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珠帘暗藏香
谷枫却向后退了一步,端起手臂恭恭敬敬地朝齐颜行了个礼:“承蒙主人救命再造之恩,谷枫不敢与主人再称兄弟,还望主人体谅。”
齐颜看着视线中的那双叠在一起的手,手指粗壮僵硬,哪里还是读书习字的手?倒像是久做重活的粗人……
眼前的这个男子已经和昔日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再难再对上号。齐颜还记得多年前的上元节,自己与谷枫对垒在灯谜阵前,这人虽锋芒毕露却满腹真才实学,最后自己退出他成功夺魁。取了银子打通门路,到二皇子府上做了幕僚,在他的辅佐下二皇子在民间和朝中的声望於众多皇子中无人可出其右。
三年前谷枫受巫蛊之祸殃及,被刺配流放到了北九州修缮城池。北九州节度使额日和·阿努金根本不把这批渭国犯人当人看,发配到那边的犯人们过着地狱般的生活。
他命钱带了大量的银票,在押解的路上买了一些生命垂危的犯人回来,这第批人里并没有谷枫。因为他曾是二皇子身边的近臣,被当做重刑犯由刑部的官差直接押解到了北九州。
齐颜在晋州上任的第二年,曾有一位屡试不中的少年郎到太守府应聘文书,那人的风格气质与谷枫很像。齐颜这才想起这位故人,给钱源修书一封,让他到洛北去寻找这个人。
钱源用了大半年的时间才寻到面目全非的谷枫,他当时得了疟疾,骨瘦如柴、被看守他的人丢到僻静处任其自生自灭……
钱源将人带到洛水边巡防名医,花费数不清的银子才将他救活。
而谷枫的家人也大都受到了牵连,他那年迈的高堂死在了流放的路上。
前些日子,钱源来信说谷枫已被安排到晋州附近等候差遣,这是二人阔别多年的第一次见面。
“还习惯么?”齐颜淡淡的问。
谷枫沉默着没说话,齐颜也没强求继续说道:“这次叫你来,是因为我手底下的四方钱庄受到了通源钱庄的打压,开到京城的银号很难经营下去,我希望你去协助钱源把钱庄的生意打理起来。”
谷枫的眼皮抬了抬,问道:“通源钱庄的东家不是那位谢安,谢大官人么?”
齐颜:“没错,此一时彼一时。谢家的滔天富贵传了三代,也该分出来一杯羹了。谢安背后的主子是三皇子南宫望,谢家的产业说白了就是南宫望的钱袋子。钱是个好东西,只要有谢安在后面为南宫望注财,南宫望就能在朝堂上压五皇子一头。”
谷枫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回道:“小人的手段怕是会阴狠毒辣一些,主人不介意么?”
齐颜勾了勾嘴角:“把善后做得干净些,一切随你。”
谷枫:“是。”
……
齐颜先出了破庙,“啪”的一声,小庙那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半扇木门倾倒在地,激起波浪般的烟尘,一圈一圈地荡开。
齐颜连头也不曾回,倒是守在马车边的钱通激动地抽出了腰间佩刀,警惕地看着齐颜身后,齐颜摆了摆手示意钱通稍安勿躁,在对方的注视下返回了马车。
钱通亦跳上车辕朝黑洞洞的小庙里望了一眼,一抖缰绳:“驾!”
齐颜靠在车厢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说起来自己还要感谢谢安,将钱源这样的人才送给了她。
这三年,齐颜名下的产业如藤蔓般蔓延到渭国各地,虽然规模上欠些火候,但只要四方钱庄能打入京城,打响名号,有了银子的支持其余的产业便会如雨后春笋般窜天而起。
巫蛊之案以后齐颜秘密收留了数百人,而且从两年前齐颜还派人秘密游走各地,收留了一些孤儿。
由於齐颜本尊是晋州人氏,她在晋州担任太守的这三年在齐氏宗族中已经具备了举足轻重的地位。不少齐氏的学子都要唤齐颜一声“族兄”或“族叔”,今年的大考晋州齐氏共有三十余人有资格……
若是运筹得当,齐颜在朝中很快能培养出一批“直系”力量。目前的晋州就好像三国时代的汇集了司马徽、诸葛亮、庞统、郭嘉、荀攸、荀彧的颍川一样,用不了多久晋州学子就会成为渭国朝堂上的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虽然这些人不能帮助齐颜完成复仇大业,但齐颜作为晋州学子的“先行者”,将掌握着举足轻重的话语权。
只是最近这一段时间,齐颜的心里总有些不安。
她曾动用了大量的人力财力去暗访面具人的踪迹,却一点线索都没能查到。
面具人和她的势力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了。
面具人和齐颜背负着类似的仇恨,齐颜知道对方是不可能放弃的,可是她实在是太静默了,静默得让人心慌。
……
主仆二人日夜兼程的赶路,走了大半个月才入京。齐颜回到驸马府浣洗一番,换上太守官服腰间别着玉笏刚来到门口,遇到一位老熟人。
南宫姝女看到齐颜略微怔了怔,后者却丝毫不见意外之色,这三年她虽离开京城但小蝶在驸马府中的一举一动她都了若指掌。
齐颜被绑去上任以后,小蝶发了几次病然后心智再次陷入停滞。多亏了南宫姝女时不时到这里来陪伴她才好些,对此齐颜是感激的。
齐颜:“臣见过二殿下。”
南宫姝女端详起眼前的这个人,他的样貌似乎没什么变化但气度却比从前更加沉稳了。
南宫姝女:“你怎么回来了。”
齐颜笑了笑,回道:“臣奉旨回京述职。”
南宫姝女:“本宫……是来探望小蝶的。”
齐颜颔首,仍恭敬地说道:“承蒙二殿下诸多扶照,臣替小蝶谢过了。”
南宫姝女略点了点头,齐颜与她抆肩而过。
南宫姝女转过身,看到齐颜一只脚已经迈上了马车,突然说道:“你见过她了么?”
齐颜驻足回望,这个“她”指的是南宫静女呢?还是小蝶?
南宫姝女的嘴唇动了动,眼中划过一丝复杂:“小蝶,你见过了么?”