身侧:“是!”然后扯着大大的笑脸自己爬上了椅子,坐好后一双小腿荡来荡去的,水汪汪的眼珠一眨不眨的看着南宫静女。
南宫静女:“你看本宫做什么?”
见齐玉箫垂首不语,南宫静女暗自轻叹:看着那双眼睛,自己总是做不到新平气和……
她收回目光抬眼打量起暖阁来,这儿其实是整个未明宫最好的地方,一楼地面铺了火龙,二楼铺设的是暖玉、冬暖夏凉景色也是极好的。
南宫静女小时候就是在这座暖阁长大的,直到十岁以后才搬到了正殿去住,若说不好……大概只是偏僻了些。
南宫静女发现暖阁内的陈设好多都是她小时候的样子,有些已经很旧了。
不由得再次蹙眉,突然她的脑海中闪过一桩陈年往事……
记得与齐颜成婚之初,有一次竟得知偌大的公主府居然没有准备齐颜的饭,那时的南宫静女不懂现在她终於明白了。
大概是府里的下人见驸马“不得宠”暗地里使了绊子。如今暖阁这般陈旧,是不是也是如此呢?
南宫静女:“过些日子……叫内廷司的人过来将这暖阁修葺一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